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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缠狂君 page 1 作者:古玥

  第一章

  纤纤人儿斜倚栏杆,栏杆底下是一池开得恬静悠然的莲荷。有粉嫩的桃红、俏丽的淡黄、圣洁的雪白、神秘的靛青,还有冷艳的深紫……她们在灿烂阳光底下静静的挺立绽放,并随着熏人欲醉的夏日和风,款款摇曳。

  “唉!”

  有个人儿幽幽的轻叹。

  她是赵家的大小姐赵瑟初。先别提她的容貌有如何的美丽,光是赵家在长江下游南北两岸的名气,就足够使得慕名来追求她的公子少爷们挤破赵家的大门——而赵家的大门可气派了,从地基到屋顶,差不多有一丈多高,更别提那两扇漆红的门板,至少也有三寸厚,每回开门关门,都得派出四名家丁合力才行。

  总之,赵家富可敌国。不过很奇怪的是,数代以来,赵家从没出过一个当官的,就连秀才也没有。听说曾有高人指点,若要赵家代代人丁兴旺,财源广进,就千万不能出将入相,否则很快就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不管这个传言是真是假,赵家的子孙果然无一参与科举。然而这并不代表赵家的子孙不懂得舞文弄墨。就拿赵大小姐来说,琴棋诗画无一不精,因此想娶她的人就更多了,上至王公贵胄,中至乡绅士霸,下至贩夫走卒贫寒书生。

  可是赵家又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除了不让子孙入仕外,也不准嫁娶官宦人家,所以便宜了不少品性高尚,但穷苦潦倒的普通百姓。就拿赵瑟初的大嫂来说,她父亲原是萧山县一间破敝学堂的讲师,病死后孤女寡母没地方去,流落到县城帮人洗衣和缝补维生,偶尔兼之为一些离乡背井的工人写家书,赚取蝇头小利。结果就被赵家看上了,一跃而为大少奶奶。

  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因此赵家赢了不嫌贫爱富,而以才德取人的名声,于是在方圆数百里内,时时传为美谭。

  这时,赵大小姐眼神怔忡的轻启檀口,吟道:“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原来,她已经有心上人了!

  始于今年元宵节的奇妙邂逅。

  话说那天华灯初上,赵瑟初由丫头小凤陪着来到越女祠前的广场,赏花灯猜灯谜。

  她对那些有趣的诗谜如此的用心,以至于后来她和小凤被人潮挤散了,却浑然不知。

  “这位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出来赏花灯,这样不是太危险了吗?”

  赵瑟初猛然回头,但见一位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年轻公子,手持折扇,风度翩翩。

  在对上他那充满温柔的眼神时,她的心头蓦地一震。就在这个时候,她似乎听见似近似远的某处,有个声音对她说:就是他!

  可是不管心里头多么不由自主的喜欢他,她仍旧一秉矜持且高贵的态度说:“谢谢公子的关心,不过我当然不可能是独自出门。”

  那位翩翩佳公子左右顾盼了一下,“可是,我怎么没见到你的随侍丫头呢?”

  赵瑟初也张望了会儿,果然不见小凤的踪影,不过她依然气定神闲的回答,“大概是被人群冲散了吧。”

  “喔,那么不知在下可有这份荣幸,在小姐身边陪着等你的丫头寻来?”

  “不用了,公子还是请便吧。”

  “这……我觉得我还是陪你等,以免任何不被期待的意外发生。”

  赵瑟初虽然对他有着莫名的好感,但毕竟是个陌生人,因此显得惴惴不安。

  “小姐请放心,在下并无不良企图,只是想……”

  “喂!你是什么人!”忽然从人群中窜出一个油头粉面的富家少爷,不由分说推了他一把,“竟敢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然后又转向赵瑟初,必恭必敬又带点垂涎三尺的说:“瑟初小姐,你受惊了,何不让我送你回家去?”

  赵瑟初淡淡的一笑。

  这个富少姓周名文章,是她众多追求者之一,总是趁着地利之便,因为同住一条街上,所以只要一发现她出门,不管是逛街,或者是去庙里烧香,他都有办法伺机随行,跟个牛皮糖一样,特别让她头痛。

  “谢谢你,周少爷,不过我的丫头小凤,应该很快就过来,我要是又走开,怕会把她急坏。”

  “不过是个下人,值得你这么为她操心?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否则要是你少了根寒毛,我……”

  眼看着他的口水就要流下来,周少爷的狗头军师冯坤忙戳了周少爷的后腰一记,并且抢着说:“赵大小姐,我家少爷的意思是说,像你这么娇贵,怎么禁得起夜寒露侵,万一你生病了,不光是贵府老爷夫人心疼,就连我家少爷也会跟着难过的。”

  “对对对,冯老师所说的,全都是我心里想的。”周少爷忙不迭点头附和。

  一旁翩翩佳公子不置一词,稍安勿躁的等着看这位赵大小姐怎么反应,和如何处理。

  其实一开始他并不敢确定她是良家妇女或是烟花女,实在是一路南游下来,观风赏景之余,免不了招惹些莺莺燕燕。却发现许多青楼艳妓,看起来比许多名门闺秀还要端庄贤淑;而不少朱门千金骨子里却比烟花女子还要妩媚多情。

