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你是因为怀疑我利用你才背叛我，还是……你从来不曾爱过我？
潘玲珑脑筋一片空白。
她呆呆地看着被甩上的门板好半晌，突然双腿一软，跌坐到地板上。
泪水一波波地从眼眶中涌出，她却好像没有任何感觉，动也不动地让泪珠滴落在地板上。
她倾心所爱的男人，竟然可以对她如此残忍。
与纪君凡比起来，张浩平所带来的伤痛根本是小巫见大巫。她从来不知道爱情会带来这种扯心裂肺的剧痛。
走味的甜蜜，原来是如此苦涩。
潘玲珑闭起双眸，，凄然一笑。
是她傻啊！
明明知道两人分属不同世界，却天真地奢望他们可以幸福快乐地在一起。
如今，她就得承受作梦的代价。
她行尸走肉般地从地板上站起，跌跌撞撞地走进浴室。
站在洗手前，她透过镜子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潘玲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付出真心！’她对镜中的自己说道。随后机械化地洗去脸上的泪痕，却发觉怎么也洗不完。
新涌出的泪水，总是又弄脏她的脸。
在你的微笑中，我觉得自己可以找到天堂……她脑中忽然浮现纪君凡对她说的这句话。
‘谎言！’她对着镜子大喊。
像是累极般地，她跌坐在一旁的马桶上，把脸埋在双掌之中，将自己蜷缩起来。‘世界上，根本没有天堂这种东西！’
纪君凡疯狂地踩着油门，墨绿色跑车以危险的高速在郊区呼啸而过。
他脑中不断浮起潘玲珑和别的男人相拥的那一幕，以及他们后来的争执。
她是那么孤单无助地站在那儿……
心碎的感觉让他呼吸困难。他恨她的背叛，更恨自己仍旧为她心疼。
该死！他用力一敲方向盘。
就算玲珑发现他想买她家的地，为何不直接来问他？
墨绿色跑车倏地停在郊区山上的一块空地中，发出一声剌耳的煞车声。
天色已全黑。
纪君凡跳下车，朝山下发出一声大吼，把卡在心头的愤怒、伤心、无措统统发泄出来。
他吼到声音哑了，才颓然靠在车门上，急促地呼吸。
如果可以，他想找个地方，喝个烂醉。
或许在他不省人事的时候，他的心可以不再疼痛。
坐回车内，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回家？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那里有太多关于玲珑的回忆。
他曾经多么希望她能成为家的女主人？
纪君凡重新发动车子，漫无目的地往前开去。
怀祯还一个人在家，可是，他却无法回去面对一室空寂。
第十章
第二天，潘玲珑并没有在学校出现，来监考的是另外一位代课老师。
期末考完一直到放假前的那段‘同乐会周’，潘玲珑还是没有到班上。
学生们突然开始想念她，纷纷猜测她请假的原因。
纪怀祯也是满心疑惑，最后终于忍不住跑去问那位代课老师潘玲珑缺席的原因。
回到家后，他一直在客厅等着纪君凡回来，一直等到夜十二点多，才听见他的开门声。
‘爸爸，你是不是跟潘老师吵架了？’纪怀祯看见纪君凡开门回家，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奔到门前问道。
‘问这做什么？’纪君凡脸色一沉，迳自脱下鞋子，走入屋内。‘那么晚还不睡？’
‘老师已经好几天没有到学校来。’纪怀祯观察父亲的神色。‘代课老师说潘老师家里有事，所以提前回家。’
考完试之后，只要再一个星期就开始放寒假了，前几天去她家乡下的家时，也没有什么事，为什么要提早回家？
这几天爸爸都是在他睡着之后才回来，今天他睁开眼时又刚好听见他出门的声音。
一定是他们吵架才会这样！纪怀祯如此认定，所以，他今天拚着不睡觉，也要问个清楚。
‘你觉得我该为她的请假负责？’纪君凡扬起一眉，口气不佳地问道。
‘你们到底有没有吵架？’纪怀祯无视于他老爸难看的脸色，不死心地问道。
‘有。’纪君凡双手环胸，冷冷地说。
‘为什么吵架？’他问。
‘不关你的事。’纪君凡扯掉领带。‘顺便告诉你，下学期我要帮你转学。’
‘转学？’纪怀祯露出抗拒的眼神。‘我不要！’
‘这个家作主的是我，由不得你！’纪君凡强硬地说。
‘我只要潘老师！你去把她找回来！’他有点着急了。莫非爸爸和潘老师吹了 ？不然怎么会要他转学？
‘那你自己去找！’纪君凡转身往楼梯走去。
‘我要她当我妈妈！’纪怀祯冲口而出。
纪君凡僵硬了一下，又转身走回他身边。
他弯下腰，与纪怀祯面对面地说道：‘小子，你听好。你喜不喜欢她是你的事，但要不要娶她的决定权在我。而我，不要娶她！’纪君凡如此决绝地说出这番话的同时，他的心也逐渐变冷。
他昨晚用了一夜的时同试图忘记她，结果却只是不断加深埋藏在心中的痛苦。
‘爸爸！’
