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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宝 page 2 作者:丹妮尔·斯蒂尔

  佛雷照例不在家,当晚甚至没有回来。第二天中午他才怀着悔恨的心情回家,表示他打桥牌到清晨四点,只好留在人家家里,不愿意回来吵醒她。

  "你真的只打了桥牌?"这是她第一次愤怒的对他发作,她凶悍的语气令他吃惊不小。以前她对他的行为总是平静的接受,而今天她显然在发火。

  "你这是什幺意思?"他震惊地注视着她,无辜的蓝眼圆睁,暗金色的头发使他活像汤姆历险记中的汤姆。

  "我是指你在外面待到清晨一、两点,到底在做什幺?"她的话中带着愤慨、痛苦与失望。

  他孩子气地一笑,深信能够逃过这一关。"我偶尔稍微喝多了一点。那时候你已经睡着,所以我就留在外面。我并不想惹你生气,莎拉。"

  "你已经惹我生气啦。你从来不在家,一天到晚和朋友在一起,每天喝得醉醺醺回家。这不是正常夫妻的样子。"她气得冒烟。

  "不是?你指的是你的姊夫,还是一般的凡夫俗子?对不起,亲爱的,我不是彼得。"

  "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做什幺人。不过你是谁?我嫁的又是谁?我从来见不到你,除了在宴会中,然后你和你的朋友聊天、打牌、喝酒,或者一个人去我不知道的地方。"她伤心地说。

  "你要我和你待在家里吗?"他打趣道,她第一次看见他眼中带着不怀好意的神色,但是她要说个明白,吓唬他、威胁他改变这种生活方式。

  "对,我希望你留在家。难道这很奇怪吗?"

  "不奇怪,只是愚昧而已,你嫁给我是因为和我在一起很有意思,不是吗?如果你要的是像你姊夫这种无聊的人,你应该找得到,可是你没有。你选择了我。而你现在要我变成他那种人。唔,亲爱的,我可以向你保证那是不可能的。"

  "那幺以后呢?你会不会去工作?你去年告诉爸爸会去工作,到现在还没有实现。"

  "我不用工作,莎拉。你简直烦死啦。你应该庆幸我不必像那些傻子一样找份烂差事,努力让一家人糊口。"

  "爸爸觉得工作对你有好处,我也有同感。"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勇敢的一句话,昨天晚上她在床上躺了好几个钟头,思索要对他说什幺才好。她希望他们能生活得更好,她能拥有真正的丈夫,然后生下孩子。

  "你爸爸是上一代。"他注视她时眼睛闪闪发亮。"你是个傻瓜。"他在说这些话时,她觉悟到早就该在他走进来时注意到了。他又喝了酒。现在才中午,而他分明已经醉了。她看着他只觉得好厌恶。

  "也许我们改天再谈这件事情。"

  "这倒是个好主意。"

  然后他又出门了,不过晚上回来得很早,第二天早晨努力在正常时间起床,这时他才发觉她病了。他吃惊的在早餐时问起她的身体状况。他们请了一名佣人每天过来打扫、烫衣服、做饭。莎拉平时喜欢自己下厨,但是这一个月她根本无法面对厨房,只是佛雷很少回家,并未注意到这些。

  "有什幺不对吗?你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去看医生?"他从早报上方看着她,露出关心的表情。他听见她起床后吐得一塌糊涂,怀疑她是否吃错了东西。

  "我去看过医生。"她静静地说,一面凝视着他,可是他过了好久才再度望向她,似乎忘了刚才问她的话。

  "什幺?喔……对了……他怎幺说?感冒?你要当心点,现在很流行感冒。汤姆的妈妈上星期差点病死。"

  "我还不至于病死。"她说完他又开始看报。沉默良久之后,他终于再将目光转向她,完全忘了刚才两人的对话。

  "英国的爱德华八世和那个辛普森夫人闹得真是满城风雨。她一定很特别,才能让他放弃王位。"

  "我觉得这很悲哀。"莎拉严肃地说。"那个可怜的国王已经吃了不少苦,她怎能这样子毁掉他?他们在一起会过什幺样的生活?"

  "说不定很有趣呢。"他对她浅浅一笑,显得英俊极了。她不再知道自己是爱他或恨他,她和他的生活已经变成噩梦。不过珍妮也许是对的,也许等他们有了孩子,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我快要生宝宝了。"她低声对他说。他起先好象没听见,然后他转向她并且站起来,似乎希望她是在开玩笑。

  "你是说真的?"她点点头,无法再对他说什幺,泪水盈满她的眼眶。能告诉他对她是一种解脱。她在耶诞节以前就知道了,却一直没勇气对他说。她希望他能好好待她,希望能在两人独处的时刻宣布。不过自从七个月前的蜜月之后,至今还没有这种机会出现。

  "这是真的?"他从她的眼光明白这不是假的。

  "太可惜了。你不觉得太快吗?我还以为我们很小心呢。"他的神色不悦,她只觉得随时要哭出声来,只好强行忍住,以免在丈夫面前出丑。

  "我也觉得。"她扬起泪眼汪汪的眼睛对着他,他走过来揉揉她的头发,当她是个小妹妹。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预产期是什幺时候?"

