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他抬眼看到架上摆得井然有序的书籍,点头夸道:“你今天做得不错。”
菁儿喜孜孜地说道:“多谢爷夸奖,其实……今天原本可以做得更快呢。”说着还特意瞄康宁一眼,好像在嫌她碍手碍脚似的。
“奴婢已经尽力教她了,可是她……”说着,她无奈地摇了下头。
雷天昊瞟了康宁一眼,然后对菁儿道:“你先下去休息吧。”
康宁从他瞟她的那一眼当中,捕捉到混着怜悯与嘲讽的眼神。
菁儿没移动脚步,只见她含羞地望着雷天昊道:“奴婢……不知奴婢今晚能不能伺候爷?”
雷天昊慵懒地扯动唇角,“有何不可?你先去我屋子等我。”一抹邪气漾在他眸底,他放浪地一手揽过菁儿的纤腰,当着康宁的面,热烈地亲吻起菁儿。
令人血脉偾张的画面就在康宁眼前火热上演,一道尖锐的痛楚直直刺进脆弱的灵魂里。她涩然地将目光焦点定在前方半尺处,一道又一道的刺痛不因菁儿的离去而消失。
他在她面前搂吻女人,不在乎她的感受,也不在乎她的心会受伤,再次证实了那夜的亲密,对他而言根本不具任何意义。
她捂着涨痛的胸口,不懂自己为何爱上这个男人?她只是他无数风流夜里微不足道的一个女人而已,他自然不会将她放在眼里,可是她不懂,他为何会如此讨厌她?讨厌到可以恣意地伤害她。
她含悲地望着眼前浑身漾着无穷魅惑的男人,他可以温柔倜傥,放浪邪魅,也可以冷酷无情,但是为何她得到的永远是后者?他甚至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泣血般的酸楚像利刃划过胸口,她倔强地护着自尊,抬起晶灿的眸子直视他。
“架上的书都是我排的,今天的工作也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她的声音有着压抑住的情绪。
雷天昊感到好笑地睨她一眼,挑着眉道:“你是想证明什么?证明你也懂诗词歌赋?在我面前就不必装学问了,不是你的功劳也抢?真是可笑!”
他饱含讥刺的轻蔑眼神康宁看在眼里,心头像针刺般的难受。
她今天可是硬撑着孱弱的身子,辛勤整理了一整天,却被诬赖为抢功劳,还遭受到辱人的嘲讽,为何没做事的人拍拍屁股休息去了?为何抢功劳的人可以得到他的褒奖,而她却得饱受他的奚落与讽刺?
“我没说谎!”
悲愤交迸下,她满腹委屈地重申了一次。
却见雷天昊不理会她,迳自走回书房。
她独自在内室里站了一会儿,胸中受到冤屈的悸动被他不当一回事的轻藐态度搅得更深,难过与怨怼像水滴般不断在心头扩大。
没人理会的心酸直冲上脑门,她伸手抹去从眼角沁出来的泪珠,对自己低声说了句:“我没有说谎!”
她倔强地吸了下鼻子,梗着声气又对自己强调了一次,“说谎的人不是我!我没有!”
说着,她的眼泪竟像溃堤般一发不可收拾。
雷天昊当然听不到她的声音,她也不想说给他听。
被冤枉的人不能喊冤,她才不屑向他这种人解释,她抽噎了一下,将冲击与委屈收进心房,用衣袖抹去泪痕后,才走出内室。
雷天昊见她出来,像寒潭似的黑眸盯着她泛红的眼眶,他没有装作视而不见,反倒出声讪笑道:“怎么?哭啦?为了菁儿今晚要替我暖床?”
她脑际突然映上他与菁儿裸身交缠的亲匿画面,一抹受伤害的神情镌上她清澈眸里。
身子被掠夺,尊严也不存在了,她在他眼中犹如是只用过的破鞋子,没有任何价值,残存的只有鄙夷与蔑视。
他为什么要这么狠?摧残了她的身体还不够?难道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她的心?
