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你的第一滴泪,早已消化了攀附在石墙上的阗蔓,渗进了石墙中,粉碎了我坚硬的防备。求求你快醒来,别再惩罚我了……”应君崴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上。
“你摸得到它的泺动吗?它为了你挣出了权势的监牢,它是自由约了。你快醒来,仔仔细细地感应它。”应君崴凝住泛滥成灾的悲切,声声地唤着舒绿恋。
“将军,衣服拿来了。”茹儿将整个包袱提了进来,急乱地拆开,抱出了一堆衣服。
应君崴接过手,将衣服一件一件地披在她的身上,也将温怀的情意一层一层地包覆在她身上。
“将军,我来生火。”东旭抱着一堆枯校走了进来。
很快地,一堆红焰的人在庙里升起,驱走了黑暗,温热了四周。
应君崴闭上眼,不让人窥见他的心绪,他喃喃地在舒绿恋耳旁轻唤,用着最温柔的声音。
茹儿偷偷拭过眼角流出的泪水,她不想哭,可是看见将军搂着了无生气的舒姑娘,泪就自动地掉下。
“茹儿,看看能否找到个锅子,柴火够,若能煮些热水,为舒姑娘驱些寒气也好。”东旭叹了口气,转移了茹儿的注意力。
“好,我去找找看。”茹儿在小庙内东翻翻、西寻寻,终于找到了一个铁锅,和几个碗碟,许是庙里的人度冬用的,她禀过庙里的神后,虔诚地取饼,在屋外承接了些雪水。
不一会儿水滚沸了,腾腾的热气飘散在空中,茹儿盛了一碗递到了将军面前。
“将军,让舒姑娘喝下,会驱寒的。”应君崴张开眼,黑眸不再闪着锐利的光芒,像是一把带着伤痕的剑,哀伤地隐敛寒芒。
他点头,接过了碗,将碗凑到了舒绿恋冰凉的唇口,他抚过地无意识的唇。霍地,应君崴端起了碗,口含着滚烫的沸水,灌入她抿紧的唇中,一口接着一口。
“将军,舒姑娘的手指动了!”全神买注的茹儿惊喜地看着舒绿恋手指弯起。
应君崴放下碗,狂乱的眸子瞥向她的指,她的指一动,他的心便大力地跳动了下。他的手愈益地揽紧了她,直想把全身的温度都传到她身上般。
东旭和茹儿双双地围过来,他们喜笑颜开地看着舒绿恋的眉睫微微颤抖拍动,像初生的蝶般,快要破茧而出。
应君崴能感受到身下的软躯正逐渐地暖和,她的血脉活了过来,在体内到处奔流。
舒绿恋悠悠地张开了眼,朦胧的人影出现在她的眼际。
“舒姑娘,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茹儿高兴地大叫。
“舒姑娘!”熟悉的声音传来,却都不是她最渴望听到,她最想听见的是……“绿恋,看着我。”他的声音清晰地在耳际响起,舒绿恋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热泪却又随即遮掩住她的视线。
“别哭。”应君崴抱着她轻轻地摇着,低沉的音调中掺杂着紧涩的余悸。
东旭和茹儿悄悄地走出小庙,将空间让给最需要的两人。
舒绿恋在他的怀里探出头,泪从她不敢置信的水眸中飞奔而出。
“让你受苦了。”应君崴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深情的黑眸映照出她楚楚可怜的脸蛋。
就在舒绿恋快被他眼中的情意焚毁之际,白日离去约允诺像股冷水,泼醒了她迷离的神智。
“不行,你不可以这样抱着我。”她开始挣扎,在他的情意和他追逐的权位中挣扎。
“别再为我作抉择了,该挣扎的人是我,不是你,不该由你来受这个苦。”应君崴把她搂在怀里,怜惜自愧地说道。
“君崴哥……”
“你愿意等我吗?”应君崴不甚有信心地问道。
“等你?等你放下权势吗?你要我等一辈子,还是等到来生。”舒绿恋痛心地喊道。
应君崴的神情迅即凋落,他偏过头,不再多言。
“你就不会再多说些什么吗?就这样的一句话,便逼得你失绪无神!我呢?你可有体会过我是如何被你冰利的眼划过一道道伤口,又一次次自行愈合……”舒绿恋拧起拳头,不断地捶打在应君崴的身上,仿佛要将所有伤口,一次还给他一般。
