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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归何处 page 11 作者:晖兰

  奇怪的是,我除了吓一跳外,没有太多的惊恐。

  “把这个喝了。”他手里突然多出一杯深褐色的东西。

  “姜汁葛根茶?”我接过。

  “还有这个。”一盒班纳杜胶囊成抛物线落在我手里。

  “谢谢……”我抬起头说,却发现和雷之间的距离不知什么时候拉远了。他站在护栏旁边,而天台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都跑哪儿去了?)

  “磊……”我朝前走了几步,裙角却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我回身,看见了穿着蓝色睡袍的宁宁。

  “孟老师,吃蛋糕么?”她笑盈盈地把托盘伸向我。那蛋糕的形状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好像是水滴形。

  “好的,谢谢。”我捏起一块……

  “啊!”手指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蛋糕掉在地上,一滴血从食指指尖渗了出来。

  “这是……”我盯着露出蛋糕外的半根针,恐惧再度从心底涌出。

  我一步步后退,直退到护栏边上。

  雷呢?他刚才不是在这里吗?我四处张望,却寻不到他。而那抹蓝色的影子渐渐朝我逼近过来……

  那真是宁宁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但心底一个声音正发出警告:“危险!快离开!”

  没时间了,我不假思索地跃过护栏跳了下去。

  奇迹般的,我并没把骨头摔散,感觉就好像原地扑倒一样落在草地上。

  翻身坐起时,两束强光照在我身上。一个高大的人影背着光朝我走来……

  “雷,是你吗?”我问。直觉告诉我那是他。

  “我送你去医院。”他抱起我,又命今地说:“以后不许再去诺亚!”

  “为什么?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顶撞回去,挣扎着想离开他的臂弯。

  突然,我的身子向下坠去。雷不见了,灯光不见了,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我尖叫着沉向无底的黑暗……

  ※※※

  我在尖叫中醒来,心脏“评怦”乱跳,后背一片透湿。

  那么离奇的梦境,却又真实得仿佛刚刚发生过一般。

  挂钟的时针指着六和七之间。

  窗纱上透着薄薄的曙色。

  远方飘来微弱的雷声。轰隆……轰隆……轰隆……像野兽垂死时的悲鸣。

  看来,这不是个晴朗的早晨。雨很快就要来了……

  我翻身下床,慢慢走到窗前,“唰——”地拉开窗帘,又把玻璃窗推开。

  一股湿润而微冷的空气迎面扑来。我瑟缩了一下,但随即挺起胸,张开双臂,深深吸进早晨第一口清凉……

  和昨晚比起来,我清醒多了。可能是吃过药的关系。

  纵然清醒,但仍有些不知今昔是何苦的错觉。

  那个梦太混乱了。即使现在,倘若我闭起眼睛,仍能忆起那种坠落中的虚浮。

  我从不看解梦的书,因而对梦境种种一无所知。不过“梦实则虚,梦虚则实”的说法倒是听过,即是说梦大多数都与现实相反。既是反的,就别去操心了吧。我有些自欺欺人地笑了。

  不管如何,这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天将有新的开始,但愿也有崭新的心情……

  换好衣服来到楼下,时间是七点正。

  厨房里静悄悄的。我有些惊讶,本以为会看到元嫂的。

  就在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动手弄早点的当儿,元嫂从通往花园的侧门走了进来。

  “孟老师,今天好早呵!”

  “您早。”我礼貌地点头,同时有些好奇地瞧着她怀里那一捧挂着露水的白蔷薇。

  看出了我的疑问,元嫂主动解释道:“这是要放在小姐房间的。”

  “花园里有蔷薇?”我惊讶地问。我知道院子里有不少花花草草,但蔷薇倒是不曾见过。

  “不,这是后山采的。”

  “后山?”我更好奇了。自从在那场暴风雨中迷路后,我就没再接近过那里。那么偏僻的地方竟然有蔷薇?

  “是啊。孟老师,你看这花开得多好!”元嫂把蔷薇捧到我跟前,笑呵呵地说:“雷先生每天都去亲自料理一番,我只负责把花放进小姐房里。”

  “雷先生照看蔷薇?”我呆了呆,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什么时候?”

  “就是早上这时候啊!雷先生吩咐我把花剪好就先回来准备早餐。孟老师饿了吧?你稍等,我马上弄个热汤给你喝……”

  “等等,元嫂……”见她转身往楼上走,我连忙叫住她,有些迟疑地问:“雷先生他现在……还在那儿么?”

  “是啊!不过待会儿就回来了。”

  “元嫂,不用忙着帮我准备早餐了,我想去散散步。”

  “那也好,不过多穿点儿衣裳才好,外头挺凉的呢!”