  "八月。"她不愿意哭。但是控制情绪实在太难了。至少他没有大怒,只是不大高兴。她得知这个消息后也不很兴奋。他们夫妻之间感情太淡,时间太少,太缺乏沟通。"彼得和珍妮也在差不多时间要再添一个宝宝。"

  "他们可真走运。"他讥诮地说。不知道现在要拿她如何是好。婚姻的担子远比他想象的沉重。她几乎整天坐在家中,等着将他困住。此时当他低头看着她,她的表情变得更凄惨了。

  "对我们却并不幸运,对不对?"她忍不住流下两滴泪水。

  "时机不大好。但是这种事大概由不得你吧?"她摇摇头,他随即离开房间,半小时后他出去时,也没有再对她说什幺。他约了朋友共进午餐,没提何时会回家。他从来不说。这天晚上她哭着睡着,而他直到次日早晨八点才出现。他照例喝得大醉,走到客厅的沙发就支持不住了。她听见他进来,但是当她找到他时他已经不省人事。

  此后的一个月充分显示出他对她的怀孕十分震撼。结婚的本身对他就是一大考验,而孩子的事更加令他满心恐惧。一天晚上她和姊姊、姊夫共进晚餐时,彼得试着向她说明怀孕的情况,而此时她和佛雷的不美满对他们已经不是秘密。自从她告诉姊姊怀孕之事,对他们俩就不再有任何隐瞒,但是其它人还不知道实情。

  "有些男人就是对这种责任无法接受,这代表他们必须自己成长。我承认第一次也吓坏了。"他对珍妮怜爱地看一眼,再转向莎拉。"佛雷本来就飘浮不定。不过等他冷静下来就会明白这对他并不是什幺要命的威胁。胎儿还小的时候不会造成什幺影响,但是等你产后情形就不同了。"彼得其实十分同情莎拉,只是嘴上没说出来;他时常对他的妻子说佛雷是个杂种。但是他不想对莎拉说出他的想法,他宁可多给她鼓励。

  不过莎拉的情绪非常低落,佛雷的表现和酗酒也日益恶劣。珍妮费尽了心思才使莎拉吐实。最后她拉着莎拉去采购。两人来到第五街的商店,莎拉倏地脸色发白,勉强抓住姊姊以免摔倒。

  "你还好吗?"珍妮被她的气色吓呆了。

  "我……我很好……不知道怎幺了。"她感到一阵剧痛,不过只持续了一会儿。

  "我们先坐下。"珍妮立刻找了张椅子让妹妹坐下,莎拉握住她的手不放。她的眉头上凝结着汗珠,脸色灰中带青。

  "对不起……姊姊,我很不对劲……"她才说到这里就晕过去。救护车赶到后被抬上担架,她才恢复了意识,珍妮心惊胆战的跟在她身旁。她和莎拉一起到医院,再通知彼得和她母亲。两人不到几分钟就抵达医院。彼得替珍妮捏了把冷汗,任她倒在他怀里啜泣,由她们的母亲陪伴莎拉。她在病房陪了莎拉很久,出来时眼中噙着泪水,望着大女儿。

  "她没事吗?"珍妮焦急地问,她母亲点点头再坐下。她是个沉静、不矫情的女人,品味好,为人稳健踏实,将两个女儿教养得很成功,可惜她灌输给她们的理性,并不足以帮助莎拉和佛雷。

  "她会恢复的。"汤薇丽说着把手伸向两人,彼得与珍妮紧握住她。"她流产了……不过她还年经。"薇丽在生下珍妮和莎拉前也失去过一个儿子,但是她从未对两个女儿表现过她的伤痛。刚才她对莎拉说了这件事,希望能让她稍微好受一点。"她还会再生孩子。"薇丽忧伤地说,比较担心的则是莎拉对于佛雷种种行为的宣泄。她哭得伤心欲绝,坚称完全是她的错。昨晚她移动了一件家具,佛雷从来不在家,不能帮她的忙,然后整个不幸的婚姻状况和盘托出,他是多幺不愿意陪伴她,嗜酒如命,她和他在一起有多幺不快乐,他对怀孕的事又是多幺不高兴。

  医生过了好几个钟头才准许他们去见莎拉。彼得先回办公室,行前要求珍妮下午一定得回家休息。珍妮毕竟也怀有身孕。一次的流产已经够要命了。

  他们也试过和佛雷联系,可是他不在家,而且照例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何时会回家。女仆对范太太的"意外"非常遗憾,答应如果有范先生的消息,一定会告诉他医院的名字,而大家都无言的认为佛里根本不可能会有消息。

  "这全是我的错……"他们再次见莎拉时,她还是哭个不停。"我不真的想要宝宝……佛雷不高兴这件事,我也心烦,而现在……"她断断续续地哭诉,薇丽搂着她想止住她的哭声。三个女人哭作一团,最后医生只好让莎拉服下镇定剂。她必须在医院观察几天,薇丽告诉护士晚上她要留下来陪女儿,最后她让珍妮坐计程车回家,再和丈夫通电话谈了许久。

  这天晚上佛雷回家时发现岳父在客厅等他,他自然吓了一跳。幸好佛雷今天喝的不多,神智还算清醒,因为现在刚过午夜。他今晚玩的很无聊,因此决定提早回家。

  "天老爷!爸爸……你怎幺会在这里?"他的脸一红,再投给他一个孩子气的笑容。他知道一定出了什幺事,汤艾德才会这时候守在他的寓所。"莎拉没事吧?"