悲愤让她努力想重拾残碎的自尊,“我很庆幸为你暖床的不是我!”她傲然地瞪视他。
她不怕死的挑衅立即得到了回应。
雷天昊闪电般抓住她的手,康宁尖叫一声,身子自然抗拒地向后撤,他一使手劲,她在毫无抵抗能力下,身子被紧紧箍在那双铁条般的臂膀里。
他炽烈的怒气透过层层衣料,慢慢沁进那颗恐惧得几乎无法跳动的心脏,而那双带着讥戾的邪气眸子,正用一种豺狼撕吞可口猎物般的邪恶眼神望着她。
“看来……”他压低的嗓音融着让人寒毛直竖的语气,“我今晚的床伴要换人了。”
他又邪又冷的眸子让人心悸到极点,“不,不要!”她惊恐地大力扭动被控制住的身子,用双手抵在胸前想拉开他俩的距离。
雷天昊冷哼一声,大手一格,轻易将她的手反扭到身后,他缓缓倾身向前,伸出炽热濡湿的舌头舔了下她的颈子。
一阵战栗划过心坎,她颤喊着:“不要!你明明有人在等你了,何苦还要找我?”
“你想听真话?”他单手控制她两手,腾出一手来轻佻地揉着她高耸的前峰,隐着邪气的热唇,就贴在她唇边似有若无的徘徊。“那我告诉你,没有任何理由。”
“不!你放手……唔……”她还没叫完,小嘴就被噙在两片濡湿的唇瓣里,她连考虑都没有,牙齿一用力,咬住了他伸进她嘴里翻搅的舌头。
雷天昊闷咒一声,立刻放开了她。康宁在自己口中尝到血腥味,他的血。
她用手捂着嘴巴,胜利的滋味尚未来得及品尝,下一瞬,她已经被如同怒狮般的他再次攫住了手腕,猛力推向后方,直到她的背抵住冰冷的墙壁,前所未有的鸷怒风暴正在她咫尺前的眸中凝聚。
雷天昊紧绷的下颚抽搐着,他用手背抹去嘴角血渍,脸部线条硬如石刻,他阴戾地瞪视眼前这个女人。
他不会原谅这个噬血的女人!从来没有人敢对他做出这种事,他面露狰狞地盯着她,她是自找的!就算她颤得如秋风落叶也是一样!
就在这时,她被紧箍在头顶上的右手,衣袖滑了下来,露出了整只手臂。
康宁用左手捶打他,颤喊道:“你想做什么?放开我!放手!”
接着她看到表情变得有些古怪的雷天昊放开了她的右手,改抓住正在胡乱攻击的左手,迅速撩高衣袖,脸色在瞬间变得又阴又沉。
雷天昊直盯着她手背上深浅交错的青紫淤痕,纠结的眉宇隐着教人看不懂的情绪。
康宁惊骇莫名地望着他,不明白他的举动。她知道他放开了她,小心翼翼提着气,慢慢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就在她即将跨出门槛奔向自由时,他乍起的声音又让她全身一震。
只听到他阴沉地说道:“你去把纪大娘找来。”
他森冷的声音让她的心脏又吓得漏跳一拍,睁着警戒的眸子看他,而后见雷天昊没有下一步动作,她头也不回地飞奔出去,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幸运逃过这一劫。
※ ※ ※
那天夜里,康宁就知道为什么了。
他派了纪大娘来惩罚她了。
夜深时分,当康宁入睡时,房门无预警地被大力推开,门板撞击到墙壁上所发出的砰然巨响,让她从睡梦中突然惊醒。
“啊?谁?”
她睡眼惺忪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纪大娘,还有她带来的几个跟班,全都凶神恶煞地盯着她。
“你们──”她困惑地开口,纪大娘恶狠狠地截断她的话。
“好哇!死丫头!你竟然还安稳地在睡觉?”