  “不用的,我一会儿就回来,而且走走身体就热了。”我嘴里这么说,其实是不想浪费时间回房拿外套。

  “孟老师是要到后山走走吧?”元嫂突然问道。

  “是的……也许……”我尴尬地回答,脸有点发热,就像心事被截破了一样。

  “把伞拿上比较好。”元嫂从墙角的伞架上抽出一把红色的雨伞,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手里。“这种天气说变就变,说不定什么时候雨珠子就打下来,没伞可不行啊!”

  “那……谢谢元嫂。”我只有道谢。

  “还有啊……别忘了早点儿回来,元嫂煮好热汤等你们。”

  “知道了。”我边走边应声道,走出侧门才想到,元嫂说的好像不是“你”,而是“你们”……

  ※※※

  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我发现自己对四周的环境一点儿都不熟悉。换句话说,除了通往公车站牌的那条林荫道外,我还不曾有过机会好好欣赏附近的景致。从后门出来,也是第一次。

  后山……后山应该是在……我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根本不晓得怎么走去后山。

  虽说上次雷带着我从后山回来,但当时那种情形,任谁也记不住的吧!

  现在,我该往哪儿走呢?

  眼前倒是有几条可以称作“路”的东西,明显是被人踩出来的,不难看出杂草再生的痕迹。

  更糟的是,起雾了。十几步外的景物皆蒙上薄薄的白纱,更远些的则完全藏起形迹,只依稀剩个轮廓。

  回去问元嫂么?我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说好出来走走,如果没走两步就折回去,元嫂不笑我才怪。

  那么。就交给运气和感觉吧!我不再犹豫,信步朝斜下里走去。

  想不到,在雾气里踏草而行的感觉还蛮不错的,宛若置身云雾缭绕的神仙居所。距离的感觉变迟钝了,明明出手可及的树啊、草啊,仿佛永远也走不到跟前;而本来不在视野中的东西——树杈啦、石头啦——倒时不时毫无预警地冒出来。

  当视觉不再主导身体时,听觉和嗅觉开始灵敏起来。我听到了鸟鸣(偶尔也有几声乌鸦叫),听到了树叶抖动的“沙沙”声……仿佛还有水声?空气中飘来谈谈的……淡淡的……香味儿……是花香?

  多么惊喜的发现!我找对地方了么?来到有蔷薇花的地方了?

  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冲动,我突然对着迷蒙的雾气大喊:“雷!你在附近么?如果你在,回答我!”

  为了不让浓雾隐没我的存在,我把伞撑了起来。红雨伞,够醒目了吧?

  又走了几步,我看到花丛了。白雾里的白蔷薇,有种说不出的朦胧和神秘。

  然后,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说是“眼前”,其实还有二十几米的距离。所以我看到的根本只是个轮廓,但我已知道那是谁了。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正从几丛蔷薇中站起来。

  那身水洗布工作眼的打扮,不是我平日里认识的雷。若不是亲眼目睹,我也绝对想象不出他手持锄头和铁锹、满头汗水、浑身泥土和草屑地为花田施肥除草的画面。

  虽然这样的雷是陌生的,但同时亦是平和而有温度的。如果可以选择,我会比较喜欢接近此刻的他……

  这样的距离,他该看到我了。可为什么不说话?不回答我的呼唤?不想回答?还是不屑回答?

  我迟疑了,脚步也变得犹豫。直到还有十来步的地方……

  “别过来!”他突然喊。“站在那儿别动!”

  我愕然驻足,对他的反应完全不理解。我已经能看到他的脸了,虽然仍有一丝模糊。难道,同样的距离,他竟看不出是我么?或者,他知道是我,所以不想我靠近?为什么?

  就在我疑惑的当儿,只一眨眼的功夫,雷不见了。也不知是怎么不见的,反正就是突然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像被浓雾一口吞没了一样。

  他到哪儿去了?走了么?我忘了他的警告,不知不觉朝前走去……

  “不是叫你别动么!”一只突然出现的大手猛地把我扯向一旁,与此同时,我听到了泥土陷落的声音。

  就在我刚才几乎踏过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深沟。这么说可能很奇怪,因为沟一直在那儿,并不是突然出现的,只是大意的我没有发觉罢了。沟并不宽,但一步绝对跳不过去;也不太深,只不过倘若我真的掉进沟底,想靠自己的力量爬出来是不大可能的。

  好险!我倒吸口气,这才开始觉得后怕。

  此刻,雷正从后面搂着我,搂得死紧。

  “你可以放开了。”我说。“我不会傻到知道有沟还往里跳。”

  “不是让你好好睡一觉么?为什么这么早起来?”他问,手臂没有半点儿松动。

  “你先放开我。”

  “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总是这样……”我轻轻叹了口气,放弃了和他争执。“我醒了,所以起来了。这难道不够正常么?”

  “元嫂告诉你我在这儿?”

  “是的。”

  “为什么来找我?”

