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儿扶起她,从药篮里拿出一只瓷瓶交给她:“瓶子里装的是我以还魂草提炼而成的‘还魂丹’,有我加持的法力在里头,你拿回去让水梵天服下,自然能解他生命之危。”
无情接过药瓶,怔怔地望着芸儿。
“你……”
芸儿回到银狼身边。
“我但愿世间有情,真心挚爱永远延续。”她抬头看向无情,“快回去吧,否则要来不及了。”
无情感激地看着他们:“谢谢。”她深深颔首,然后转身以超凡的轻功飞出梅林。
“无情,祝你与水梵天从此相守相依,白首偕老。”芸儿低语,在寒潭旁坐了下来。
银狼随后趴在她身边,提供全身毛皮的温暖守着她。
“银郎。”她笑望着“他”。
芸儿。
“银郎”回以一声低鸣。芸儿螓首靠在“他”颈背的位置,“他”亦将头靠在她肩上,形成一种交颈的亲呢姿态。
相守相依,永不分离。
**********
距离无情离开的那一夜,又过了两天,整个王宫依然沉浸在悲伤肃穆的气氛里,而游历在外的仲天终于克服困难赶了回来。
水仲天早在王城外便听到王兄已死的传闻,但是宫里一直没有正式下诏,弄得全国人心惶惶,既忧心君王生死,也不知道继位者是谁。水仲天一路心神不宁地往宫里头赶。
一进王宫,他便看见了吊丧的宫灯,水仲天直奔水梵天的寝宫。
“王爷?!”水仲天一出现,一直守在水梵天床前的末龙与众位长老皆是一怔,然后是忍不住露出悲伤的神情。
“这是怎么回事?”水仲天沉声问道。他才离开多久,王兄不应该会斗输灭天,可是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
“王爷,您终于回来了。”末龙松了口气,回身将水梵天之前交代他的信转交给水仲天。
水仲天接过信后,飞快地看完。
“我知道王兄受了伤,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闭了闭眼,几乎无法接受这么突来的消息,“王兄……”他一步步走向自己敬爱的大哥,大哥就这么把一切丢下,要他接手吗?
“王上交代,如果王爷回来,王位便由王爷承接。”忠长老开口。他也期望水梵天能够复活,但今天已是第三天,雪无情能不能赶回来、能不能救王上谁都不敢保证。他只能先依王上的交代行事。
水仲天对忠长老的话置若未闻,就在他想伸手触碰看来血色依旧、仿佛只是睡着的水梵天时,末龙连忙阻止了他。
“王爷请住手。”末龙赶过来,将水仲天推离两步之远。
“为什么?”水仲天面色一沉。
“无情姑娘特别交代,任何人都不可以触碰王上,一定要等到她回来。”末龙解释道。
“无情姑娘?”水仲天挑着眉。末龙立刻将无情与水梵天之间的事简短地叙述一次。
“无情姑娘会这么交代一定有她的用意,也许她真的能救王上。”她是他们惟一的希望了。
水仲天冷静下来。仔细看过王上的面色,再看着这些一直守在梵天床前的臣子,他明白了。
“这就是迟迟未发布王兄的遗诏,任宫外谣言满天飞的原因?!”他忍住心中的悲痛,眼神—一扫过众位长老。
众长老皆低头不语。
“还要等多久?”水仲天问。
“无情姑娘说她三天内必会赶回,现在距离她说的时间,还有三个时辰。”末龙回道。
三个时辰?
极东之地距离这里有千百里之遥,要在短短三天内来回根本不可能,雪无情真的能赶回来吗?
没听过人死后还能复生的事,雪无情真的能化腐朽为神奇吗?
仲天虽然怀疑,但亦只能同意众人守着。纵然知道机会渺茫,他仍存着私心,期盼那一丝丝的希望实现。
“文诲。”仲天唤来随身不离的侍卫。
文诲上前:“王爷。”
“你将宫里的情况带回给她知道,告诉她,最迟一个月,我一定会回去,要她多一点耐心等我。”仲天低声交代。
“是。”文诲一接令,立即旋身往宫外而去。
水仲天深吸了口气,王见还没真正死去,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
“末龙,这里由你留守。各位长老,请与仲天一同移往御书房。”
“王爷?!”众人皆是一阵惊讶。
水仲天冷静地说道:“如果让王兄知道大家为了他的生死,将水之国的政事完全置之不理,他会有什么反应?现在宫外乱成一团,灭天的叛国、王兄的生死……种种匪夷所思的猜测让人民惶惶不安,我们必须安定民心,不能让那些扰乱人心的传言再继续扩大下去。”
仲天说完,众长老皆是一阵郝颜。他们是为辅政而存在,结果却让王上的生死左右了理智,全部待在这里干着急,置人民于不顾,这……实在不是身为长老该有的举动。
“王爷说的是。”众长老立刻随着水仲天到书房议事。
一路由边境赶回王城,水仲天对传言的夸张不实程度再了解不过。如果王兄真能复活,必然会对这种情况嗤笑不已。他了解自己的大哥,王兄虽然不是很乐意当这个君王,但一旦继了位,他就不容许水之国在他手上垮掉。为此,在王兄复活之前,他得替王兄守护好水之国。
这是现在,他惟一能为自己的大哥做的事。
**********
时间悄悄地流逝,在书房议完事,下诏安抚民心,将一切政务交由各阶层文武官员后,水仲天与众长老再度回到寝宫。
只剩半个时辰了,雪无情真的赶得回来吗?
