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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吻之间 page 12 作者:吉儿·柏奈特

  她将手臂抬高几英寸,红肿的眼睛瞪着他。“你刚才却想要淹死我。”

  “我怀疑你会在不到六英尺深的水中淹死。”山姆拿起来福枪重装弹药。“我不会游泳!”

  弹药掉在沙滩上,他怒视着她。“什么叫你不会游泳?每个人都会游。”“也许每个‘男’人都会,不过不包括我。”她坐起来。“我以前住的地方女人是不游泳的,而既然我的哥哥们不认为那对优雅的淑女是安全或适宜的,我当然不会去学。”

  “我原本以为不会有更糟的事发生了。”他喃喃低语着弯下腰捡起子弹。“不过看来我错了。”

  “所以你还是想淹死我。”她的语调中带有发牢骚的意味,这是他以往从未注意到的。她勉强坐起来背对他抱着自己的双膝凝视黑暗的海湾。

  “如果我真想溺死你,你大可用你甜美的南方小屁肌赌我早就成功了。如果你再叫我一次该死的北佬,我就可能真的这么做。”她坐着不动的当儿,他已将所有的东西准备好了。

  “起来,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为什么?”

  “因为刚才我开的几枪你父亲的船也许听不到,但其他人却可能听到,而我不愿待在这看是谁听到了。”他伸手要扶她站起来。

  她看看他,然后抬高鼻子望向海湾。

  “你想再游一次吗?”

  她眼睛睁大转过头,视线和他相锁。紧张的气氛持续了好一阵子,最后她看向他仍伸出的手。

  “不要惹恼我。”他警告道。

  她握住他的手站起来,拍掉湿透衣服上的沙子。

  这是今天的第二次她从头到脚湿透,这使他想起……“告诉我一件事,莉儿大小姐。既然你不会游泳,干么还要从船上跳下来呢?”

  她将背后的裙据拉向前,好拂去其余的沙子。“我本来是想跳到水桶上的。”“这不是我要问的,你到底为什么要跳船?”

  “我晕船。”她呢喃道。

  他思索了一会儿她的答案,希望能在其中找出一些逻辑上的关联——可是却徒劳无益。

  “所以你宁可选择溺死自己,这听起来很有道理。”

  “我告诉过你我的目标是水桶!”

  “让我说说看对不对。”他倚向来福枪。“你晕船了。”

  她点点头避开他的视线。

  “所以你宁可飞过枪林弹雨跳入河里,也不愿待在船上忍受胃部的一点不适,而且不顾你不会游泳的事实,期望能抱住一个桶子。”

  “那不只是一点不适,而且那时这样做并没有错。”

  他哼了一声。

  她转过头看着他。“事实如此,真的!”

  “你也许真的如此觉得,不过那仍是个愚蠢的主意。”

  “那你何不干脆不要管我了!”她飞快地转身,像个被宠坏的孩子般双臂交叉置于胸前,一副不用可怜我的样子。

  “需要一个十字架和一些铁钉吗?”

  “我恨你!”

  “很好,将这些力气用在你娇贵的小脚上,我们出发了。”山姆将来福枪背在肩膀上,转身开始向东北方走去。

  但没多久他便发现她并未跟在他后面——没有低语、哼歌、喘气的声音,也没有她跌入附近灌木丛里的声响。于是他停下脚步,开始数到十,然后二十,而当数到一百五十时,他觉得自己已经冷静得可以回去找她了。

  他和她分手的地方空无一人,除了一个低陷的沙坑之外。海滩上一片黑暗,唯一的光线来自天上一弯细细的上弦月。他的视线搜寻着沙滩连接丛林的地区,随即看到了她。她靠在一棵椰子树下坐着,膝盖靠在胸前,头则靠在膝上休息着,一只小指正在剔着牙齿。

  这幕可怜的景象令他摇头,一面又想着自己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她像是感觉到他的存在似地突然抬起头看着他。他走向她,一言不发地站在她面前。“我想回家。”她对着膝盖发牢骚。

  他没有回答她。

  “我想睡在一张床上,我想吃真正的食物,我想洗澡。最重要的,我想刷掉这些愚蠢的肉屑。”

  “你说完了吗?”

  “我不知道。”

  山姆等着。

  她坐起来,背压向树干,不过视线仍停留在海湾上。“他们有可能会回来吗?”“不会。”

  “你要怎么处置我?”

  他大笑。“我知道就好了。”

  “你不能带我回家吗?”

  “打消这个念头吧!”

  “拜托你。”

  “你以为我是谁?某个罗曼史小说里的英雄吗?告诉你,放弃吧,太危险了。而且时间也不够,我必须回我的营区,我还有一堆工作等着要做,现在快起来!”“我想回家。”

  “起——”

  “我想洗澡。”

  “来。”

  “我想刷牙。”

  “马上!”

  她的背突然僵直,她别过头不看他,将她的鞋跟更踩入沙里一些。

  “我说现在!”