  “谁说我来找你?”我失口否认道。“我散步,走到附近只是碰巧。”

  “你说谎。”

  “我没有。”因为背对着他,我不怕被自己的眼睛出卖,所以决心否认到底。不为什么,只是本能地不想迎合他。

  “知道我最恨什么?”他突然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

  “我最恨人不说真话!”

  我被他声音里那强烈的气息吓到了。那不是一星半点,而是仿佛扎根于记忆深处的痛恨。对,那不仅仅是恨而巳,还有痛,是一种徘徊于痛和恨之间的情绪……我好庆幸自己此刻不是面对着他的脸。

  “如果你在恨着什么人,请不要迁怒我。”

  我在拔虎须。这句话一定戳到他的痛处了,因为我感觉到他身体刹那间的僵硬。

  “如果你一定要听实话,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想过找你,可元嫂只提到后山和蔷薇花,我没来过,根本无从找起。能走到这儿来,我自己也很惊讶。所以,刚才说的,井不是谎话。”

  他不语。但手臂有松动的迹象。

  “你还要问多少问题才肯放开我?”

  “永远……”他喉间发出低沉的声音。

  “什么?!”我不懂他的意思。

  “永远不放。”他突然扳过我的身子,直视着我的眼睛说:“听到吗?永远不放!懂吗?永远不放!”

  我呆了,震动了,也迷惘了。

  这……不像表白……这简直是宣誓!

  “懂吗?你懂不懂?别光用这种懵懂无辜的眼神看我!我要你告诉我你懂不懂!”他摇撼着我,瞳孔中喷出的热情和渴望让人难以招架。

  “我……”仿佛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我发不出声音。

  “说啊!大声说出来!”

  “我不懂……我要好好想想……”我把头垂下,不愿、也不能正视他的眼睛。

  “想?你还要想什么?我再说一次,你懂也好,不懂也好,我、都、不、会、放、开、你!”

  “那你要我怎样呢?我好乱……我不懂……我真的不懂……”我被他摇得发晕,忍不住用力按住太阳穴。

  “我要你说你明白我的心意!我要你说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要你说爱我!”

  “可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傻瓜!爱是不需要懂的!”他再次把我拥进怀里,声音突然放柔了。“感情不是方程式,不是公理定理,是没有标准答案的!倘若你什么都想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么你不是低能就是冷感。你是么?”

  “我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你既不低能也不冷感,你只是不肯正视我的感觉,也忘了正视自己的感觉。”

  “正视……自己的感觉?”

  “没错,你内心深处的感觉。当我看着你的时候,当我跟你说话的时候,当我拥抱你的时候,吻你的时候……告诉我,你的感觉是什么?别告诉我你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我有!”我脱口而出。好像……说得太快了点儿……我脸庞发热地把头埋进他怀里。

  “什么感觉?”他追问道。“把你现在的感觉告诉我……”

  “我……耳朵好痒……”不只痒,还酥麻得发烫,都是他呼出的阵阵热气在作怪……

  “还有呢?”

  “还有……呼吸困难……你抱得太紧了……”我如实道出此刻的感受,因为我真的快喘不过气来了。

  “抱歉。”他松开双臂,但两只手仍搭在我肩膀上。

  “告诉我,你讨厌我这么抱着你么?”

  “我……”

  “别说不知道。”

  “你又知道我要说‘不知道’?”我纳闷地问。

  “回答‘是’或‘不是’,我只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虽然你总是弄得我好紧张,但我并不排斥,也不讨厌这种感觉。”我缓慢地、小声地说了出来。

  “真的?”

  “是真的。”我终于抬起头来,坦荡荡地看回他。“我不是没说过谎,但我从不以说话伤害人,更不会恶意欺骗。”

  当我说出这些话时,心中竟刹那间一片清明起来。

  为什么我会紧张,为什么我会胡思乱想,为什么我会有如此大的改变,都是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喜欢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喜欢上了这个闯入我生命的人。

  是在他吻过我之后么?还是把我从雨中中救回的时候?或者,当初那场戏剧性的相遇,已埋下了蠢动的种子?

  “雷……我喜欢你。”我不自觉靠向他,头倚着他结实的胸膛,感受着他有力的支撑,心中涌起说不出的踏实。“你相信么?”

  他没有做声,却用一个再温柔不过的吻代替了回答。

  这就是幸福的滋味么?我终于尝到了……

  这幸福会持续多久?我并不知道。但至少这一刻,我是幸福的。

  爱一个人……被一个人爱……彼此相爱……上天何其眷顾着我,让这三种幸运同时降临在我身上。

  学伦说对了,出口就在那柳暗花明的地方……

  第六章

  再见学伦,是三天后的事。

  虽然和雷之间有了很大的转变,但我还是学生,每一日的大学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爱情可以是很美妙的背景音乐,但主旋律的音符不会因此而停止跳动。测验不会取消,报告不会减少,实验不会从三个小时调整到一个小时,资料不会不经查阅就出现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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