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的个性一向顽固,从前便是如此,短时间内要他改变想法是不可能的。”忠长老叹了口气,“王上交代的事我们仍是得办,至于仁与义,我们再找时间好好劝劝他们吧!”
“也好。”其他人一致点点头。
希望这种意见不合只是暂时的,否则水之国的王室恐怕免不了要掀起一场风波呀!
**********
为了保持王室血统的纯正、为了雪无情出身不够高贵而反对,这种理由大概也只有那些食言不化、不知道求改进的老头才想得出来。
听完众长老们私下讨论的结果后,末龙立刻回到御书房向水梵天报告。水梵天听完后,只是点了点头。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末龙告退。”
等御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后,无情才开口:“为了我与长老院敌对,有必要吗?”
水梵天摇摇头:“不算敌对。有意见的只有两个人,其他六位长老都是赞成的。现在我只差一个人的同意。”
“一个人?”她疑惑地看向他。
“你呀!”水梵天起身走到她身前,“我还没得到你的首肯,也还没听到你承认对我动情。”
“我反对有用吗?”她反问,“你已经对长老院这么宣布了,就算我不答应,你会改变主意吗?”
“是不会。”他点点头,“但没得到你的同意,总是我心里的遗憾。你现在这么说,是表示你已经认命要嫁给我了?”
“我不爱你,也不爱任何人。情爱这么容易令人失控、令人痴迷,我不需要。”他的行为既然不是她所能左右,就由他去吧!她只需要约束好自己的心,不被迷惑就好。
“不需要不代表你不会。”他抬起她的脸,彼此眼神交错,“在立妃仪式举行之前,我会让你改变主意。”他似乎胸有成竹。
“不可能。”
水梵天对她的坚决不以为意,眼光滑过她裹着白衣的纤细身子。
“我说过,如果情欲是动摇你平静面貌的惟一方式,我不介意变成一个卑劣的男人。”
瞧见他眸里异样的炽热,雪无情谨慎地退后一步。
“不要逼我伤你。”现在的她纵然没有法力护身,但单凭武功,他也不见得能赢得了她。
“是吗?”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在她面前形成一种压迫的气势,“我们之间……究竟是我逼你多,还是你逼我多?我们之间又是谁才真正有伤人的能力?”
无情咬住唇。
是他逼她多。强硬地爱她、强硬地要她接受。强硬地留下她、强硬地……
然而强硬的种种记忆都抵不过他面对她的拒绝时,隐隐透露出来的心伤。将满心的情爱许了人,无异就是给对方伤害的最佳利器。
她深吸了口气,平和着语气:“如果爱一个人只是令你痛苦,你何不放弃?”
“如果可以放弃,我不会执着五年。”他苦涩地回道。
看着他的苦,无情忽然有些不忍。想着长老对她身世的歧视……她的心矛盾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对这种言辞感到心痛。
“我的母亲爱一个男人,至死不悔。”
她突来的话语令他讶然地看着她。他从未问过她的身世……
无情低垂着眼睑,转身走到窗边,幽渺的瞳眸望向窗外。
“你想知道我的身世吗?”
“如果你肯说,我一定听。”他走到她身后,双臂环住她的身子抵住窗棂,但并没有碰着她。
无情低低地说道:“我的母亲是一名孤儿,被一对老夫妇收养后,便在雪山下长大。十八岁那年,她遇上一个由外地来的男人,他们很快地相恋。然后,那个男人走了,承诺过会回来接我的母亲与她腹中的胎儿,但一直到胎儿产了下来,那个男人始终没有任何回音。我的母亲一直不肯放弃希望,一个人带着小孩固执地等,几年后,她终于因为劳累与过度思念而病逝,那个小孩也从此成了孤儿。”
无情声音一顿。水梵天没有开口。知道她此刻的脆弱。一会儿之后,无情的语调恢复成原来的淡然。
“那个孩子后来被路过的卜算子收为弟子,从此隐居于雪山,过着不问尘世的修行生活。”
她简单地说完了,也沉默了。然而立在她身后的那堵温暖的墙始终没有消失。
“如果难过,不要压抑。”他低沉温柔的嗓音落在她耳畔,由她紧握的手可以看出她平静面孔下的波动。
她摇了摇头:“她不悔,也就没有什么值得难过。”
梵天大大的手掌包住了她的细腕。
“那个男人是谁?”
“只是我母亲爱的男人而已。”
“你恨他?”
她再度摇摇头:“一个不相关的人有什么值得恨呢?”
