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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笑城主 page 3 作者:湛露

  侍雪温和地说:「你只要告诉大少爷,说我们公子姓雪就可以了。」

  「姓雪又怎样?雪薛又不同字,就算是姓薛,也不能随便见大少爷。」门僮还在故意找碴时,忽然觉得迎面扑来一阵寒风,没来由地打了一下哆索。

  不知何时,那丫头身边又站著一位年轻公子,白衣胜雪,黑眸寒如深潭,俊逸不凡的五官竟然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这位公子……」门僮的口气不由自主地客气起来,「还没请教您……」

  「雪隐城。」雪染懒得再听侍雪和他啰唆,终于忍不住亲自下车。「我只等半柱香。」话中透著一股漠然和冷傲。

  门僮咽了下口水。好大的口气,半炷香时间?他就算跑进去通报,只怕也跑不回来。但这位公子的神情气势实在太吓人,只怕真的是来头不小。

  再也不敢怠慢,他急忙进去通传。

  薛家老爷薛文仲早已过世,现在执事的是薛家大少爷薛笔净和二少爷薛砚清。

  此时,虽然天刚亮一会儿,但薛笔净因为有晨练太极的习惯,所以起得早。忽然见一个小家丁慌慌张张地冲进后院,他不禁沉声怒道:「怎么回事?一大早的就这么慌乱?一点规矩都没有了吗?」

  那小家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用手指著外面,断断续续地说:「有、有、有位公子要、要见您。」

  「什么公子?」薛笔净因为性格豪爽,所以向来都有不少朋友,不过这么一大早就来的,实在少见。

  「说是姓、姓雪的。」小家丁又接上一句,「雪隐城来的。」

  薛笔净脸色大变。雪隐城来的人?难道会是雪染?

  他急忙吩咐,「快去告诉二少爷和三小姐,马上到大厅去!」

  说完他疾步走向前门。

  果然,立在门口一脸淡漠的白衣公子,真的是雪染。

  「雪公子,怎么会突然来这里?」薛笔净万分诧异地问。

  上次派人送信去吊唁老城主,回来的人说,雪染只是带话说他要出门,却没有说他要来江南薛家啊。

  「听说楚丘城有位店主得到一件宝贝,要请四大公子去鉴阅,我以为你定然去了那里。」他伸手请雪染进大门内时,手臂不小心碰到雪染的袖子,就看到他蹙起眉峰,往旁跨了一步。

  他这才想起,雪染天性爱洁净,最不喜欢与任何人有身体上的接触。于是向前走了几步,将路让开。

  「这次来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还是路过?要住几天?」薛笔净连问几个问题,雪染都没有作答。

  他反而停下来对还留在门口的侍雪说:「过来,跟在我旁边。」

  「是。」第一次来到薛家,虽然是公子的贴身侍女,但也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像她这样的丫鬟是不能随便进出深宅大院的。

  薛笔净这才留意到这个不起眼的丫头,随口说:「让她到西边的门房坐好了,我家的丫头大都在那边休息。」

  雪染锐利的目光陡然刺过来,声音又冷了几分,「她是我的人。」然后他站在原地,一直等到侍雪走到他面前,方又转身往前走。

  薛笔净愣了下,立刻又跟上去,笑道:「如果墨凝知道你来了,一定非常高兴。」

  雪染还是没说话,直到走进前厅,人都还没有落坐,就见薛砚清也匆匆赶来。

  「雪公子?真是没想到!」和他大哥一样的反应,他的神色除了诧异之外,似乎还有些不安。「不是听说您要去楚丘城?」

  「我来借一件东西。」雪染这才缓缓开口。

  「借东西?」两兄弟不解地互看一眼。雪隐城虽然未必是天下的富豪,但是能有什么东西是要劳动他亲自到薛家来借的?

  雪染的唇动了动,门口又站著一个人,柔柔地出声问候,「雪公子。」

  站在门口的侍雪率先低下头去,恭敬地说:「三小姐好。」

  只见一位绝代佳丽,云鬓高堆,一袭淡黄色的长裙将那纤细的身影衬托得更加婀娜多姿。她就是薛家的三小姐薛墨凝,也就是雪染的未婚妻。

  「好久不见。」她从侍雪身边走过,凝视著雪染,「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雪染也看著她,「和你借一件东西。」

  薛笔净笑道:「你们俩都是未婚夫妻了,怎么说话还这么客气?原来是要墨凝的东西,那还谈什么借不借的?墨凝的东西不就是你们雪家的?你若是早点娶她过门,就省得你以后再千里迢迢地往这边跑了。」

  被大哥一打趣,她的脸上露出红晕,娇嗔地顿足道:「大哥,你又胡说。」

  「怎么是胡说?反正雪公子现在是在服丧期中,若是今年你们不能成亲,就还要再等三年,只不过何必多做三年的牛郎织女呢?」薛笔净说得开心,一旁的薛砚清却拽了拽他的衣袖,朝雪染的方向努了努嘴。

  他这才意识到,雪染的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喜色,对于他的提议更是毫不回应。

  薛墨凝也感觉到他的冷淡,脸上红晕渐渐退去,尴尬地说:「你要借什么?」

  「你的头发。」雪染回答。

  屋内的薛家三兄妹同时变了脸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不能随便毁伤的,更何况,断发如情绝,雪染怎么会提出这种古怪不祥的要求?