随着话声起落,康宁惊恐地看着纪大娘庞大的身躯向床铺移近。
“什么?我……什么意思我不懂……”她几乎要蜷缩成一团了。
纪大娘怒气腾腾的脸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而后快,原本就不立体的五官像麻花似地全扭在一块。
“不懂?你还装蒜!”纪大娘愤怒的吼声在这小屋内回荡着。
“你这个小娼妇,竟然敢在侯爷面前做那种事!”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扬手往康宁脸上挥去,一边狠狠骂道:“你胆子真不小啊,敢在侯爷面前耍嘴皮子?这么大胆不要脸的丫头,你还是头一个!”
“我没有,没有……”康宁双手掩着头,在床上缩成一团躲避她的拳头,哭喊得好不狼狈。
“没有?”纪大娘几乎要冲破耳膜的叫嚣,随着拳头直直落下。
她可是结结实实挨了雷天昊一顿厉斥,单是扣了她一顶虐待的大帽子,就让她的尝了雷天昊震雷般的怒火,这种罪她纪大娘可从没受过。
“你这死丫头片子,还敢嘴硬!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受这种窝囊气!要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日后每个丫头都学你的样,我要怎么管理?”
只见纪大娘转头向那几个粗壮丫头道:“给我压着!”
丫头们应声上前将康宁紧紧压在床上。
“啊?你……你们要做什么?”她恐惧得脸色惨白,喉咙几乎挤不出声音。
当她睁大眼睛看到纪大娘手上拿的东西时,神情瞬时转为惊骇,开始大力挣扎起来。“放开我!我没有做错什么!”她哭嚷着,“是他……是他想欺负我!不是我的错!不是……”
纪大娘压根不理会她胡乱叫嚷些什么,手里握着一块钉满细钉的木板,命令道:“压住她的双脚!”
“不要!求你,不要啊……”
“哼!现在才求饶未免太慢了,我让你痛在别人瞧不见的地方!”
纪大娘将钉满钉子的木板毫不留情地往康宁脚底刺去。
“不……啊──”康宁登时痛彻心扉,几乎昏厥过去,哀号声却叫丫头们用被子给蒙住了。
她扭着、抽搐着、哀泣着,就是挣脱不了脚心上的酷刑,那是比椎心刺骨还要疼的锐痛,每一根细针都像直接插进心脏般的让人痉挛。
纪大娘一次又一次地虐待她,直到气出尽了,人也乏力了,方才心满意足地罢手。
她不屑地重哼一声,“给你点苦头吃,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哼,我们走!”
她领着帮凶走了,而康宁早已一身重汗,软绵绵地缩在床上,被方才的酷刑折磨得全身虚脱。
她小小的身子瑟缩成一团,不敢放声大哭,只能低低呜咽着。她脆弱而不解,雷天昊为什么这么狠?他真的那么憎厌她吗?只因她的不驯,就遭来这般凌虐?为什么?呜……呜……为什么他这么狠心,连一丝丝怜悯也不肯留给她……
天没亮,康宁拖着脚步,早早就进厨房干活。她被唤进唤出的支使着,脚底传来的刺痛慢慢地变得麻木了。
这天傍晚刚巧来了客人,厨房人手不够,康宁被吩咐帮忙端菜到前厅去。
别馆来的客人正是风清巽兄妹与嵇律三人。
当康宁走近前厅时,听到里头传出雷天昊等人的谈笑声。
“……芬丫头可是不好请啊,她原本兴匆匆地跟出来散心,一听到是来你这里,说什么也不肯来。”嵇律笑道。
“乱讲!”风清芬睁着美丽的眸子气瞪他,“别听嵇大哥乱嚼舌根,我人不就坐在这儿了吗?”