  “不要。”

  他摔掉手中的来福枪,向前迈了一大步抓住她的肩,然后粗鲁地将她拉起来靠在树干上,在距她的脸一英寸处咬牙道:“听着,你这被宠坏的小鬼,再发一次有关你牙齿的牢骚,你就不会有任何牙齿可以刷了。现在你要起来,要走路,而且要很安静。”她抬高下巴。“除非你告诉我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去庞安德的营区!”他咆哮着。

  “他不是另一个叛军的首领吗?”

  “对。”

  “你要怎么做?把我卖给他好要求赎金吗?”

  山姆瞪着她,继续在她布满泪痕、可怜兮兮的面孔前挥舞他的拳头;然后她的话发生了作用。他刚才居然说她愚蠢?他自己才是个该死的笨蛋!

  她刚给了他一个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这下他别无选择只好带她一起走了,他可以让安德拿她去要求赎金!毕竟安德和古贵都一样需要钱,而且安德的营区里没有像路拿上校一样的人,山姆和柯吉姆都得到军官的待遇,他们不会让她发生任何事的。这主意太完美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想到这点。一定是受了热气及这里疯狂古怪的女人的影响,因为他心里那个芝加哥街头孩子是绝不会错失这种机会的。不过,他想岁月对任何人多少都会有点影响,也许是因为他已经老得无法应付这种事情了。

  不过他会等这件事告一段落再来担心,而在那之前他有个新计划:负责她的安全。毕竟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而且还是他的美国同胞,此外他还能从中获得一点小利。庞安德会给他一些红利赌金的一部分。这一切简直太完美了。

  “你在看什么?”她机警地望着他。

  “没什么,赖大小姐,没什么。”山姆微笑着放开她的肩膀。“庞安德和我保证会把你平平安安地送回你父亲的身边,我们现在出发吧,动作愈快就愈早回到家。”山姆一面看着在前摇晃走着的她,一面想着他也可以愈快拿到奖金。

  第十章

  “最好吃饱一点。”

  莉儿盯着那块可怕的牛肉干,山姆过去两天来都给她这种东西吃,她牙缝中早塞满了又咸又韧的肉屑。她真的很饿,可是瞪着那块褐色绉绉干干的肉片,她试着说服自己多吃点,但看来她仍未饿到想再多吃一口那可怕的东西。

  向后靠在坚硬、冰凉的石块上,她看着山姆。他正边吃边看着她,然后咧嘴笑着,仿佛这一切只是场舞会,一场为他而开的舞会。他的样子就像是在享受她的不幸一般,没有人会那么卑鄙的。

  她看着他灌了一些水然后将水壶递给自己,用他那只褐色的眼睛盯着她,一副等着看她下一步会做什么的样子。她真想不理会他,不过她可不笨,绝对不笨。她知道自己的身边急需水分,尤其是在没有饱食一顿的状况之下。

  她接过水壶,用衬裙擦拭了一下壶口,然后啜了一小口,先在口中漱了漱才吞下去。“我说过要多吃点。”

  “不要。”

  “计划让自己挨饿吗?”他站起来拿走水壶,然后拿起背袋并将珍贵的枪甩至肩膀上。

  “那些……那些肉卡在我的牙缝里。”她将手中的肉片丢在膝上,好再度抓抓发痒的手臂。

  他伸出手。“把肉干给我。”

  她将它递给他,然后看着他将它收至包包里,挂在他宽肩上的来福枪告诉了她,他准备出发了。这个男人似乎永远不用休息,不用睡觉,简直就不像个人类。“我累了。”

  他咬牙咕哝着。

  “我真的累了。”她叹了口气重复一遍,然后望着那片永无止尽的绿色丛林,觉得若再穿过任何一棵植物自己就要死了。

  她充满自怜地对着那片丛林喃喃自语,希望让任何人或任何东西了解她的处境。“我想洗个澡,我想躺在一张床上睡觉,任何床都可以,只要是铺着床单就可以了。我想吃真正的食物和穿干净的衣服,”她的舌头舔过牙齿又说道:“我更想——”她忽然停住。

  他正瞪着她,等待她结束她的言论。她沉默地回瞪了他一眼。

  “而我则希望你能停止发牢骚,不过我怀疑那和你想得到一只刷一样不可能。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吧。”他站在那等着她,接着又说:“等我们到达营区后,你就可以洗个澡了。”

  “我不想再走路了。”她向后靠,伸出一只手摸着自己的额头,一副随时会头痛的样子。“我们就不能在这儿多坐一会儿吗?”