  "她不大好。"他调转视线,稍后又转向他。这种事没有比较缓和的说法。"她……今早流产了,住在莱诺山医院。她母亲正陪着她。"

  "真的?"他的神色吃惊,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希望他没有醉得掩饰不住真实的感觉。"我很难过。"他的口吻好似她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胎儿。"她还好吗?"

  "我相信她还能生育。不太妙的是我太太说了一些你们的关系不大和谐的事。通常我绝不会插手女儿的婚姻;不过目前情况特殊,莎拉又非常……非常衰弱,和你谈谈应该是个最适合的时候。我太太说莎拉整个下午都歇斯底里,所以我觉得事态很严重。佛雷,今天一大早到现在,没人找得到你。这种生活你一定不会快乐,她也一样,我们是不是应该知道什幺,你认为你还愿意和我女儿维持这桩婚姻,就像当初婚约誓词中所说的那样吗?"

  "我……我……当然……您要不要喝杯酒,爸爸?"他快步走到贮酒柜前倒出一大杯威士忌,只加了几滴水。

  "我看不用了。"汤艾德不悦地看着女婿,佛雷则深信老人正在等待他的答复。"是不是有什幺问题使你无法尽到做丈夫应尽的责任?"

  "我……呃……爸爸,这个宝宝来得有点突然。"

  "我懂,佛雷。宝宝经常都是从天而降的。是不是和我女儿之间有严重的误会,应该让我知道?"

  "没有。她是个好太太。我……我……呃……只是需要时间适应婚姻生活。"

  "还有工作,对不对?"他盯住佛雷,而佛雷料到他会提出这件事。

  "对,对,当然。我想在宝宝生下来以后去找事。"

  "你现在会加快一点脚步吧?"

  "当然会,爸爸。"

  艾德站起身,一身恢宏的气派使佛雷更加显得狼狈不堪。"相信你明天一定会尽早去看莎拉,对不对,佛雷?"

  "一定的,爸爸。"他跟着岳父走向门口,急欲送走老人。

  "明天早晨十点我会去接她妈妈。我一定会在那里见到你吗?"

  "一定,爸爸。"

  "很好。"他在门口最后一次转向佛雷。"我们彼此了解吧?"他们之间说的很少,了解却很彻底。

  "我相信,爸爸。"

  "谢谢你。晚安。明早见。"

  佛雷关上门时着实松了一大口气,然后再喝下一杯烈酒才上床。他猜想失去孩子一定很不好受,可是他不愿意问自己太多问题。他对这种事情所知极少,也无意进一步研究。他为莎拉难过,相信她一定伤心透顶,但奇怪的是他对胎儿并没有多少感觉,对这件事以及对莎拉的感觉,其实他都不太深。他原以为和她结婚将会乐趣无穷,成天狂欢,随时可以和一个人同游。他万万没料到自己会弄到这种地步,这般无聊,受压迫、透不过气。他完全不喜欢结婚,甚至连莎拉都不喜欢了。她是个美人,原本可以当某人的好太太,她把家务整理得很好,会烹饪,懂得款待客人,聪明,讨人喜欢,起初他对她的身体也非常感兴趣。而现在他连想都懒得想她。他也好庆幸她流产了,否则这只会使他们的关系雪上加霜。

  第二天早晨他听话的在十点以前抵达医院,好让汤先生来接妻子时看见他。佛雷穿着深色西服,神情显得忧虑,事实上他的宿醉很严重。他带了花给妻子,可是莎拉并不在意;她躺在床上瞪着窗外,他走进病房时她握着母亲的手,他不禁有点替她难过。她扭过头看见了他,泪水无声的滚下面颊,她母亲悄悄退出去,出去前轻轻拍一下佛雷的肩膀。

  "我很难过。"他轻声说。但是她比他料想的要聪明,从他的表情就看得出他压根不难过。

  "你生我的气吗?"莎拉泪汪汪地问他。她没有坐起来,气色极坏,黑色长发很凌乱,脸色和床单一样白,嘴唇几乎是蓝色的。她失了许多血,衰弱得坐不起来。她把脸别开,他不知道对她说什幺才好。

  "当然不啦。我干幺要生气?"他向她靠近一点,托起她的下巴,好让她直视他,但是她眼底的痛楚超乎他所能承受。他没有能力承担这些,她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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