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真满心期待以菱能利用现在一雪中午被马伶俐唬得面红耳赤的耻辱,谁教她不懂这些百合花的差别呢?只好仰赖以菱来一雪前耻了。
江野和江心正饶富兴味的望着以菱,江野可不明白以菱几时变成花卉专家了?他得随时准备伸出援手打圆场。
碰到雅真这种朋友,有时以菱也只能徒呼奈何!若不是因为马伶俐随后一段极冲又极自以为是的话激怒了她,她本是想打哈哈便算过去了。
开端是马伶俐听雅真说以菱也知道那些百合花的区别在哪里,马伶俐就用带着明显轻蔑的语气说:“哦!江小姐也明白那些百合花的差别吗?真难为你了,想必你整个一下午都泡在书店里研究花卉专辑吧!”
以菱知道马伶俐一开始对她就十分感冒,也许是因为江野吧?!她一开头就不把以菱当朋友,而是当情敌,以菱对这种情形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毕竟她没有和人争夺男朋友的经验。
这会儿雅真恼怒的鼻翼一歙一合,以菱在桌上拉了拉她的手,要求她稍安勿躁。
随后以菱转向马伶俐,认为该给她一些教训。
她朝马伶俐一笑,好整以暇的说:“马小姐太抬举我了,看书虽是很好的嗜好,可我是个没有太多空闲的人,更逞论去书局看整个下午的书,这点你也可以向江野求证。”
她保持住和缓的笑容,停顿一下又说:“我之所以对百合略知一、二并没有什么特殊原因,两年前我曾整个暑假在花店打工,这使我对花卉的认识受益良多。马小姐想必知道‘卷丹百合’还有许多别名,什么‘虎皮百合’、‘倒垂连’、‘卷帘花’,古书上还有人称‘番山花或珍珠花’。苏东坡诗中有‘堂前种山丹,错落玛瑙盘’等句子,都是歌咏它。至于‘葵百合’、‘姬百合’应是‘卷丹百合’的现代名称或是改良品种了。还有,我们日常所见朴素雅致的白百合,就是古代所称‘麝香百合’。现代人喜爱的香水百合想必也是此类的改良品。马小姐看过更特殊的百合吗?时下有一冲十分有趣的品种称为‘蜘蛛百合’。”
她停顿一下,望了望桌边几张燃着极高兴致的脸,除了红唇微噘的马伶俐,她显然相当不高兴又被抢了一次锋头。以菱朝她露齿一笑,好脾气的继续说:“它虽漂亮,却被改良得几乎看不出是百合,它们的花瓣卷曲,外表看来更像个镂空了的球。”
再次慢条斯理的转向马伶俐,以菱严肃的导入重点,“因此,我觉得马小姐和雅真下午的话都对,也都不对。花可以只是花,花也可以不只是花,但我是赞成马小姐所说的花就如同人一样,有百百千千万万种!我不知道马小姐是否自拟为奇花异卉,但姑且不论奇花异卉也好,平淡无奇的野花也好,老天最公平的是赋与每朵花一个‘花心’,也不多不少赋与每个人一颗心,我想强调的是,人既知把自己知性的比拟为花,何不用更多的感性来‘将心比心’呢!”
这一顿抢白,只惹得马伶俐更懊恼,她不是滋味的抓住以菱的话尾,神情挑衅、皮笑肉不笑的反驳,“江小姐,虽然你说得头头是道,可我觉得你还是唱了高调。古人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而人与人要谈到‘将心比心’,是需要具备某些条件的——例如‘共识’。像欠这个人就挑剔得紧,是怎么样的人,我就比怎样的心。没有半点‘共识’的话,我根本不会用心。”
听完这段话,雅真怒由心生,马伶俐摆明着是不屑与以菱成为朋友。
满脸错愕的江野不知该说些什么,江心也蹙着眉头不解的看着好友,马伶俐平常说话不会这么毒的。
几个人之中倒只有以菱镇定如常。她不喜欢这种话中夹枪带棒、互相较劲的感觉。可是马伶俐并不想握手言和。
以菱微蹙着眉,想了想说:“有原则是一件好事,马小姐!但‘共识’如果是建立在单方面就不叫‘共识’了,刚刚我说‘将心比心’绝非唱高调,它是知交朋友的绝佳方式。刚刚那些话我也不是在教训人,你可以说它是我在试着和你达成某种‘共识’,进而成为朋友。然而马小姐的话像当头没了我一大盆冷水!我想,马小姐你从小生长在富贵之家,因此‘条件’成为你交朋友的必备内容。说穿了,我们这些在市井中挣扎的小民要符合你的‘条件’而后与你达成‘共识’,必定难如登天。”她眼光澄然的直视马伶俐,又说:“你让我产生了一个有趣的联想!此时此刻的我仿佛是个想开口向你借钱的人,虽然我们谈的是交朋友与如何对待朋友!借钱有多少方式,马小姐能说得具体吗?我想你或能优越得连向人借钱的经验都没有吧?记得小时候,大约是国中的时候吧!孤儿院里的经费时常不足,院长在东拼西凑之后,总会带着我由南北上去找她的朋友借钱。当时院长像在筹划什么阴谋,十分差于启齿又怕启齿之后遭人拒绝的那种窘迫心情,至今我仍印象深刻。后来,我看过一篇更有趣的报导,它是教人借钱的方法,它们有太多技巧,最基础的是‘攻心为上’。首先,我必须评估你的财力,跟你借多少才算合理?之后我还必须盘算以何种理由来开口你最容易接受?当然,如果可行还少’不了巴结、谄媚、逢迎!”