  不过他一向自认风流而不下流,看见人家孤伶伶一名女子,在人潮汹涌间,好似一朵随时都会被浊流淹没的芙蓉,他无法坐视不管,却没想到她就是鼎鼎大名的赵大小姐。

  赵瑟初浅浅笑着瞥了他一眼,然后对周文章说:“承蒙周少爷和这位公子关切,既然如此,就有劳两位公子一起陪我等小凤吧。”

  这么一来,不管哪一方纠缠不休,也得要忌惮另一方。他不禁为赵大小姐的镇定和机智感到欣赏。

  可是周文章可不这么认为,他指着远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公子骂,“你是什么东西!”

  “我本来就不是东西,难道你是个东西?”他不愠不火的说,按着正好趁这个机会向赵瑟初自我介绍,“敝姓罗,名成谨,是京城人氏。因为履试不第,家父便叫我出来游学,增长见闻,以图其它发展。”

  其实后面那些话是临时瞎编出来的,因为传言赵家不与官宦人家结亲,而他偏又是皇族贵胄,所以不希望在还没与她认识之前,就被拒绝。不过,他可也不是想娶她,只是对她感到好奇而已。

  赵瑟初朝他盈盈一笑,使得周文章顿时妒火中烧,要不是冯坤把他拉住,恐怕就要露出他的拳头了。

  冯坤把成谨挤开两步,好声好气的说:“罗公子,俗话说: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家少爷十分爱慕赵小姐,如果你能避开一下,我家少爷一定会对你的成全感激不尽。”

  说着还从袖管底下塞过来一块沉甸甸的东西。成谨掂了一掂,不用看也知道是黄金五十两,心想大概是他故意穿得这么寒酸,让他们以为他必定很容易被钱收买吧。

  别说周文章的态度惹人讨厌,现在再加上冯坤的行为,成谨不由得要怀疑他们对赵小姐是不是有不良企图。

  “冯老师言之有理,君子本来就应该有成人之美。可是赵小姐已经请我留下来陪她,我也答应了,君子又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呢,所以你还是把它收回去吧。”

  人家是暗着把钱塞过来,他却明着把钱捧回去,分明是故意要给人难堪。结果真让赵瑟初瞧见了,这下子让冯坤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灵机一动,笑说:“哎呀,罗公子真好福气,拣到这么大一块黄澄澄的金元宝,改明儿讨你一顿茶点吃喝,这叫见者有份。”

  成谨也不争辩,只是顺水推舟的说:“这怎么可以呢,古有明训:路不拾遗,君子怎么可以做出侵占他人财物的事呢。”

  于是他高举了金元宝大嚷,“我捡到了一个金元宝,是谁掉的啊?麻烦过来认领一下。”

  霎时,一群人全挤到他们前面,把赵瑟初挤得只能紧紧靠着成谨。

  身体贴着身体,隔着披风和夹棉缎袄,她都还能感觉得到他那副颀长的身躯所散发出来的体温。一时之间,心头有如小鹿乱撞,腹中则万蝶齐飞。

  成谨出于保护心态的把她揽进臂弯中,然后高喊,“别挤,别挤,只要能说出个分明来,总是可以物归原主的。”

  这厢一个妇人哭得淅沥哗啦,扯着成谨的袖子说:“谢天谢地,这锭金子可是我卖了我的宝贝女儿,好给我婆婆治病的,幸好让公子您拣到了,要不然我怎么跟我丈夫交呀。”

  瞧她哭得如此凄惨,成谨本想给冯坤难看,这会儿倒起了恻隐之心,想随手施了。

  赵瑟初突然说:“蒋三婶,你家的老婆婆不是去年中秋就已经往生了?”

  蒋三婶抬起头一看,怎么是主人家的大小姐!这下子牛皮当场被戳破,她只好缩着脖子,讪讪说一声,“哈,我忘记了。”然后退到人群里跑了。

  赵瑟初瞥了眼成谨,他正低头对着她笑,于是也回他一笑。

  因为蒋三婶的前车之鉴,许多没有自信能够不被赵大小姐识破谎言的,只有打消冒领的念头。于是便宜了一些偶过异地的外乡客抢着当失主。可是虽然赵大小姐没法子分出真伪,那些人却为了独占而互相攻讦,甚至还卷起袖子,抡拳相向,大有以武力定成败的样子。

  眼看着一场贪小便宜的闹剧,就快要变成人为财死的悲剧,赵瑟初实在忍不住的说:

  “别打了,你们明知道这钱不是你们的,却还要打得你死我活,值得吗?”

  “这位小姐说得很有理。”

  人群中走出来一位胖胖的中年人,上唇的八字胡就跟眼皮上的八字眉一样斜,他身上穿着丝质长袍织锦马褂,对着那群满脸挂彩的人说:“瞧瞧你们的样子,恐怕打一出生还没拿过这么大一块金子,所以又怎么可能会是你们掉的呢?”