众人静默守候着,面色无法不因死亡的逼近而露出担忧。他们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却还是只能无助地继续等候。
突然,一条白绫由门外窜进,一道白色的身影随后飞现。
“无情姑娘!”末龙惊喜地喊。
无情没理会任何人,由外飞进的身影直接停在水梵天的床榻旁,取出怀中的丹药后,喂入水梵天嘴里。
千百里不停步地疾赶,令她的面色无比苍白,三天三夜未曾阖眼的奔波,令她看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将还魂丹让水梵天服下后,她立刻将他扶坐起来,然后运起真气灌入他体内,让丹药的功能全部发挥。
众人屏息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
约莫一炷香后,无情缓缓将内力收回,让未醒的水梵天躺下,自己下床后却差点步履不稳地倒下。
“无情姑娘!”末龙连忙扶着她。
无情闭眼深吸了口气,而后转身面对众人。
“等他醒来后,就没事了,你们可以放心。”她一说完,所有人脸上都是一阵狂喜。
“谢谢你救了王上。”末龙行跪拜大礼。
“别这样。”她阻止,“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以后就交给你们了。”她神色悠淡,抬步缓缓往门外走。
“无情姑娘,你不等王上醒来吗?”末龙愕然盯着她的举动。
无情没有回头。“不了,告辞。”她继续往门外走去。
众人呆呆看着她离开,知道该留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渐行渐远。幸好王上已无生命危险,长老们再度专注地等着王上醒来,没有人发现水仲天悄悄跟了出去。
“无情姑娘,请留步。”仲天喊道。
无情停住:“还有事?”
“我是水梵天的弟弟水仲天。我听末龙提过王兄与你之间的事,为什么你不等王兄醒来?我想他一定想见你。”
无情沉默着,仲天直接走到她面前。
“极东之地离这里千百里远,根本不可能在三天之内来回,你却为王兄做到了,我相信你对王兄有很深的感情,那么为什么不再多等一会儿?”仲天犀利地看着她,同时也赞叹着王兄的好眼光。
无情抬起头:“见与不见、等与不等,都不重要,只要他没事,我就安心。”她相信梵天会懂得她的意思。
不过水仲天却听得疑惑。
“你不打算与王兄相守吗?”相爱之人所求的不就是相守?怎么她的反应完全不一样?
无情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诡异,然而她面色未变,害仲天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你告诉梵天,就说无情祝他早日找到替他‘传承’的王妃,圆满地尽他为人君王应尽的责任。”说完,无情掠过他,身影不再停留。
呃,“传承”的王妃?他怎么觉得怪怪的?
饶是聪明过人的水仲天,此刻也搞不懂眼前是什么情况了。算了,他就照实转告好了,反正她的问题自有大哥烦恼——苦不到他头上啦!
水仲天才朝寝宫走了一步,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阵欢呼狂喜的叫声,看来大哥已经醒了。
哼,把他吓个半死,然后又没事般复活,害他在书房操劳了两个多时辰,又延误了他会佳人的时光,这回定要大哥赔偿才行呢!
嗯嗯……水仲天一边盘算着,一颗心早飞得老远,到他心之所系的那名女子身上。
**********
水仲天进入寝宫不久,所有守了三天三夜的人全被赶了出来,兄弟俩在寝宫里谈话——
“什么?!你居然眼睁睁地放她走?!”
“她要走,我有什么办法?”
“你明知道她对我的重要,居然还不阻止?!”
“是这样子的吗?我明明听末龙说,有人故意把她给赶走——”这语气充满了欠扁的揶揄。
“此一时彼一时也!”他回得振振有辞,“亏你还自认聪明过人,怎么这么简单的情况都看不出来?!”
“大哥,你是一国之君耶!”水仲天的语气充满崇拜,“你伟大的脑子里想什么,小小的弟弟我怎么可能猜得到?”
“看在她千里迢迢寻药救我的分上,你就算是呆子也知道要把她留下来。光是救了我,这功劳还不足以留她在王宫好好招待几天吗?”水梵天心里更加忿忿不= ,不知道以智闻名的弟弟什么时候居然呆成这样!