小妹添水杯的动作打断了以菱的谈话,桌边几个人像极了在听说书人说精彩故事,仿佛等续集似的目不转睛的盯着以菱,表情各异其趣。以菱苦哈哈的笑着继续说:“相对的,我一旦开口向你索借,你必定会审慎的过滤我的理由、并思考这些理由有几分真实性?再来是评估我的信用度如何?你该借我多少才不会冒太大风险等等……人人皆怀着鬼胎打如意算盘。”以菱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润润喉;做了个结论,“马小姐,你交游广阔吗?你想过若在你结交朋友的过程中,无时无刻存在着想让你吃闷亏、占你便宜的人,而你又无时无刻得‘辎珠必较’,你会快乐吗?你不嫌累吗?‘将心比心,用心对心’,不是容易多了吗?”
哑口无言的换成马伶俐,她沉默半晌,才面有愧色的环视桌边的人坦承道;“我从没想过一层,我……我为我刚才那段任性的话道歉!”
。这时雅真也呐呐的说:“马小姐,我也十分抱歉,一开头我的语气就不太好,是我不对!”
以菱几乎要为她们两人喝采。她们不只不失率真本性,还勇放认错。
情绪最复杂的人该是江心了。她激赏以菱的犀利言辞及平和的人生观,可是又为这两项矛盾的特质困扰不已!她不清楚哥哥对江以菱了解多少,起码应该知道她是孤儿院长大的孤儿!虽然这在年轻人之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一到了面子重于一切的爸爸面前,可能就会是大问题。而哥哥明显为她神魂颠倒的样子令她忧心不已。
江心感觉好笑的想着,怪了,她现在可一点都不担心马伶俐成不成得了她的嫂子,想想,她甚至开始喜欢这个看来柔弱却辩才无碍的江以菱成为她的嫂嫂。她讶异她才见江以菱第一次,就对挚友马伶俐临阵倒戈。她更担心的是父亲和奶奶在得知哥哥和以菱的恋情时会是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她不乐观的预期这个心思过分细腻、敏锐的女孩子一遇到那个八股奶奶面前就会被打回票,原因是她也姓“江”。至于用“面子”广结善缘的父亲怎么看待出自孤儿院的江以菱,她就更没勇气往下想了。唉!她只好走着瞧罗!
话说江野,在她领教了不能轻易把小老虎似的以菱当病猫挂号之后,在几个女孩终于稍微纾缓心结之后,他提议请小姐们去吃一顿丰盛的大餐。这顿晚餐果真稍稍消弭女孩子之间的尴尬。
这事件过后很久,以菱仍常反醒自己如此挞伐马伶俐是对是错?她颇能体谅马伶俐对她的敌意,也知道“炉火”是源于“爱情”这两个不可捉摸的字眼。
算来马伶俐是很通达事理的人,不然她绝不会轻易听进那一段话,并马上承认错误及道歉。
以菱现今又多了个愿望,她祈求全能的上苍,往后在江野和她的感情路上,千万别再安排像马伶俐如此强劲又出色的对手,一个就够她吃不消了。
然而上苍真能庇佑什么吗?
第七章
一年十个月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
江以菱站在这间江野入伍前移交给她的套房前的阳台上发愣。一样宽阔的视野,一样一组简单的三件式藤桌椅,一样挂在窗棂上的铜制风铃,一样铿当铿当响的风铃声。还有一如最初江以菱爱着江野的那颗“心”。
以菱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变了?可能是在脚边兴奋得汪汪叫、团团转的牧羊犬诺丽吧!江野临入伍时除了交给她这间套房的住宿权,也嘱咐她照顾诺丽。而诺丽经过这近两年的时间已长成快比她还重的大狗了。
还有什么事变了呢?是江野对他的心变了吗?