  说完,他转过身笑咪咪的朝成谨拱手,“在下朱皋,是泉州的绸缎商,稍早兑了张银票,好来支付开销。未料钱袋不知何时缺口,掉了金元宝,还以为这下子要缩衣节食,没想到世上还是有像公子这等拾金不昧的老实人。”

  说到这里,朱皋又深深一鞠躬,感激涕零的说:“希望公子明察后,送还予我。”

  依照现在的情况,这块金子若不做出个处置,恐怕今夜就得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了,成谨也想早早让自己和赵大小姐脱困。而这位姓朱的生意人说的真合情理,只是瞧他那么有钱了,却还贪这笔钱,实在让人很不甘心给。

  但是不送出去,怕又走不出去,正觉得骑虎难下之际,赵瑟初拉着他的袖子,对他耳语,“你看看金元宝底下是不是刻了字?”

  成谨摸了摸,金元宝底下果然有凹槽的刻记,举起来就着头上花灯一看,是个“周”  字,于是笑问:“这位大哥,你说你姓啥?”

  “朱,前朝的朱。”朱皋马上又接着说:“当然,只是刚好同姓而已。”

  成谨笑了笑,继续道:“如果是你的,自当奉还。不过我能不能先问你,你是在哪家银庄兑的现?”

  朱皋胸有成竹的笑答,“兑银票当然要找最诚实可靠的何记银庄,我这里还有收据呢,你需不需要验证一下?”

  “不用了,关于这方面,我当然没必要怀疑。可是如此一来,就又不对了,你瞧,这金元宝底下蚀了个周字,所以应该不是你掉的那个。”

  朱皋没想到自己那么容易就被抓包,悻悻然之余,干脆横起眼来,强词夺理的说:

  “谁说蚀了个周字的金元宝,不可以从何记银庄兑出!这位公子,你到底有没有心把钱还人,如果你想暗杠,就请你静静的藏起来,不要故弄玄虚捉弄大家。你们说是不是?”

  附和的人不少,这会儿他们别说走不出去,恐怕要是不把钱送出去,还要挨打呢。

  “唉!我这真是弄巧成拙,给自己惹祸上身。而且还连累你,真对不起,赵小姐。”

  “不怪你。”赵瑟初朝他笑说:“我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方法?”成谨看着她充满慧黠的笑容,有些痴了,不由自主的把她更拉紧了靠在自己身上,感受她那副轻柔的娇躯。

  赵瑟初一感受到他臂上加强的力量,低下头羞涩极了。

  成谨差点一头栽进浑然忘我的境界,幸好旁边的人为了那锭金子鼓噪不断,他们才忙又回神。

  赵瑟初看着大家说:“各位先别急,既然罗公子已经打定主意不会藏私,而谁才是原主,又很难有个公定。不如这样子,咱们应个景,把这个金元宝拿出来当奖品,让罗公子出个灯谜,猜中的人就可以得奖,你们大家觉得如何?”

  附和的人可多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不是正主,现在可凭个人的本事和运气来赢奖,何乐不为呢。

  “罗公子,你出个题吧。”赵瑟初笑说。

  她的点子和她的话,以及她的态度,让成谨对她的印象更深刻,看来赵大小姐果然名不虚传,值得众家公子为她拼命。成谨在人群中望瞭望,借着他高人一等的身高,很快就找到周文章气急败坏的身影,在人群外围怎么挤都挤不进来。

  “罗公子,你还想不出来吗?需不需要我贡献一个。”

  成谨低头看她明净清澈的水汪大眼,听说赵大小姐是个才女,他能感觉得出来她对他已经颇有好感,现在恐怕是想考验他的才思了。笑了笑,他说:“我出一个题:坐南朝北,坐北朝南。猜一件生活用品。”

  题目才一出,全场霎时都静下来,鸦雀无声,不是低着头沉思,便是仰着头找灵感。

  就在这时,人群外一声匡啷,随即一位少妇拧着小儿子的耳朵骂道:“兔崽子!叫你别玩你偏不听,这下好了,老娘我辛辛苦苦攒了一年,好不容易才买了这面镜子,现在让你打碎了!”

  在小孩的哭声中,赵瑟初和成谨相对,蓦地会心一笑,便将那锭金元宝送给了少妇,解决一场莫名其妙的纷争,最乐的莫过于那个少妇。

  人群散去,成谨忍不住好奇,问:“你怎么知道金元宝底下有刻字呢?”

  赵瑟初笑答,“这是附近人尽皆知的事,周家一向都有习惯把属于他们的财物都印上一个周字,连奴仆都不例外,何况是金子呢。”

  “原来如此,不过也真亏赵小姐的反应如此灵敏。”

  赵瑟初被他夸赞的眼神看得有些害羞,低着头浅笑盈盈。

  周文章何曾见过她这么巧笑倩兮,眼看着好不容易才制造出来的机会,没想到却让一个陌生人抢了风头,气冲冲的走过去,想要挽回局势,没想到有个人跑得比他更快——是小凤。

  “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刚才一看不见你,可把我给急死了。”气都还没顺,小凤即转过头朝人群中做例行性巡逻任务的卫役喊叫,“喂!差爷,别忙了,我找到我家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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