  薛笔净只好勉强打哈哈,「要她的头发做什么?她的人都快是你的了。」

  薛墨凝在最初的错愕之后,很快便平静下来,直勾勾地看著雪染,「要我的头发?你要多少?」

  「一缕足矣。」他已站在她面前,视线只望著她如云的秀发。

  薛墨凝咬了咬唇,「好,给你。」

  她对薛笔净说:「大哥,有劳你拿剪刀来。」

  「不必。」雪染的手指忽然穿过她的脖颈,在她身后披垂的长发上轻轻一抹,一缕秀发随之飘落在他手上。

  「多谢。」连道谢也不带一丝笑容的雪染,在拿到头发后,只是将视线掉转向侍雪吩咐,「走吧。」

  「这就走吗?」薛笔净又吃了一惊。「难得来一次,总要住几天才好。」

  「不必。」雪染迳自走向厅外,薛笔净急忙又追出去相送。

  薛砚清走到薛墨凝的身边,低声说:「不愧是雪隐城的新城主,够狂妄也够冷傲,妹妹,你要是嫁过去,只怕会有不少罪要受呢。」

  她紧紧咬著细白的牙齿,一语不发。

  垂下眼,他看到地上还掉落一根发丝。像雪染那么年轻的公子,竟然已经可以做到不用利器就可以将头发削断,雪隐剑法果然不愧是三大剑法之一。

  和这样的人联姻,到底是帮助薛家壮大势力的最佳方法,还是会给薛家招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呢?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雪隐城会认定了要与薛家联姻?但是这件事似乎是家族的禁忌,除了当家的人和墨凝自己,别人都好像是局外人,无权过问也无法过问。

  今天看到雪染的到访,薛砚清的心头隐隐有丝不安,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不安的感觉却依然徘徊在心底,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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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我们要去楚丘城吗?」侍雪坐在马车内,开口问身边久坐无语的雪染。

  他只是淡淡地问:「妳喜欢三小姐吗?」

  沉寂片刻后,她说:「她是公子的未婚妻。」换言之,她没有评论的资格,更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

  「她笑得很勉强。」他又道:「让她做我的妻子,她不会开心。」

  她迟疑了许久,她才缓缓说道:「公子……是无人能比的。」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雪染的嘴角挂著一丝难解的情绪,「你觉得会有一个女人,愿意嫁给不解风情,永远只是冷冰冰的丈夫吗?」

  「若她的确爱他……又何妨呢?」她小声地回答。今天她的话似乎已经僭越了一个侍女与主人的界限。

  雪染的目光幽幽地投注在她身上,「你以为,会有人爱我吗?」

  「是的,公子。」她的声音更轻,眼睛甚至都不敢抬起。

  「但是,我却不信呢。」他低喃的声音里尽是说不出的萧瑟和孤独。

  雪染突然伸出手,将车帘拉开一条缝,刹那间他的瞳孔收缩,精锐的寒光一闪而过。

  「怎么了?」侍雪在后面感觉到他的气息不对,是一种不同于寻常的杀气,全身都好像紧绷起来。

  「别出来。」他陡然从车内跃出,似离弦之箭快得惊人。

  他们早已离开薛家大院,马车信步地行走在清水河畔,因为开始入冬,河边的桃花树都已凋谢,甚至连花瓣的影子都无处寻觅,天地间只有枯藤残叶,看上去一片飘零。

  雪染立在这一片孤寂的景色里,四周静悄悄地,竟连风声都已静止。

  「要我出手,还是你们要自己寻死?」他咬字很轻,却清晰地传遍四方。

  从河堤下、树林中,赫然出现十几条人影。

  全都是诡异的黑衣,手上握著的是双刃刀,这些当然不是普通的匪类,匪徒是不会有如此严谨的作风,和不同寻常的打扮。

  「你们与我有仇?」雪染冷冽的目光自所有人的脸上梭巡过去。

  「盟主有令,请雪城主到罗刹盟走一趟。」其中一个黑衣人开口。

  「罗刹盟?」他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

  身后,侍雪的声音从车内飘出,「罗刹盟是近五年来武林中迅速崛起的诡异帮派,盟主黑罗刹据说从未以真面目示人,擅使暗夜流星刀法,而且至今未曾败过。」

  「我不认识他。」雪染提高了声音,冷硬地回绝。

  什么黑罗刹、罗刹盟、暗夜流星刀法,与他有什么关系?

