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跷家丫头 page 12 作者:珈达·珀克

  妮娜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她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和她的合而为一。他柔软的棉布衬衫摩娑着她的脸颊。她吸进他的气味,感受他的力量,当他的手溜上她的颈背时,她觉得天旋地转。如果他再动,她可能会在他的怀中爆成碎片。

  良久,他们就这样默默依偎。山思挣扎着控制他的欲望。他每次呼吸,都能闻到她的发香。他的双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背部与肩膀,使他的大脑能够轻易地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

  他必须停止这种事,他告诫自己。现在就停止,否则他会失去阻止自己的力量。

  “妮娜。”他喃喃唤道。

  她动了一下,然后倒退一步。她抵着他的胸膛的小手,在目光下显得十分苍白。

  “我必须送你进屋去,免得……”他的声音退去。他不情愿地松开她,并且感觉到她心里也是同样的不情愿。

  山恩一放下手臂,妮娜便感到心里发寒。在厨房的门口,她轻轻扯下技在肩上的外套,把它还给他。当他从她手中接过它时,他们的手指微微接触。她期盼地望进他的蓝眸。为什么他不说点什么?为什么她不敢说点什么?

  他含糊地推上帽子,然后便转身,消失在夜色里。妮娜作在那儿。瞪着黑暗,直到寒冷似乎穿透到她的灵魂里,她才走进屋子。

  毛德很肯定如果老妈知道她有插手这档事,她一定会被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但是,她还是答应帮妮娜裁制衣裳。等那件长袍完成之后,果然它一点也不比帕乐马它镇百货店里的那件翠绿袍子逊色,每天晚上睡觉前,妮娜总要把它拿出来试穿,站在镜子前顾影自怜一番。

  她幻想自己穿着它,出席晚宴,而山恩会像那一晚在池塘边那样再次吻她。自从那一晚之后,她已经有四天没看到山思,所以,她焦急地盼望着宴会的来临。

  这天早上,为了晚宴的最后准备,凡妮莎放妮娜一天假。妮娜向安茜雅借来一条卡其裤和一件羊毛夹克,配上她自己的白裤衫与棕色皮靴,便溜出主屋,朝外围牧场迈进,想去瞧一瞧山恩所做的工作。

  走了一小时左右之后、她眯起眼睛,打量地平线,这才开始领悟到梅力传家的土地有多广阔。看来她想要走到羊群所在的地方——山恩很可能也在那儿——再赶在天黑之前回主屋是不可能的。她气喘吁吁地坐到山坡旁。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够赶上去,再赶回家,但是要如何做?她的心直往下沉。

  马蹄声打破她的沉思。她转过头去,脉搏加快,希望来者是山恩。等骑马的人进入她的视野,她看清对方是科林,她的心又倏然下沉。他跨下马,朝她走来,她振作起精神,准备迎接他的挖苦。

  “你今天准备做哪种文化探索呢,柯尔小姐?”他的话里夹着一丝她最憎恶的轻蔑。

  “没啥特别的,只是四处逛逛。”

  “啊,你越来越会运用澳洲话了,多么机伶,”他开始在她面前踱来踱去,一面还用短马鞭拍打他昂贵的高简皮靴。“你似乎没走多远。也许你该折回去,从事更有益的活动—一例如刺绣,或者诸如此类的雅事。你总是能够研究文学,或者画画……啊,不过我猜你缺乏从事这类活动的能力,也无法专心。”他停在她面前,嘴角牵出一抹椰输的微笑。

  妮娜开始怀疑,那天吃晚餐时,他对她那样亲切,只是在他母亲与山恩面前演戏。

  她用疑问的眼神仰望他。“科林,你为何那样讨厌我?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老是这样贬低我?”

  她的坦率使科林露出一副错愕的样子。他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盯着自己的皮靴。

  “我并非讨厌你。只是你象征某种……”

  “某种你不想成为的角色.对不对?一个出身较低的人,或许反而能抽走那该死的梅力特血统里的冷漠,是不是?”

  “也许……”

  妮娜觉得既愤怒又沮丧。就算她现在说出什么会侮辱到科林·梅力特的话又怎样?她决定抛开谨慎,豁出去了。

  “他们期待你什么,科林?他们对你的梅力特血统,对你持续这个强大王国的责任有什么期待?”

  科林坐到她旁边,眺望梅为特家一望无际的土地上滚滚的青翠牧草。

  “你想知道他们期待我什么吗?什么都没有!百分之百的零期待。他们从不期待我什么!小时候,我是一个被溺爱的孩子,如今,我则是被容忍的次男。所以,我不曾真正在乎任何事,或任何人,尤其是你所说的梅力特血统!”

