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医生用小手电筒检查她的瞳孔时,她又生气起来了。『走开!』她大叫着要把医生赶走。
『江小姐,你有点脑震荡的现象,我检查的时候,请你忍耐点好吗?』
『你叫我什么?』慧枫瞪大了那双纯真极了的大眼睛,问道:『谁是江小姐,我吗?』
医生和护土都呆住了,互相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间:『难道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想起什么?』她莫名其妙的问:『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 *
董汉升进来的时候,慧枫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床上,用手托着腮还在生气。
那身医院的薄睡衣,并没有掩盖住她的天生丽质,相反地,由於医院修短了她在火灾中烧焦的头发後,她看起来更年轻,更楚楚可怜,也由於丧失记忆的结果,原来覆盖在她身上的阴影全消失了,显露在她表情上的,只有跟她年龄成正比的纯真。
『你是谁?』她瞪了董汉升半天才开口问。
『你不记得我了?』董汉升很惊讶,医生告诉他慧枫被击伤头部後,竟失去了记忆力,当他询问这种现象会持续多久时,医生无法肯定地说——也许三天、五天就会恢复正常,也许一生都是这样。如果一生都是这样那该多妙?董汉升心想,她就会乖乖听他的,不会再反抗了。
『你到底是谁?烦死了!』
『我姓董,我是你丈夫。』
『我有丈夫?』她又白了他一眼:『我们有小孩吗?』
『没有!但是你一直希望有。慧枫,你受苦了,等你出院後,我一定会让你达成愿望。』董汉升坐在她的床沿握住她白嫩的小手,心想,一个人的变化可以这么大真教人吃惊,她不但失去记忆,连语气、动作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我有吗?』她迷惑地皱起眉:『我要小孩子干嘛?吵死了!』
『没关系,如果你怕吵,我们不要孩子也无所谓!』他耸肩。
『我以前真的很想要吗?』
『是啊!如果不是坏人害你,你早就有孩子了。』
『坏人?』
『对!有好几个坏人想害你,你这次住进医院就是被他们害的,以後你一定要听我的话,格外小心。』
『他们会跑到病房来害我吗?』她向四周张望。
『这——也很有可能。』
『那你还不赶快带我回家?你想害死我?』
* * *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慧枫环顾四周,这儿实在很漂亮,从花园到客厅都十分豪华,尤其是那个由客厅中央地板开始流到花园的海棠水池,真让人有种世外桃源之感。
『傻丫头,那是因为你失去记忆了,多住些时候,你大概就会想起来。』
『这屋里就我们两个人?』
『对!你从小就没有父母,而我的双亲都在美国。』
『哈哈!』
『你笑什么?』
『你这么老了还有爸爸妈妈?』
『你觉得我老?』
『难道你不老吗?』她的一派纯真使董汉升就是想生气也无从发作。
『我年纪大一点你才有安全感啊!要不然坏人来欺负时谁保护你?』
『坏人会来这里?』
『不会!我陪着你他们不敢!』
『我累死了,我要休息!』慧枫打了个呵欠:『卧室在哪里?』
『你干什么?』她看见董汉升也开始脱衣服时,大吃了一惊。
『睡觉啊!』
『你怎么可以跟我睡在一起?出去!要不然我生气了!』
『你生什么气?我们睡在一起已经好几年了,你又忘了!』
『真的?』
『我是你丈夫,怎么会骗你!上来吧!我也累死了!』他打了个呵欠。
可是当他一碰到她时,她就像触电般的缩回身子。『不行,你不能碰我!』
『少啰嗦!』董汉升兴奋得直喘气,他不能再忍耐了,作戏作了这么久,他都快爆炸了。
『下去!』她拿枕头丢他,可是那种娇嗔的憨态,更使他无法克制,一翻身,把她压得死死的。『让我走!讨厌!』她尖叫着。
董汉升伸手一扯,就把她白色真丝的睡袍给扯开了,那身泼乳般的肌肤在朦胧的灯光下,更是如梦似幻,灵气逼人,窈窕的身材早已脱离少女的青涩,柔嫩中带着少妇的滑润、丰腴,让他看得发痴、发呆。
『人家说不要嘛!」她左右摆动着头部,就是不让他得逞。最後把他弄得精疲力尽,怒由心生。
『算了!』他一火就下了床,管她什么天仙绝色,这么难缠,早知道——哼!他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生气啦?』她怯怯地下了床,靠近他。
他不理,换了个方向。
『别生气嘛!』她伸手摇他:『我只是不喜欢,不喜欢跟你——那样。』
『可是你从前很喜欢!』
『真的吗?』慧枫傻兮兮地站在那儿,又羞窘又性感,可爱极了。
『你不喜欢就算了!』董汉升冷冷地把她放在他肩上的手拿开。
『可是,可是——』
『你不喜欢我绝不勉强!』
『我——』她咬着唇皮,踌躇了半天,才勉为其难地道:『我可以试试看。』
『不必了!』看样子董汉升还在生气,一口回绝了。
『你嫌我了?』慧枫说哭就哭,大颗大颗的泪珠沿颊而下,她是真的惶恐。