‘我替你安排好参加一个游学团，下星期就出发。’纪君凡截断他的话。
他转身走上楼梯，留下纪怀祯一个人站在客厅。
纪怀祯挫折地坐回沙发上，抡起拳头捶打着椅背。
怎么会这样？谁来跟他说到底怎么回事？
忽然，他灵机一动。
老爸不告诉他，难道他不会去问潘老师吗？
他在脑中快速地疑定一个计划。
哼，老爸太小看他了，难道他以为他不敢自己去找老师？
纪怀祯上楼走到自己的房间，从存钱筒中拿出他的私房钱，和纪君凡办给他的附卡放在一块儿。
他要去把潘老师给找回来！
隔天，纪君凡才踏出家门，纪怀祯便走下楼。
留了一张字条在饭桌上后，他背着昨天悄悄整理好的背包，口袋带着潘玲珑家的地址和手机号码，前往台北火车站。
那些花花绿绿的时刻表怎么那么难懂啊？
抵达火车站后，他来到售票口前看火车时刻表，最后还是决定直接问售票员好了。
和售票员扯上半天，他好不容易才买到火车票，拿着那张小小的纸片，他觉得又兴奋、又有成就感。
这是他第一次搭火车！
纪怀祯一个人坐在候车的座椅上，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
还有半个小时火车才会来……
不如趁现在起紧想想要如何让爸爸和潘老师和好吧！
公司内，纪君凡所在的那个楼层，弥漫着一片低气压。每位员工都特别小心，能闪他多远，就闪他多远。
这个星期他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自己拚命地工作，连带地也把大家操得要死。
最可怕的，是他那久未出现的冰冷眼神又重出江湖。
只要纪君凡还待在办公室，员工们就算在外面也只敢小声地交谈。
‘喂！你知不知道总经理吃错什么药？’某一名员工趁着拿文件的时候悄声问陈若婷。
‘我怎么知道！’陈若婷耸耸肩，心头一阵得意。
看样子，总经理是跟潘玲珑玩完了，才会那么反常。她该乘机行动才行！
不过说实在地，总经理这几天的脸色有点吓人，害她想乘虚而入都不知从何做起。
‘唉！不知道这种担心被流弹扫到的日子什么时候才会结束。’那人哀叹一声，拿著文件离开。
才说完，总经理室的门被‘唰’地一声拉开，那人吓一跳，以为总经理要出来找他算帐。
‘若婷，你进来一下。’纪君凡没有表情地说道。
‘好，马上来！’陈若婷娇嗲地应道。
等他们两人进入总经理室之后，那人才放松地呼出一口气，匆匆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总经理有什么事找我？’陈若婷娇媚地拨拨乌亮的秀发。
纪君凡视而不见地说道：‘我要放弃那块我们一直买不到的地，你交代下去，不用再去骚扰他们了。’
‘什么？那我们的设计图不是得重新修改？’陈若婷失声说道。‘那成本会增加啊！’
‘你照我的话去做就对了！’纪君凡不耐地说。
‘您对潘家真好！’陈若婷按捺不下妒恨，脱口说道。
纪君凡猛地看向她，冰冷的黑眸闪烁着危险。
‘你早知道那块地是潘玲珑家的？’他漠视‘潘玲珑’这三个字在他心口造成的灼痛。
陈若婷此时才发觉自己透露了什么，连忙补救地挤出一抹笑。‘我负责这个案子，当然知道这件事。只是因为您和潘小姐的……友谊，我怕您难做人，才没告诉你。’
纪君凡默不作声地看她几眼，才说：‘你去办你的事吧！’
陈若婷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献媚。她很快地走出办公室。
纪君凡走到大落地窗前，看着外头的街景发呆。
取消对他们的采购案，就当是上回潘家招待他的回礼。从此以后，他和潘家再无关系。他走出办公室，想看看建造科学园区的完整企划案，可是陈若婷刚巧不在位子上。
纪君凡走到她的座位前，自己动手在她桌上的文件柜中翻找。
附近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全都埋头做自己的事。
‘啪’地一声，一份资料不小心从文件书柜滑落。
纪君凡弯腰捡起，黑眸不经意地扫过资料首页，突然惊讶地停下动作。
吸引他注意的，是一张男人的照片。就是与潘玲珑在楼下相拥的那个人。
纪君凡很快地翻阅一遍，脸色忽明忽暗。
陈若婷为什么私自调查玲珑？
他暗暗记下张浩平的电话号码，把那份资料再放回文件柜中。
回到办公室后，他呆坐在位子上，内心中情感与理智在挣扎着。
他想打电话给那个男人，证明常初是他误会玲珑了；但他的理智却告诉他别再过问，得斩断情丝。
纪君凡闭上双眼，从他和潘玲珑分手的那天之后，首次放任自己想她。
想她的笑、想她的泪、想她的顽固、想她的温柔……
她对待怀祯的耐心和关心并非虚假，他自己也总说，她那双圆圆亮亮的大眼睛会泄漏秘密。
经过这几天的沉淀，心口疼痛依旧，但却不像当天那般冲动与盲目。
纪君凡拿起话筒，按下张浩平的电话号码。
他决定，要给玲珑和自己一个机会。
‘喂？老师，我是怀祯。’纪怀祯拿着手机说道。