以菱感觉虚弱的靠近藤椅坐下,并漫不经心的抚着挨着她磨靡蹭蹭的诺丽。
江野的心是否变了,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的一切行为及态度都有疏远她的倾向,而这让她心慌意乱。
记得两年前她初见江心及马伶俐时那种压迫感,也记起江野入伍时,她去训练中心会晤江野,当值星班长指着江野的方向,当她看清江野的周遭围着的都是他的家人,还有马伶俐时,她不禁落荒而逃。后来江野问起,她只是支吾的说她胃病发作。
也许,江野曾经怀疑过她不去的动机。可是他从不曾追问。那一次也是她唯一有机会在江野众亲友前亮相的一次,只不过机会一错过,江野就不曾再提起要带她回台南老家去见他的家人。
以菱不否认她感觉松了口气,又有些不明所以的失望。她依稀记得那天看到的除了江心及马伶俐外,还有一个仪表儒雅的中年人及一个白发极多、梳着发智的老太太,不难猜出中年人就是江野的父亲江英涛,而老太太应该就是江野那个头上有光圈的老奶奶了。
以菱自卑的想着,自己和他们一家人多么格格不入。她眼前闪过那天的马伶俐,她自在的和江野的家人谈着、笑着、闹着,一点都没有唐突感。更令人惊讶的是那天她脂粉未施,以菱乍见还没认出她是马伶俐了呢?
江野和她到底哪里出差错了呢?
以菱纷乱的把思绪跳回自己和江野现在的状况上。有可能江野这么忙是在忙着和他的青梅竹马重新培养感情吗?中心结训后的江野,很幸运的移防到台中某著名的空军基地,而那基地离这间套房也不过二十来分钟的车程,难道他就真忙得两个多月没时间来探望一下自己吗?
也许,他真的是在和他的青梅竹马培养感情吧!就她所知,江野入伍前那个暑假,江心像雅真讲的,马伶俐在用什么心,明眼人一看便知。而感情这种事,总是那么令人无可是的,不能怪马伶俐,也不能怪江野,那么应该怪自己吗?她何尝不清楚江野逐渐疏远她只肇因于一个简单的理由—一他想要她,却又不敢要求她全然的奉献。
江野教会她亲吻、拥抱这许多爱情游戏,却一直克制着不敢喻越她的防线。这是不是所谓——欲求不满?
好努力回想每回江野亲吻她之后,压抑的表情及额角沁出的汗水,还有上一次,他冲动得冲入浴室猛冲冷水澡以及冲过冷水澡之后的落荒而逃。
她并不清楚一个男人的欲望可能将他推向怎样水深火热的境地,但她明白一个欲求不满的男人,是有可能另结新欢S
马伶俐会是那个新欢吗?似乎再没有比她更适当的人选了!
一想像到江野有可能对马伶俐重复在她身上所有的行为,她就心痛如绞。
这一层适时的体认,叫一向不齿以肉体换取爱情的以菱心生决心。也许,唯一打破僵局的方法,便是把自己给江野。而既然她无法轻易舍弃她唯一的爱情,只好抛掉莫须有的犹豫与矜持。更何况她和江野是先有感情后才有欲望,和他发展更深一层的关系,也是十分自然的事!
想到这里以菱松了口气,一旦理清烦乱的思绪,一旦做下决定,她会让一切该发生的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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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好一道凉拌芦笋,以菱看着整齐排列于盘中色泽鲜绿的条状蔬菜,满意的撕一块保鲜膜包好,送入小冰箱的冷藏室里。
今天是江野的生日,也是她疑定实行诱惑计划的一天,他早答应今晚出营来和她共进晚餐。
江野会喜欢“她”这项“生日礼物”吗?
刚一结束“曼陀罗”一的表演。她就急匆匆的走出那间充满异国情调,她新近才加入的民歌餐厅,赶回套房拿出昨天预先买好的菜洗切下锅。
随着夜晚来临,时间脚步的加近,以菱却开始心慌、心虚。心慌的是她该如何进行所谓的“诱惑计划”。心虚的是她特意筹划的晚餐像个陷阱,而江野正是将步入陷阱内的猎物。
可是不这么做又似乎找不到任何可行的方法。
她逃避似的抓起准备换洗的衣服冲入浴室,努力排遣这种因设计了什么阴谋而衍生的罪恶感。
扮演诱惑者?她对镜中的自己慢不经心的一笑,脑袋瓜也漫不经心的自我安慰着——也许,她根本不用太伤脑筋,性是种动物本能,只要两人之中有个人少点理智、多点欲望,应该不难达成“目标”。
老天!目标?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词,以菱再次对着镜子吐了吐舌头,这并不是形容此一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神秘事物的好句子。
才冲好澡,门铃就响了起来。
以菱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蓦然剥离,起而代之的是大脑里一刹那的空白。
江野来了!这想法让她的心跳漏了好几拍。
飞快的套上衣服,梳拢还湿着的头发,在抹上淡色唇膏,她看向镜中雾朦朦的自己,她像一个诱惑者吗?她不觉露出一个看似性感神秘,其实却带着神经质的笑容。啊!她发觉她更像一只把自己送入屠宰场的羔羊。
门铃声大作,掀门铃的人似乎不耐烦了!再瞥见了镜中的自己一眼,以菱提起勇气快步走出浴室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