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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逃犯 page 8 作者:黄蓉

  假使当时王玫珍也暗暗对孟磊有意思,她为什么仍能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

  是苏旭弄错了,还是她心机特别深,懂得以退为进,隐瞒自己的心意,好掩人耳目?殷虹委实猜不透。她低声一叹,发现赵家已经到了。

  “你进去吧!我……我在这儿等你。”苏旭似乎担心着什么?眼光闪闪烁烁,说话也吞吞吐吐。

  “既然来了,何不一起进去把真相问清楚?”

  “我刚刚说的就是真相,”苏旭神色仓皇地。“餐厅十点就开工了,抱歉,没法送你去机场。”

  殷虹眼看劝不了他,是以不再勉强。“再联络了。”

  “唔!”苏旭关上车门,又摇下车窗,殷殷地嘱咐她。“记得,无论到了哪里,都必须跟我保持联络。”

  “我会的,”她把所有离别的话全咽回肚子里。只报以一抹淡然的笑,让老友知道她撑得住,也保证会过得很好,菲佣玛莉引她走进院子,即听见一串悦耳的笑声,是玫珍的女儿采采,她惊慌地从房里跑出来,还不时回头张望后面陪她逗乐的人姜野。随着姜野跨出门槛的则是笑容可掬的玫珍,多么写意的甜蜜家庭,殷虹突然因为自己的闯入感到懊恼不已。她来做什么呢?玫珍在电话里明明哭得肝肠寸断,怎么这会儿全换了样?菲佣告诉她,赵赋文几天没回家了,赵老太太一气跑回南部探亲顺便消消火,家里现在就只剩玫珍和采采。

  所以姜野才特地赶来相陪?

  这一幕全是玫珍精心安排的?

  她呆愣在花丛的后方,采采童稚天真的笑声。无情地刺痛她原该无动于衷的心。这一刻,她把姜野和孟磊合而为一了。她害怕失控,害怕伤心,于是毅然决然地冲出庭院,奔向马路,没入倾盆而下的雨帘中。

  第六章

  直到傍晚还不见殷虹到来。玫珍和孟磊数不清打了多少次电话,姥姥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我到她住的地方看看。”孟磊耐不住性子,驱车赶往市区。在他和殷虹越过那道藩篱以后,他已经认定他们就将相守一辈子了。

  他可以不计较她的过去、她的无情,只要殷虹还爱着他。他是为了她才活到现在,也是为了她才再度回到台湾,当赵赋文告诉他,爱上殷虹这种女孩注定免不了经历一场灾难时,他只有苦笑。谁说不是呢?但他不在乎,他就是热烈而渴切地要她,身不由己地爱她。

  情为何物?缘为何物?这回他不会再让殷虹轻易的从他身旁跑掉。

  姥姥前来应门,见是孟磊脸面马上拉得跟马一样长。

  “她走了,到美国纽约去了。”

  “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没聪她提起?”孟磊一脚抵住木门,制止姥姥将门合上,“你是她监护人还是丈夫?她到哪儿都得跟你报备?”因为葛尚华的关系,姥姥对他也充满敌意,孟磊不明白她夹棍带棒的讽刺究竟什么葱思,也没闲功夫问清楚,他只想知道殷虹的下落。

  “给我她在纽约的住址,好吗?”

  “不好,”姥姥用鞋跟踩住他的脚板,逼他退出门外。“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给你?”

  “喂你”姥姥不理会他的追问。“砰!”一声将大门关上。孟磊不相信她说殷虹临时决定出国暂居的事,这么大的事,她没理由不跟他商量,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错,可他怎么也想像不出来。

  再度机械式地敲着门,不锈纲门空空荡荡,没有回应,他颓然地,沿着墙面跌坐在通道上,脑海里浮现各种可能发生的景况。人在烦恼处,什么都往坏的想。

  外头,大团大团乌黑的浮云在天空簇拥、聚集、翻滚,云层压得低低的,压得人透不过气。看来又要落雨了。

  他那样枯坐不到十几分钟,即引来左右邻居的侧目,是个满脸雀斑的女士,怯怯地问:“你找殷小姐吗?”

  “是的,我在这,等她回来。”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等她?”她加大嗓门。“那你可有的等了。今天快中午的时候我看到她提着两只大箱子出来,好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孟磊心底一沉,急着又问!“你还看到其他人没有?”

  “没有,就只她。”她补充道!“当然还有一位计程车司机,是计程车司机吧!不过,很少见到那么帅的司机就是。”她暧昧她笑了笑。

  孟磊的心霎时冷了半截,竟忘了向那位女士道谢,失魂落魄地走回楼下的座车。这个变故形同睛天霹雳,击垮了他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信心。她又想像八年前那样,再次将他推入阴暗的谷底吗?