梵天轻笑。
“如果不恨,不会连他的名字都避而不谈。无情,我终于懂得你的名字。你希望自己可以无情,这样就不会为世间种种七情六欲而苦。可是无情,对世事的漠不关心不代表真的不为所动,修行只是与世隔绝的生活,你真的快乐吗?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恨。”他自以为是的评论令她不自觉地反驳,加大了音量,“这是我母亲的选择,只要她对自己的决定不后悔,就不需要任何人为她抱不平。没有父亲,我一样长大、一样活得很好,对一个我不需要的人,我不必恨。”
“像无情。”他连连唤着,将她搂在怀中,感觉到她小小身子的颤抖,“不要怕泄漏什么、不要防备我,我不会伤害你,我只希望你过得快乐。”这件事居然伤她这么深,让她一向自制的情绪为之崩溃。
。无情靠在他怀里,眼睛紧紧合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哭。她已经好多年不曾想过要流泪了。
他继续说道:“如果可以,我宁愿在你还不知道什么叫‘无情’的时候就守在你身边,可是我终究迟了。现在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对你的爱不会变,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
水梵天心疼又生气,他气那个男人抛下无情母女,让无情眼睁睁看着母亲痴痴地等待、绝望地离世,然后对人世间的温情失去信心。为了让自己不再有机会伤心难过,她干脆选择舍弃感情,一心修行。
他原本以为无情的修行只是卜算子的引导,加上天资所致,但在知道她的身世后,他已经完全明白,无情的冷淡根本不是天生,只是一种保护色。他猜得没错,果然有人重重伤害过她,只是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她的亲生父亲。
“我不难过、不难过……”她恍惚地低喃,脑海里再度浮现母亲苍白、绝望的模样。
“无情!”他紧紧搂住她。
“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说了,是承认自己脆弱;说了,是让他更加放不开她,她为什么还是说了?
就因为……那些长老对她身世的歧视吗?她不是没有可以告人的身世,只是不想说,为什么这样也成为一种被轻视的理由?
“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水梵天沉声问道。他恨不得把那个男人千刀万剐,拿那些血来洗清无情心中的伤口。
“知道了又怎么样?已经过去了,他是谁都不重要。”她淡淡的笑看起来更显脆弱。
“我想杀了他。”他神情严肃,“任何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不要。”听出了他的杀意,无情连忙抬眼,“他早就不重要了。”
“如果不重要,你为什么流泪?”他的手指轻轻按住从她眼眶溢出的水滴。
无情惊愕地傻住。
水梵天轻拭着她脸上的泪:“你总是逞强,不让别人看出你的脆弱,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样只会让我更心疼你。”他低柔地诉说,宽厚的怀抱似乎可以容纳她所有的一切。
她平静的表相下,是一颗多情的心;她逞强地独自生活,其实是因为她的心脆弱不堪,承受不起再一次的伤害。
她的无情,不过只是想保护自己。
“我没有逞强,没有、没有……”她连连否认,将脸埋入他的怀里,声音沙哑。她的泪无法止住,只能无助地流人他怀中。
无情——
水梵天在心里低唤,无法忍住揪心的感觉,也无法在她脆弱的此刻乘机索求什么。
既然真心爱她,就绝对不可能真正伤害她。这分心意……无情要到何时才会明白?
第六章
向王上谏言失败,多数长老又愿意接受雪无情成为王妃,仁长老气怒地离开王宫,跟在他后面的是好友义长老。
“真是气死我了!”一回到府邸,仁长老满腹的怒火再也忍不住。
“别气了,再气也无法改变他们的想法。现在最要紧的,是想想看有什么方法能阻止王上立妃,这才是正事。”义长老理智地分析道。
他这么一说,仁长老终于冷静了一点。
“王上的态度很坚决,凭我们两个人要说服王上改变主意,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现在我们惟一能做的,只有想办法转移王上对雪无情的注意力,只要能让王上的心留在别的女子身上,那么雪无情便当不了王妃。”
“说是这么说,只怕要做没有那么容易。”
“我们必须试试。”仁长老坚持地说道,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死心。如果王室没有传统,每个王室中人都乱来一通,那么水之国迟早要完蛋。身为辅政的长老之一,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
“试当然要试,但是你也看到了,雪无情虽然没有什么显赫的出身,但是她的美貌……坦白说,实在少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找到一个比她更美的女人,恐怕很难。”义长老不是想泼冷水,但他说的的确是实情。
仁长老神情一黯,这的确是个难题。
“还有,就算我们有合适的人选,要怎么让她与王上见面,让王上接受她住进王宫?”义长老又道。
仁长老突然笑了起来:“安排几名秀女进宫不需要经过王上的同意吧?只要有这些美貌的女子待寝,不怕引不开王上的注意力。”
事情会这么容易吗?义长老就是没办法那么乐观,从不动心的王上一旦有了中意的人,会这么轻易就被他们改变心意吗?