“那是我们已经走到半途了,也由不得你回去。”风清巽不给自己妹妹留面子。
“哥!”她嗔叫一声。“你再欺负我,我回去准跟嫂子打小报告。”
“我哪有欺负你,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欺负你的人可是你雷大哥,不是我。”
“我?我什么事都没做啊!”雷天昊嘴角浮现一抹苦笑,仍是一派的不经心与慵懒。
嵇律笑道:“是啊!问题就出在你什么事都没做。”他转头对风清芬说:“早叫你别爱上你雷大哥的。”
风清芬打小与混世太子一块厮混,养成毫不扭捏的个性,她大大方方的回嘴。
“哼!谁爱上他啦?爱上他的女人注定要伤心,我有这么傻吗?”
雷天昊一脸无辜的摊摊手,“女人爱上我又不是我的错,她们全都是自愿的,我可没强迫她们为我哭泣。”
走到门口的康宁刚巧听到这话,像被雷击中似地愣在原地。
是啊,她怎么会傻到爱上混世太子?
原来她所受的伤害,竟都是咎由自取。
怨不得别人的错误是最教人难堪的痛苦,而这种自作自受的苦楚却犹如泥沼,让人愈是挣扎愈是陷得深。
恍惚中,只听得嵇律笑道:“芬丫头,你瞧这人多无情。”
“说无情你也不遑多让,你们三个半斤八两。”风清芬哼声道。
“无情?奇了,女人都怪我太多情。”雷天昊一本正经地反驳。
风清巽没抗议,嵇律却翻了下白眼。
“别把我跟他们两个混在一块,我的感情只留给蒙贞一人,无情就是有情。”
“对女人好到底有什么不对?”雷天昊蹙着眉心问道。
“拜托,那叫滥情!”风清巽啐他。
“我只是在这过程中寻找真爱,跟你们没什么不同,只是每个人作法不一样罢了。”他耸耸肩道。
嵇律哼了一声,“芬丫头,你说,爱上这种男人有幸福可言吗?”
“所以啦,我全身而退。”风清芬得意道。
“你不退也没办法,你都把绣球往他怀里塞了。”
风清巽的讪笑,除了惹来他妹妹的抗议及雷天昊一脸阴沉外,站在门边的康宁是最感意外的。
原来那颗绣球是被她拨开的。她不禁多瞧了风清芬两眼。
两人的视线恰巧对个正着。
风清芬眸子觎着康宁,心头忍不住赞着:好美的姑娘!
她本来就属于心直口快的个性,望着康宁,不假思索的说:“你们都怪我多事,如果康宁生得像那位姑娘美丽,我看雷大哥不仅不会怨我,还会对我感激涕零咧。”
她一指门口,屋里三个男人全转头瞧去,只见康宁捧着大盘子站在门边。
雷天昊眉头蹙了起来。
嵇律与风清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抹纤巧人影。
这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装束与成亲那天截然不同,娇小身躯套着洗得泛白的靛青粗布衣,却依旧显得清灵脱尘,美貌不因外在穿着而稍减一分。
但是让他们真正错愕的,不是站在门边的美人,而是雷天昊。
风清巽与嵇律迅速交换个目光。
凭着彼此的默契,他们警觉到这个叫小雨的假新娘一出现,雷天昊全身立即散发出一股紧绷气息,与前一刻的闲适从容截然不同。
他的反应太不寻常了。
这个不寻常的转变,引起两人高度的敏感与兴趣。
风清芬自然察觉不出,她不明就里,还道她哥与嵇律看傻眼了。
“雷大哥,你上哪儿找到这么标致的丫头?”
雷天昊双唇抿成一线,不作声。
“拜你的绣球所赐。”风清巽笑道。
“咦?”风清芬眨着大眼睛。
雷天昊脸色更是沉了几分。
“她是康宁吗?”她压低嗓子,好奇地瞧着康宁走上前。
“不是。”
雷天昊的声音像吞了枣子似地又艰又涩,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冷觑着康宁,脑子里转着他们探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