“拜托,是你把人给气走的耶,哪有人的妻子要弟弟代追的嘛!”他才倒霉好不好?碰上这种有异性没手足的大哥。
“什么意思?”
“她说‘祝你早日找到替你“传承”的王妃,圆满地尽你为人君王应尽的责任。”’他一字不漏地转述。啧,真看不出来,他大哥居然是颗深情种子耶!
然后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什么?!”
一声怒吼差点震翻整个王宫的屋顶,接下来寝宫里还发生什么“手足相残”的事,大家就不得而知了。
“你给我好好待在宫里不准乱跑,在我回宫之前,你把水灭天给我找出来,死活不论!”
复活的君王交代完命令之后就跑得不见人影了。然后那个一脸苦瓜相的水仲天便留在宫中,心不甘情不愿地替兄长批阅奏章、处理政事。
呜……果然是女人如心头肉,兄弟如衣服。为了不让水灭天再对大哥与雪无情造成威胁,水仲天含泪接下宫里所有事务,当起代理君王,帮大哥铲除所有危机。本来为大哥做一点事是不该抱怨的,可是大哥要会佳人,那他也有佳人要会怎么办?
想归想,水仲天还是乖乖待在宫里,至少在大哥回来之前,他是不能再出宫的了。每一天,御书房里都会传来像这样凄苦的哀号声——
“我的命好苦啊……”
尾声
雪山里,宁静又冰冷,不知道为什么,比较一个月前与一个月后的气温,雪山似乎没那么冷了。
当无情回到雪山的时候,只见两只雪兽还待在原来的地方守候着,看见她回来,兴奋地直往她身上扑。
“我回来了。”她浅笑盈盈。
回到雪山,仿佛与世隔绝,没了世俗种种纷扰,她眉上的轻愁不再,成日带着雪兽到处闲逛,平静地过活。
重新拾回原来的步调,无情心中没有一点点不适应,只是偶尔不小心想起“他”的时候,心中还是会泛着一点点疼。
让他们两个回到最初的原点,对他、还有对她,都是好的吧!
她试着让自己不会期盼,却忍不住会思念他。当初他们相遇的地方,成为她后来最爱去的地方。雪兽们爱这里的空旷,而她只是安静地在一旁看着它们嬉戏,回想着当时的一切。
无情想得太过出神,没注意到雪兽们不寻常的低鸣声,直到一声压抑的怒吼在她耳畔响起——
“谁准你走的?!”她的腰被人紧紧搂住,差点喘不过气来。
无情怔住,任凭那道吼声持续着。
“我说过绝对不放你走,你这辈子休想逃离我!”
他……是他吗?
“是你……要我走的。”她开口,喉头却被梗住,忍不住心中的委屈。
这才知道,她还是有一点点怪他,他怎么可以那样要她走?什么话、什么解释也没有,让她好难过。
“对不起。”他好抱歉,头靠在她肩上,“当时我以为自己的伤已药石罔效,为了你好,我只好放手让你走。”
“你以为对我好,却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感觉。你根本一点都不在乎我……”讨厌,她不想哭的,两颗豆大的泪珠却偏偏滑出眼眶。
看见她的泪,让他又心慌了。
“对不起、对不起,那天我想要你,你以自残来作抗议,我以为你对我始终无心。后来又加上灭天的事,我想,与其让你看着我死,不如让你一身无牵挂地离开,那样你也可以重新开始。”
听着他叨叨絮絮地解释与道歉,无情其实早就猜到他的用意,只是……想到他那时候的话,那种疼……真的好难受。
“既然要我走,我们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见你,你走。”无情赌气地说道。
“谁说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你不许离开我。”生命之危没了,他立刻又拾回了往日的霸气。
“要留我是你亲口说的,要我走也是你亲口说的,我再也不要听你的!”无情推开他就跑。
“无情!”水梵天立刻追了上去,一把拉住她后收势不住,两人同时往后跌,无情掉到他身上。
水梵天立刻收紧双臂,不让她起身。
“我爱你,我要你,一辈子都不变。”他低诉,“别说你不在乎我的话,我都听末龙说了。在你以为我死了的时候,你哭得好伤心,为了我上极东之地找寻还魂草,三天三夜未曾阖眼。你其实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无情一抬头,对上他含情的眼眸,她脸一红。
“不对。”
“那你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我——”她想不出理由,只好又别开脸,“你放开我。”
“不放。”他低头轻啄了下她的耳垂,“一辈子都不放。一次失去已经够了,你以为当我必须放开你的时候,我的心里好受吗?无情,如果我还有命,我不会那么做,要我放开爱逾生命的女人,你以为我心里不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