  今早玫珍打电话给他,鼓励他提起勇气向殷虹求婚,地点就约在赵家,由她煮一桌丰盛的佳肴,为这段终于雨过天晴的良缘助兴。孰料……事情演变至此,使他更确切地相信,他和殷虹之间被下了阴狠的诅咒,才会自始至终噩运连连。他原乐观地想,只要他们的情爱够坚贞,意志够坚强,必能携手破除这可恶的诅咒,相偕共白首。

  事实证明,他们做不到,他们连起码的考验都无法通过,怎么能开创美好的未来?可悲呵!这些年他从未真实的活过,甚至忘了他还有一颗会跳动的心,直到与殷虹重逢重燃爱苗以后。那无情的女人,将行尸走肉、行将灭顶的他拉回岸上,却又狠心地反手推下深渊。

  真是好恨好恨!孟磊不晓得是怎么度过那漫长的一夜,即便出过一场可怕的车祸,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的体验到人生的无常,它恍如一把坚纫的铿刀,在你最脆弱、最没防备的时候,一点一寸地把你的心割得鲜血淋淋,当你惶惑无助时,命运却像个无赖似地冷着脸加入战火,残酷地一起蹂躏无辜的普罗大众。

  “孟先生,你的信。”助理小林把信搁在床头柜上,瞥见他颓靡不振的模样,关切地问:“孟先生还在为殷虹小姐的事情担心?”

  孟磊僵硬的点点头,挥手示意小林先行退下。

  那是殷虹写给他的信,限时专送。他又惊又喜忙打开信鋆,然后,极度的悲伤、愤恨和懊恼使他木然呆立。信纸上有斑斑点点的水渍,他知晓那是她的泪。颤着手掌轻抚那薄薄的扉页,竟也能体悟她的不舍与无奈。

  为什么?你明明还爱着我的啊!一行行狂流的泪悄然滴落,和她的混在一处,到了后来,已辨识不出字里行间的区隔,就只有泪,和深沉的悲痛。

  蓦地,他像发狂似的,拿起一张椅子,朝茶几上砸去,上边的花瓶和玻璃应声四散,震出偌大的声响,吓到了楼下的家人。

  首先奔上来探查究竟的便是葛尚华。

  “怎么回事?”孟磊两眼密布血丝,浓黑的短发散乱如麻,紧握的拳头狠击墙面,那样子就跟疯了似的。“孟磊,小磊,不要这样,二妈求你不要这样好吗?”

  “不要管我,你出去,你们统统出去。”他崩溃地将脸埋入双掌,狰狞地怒吼着。受伤的手背渗出泊泊的血丝,沿手腕流下,状极恐怖。

  “又是为了那个女人?”葛尚华揣想除了殷虹谁也没那本事把他整成这样。

  “二妈早告诉过你,红颜祸水,那女人”

  “二妈!”他不允许任何人恶意诋毁殷虹,连她也不能例外,是以立刻打断她的话头。“别人不了解我也还罢了。怎么连你也……没有了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傻孩子,你还有父亲、家人、庞大的家业,以及二妈我呀!美丽的女孩多的是,你何必非要殷虹不可?今天她可以为了保住财产权势而离开你,明天她照样可以相同的理由甩掉另一个男人,这种女人”

  姜野猛然擒住她的肩胛。“你知道她为什么离开?你怎么知道的?”

  “我……”葛尚华期期艾艾,暗责自己口快,一不小心就说溜嘴了。“我也是才听说的。”

  “她昨天才走,我今天才收到她寄来的信,你是听谁说的?二妈,我知道你一向疼我宠我,除了你,没有人会背着我去伤害殷虹。告诉我,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你是用什么方法把她逼走的?”

  葛尚华被他成串的问题,逼得头昏脑胀。频频跌退。“小磊,冷静点,听二妈解释,二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的,你要相信我。”

  “果然是你。天!”孟磊望着她,欲哭无泪。只稍稍思忖,他就什么都明白了。“你用“殷氏实业”和殷虹交换我?”

  “我没有逼她。”葛尚华招架不了他强大的怒焰,畏惧地不敢直视他的眼。

  “是她认为实质的权位名利比你还重要。你很清楚的,外头对她的评语从来不脱“拜金女郎”或“势利小姐”,她会做这个选择根本是意料之中。”

  “不,你错了,大错特错,错得离谱。殷虹是个聪明人,她只要随便一想就可以知道,嫁给我所能得到的利益绝对大于整个“殷氏实业”。她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在嘲笑你,嘲笑我们肤浅无知。”

  “可……”葛尚华不得不承认,他的话确实九成言中了殷虹的作为。

  这些天,商场上盛传高进德已辞去总经理职务,遗缺由刘照雄接任。她原认定殷虹会自己接掌董事长一职,岂料她连董事也一并辞去,名下的股权部分转让他人,部分变卖赠与慈善机构。

  她是看错她了。但当着自己儿子面前,她怎么认错?那不等于认输,输给一个她始终没正眼瞧过、打从心底加以排斥的小女子?不,这个脸她丢不起。

  “住手了好吗?”孟磊恳求她。“我的感情和婚姻让我自己解决,是福是祸我都愿意一肩扛下。求你,留给我一条活路,我会非常感激你。”他像一阵狂风,卷出房门,飘然远去。

  留下一屋子震撼错愕的家人。

  孟磊,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回不到从前了,回不到从前了……殷虹信中的最后一句话,在孟磊的脑海里不住地翻飞、浮现着,这句直刺人心的语句仿佛诗签上的偈语,又似一种恶毒的诅咒。