  妮娜立刻对自己这样逼他感到后悔了。“我很抱歉,科林,我无权那样问。不过我了解你的感受。我的父母非常爱我,然而,他们去世之后,我就只是我莎迪姑奶奶勉强容忍的一个小拖油瓶了。所以,我们的遭遇满相似的,你跟我。除了我还有

  一些我在乎的事物。不过,你为何老是待我好像我连猪狗都不如似的?”令他捡起一根棍子,在沙地上胡乱画着。然后他抬起头望向她。“因为你,你在做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有勇气去做的事情。你自立自强,勇于尝试新的事物。想到连一个女孩都能办到,而我却不能,我就觉得懊恼。”

  “哈,我可不是什么小丫头。”她在柔软的草地上伸展双腿。“不过你前几天晚餐时所讲的话呢?为什么你不能做你想做的事情,科林?不管它是什么,难道你不能放手去做吗?”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母亲。身为梅力特家的一分子,我注定要一辈子留在火树,做个梅力特家的人。父亲是母亲的全部生命,他去世后,她更决心不让火树衰亡。我对她毫无用处,她还是不肯让我离开。我所做的事没有一样能取悦她。我在寻找金矿矿脉上赌注的钱越多,她替我偿的债也就越多。然后我会再赌一遍。这是一种让我和家里有联系的方式,我恨它。我永远都不能取悦她,而……我也永远不能取悦我自己。不过我爱她。是的,我爱她。我唯一想要的就是她会爱我……正如她爱山恩一样。”

  妮娜同情科林的困惑,但是她不晓得该对他说什么。一阵冗长的沉默笼罩着他们,终于,她朗声沉吟道:

  “我跑来澳洲探险也许是一项大错误,可是我想要新的生活,所以,我就来了。我想,我至少要试一次,看看它会不会为我的人生带来任何改变。不过,我毕竟无法成功,因为我不会在这里待很久。”

  “你想离开火树?”

  “我没有那样说……”

  “那为何要离开?没错,我母亲有时很倔强,不过,你一定能设法…”妮娜没有回答,他注视他良久。然后,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是为了我哥,对不对?母亲不肯让你们在一起”

  妮娜不安地蠕动一下。她曾答应凡妮莎不把她们的交谈泄漏出去。“让我们这样说吧,据我所知,我不会在火树,或者澳洲留下一片云彩。”她叹口气。

  科林的精神昂扬起来。“嗯,柯尔小姐,你要离开,至少也该先把火树参观一遍。我对此地的一草一木了若指掌。怎么样”要跟我来吗?算是我向你赔罪吧。”

  她抬眼望向他,突然间,她的心中充满希望。“你愿意带我参观外围的牧场吗?让我瞧瞧羊群和牧羊人?”

  “走路去可不成。谷仓里有一匹叱马应该会适合你。你愿意骑马去吗?”

  “我愿意吗?咱们走吧!”

  妮娜发现跨坐骑马是一种令人兴奋的经验,虽然它使她的胯下不大舒服。

  科林是一个很棒的向导,他热心地告诉她关于火树的一切,关于丹尼尔·梅力持如何利用他所能筹划到的一笔钱,买进一小批最好的美丽诺绵羊,逐渐建立起这个王国。当科林说到火树是谷地里第一个把羊毛输出到美国的牧场时,他的语气中充满骄傲。

  “科林,你爱这个地方。”妮娜低声说道。

  “是的,不过……被训练做接棒人的是山恩。他是天生的牧羊人,而我则是天生的都市人。母亲希望他两者都是,但我不认为他喜欢那样。母亲希望我像他和父亲,我不可能办到。结果是,没有人能够摆脱这里,也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满足。”

  “什么能够令你满足呢,科林?”

  他皱起眉头。“金子吧,我想。我知道这里有金矿。没人相信我,不过,我知道这里绝对有。”

  “有的人试了好多年却一无所获。”她谨慎地说道。

  “我知道。我在报纸上读过澳洲人去加州淘金,却失去一切的故事。如今风水轮流转,换成美国人抛下一切,跑来澳洲淘金。四年前,在这里的山里,马嘉丽河的沿岸有挖到大金矿。我知道只要我们继续凿这些山,就会发现作梦也想不到的大财富。”

  “这种淘金梦已经毁掉了无数的人。”

  “它不会毁掉我。再说——只要成功了,我就能向母亲证明我有我的价值。”

  妮娜明白这一点对他有多重要。

  他们爬上一座山,在山巅处停下。他们脚下是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山谷,期间点缀着无数正在吃青草的雪白绵羊。一条半干涸的小溪流像一条银蛇般婉蜒过山谷,靠近一丛黑绿色的树林处,一个大水洞切开溪流,几只绵羊正在那儿喝水。

  这片土地的辽阔与绵羊的数目让妮娜倒抽一口气,她突然觉得在广大的不可思议的澳洲原野,自己宛如沧海一粟那样渺小。山谷下矗立着一栋木屋,一缕青白色的炊烟正袅袅地从烟囱冒出。几匹马拴在栏杆旁,大树的树荫下则趴着三条狗。

  科林绽出满意的微笑,打破沉默。“看来我们正好赶上午餐时间,多么幸运!我们下去做个不速之客,如何?”