『没有!』他拉近地,像孩子一样把她抱到膝盖上,贴着她的睑颊,这个奇妙的姿势,使她倍感安全,而且舒适无比,他的温热熨贴着她,她想,她再也不会嫌他年纪大,嫌他的胡子渣刺痛了她。
『我好喜欢你这样抱着我!』她喃喃自语着。
『如果你喜欢,我一辈子都这样抱着你!』他伸手替她拭掉泪痕。
『真的吗?』慧枫满足的闭上眼睛:『你以前也常这样抱我吗?』
『当然!』
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真的对以前一点印象都没有,没有一个人是自己认识的,没有一件事是自己记得的——』说到这里,她又盈盈欲泣。
『不哭!乖——不哭!』他把她搂得更紧些:『不管怎么样,全世界都忘了你,我也记得你,你忘了全世界,我也帮你记得!』
『你真好!』她偎在他怀中,仰起那张泪痕斑驳的小睑,但马上又笑了。
『我要你快乐!』他看她的眼光充满深情:『我一定会让你快乐!』
『我,我——』她的脸胀红了,红得像张布也红得说不出话来。
董汉升又拥紧了她:『我们都累了,上床吧!』
当他压住地时,她突然张开眼睛:『你真的是我的丈夫吗?』
* * *
慧枫醒来後,随手披上一件绣花晨衣,就在屋子里乱逛。
董汉升醒来的时候,发现她坐在那儿望着海棠水池发呆。
『你在想什么?』他问。
『我找遍全屋子,可是找不到一张照片,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我们结过婚的话,至少应该有张结婚照片啊!』她烦恼不堪的皱起眉。
『谁告诉你结婚一定要有结婚照?』
『收音机啊!』她一撇嘴,果然不错,摆在柜上的音响被扭开了,里面正滔滔不绝的播放着礼服摄影公司的广告。
『那是商人的生意经。』他信口敷衍着。
『我们为什么没有?』她仍然很认真。
『那是因为你讨厌照相,你说照相让你烦死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过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的话,我们补拍也来得及。』
『好极了!我们什么时候去?』
『我们不去!』他摇摇头,『礼服公司的布景谁都可以去拍,都拍烂了,我们在家里拍。』
『可以吗?』她好担心、好担心的问:『他们会来吗?』
白色的鸽子鼓翅飞起,飞到她的手上,慧枫抬起睑,只半个钟头功夫,客厅就被这些工作人员变了个样子,由原先的高雅变得如梦似幻,简直美极了。
而水中的倒影也告诉她,她真是美得惊人,那身仙子般的白纱礼服临水而立,在飘渺衬托中,就真的像来自神话中的公主。
『我以前怎么会不喜欢照相呢?真是怪极了!这么好玩的事我应该天天都喜欢才对!』摄影公司的人拍完了,把一切还原离开後,慧枫很讶异地对董汉升说。
『你真的喜欢?』他被她逗笑了,那双阴沉的眼睛中灿出了难得的温柔。
『是啊!』她打了个呵欠!『就是太累了!』
『累了就去睡吧!』董汉升抱住了她的肩。
她走进卧室,偶一转身发现董汉升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看时,她的睑胀红了:『喂!不要看人家换衣服嘛!』
『不止是看,我是在欣赏你!』他索性站起身子向她走来。
『你这样抱我,我好紧张哦!』
他不答,急促的呼吸着,手指轻轻地顺着她光滑柔嫩的背脊往下溜,所到之处,引得她本能的一阵痉挛。
『讨厌死了!快放手!』她叫,可是他仍然紧抱住她,未褪尽的衣衫在她半裸的肌肤上更诱人了。他低下头深深地吻下去,同时不断地探索着。
『好痒!』她推开他的手,可是徒劳无功,他绵密的吻像火山那样把她融化了,她不由得瑟缩成一团,任凭他处置。
当她全然放松时,脑中突然又响起了那阵钟声,遥远的钟声当当敲着,像是呼唤,像是阻止……
『啊!好痛!』她抱紧了头。
『不会痛的!忍耐一下!』他的双臂像铁箍一样箍着她,她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不要!不要!痛死了!』她叫着,但陷於亢奋状态的董汉升一句也没听到,奋力一击,可怕的感觉贯穿了她的全身。
她睁开眼睛,瞪视着这陌生的一切。
『你不是答应要试试看的吗?』他喘着气问。
泪珠突然自她眼眶内滑落,迷惘地不断流着、流着……使那双晶莹的眼睛,看起来好无辜。她沉默地闭上了眼睛,开始不断地呜咽,全身也跟着哭泣而抽搐。
『你哭什么?』
『我好害怕!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作爱不会死的!』
『我真的觉得快死了。』
* * *
这是怎么一回事!徐凯文把车停了下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才不过一个礼拜的功夫,白楼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怪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可是慧枫呢!她到哪里去了?