  和殷虹辗转数年分分合合,最终竟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庄子的一则寓言:鱼群们因为干涸,互相以唾沫润泽对方,但这仅能暂缓一时半刻,末了大伙即因沫尽而渴死!所以,庄子无奈地说!如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假使他和殷虹终将劳燕分飞,又何必来人世一遭?命运算个什么东西!它凭什么任意左右世间的悲欢离合?相忘于江湖又如何?他只要他的殷虹啊!重创复原后,他一改往日的儒雅谦冲,变得放浪形骸,玩世不恭,看似十分潇洒,其实不过在掩饰内心的脆弱。

  漫无目的地兜了整个大台北,他把车子开往苏旭的公寓楼下。找老朋友大醉一场,应该可以减缓些许伤痛吧。

  铁门推开,屋里仅有的两个男人见是他,各自大吃一惊。

  “你……有事?”赵赋文笑得尤其不自在。

  “没事就不能来吗?”这又不是你家。孟磊阴郁地朝苏旭微一颔首。“他都告诉你了吧?”

  苏旭尴尬地耸耸肩。“说是说了,但还是很不能适应,你居然就是孟磊。”难怪那天在马路上,他会一脸忿忿地说,他还欠他三掌。

  高中时,苏旭是全班个儿最高的,足高过孟磊半个头还要多,然,才几年不见,他居然窜出了十几二十公分,身量比他岸伟。现在若干起架来,日渐发福的苏旭铁定不是他的对手。

  “样子虽变心没变,还是恨你恨得牙痒痒。”他抓过餐桌上还剩三分之一瓶的威士忌,仰首饮掉一大半。然后无精打采的歪在沙发上,用失焦和空洞的眼盯住天花板。

  苏旭和赵赋文互望了一眼,才呐呐的说:“怎么,和殷虹闹翻啦?”

  “她走了,跟你一样,她没法接受全新出击的孟磊。”他这才注意到他们两个怪怪的。“我说殷虹跑掉了,你们怎么一点不紧张?”这两个“司马昭”的心,他不是不知道,即使时过境迁,殷虹在他们心中仍占着极重要的分量。

  不错,这种反应完全不合常理。除了他二妈,难不成还有人在背地里搞鬼。

  “紧张啊,可是!殷虹那人的个性你也晓得,一旦她蓄意躲起来,谁也找不到她。”赵赋文为自己不该有的镇定做出自认合理的解释。

  孟磊抿嘴浅笑地点点头。有鬼!是谁告诉你殷虹躲起来着?

  “是嘛!殷虹那倔脾气你也晓得。国外那么大,上哪去找她?

  嗯哼!有眉目了。这两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玩起心机来,真是百疏一密,马脚尽露。

  孟磊不动声色地瞅着他俩。“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放弃啦!反正漂亮女人多的是,凭我孟磊的本事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

  “你说的是真的?”苏旭禁不住一脸窃喜。右是孟磊愿意退出战局,那么他获胜的机率就大大增加了。

  倒是赵赋文没啥反应。横竖他已早早被判出局了,前些天和玫珍大吵一架,窝到这儿以为能暂避风雨,谁知道几杯黄汤下肚,他把八百年前的鸟事一股脑全招了出来,让苏旭平白逮住机会,胁迫他共同设计从中作梗,制造孟磊和殷虹之间的矛盾,好让他渔翁得利。

  追不到殷虹是他活该倒楣,怨不得谁;但娶未婚怀孕的玫珍则完全出于赎罪的心情。那年,他在孟磊车上动手脚,纯粹只是想出口怨气,教训他一顿,绝没想到会酿成那么严重的后果。

  他原以为孟磊就算不死也恐将半身不遂,所以当玫珍吞吞吐吐的告诉他,她怀了孟磊的孩子时,他想也不想的便要求做她腹中孩子的父亲。他有责任,也有义务这么做不是吗?

  只是,生命中的事和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样。他娶了玫珍,照顾了她八年,把大好的青春浪掷在一份永难偿还的罪过上。在这之前,生活虽不尽如意,内心虽不踏实,但他尚能以“从容就义”的借口安慰自已。作梦也没想到,孟磊非但没死,而且“完好无恙”的回到他面前。上帝不该一次又一次的惩罚他,一个青涩少年犯下的无心之过,难道必须用一辈子的幸福来弥补吗?

  孟磊的出现,苏旭的胁迫,宛似一群侵入伤口的病毒,令他末愈的旧创在瞬间又红肿化脓,苦不堪言。

  “骗你有钱赚吗?”孟磊淡然地扬起嘴角。“也许她跟你在一起还更适合。一个慧黠狡诈,一个憨厚老实,有点像黄蓉跟郭靖。”

  “他才不像郭靖。”赵赋文瞪了眼苏旭,满脸不屑。“他是韦小宝,满口仁义道德,做的尽是男盗女”

  “喂!你欠揍是不是?”苏旭仗着人高马大,一掌把他推到墙角。“下回跟你老婆吵架,不要再没种地躲到我这儿鬼哭神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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