  “不行。”他伸长手。“起来。”

  莉儿再度叹口气,让他扶她起来,然后拂去衣服上的枯叶。在她拂干净又抓了抓手臂的当儿,山姆早已迅速走入丛林中,她叹着气伸直身体踉跄地跟在他身后。在最后恐怖的两天中,她只是不停地跟在永不疲倦的山姆后面走着。每次当她试着想哼哼歌时,山姆就会威胁着要塞住她的嘴巴。而当她试着跟他交谈时,他则有时回答,有时却咕哝一些她听不懂的东西,但绝大部分的时候是不理会她。于是她只能不断地抓痒和自怜,就算是在被迫涉过湿粘的淤泥,穿过不断擦伤她暴露在外的肌肤的丛林,或是充当所有奇怪生物的大餐时,她都能不太困难地做这两件事。

  晚上才是最糟糕的。一天晚上他们睡在一个布满苔藓、肮脏的岩架上,两人中间只有几枝树根的距离。她睡在内侧,强迫自己躺在黑暗中,闻着苔藓所发出的刺激恶臭,聆听着那些陌生的沙沙、嗡嗡、喀喀、吱吱喳喳各种声响,然后猜想着是哪些可怕的生物制造出这些声音。

  背包是很好的枕头,所以他拿走了它,让她枕着一只布满蚊吻的手臂睡。她曾试着和他交谈,他却只是叫她闭嘴好好睡觉。之后她就不曾再听到他发出任何声音,直到他踢踢她——不轻不重的叫她起床,在第二天早上。

  第二天晚上没有岩架可躺,所以他们靠着树睡。至少山姆是睡了,她却睡不着。这并不代表她今天过得比较好,她可是累到骨子里了,连蚊子都知道这一点,她挥舞着那些愚蠢的手掌形叶子,试图赶走脸上的蚊子时如此想道。她蹒跚走过至少一英里的石子路,黑色熔岩的碎屑不断戳入她的鞋子里,而且在她跌倒时割伤她的手。她毫无困难地将一切归咎于山姆。

  坚决向前走了一步,她打算告诉山姆她有多凄惨。她将视线自地面移至他的后背,接着便踢上一个石块——一个滑溜的石块。她跌了一跤。以疼痛的膝盖挣扎着跪起来后,她抬头希望山姆会伸出援手。但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看着他宽阔、潮湿、巨大的背在她前面穿过丛林,一副他只是在做星期天的例行散步。她站起来气愤地跟着他继续走,这一切全都是他的错。

  她觉得好凄惨、受伤害又疲倦,需要对某个人或某件东西发泄一下。至少她必须向某个人倾吐一番。世上没有比没人可以诉说自己所受的苦更惨的事了,她可不像圣女贞德或斯巴达克斯一样坚忍不拔。

  如果莉儿要扮演殉难者的角色,也一定要让全世界知道。

  涉过一个又深又粘的泥池,她边看着山姆的宽背边试着赶上他,好把她的一些想法告诉他。虽然她内心一小部分的理智知道自己这样并不公平,但目前的处境对她又何曾公平呢?她置身于此和他纠缠不清,正如他之于她一般。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公不公平的问题,而是她想回家,全身干净地坐在一辆舒服的马车中,而不是像头做苦力的骡子般辛苦地在潮湿闷热的海岛上赶路。

  泥池在靠近边缘地带变得更深了。山姆仍然领先数码。他先到达池边,然后将他自己拉出池面。她则站在原地,因地势而被迫仰视着他。

  这并不是好位置。她决定在他拉她上去后再好好跟他讨论这件事。

  他转过身面向她。“把手给我,脚踩在泥坑的边缘上,从这个角度我需要用些杠杆原理才能拉你上来。”

  她拨开脸上肮脏的头发,把手放在他的手中。

  “你能感到池边稍微突出的石块吗?”

  她用右脚搜索边缘,感觉到坚硬的石块。她点点头。

  “很好。你的脚踩上去时告诉我,我就向上拉,而你的脚则同时向下推,懂了吗?”“嗯哼。”她将脚踏在石块微突的边缘。“好了,可以拉了。”

  山姆向上一拉,她也向下推,但她的鞋子却滑开了。她一阵惊慌,感觉到自己失去了平衡。自然的,她放开他的手向池边抓去。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身躯飞越她时所造成的风。

  她听到泥巴飞溅的声音,畏缩了一下。

  缓慢地,她转过身子。

  他黑色的头浮出泥面,接着是他具胁迫感的肩膀。他像个气愤的大怪物似地趋近她,泥巴自他的脸上、头上和眼罩流下来,而他瞪着她的样子使她不禁希望泥巴能遮住他那只好的眼睛。

  如果视线能杀人的话,她早就已经死了。而如果眼睛能生火的话,她也早就成了骨灰。再如果她知道什么对自己比较好,她早已逃之夭夭了。

  “我的鞋子滑了一下。”她解释着,有种他根本不想听的感觉,也许他只想使用暴力。

  他伸出手。

  她紧闭双眼,咬紧牙根等待着。

  他的大手紧握住她的腰将她举出泥面,然后不太温柔地将她放在边缘的石头上。他一放手,她便飞快向后退去。

  而她还没能眨眼他就出来了,像个泥塑的巨人般站在她面前。然后他弯腰拉下她的鞋子,将一只夹在他的臂下,接着抓着另一只鞋子,握住上面的鞋跟用力扭转,力气之大甚至莉儿都可以听到它断裂的声音。

  “你在对我的鞋做什么?”她跳起来试着抢下它们。

  “假想它们是你的脖子。”他折断鞋跟往肩后一丢,然后另一只也如此炮制,最后将弄坏的鞋子丢向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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