就在两人商议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声音——
“如果真这么容易解决,王上不会到现在才决定立妃。”
仁、义两名长老转头一看,居然是……此刻应该待在西境城的水灭天?!
“见过王爷。”两名长老起身相迎。
“我担心王上的事,所以祭典一结束,就跟着回来了。”水灭天主动解释,大方走进来。
“对于王上立妃之事,王爷有什么看法?”
水灭天笑着摇摇头:“王上一旦决定了的事,是决计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反对而改变。这是我们早就知道的事,两位长老也领教过,至于要说我有什么看法嘛……老实说,没有。”
听到“没有”两个字,仁、义长老脸上的光芒一下子消失。
“那王爷为何来此?”仁长老问道。
“我来这里,一来是为了拜见两位长老。另一个原因,当然是想听听两位长老的意见,看看是否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如你所说,我们反对王上立雪无情为妃,但多数长老已同意,我与仁长老再反对也是枉然。”义长老接口道。
“那倒未必。”灭天沉吟了一下,“虽然这件事看起来像是已经决定,但实际上,只要王上尚未昭告全国人民,事情就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你认为我们刚刚说的办法不可行?”仁长老问道。
“也不是不可行,只是成功的机会很小。不过,若是这名秀女选择得当,倒是可以用来破坏王上与雪无情之间的感情。”
“怎么说?”
“王上相当喜爱雪无情,但是雪无情却未必钟情于王上,如果能让她主动离开,岂不是可以省下长老许多麻烦?”灭天看两人听得专注,又继续说道:“所以长老的方法可以同时进行,若是到最后可以使王上改立长老所选的女子为妃,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王爷说的极是呀。”仁长老面露喜色,“为什么我们都忽略这点呢?”
见两人已同意他的说法,灭天进一步建议道:“如果长老信得过灭天,灭天可以推荐几个人让两位长老挑选。”
两名长老相互望了一眼。
“好,就请王爷安排,但也请王爷务必对这件事保密。”仁长老说道。他们现在做的事,无疑是违背王命的重罪,可是为了王室的血统问题,就算是杀头的事,他们也得做。
“两位长老放心,灭天懂得。”水灭天恭敬回道,低垂的脸露出一抹诡笑。
水梵天,该属于我的,我一定会讨回来。
**********
从一个男人怀里醒来,是无情这辈子不曾想过会发生的事,然而现在……
她一睁开犹泛着红肿的眼眸,一声温暖的问候立刻自她头顶响起。
“早。
无情一愣,人目所见是一堵胸膛,她有好一会儿无法反应,连他那句问候也没能理会。
“无情,早。”那句温暖的声音带着笑意,不厌其烦地再重复一次。
听到声音,无情缓缓将目光往上抬,直到看见他微扬的唇角,她的双眼蓦然睁大。
“你忘了昨夜的事吗?”见她仍无法反应过来,他好心地提醒。
昨夜……喝!
老天、老天、老天、老天!
无情近乎反射地推开他往墙角里缩,一张八尺宽的大床,她居然能让两人距离六尺远。
看着她快速的动作,水梵天差点大笑出来。不行,忍住、忍住。
“无情。”他低唤着,试着不着痕迹地接近她。
“不要过来!”她涨红了脸低叫。
水梵天停住动作,就在原地以醉死人的柔情目光注视着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哭累了,才会不自觉地睡着。”他轻声解释。
无情闭了闭眼,一时之间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自己。
“无情,”水梵天悄悄接近,犹疑地轻抚了下她额上的发,“就承认自己动了心不好吗?”
“我没有。”她咬着唇喊道。
“别再哭了。”他不舍地轻抚过她的眼。昨夜她虽然没有放声哭泣,但那种强忍的低泣与泪流不止的心伤,让他更加心痛。
他轻抚着她的脸,然后搂过她的身体。
“你哭得我的心都痛了。”
她轻摆着头颅,推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静静下床,往门口走去,眼睛一直没有看他。
“无情?”他呼唤。
无情停下脚步,深吸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事。她从来这么失态过!心里乱糟糟的,只好以她最擅长的冷淡面孔相对。
“就当……我没有说过任何事。”她打开门便朝王宫内院的深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