  刚才说话的那人又道:「我们盟主有令,务必请雪城主到盟中去一趟,是有关武十七魔杖之事,盟主有话要提醒城主。」

  「哼。」雪染扬起眉梢,「他算什么东西?也配来提醒我吗?」

  虽被面具挡住了脸,但可以看出那些人的眼睛个个充满了愤怒。

  「城主真的不肯赏脸吗?」那人又逼问了一句。

  他淡淡地说:「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那带头的倒是硬骨头,朗声问道:「城主的雪隐剑法,我们单打独斗当然是打不过,但如果城主见识过我们的罗刹阵,只怕也未必能轻易走得出去。」

  雪染皱皱眉。这些人是怎么回事?达不到目的就一定要打打杀杀才能解决问题吗?他两年不入江湖,一来就遇到自己最厌恶的事情,看来如果他不出狠招,这些人是不肯死心的。

  于是他向前走了几步,迳自走到敌人的包围圈中。

  虽然没有太多的对敌经验,但是他对自己的武功依然十分有自信。

  带头的人一使眼色,十几个黑衣人立即将他团团围住。

  这果然是一个古怪的阵法,敌人圈出的阵式近似某种图腾,紧接著,那十几个人飞快地奔跑,将他深困在其中。

  雪染鄙夷地看著周围晃动的人影。这就是让他们骄傲的罗刹阵?这种不自量力的打法漏洞百出,何需他多费三分力气?

  双手一摆,阴寒的剑风从十指透出,刹那间就刺中十几人中的三、四人,只见那几人闷哼一声,纷纷倒退,阵法立刻大乱。

  他身形跃起,如冲天飞花,清灵中自有冷艳,同时十指如风,再度强攻向东侧的五人。

  那几人在他凌厉的攻势下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败倒。

  猛然间,有人在旁边大喊,「住手!」

  雪染斜睨过去,是刚才带头说话的那个人。

  「你后悔了?」他盯著那人的眼睛。对方虽然慌乱,却并不恐惧,反而有种古怪的得意。

  「雪城主的武功我们当然是敌不过的,但是,不知道雪城主属下的功夫练得如何?」

  这句话陡然惊醒了雪染。侍雪独自留在车内,危险!

  他跃回身,果然看到车厢四周已经被黑衣人包围。

  只怪他行走江湖的经验不足,从无害人之心,也无防人之意。只想过那些人的目标是他,却没有想过他身边的人也会有危险。

  「你们要做什么?」他的双手握紧,眼眸深不见底。

  「如果雪城主在意面子,或者体恤手下的性命,麻烦请随我们去见盟主。」

  这就是他们唯一的目的。

  雪染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脸色比平日更雪白几分,全身的衣袂如临狂风席卷,忽然猎猎飘起,刚刚还晴朗的天空瞬间被乌云遮蔽,半空中飘落下大片大片的雪花,晶莹剔透,又带著死亡般的凄美寒意。

  所有的黑衣人都被眼前肃杀的景象震骇住,同时退后数步,但已后悔莫及。

  雪染双掌如剑,刹那挥出,那些本来柔弱无害的雪花,全部变成可以杀人的利器,盘旋狂舞,将所有的黑衣人紧紧包裹。

  不过片刻间,十几个被冰雪冻僵的黑衣人就再也不能动了。

  他一撤回手,漫天的雪花顷刻化尽,乌云飘散,重现风和日丽。

  一切恍如梦境。

  雪染飞掠回车内,低声问道:「你怎么样?」

  侍雪凝眸望著他,「公子,你不该妄用念力。老城主曾说过,雪隐七式的最后一招只能用来保命,用得太多会损害身体。」

  「我是在保你的命。」他突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搭在她的脉上。

  他们的手都是冰冷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中毒了。」俊颜上是比之刚才更加深切的震怒。「他们下的手吗?」

  「我……」她的眼睛一次次瞥向他攥住她手腕的地方,想将手抽回来却没有成功,「刚才其中一个好像对我刺了一针。」

  「刺在哪里?」他赶紧追问。

  「这里。」她用左手费力地从颈部拿下一根细长的银针。

  雪染拉开她的手,在她的颈部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红点,原本深蹙的眉心此刻更是纠成难解的结。

  雪隐城的人只练剑法,不善用毒。他不知道该如何解毒,也不知道这毒性是否猛烈。

  「这附近,谁是解毒高手?」他问,因为她比他更精通武林中之事。

  「传说出云寺的持念大师他的俗家身分是唐门弟子。」她计算著,「从这里到出云寺,大概只有二十里的路程。」

  她话音刚落,雪染对车外的两匹马儿吹了一声口哨。马儿听到命令,立刻飞快地奔跑起来。

  车厢虽然做得很舒适,但是在急速奔跑中仍然有些颠簸。

  侍雪身子一晃,终于甩脱开被雪染握住的手腕,她才刚要松口气,雪染的手臂却从后面环绕过来托住她的头,不让她再撞到车厢四壁。

  「公子,我的脖子上有血。」她急忙提醒,怕弄脏了公子向来雪白的衣袍。

  雪染抿紧双唇,反而用自己的袖口在她的伤口处擦了一下。

  她,不由得再打了个寒颤。

  为何会觉得怕?怕的又是什么?是公子吗?还是刚才的事情?或许,她怕的只是她从不敢想的事情?

  自从五岁入雪隐城,十二年里她的心本已成一潭死水,但是公子今天的做法,却将死水硬生生地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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