  “也许我们不该那样做。”妮娜忽然觉得不太乐意,一种她在倒追山思的感觉袭向她。更糟的是——她不希望他因为她侵入他那属于男人的领域而生她的气。

  “别现在畏缩嘛,柯尔小姐。”科林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理。“没有撤退的时间了,所以,前进吧.人生永远要向前进!”

  妮娜抛给他一抹惨惨的微笑。她把他的话当成一种鼓励,并朝他伸出右手。“你说的对极了,伙伴!”她和他握握手。“那么,我们前进吧?”

  在木屋里,山恩和其他七个从青少年期起就为火树工作的牧羊人,在餐桌前坐下。不久,另外四个学徒也加人他们。山恩一向喜欢大家聚在一起谈天说笑的气氛。然而这阵子,他老是想着老妈和他的那番谈话,想着在回席德尼的旅途中,德瑞克告诉他的关于老妈的健康消息。科林表示想分担一些责任令他既喜且忧。而在月光下的池畔吻妮娜的回忆,更是时刻索绕于他的脑海,甚至梦乡。那些牧羊人不时取笑他,想让他摆脱心不在焉的状态,却都无法成功。

  这一餐的咖啡煮得特别浓。他尝到那苦涩的滋味,便扮个鬼脸。也许他该考虑今晚回家吃晚餐。在老妈硬要举办的那场该死的星期六晚宴来到之前,他希望能回家几趟,无奈他太忙了。真希望能完全逃掉那场宴会,他痛恨那类事情。老妈会围在他身边,以确定他有被介绍给谷地里每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并且向他报告她们的嫁妆有多少。整件事情绝对会让人窝囊透顶。

  妮娜·柯尔的脸再度浮上他的心头,地猜自己仍然对把她带来火树这档事感到内疚。他或许不该那样匆匆雇用她。或许应该事先告诉她更多关于老妈和火树的详情。不管老妈认为她隐瞒的有多好,山思知道她认为妮娜不适合他。难道他之所以会这样想妮娜,是因为老妈不赞成吗?

  待在外围牧场的这几天,这种现象越来越严重,他几乎随时随地都会想起妮娜,想起她的眼睛,她的秀发,她的嘴唇的滋味,她贴着他的大腿的臀部曲线。

  妮娜的情影再次浮现于他的脑海。他甩甩头,想挥除那影像,但它不肯离去。每一次他靠近她,他就可以感觉到在她甜蜜、纯正的外表下,潜藏着一个热情如火、有血有肉的女人。是的,他对妮娜的感觉与老妈无关。

  他皱起眉头。再过几个礼拜,妮娜就会回美国,然后一切都会恢复旧观。是吗?

  木屋外传来敲门声,把大伙都吓了一跳,房门被推开,科林站在门口,他的脸上摆着一抹大刺刺的笑容。

  “注意,伙伴们,小心你们的言谈举止,我们有一位客人!”

  这样宣布之后,他催促神色扭促的妮娜进屋。妮娜羞怯的踏进屋内,穿着马裤的她看起来十分狼狈,她的脸沾满泥巴.湿淋淋而且凌乱的头发间全粘着草屑。

  他们的光临让所有的人目瞪口呆。科林会跑来外围牧场已属不可思议,但是科林带着一个女孩出现,更是破天荒头一遭。房间的一隅传来一阵呵呵笑,很快的,其他人也都哄堂大笑。

  “她初次骑马,不幸在水坑那边摔了一跤。”科林关上门,笑道。

  妮娜捕捉住坐在长方形餐桌最远一端的山恩的规睛。她模糊地意识到德瑞克和其他人的存在,但是她看清楚的只有山思的脸,而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她但愿自己能够消失,但愿她最初没有想到要来这里,但愿她没有让科林带她来木屋,而最甚者,她但愿自己的骑术好一点。至少那样她就不会摔下马,不会掉进水坑,并区可以整洁利落的走进这里。

  趴在山恩脚边的麦林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他的巨大脚爪在木质地板上弄出刮擦的声音。它奔向妮娜,前脚一跃而起,搭在妮娜的胸上,快乐地用舌头舔她的脸,以表示欢迎。它的热烈欢迎使妮娜向后倒向科林,科林忙不迭地用手臂留住她的肋骨处。妮娜感到泥水刺痛她的眼睛,但她拚命忍住。她最不愿做的事情便是在每个人——尤其是山思面前哭泣。

  “各位绅士,“科林小心翼翼地扶正她,然后宣布,“容我介绍远从纽约来的妮娜·柯尔小姐。柯尔小姐,这些是你在火树牧场的同伴。”

  男士们立刻站起来,椅子、板凳刮过木头地板,发出“吱吱嘎嘎"的噪音。他们之中有的人推推帽子,有的人夸张地鞠躬行礼。站在铁煤炉附近的德瑞克看到这一幕,嘴角不禁掀起一抹微笑。

  妮娜尴尬透顶,起初她说不出半句话,然后,她聚拢残余的尊严,两手捏着松垮垮的长裤的裤管两侧,尽量优雅的行个曲膝礼。

  “很高兴认识你们。”她以一种正经八百的语气说,她的目光牢牢地与山恩的互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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