他发疯似地奔下车子,冲进满目疮夷,被一把无名火烧光的废墟。
『慧枫!慧枫!』他大叫着,在焦黑的木头与断墙间穿梭着,希望奇迹出现。日光由烧掉的屋顶上照下来,照得他两眼发昏,两腿发软。
『慧枫——』他更大声地呼唤着,声音在空荡荡的地方回荡着,他失魂落魄地在原先是楼梯的地方坐下来,颓然地把手指插进了发际,他该怎么办?
慧枫——会不会?他想到这里,浑然起了寒颤,如果她真的被大火烧死了,他也不要活了,失去她的爱,一个人在这世界上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他抱住了头,发出沉痛的哭声。好久好久,他才再抬起头来。
『请问,白楼的主人江慧枫小姐在火灾之後去了哪里了?』他走进附近的派出所时,尽量克制住那份噬人心骨的恐惧,他真怕任何一个回答,都会使他崩溃。
『出事的时候她被送进医院,你是她的什么人?』警察皱起眉头,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是上流社会的名门公子,可是怎么这样失魂落魄?
『她受了什么伤?严不严重?在哪家医院?』他的心整个揪成一团。
『这我就不清楚了,』警察好奇的打量着他:『不过我可以帮你查,但是你得先告诉我,你是她的什么人?』
『我是她的未婚夫,我姓徐,徐凯文。』
『好吧!我查查看!』
警察翻阅过每一份有关火灾的报告之後,告诉徐凯文说:『她住院後就跟我们失去了联络。』
『她是不是被救护车送去的?如果我们查救护车就查得出医院。』
『很抱歉!』警察还是摇头:『报告上没有提救护车,她很可能是在火灾发生时由路过的车转送去的。』
徐凯文整个人都彷佛跌进了冰窖里,才一个礼拜的时间,慧枫就遇到这种大灾难,生死未卜。
『先生,容我冒昧。』警察说:『你既然是她的未婚夫,怎么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才来打听她的消息?』
天意!天意?徐凯文突然失魂落魄的大笑出声。这怎么不是天意呢?
『先生,你不要紧吧?』岗哨的警员看见他起初满睑忧伤,继而仰天大笑,最後涕泪交流发疯似的用头撞墙,连忙上前阻止他,在里面办案的警员也连忙赶出来帮忙,好不容易才制住他,从他身上搜出一张身份证,由照片确定是他後,立刻通知徐老太太,当老太太到达时,他已经安静了下来,坐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狠狠地瞪着天花板。
『凯文!』
他把头转过来了,冷冷地看了他母亲一眼,那眼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妈!您干的好事!』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徐老太太挽住了他的手臂,『走吧!我会好好解释这件事情的。』
『太晚了!妈!太晚了!』他慢慢的摇头,表情由恨意又转成了凄怆:『你在派我去山上看外婆时,就该知道我现在不会跟你回去了!』
『你这孩子!』徐老太太生气了,但那张有教养的脸立刻浮满歉意,向四周警察致歉:『对不起,闹笑话了。小犬对我有些误会。』
『没有什么误会,妈妈!』他以前那可怕的激动消失了,但此刻的平静更使人害怕!『你做的事使我觉得痛心,我不会跟您回家,所以您别再枉费心机了,从现在开始我要去找慧枫,如果一天找不到她,我一天不会回去。』
徐老太太又心痛又吃惊的看着儿子,他真是不惜一切的跟她作对,『好吧!』她严肃的点点头:『如果你要知道她在哪里,就跟我回家。』
『妈!』他惊异地看着他的母亲?『您是说——?』他简直不敢相信,莫非——『您把她带回家了?妈?是不是?白楼烧起来的时候,是您把她送去医院的——?』
对着他这一大串的问题,忽而狂笑如哭,忽而兴奋雀跃,她简直哭笑不得。
『慧枫!』他一到家,就奔进屋里四下寻找着。
『江小姐在花房里。』佣人这么告诉他。
他的母亲没有食言,她果然在这儿,那么,她是安然无恙的罗!他心里大喜过望,又冲进了花房。
她果然在那儿,站在一盆吊兰的底下,笑语盈盈地仰头欣赏那一朵朵像小拖鞋般的白色兰花,但突然从一丛巴西铁树後闪出一个人,他定睛一看竟是那个该死的董汉升。
他在这里做什么?凯文忿怒地想,但董汉升已经亲昵地挽起慧枫的手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