‘怀祯？有什么事？’潘玲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我在你家这边的火车站，可是不知道怎么去你家。’他说。下火车之后，他才想到这边和台北市不同，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公车可以到，所以只好赶紧求救。
‘你在火车站？’潘玲珑惊讶地提高声音。‘你一个人？’
‘是啊！谁教你都不来学校，我只好来找你。’
‘我立刻就过去接你，你站在那边不要动，知不知道？’潘玲珑顿峙眼眶发热，她怎么也没想到怀祯会自己跑来找她。匆匆骑上机车，她往火车站赶去。
墨绿色的跑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着，纪君凡抿着唇，恨不得能立刻飞到潘玲珑身边。
他很庆幸自己打了那通电话给张浩平，张浩平不但把所有的事实告诉他，还狠狠地骂了他一顿。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陈若婷在搞鬼。
纪君凡聪明的脑袋很快地把各个片段串连在一起，得出这个结论。
于是，他抛下电话，在大家惊讶的眼神中冲出办公室，直接前往潘玲珑南部的家。
他的确该骂……想起那天潘玲珑眼中的凄惶惶无助，纪君凡心如刀割。
她如此爱他，他却被愤怒蒙蔽了心智，残忍地伤害她。她是不是在等他道歉？还来得及吗？他还能取得她的原谅吗？
纪君凡用力踩着油门。
多长的等待，就会酿成多深的恨……
热流漫上他的眼眶。
他愿意付出一切，唤回她对他的笑。
纪君凡抵达潘玲珑家门前，他的心跳突然加快。
见到玲珑，他该怎么说？
深呼吸一口气，他走下车。才走到大门前，潘玲珑的弟弟就从屋内走出来。
他一看见是纪君凡，脸色立刻变得疏离而冷淡。
‘我姊姊不在！’他说。
‘我想见她一面。’杞君凡以为潘玲珑故意躲他。
‘我说过她不在，她去接你的宝贝儿子了！’他语气不善地说。
虽然潘玲珑回家后什么也没说，却愈来愈憔悴，任谁都知道是这家伙欺负她。
‘怀祯？去哪接？’纪君凡错愕地问。
‘你儿子比你有人性，他一个人坐火车跑来找姊姊。你来了也好，可以顺便带他回家！’
‘儿子，你跟谁说话啊？’此时潘妈妈从屋探出头来。看清楚是纪君凡后，停一下才说
‘纪先生，进来坐着等吧！’冷淡的语气和上回的热情有天壤之别。
‘谢谢，我在外面等就可以了。’他当然听得出来他们对他的不满。
是自己活该，他心想。
此时，一阵机车引擎声由远而近。
潘玲珑看见站在她家门口的纪君凡，愕然停下车，好像忽然丧失下车的力量。
‘爸爸……你怎么会在这里？’纪怀祯也吓一大跳。难不成老爸未卜先知，知道他偷偷跑来？
‘怀祯，跟潘奶奶进来，让你爸爸和玲珑谈谈。’潘妈妈向怀祯招手说道。‘儿子，你也进来！’纪怀祯和潘玲珑的弟弟只有乖乖地进屋。
潘玲珑她弟离开时，还不忘警告地瞪了纪君凡一眼。
余下的两人陷入沉默。
纪君凡朝潘玲珑走去，在一段距离外停下。
‘玲珑……’他艰难地开口，心疼地看着她憔悴的容颜。
潘玲珑无言地凝视他，圆圆的眸子满是哀伤。
不许哭……她告诉自己。
她的泪早已流尽……不能再为他掉一滴泪。
‘我……我打电话给张浩平……他告诉我一切。’见她不说话，纪君凡又说。‘对不起。’
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无法顺利完整地说完一句话。
玲珑眸中的荒无，让他心头凉尽。
他心疼如绞，朝她伸出手。
‘你说句话好吗？’他几近恳求地说。
潘玲珑怨怼地看着他。他要她说什么？
回来的头两天，她苦候着他的电话、他的解释……直到现在，她已完全放弃任何希望。
如今，他来了，带着他的道歉；可是，她却已感觉不到温暖。
看着他伸出的手，她露出苦涩的笑。
经过这次的惨痛经验，她还敢握住他的手吗？
‘你不应该让怀祯一个人跑来，太危险了！’她步履不稳地跨下摩托车，刻意避开他的手。
‘玲珑……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纪君凡眼见她慢慢地往屋走，巨大的恐慌攫获住他。
潘玲珑停下脚步，又低低地摇头，始终没有转过身来。
她不能转身，因为她终究无法压抑泪水。
‘玲珑！’纪君凡冲上去，从后面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求你，不要这样离开我。’他在她耳边痛苦地低语，完全放下自己的自尊。
潘玲珑娇躯一僵，泪水掉得更急，闭上双眼，她挣脱他的怀抱，一颗心痛得她好似要晕厥。‘你把怀祯带回去吧！’她声音出奇地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