“打我吧,如果每落一拳,你心中的伤痕便能愈合一处,你尽避将伤还到我身上,让我来受。”应君崴任由她捶打,俊美的脸上满是心阚。
“我一定会来找你的,我保证。”应君崴肯定地说道。
舒绿恋停下了手,眼眶中又凝满透明的泪,不管他是骗她、哄她,她都愿意冒着狂风暴雪奔向他。
“去“过云山庄”,你会爱上那儿的。”应君崴将她安置在心中不为人知的阋花源,谁也不知道他是那地方的主人,秘密得连巽祯也未知。
舒绿恋轻轻点头,无论他要她到何处,只要带着他的心,她便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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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破晓前,他们灭了火,关上庙门,走到了马车旁。
“绿恋,上车吧,外头露冻。”应君崴催促着站在车门旁的舒绿恋。
舒绿恋冒着风,踏过雪,紧紧地扑进应君崴怀中,不舍离去。
“放心,我会很快去找你的。”应君崴轻柔地拍拍她的后背,安抚她及自己不舍的心,虽是难舍,终须一别啊!
舒绿恋松开他的怀抱,轻轻地,信任地,螓苜没有犹豫地轻点。
多年前冬云时的分离,他狠狠地踩过她的情意,毫无眷恋的离开,她的心被冬雪冻寒欲裂;可今日,又是飘雪的银冬,又是同样的离别,她却无惧,只因为他的承诺……“上车吧!”应君崴将她轻轻地带向马车。
舒绿恋埋下所有的依恋,闭目踏上了马车。
“东旭,这一路你可得好好照顾她们,到了“过云山庄”后,传个信给我。”昨夜,应君崴已先向东旭交代过详细的事宜,临行前,仍是再三嘱咐。
“是,将军。”东旭郑重地点头。
“走,保重了。”应君崴手拍向马背,受痛的马拉着依依不舍的人驶离了他的视线,只留下两道深刻的车辙,来诉说他们思念的痕迹。
第九章
“舒姑娘,你气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会儿。”茹儿轻声地间道。
她们离开小庙后,迄今已两日夜了,除了夜裹在客栈打尖外,其余皆坐在马车里头,虽然车内宽敞舒适,可坐久了,连她这粗手粗脚的丫头都禁不住,何况是金枝玉叶的舒姑娘。
舒绿恋摇摇头。“没事,可能刚下过雨有些闷,你将车帘拉开些。”她抚着有些抽痛的额际,微微闭上双眼。
茹儿赶忙掀开马车上的帘布,让阵阵清凉的微风吹进闷热的马车内,再扶过舒绿恋,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舒姑娘,好些了吗?”她从袖内拿出手绢,细细地擦掉舒绿恋额际的汗珠。
舒绿恋张开眼,斜斜倚在茹儿肩上的螓苜感激地点了下。“我好多了,茹儿。”说完话,舒绿恋又闭上眼,盈累的身子好像飘泊了千万年,却始终无法归附。
“舒姑娘,到了“过云山庄”你就好好地住下,爷一定会来找你的。”茹儿遵从将军临行的指示,把将军的名号改为爷,为的就是不想节外生枝。
舒绿恋望着天空中不断向后飞逝的云片,潇洒不羁的姿态像极了君崴哥飘逸的蓝色衣袂。
她已经开始思念他了……
君崴哥总爱穿着一袭蓝色的袍子,头次瞧见他,他便是一袭蓝衫子,背负着几简书册,像随时准备离去般。
多次梦见他,高大的背影还未转身,便飘散无踪,只遗下一袭蓝色的衫子在空中飘荡,她总是忧愁地出梦中惊醒……拂面的清风淡化了身子的疲惫,却吹不走她心底一闪而过的沈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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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默默地来到了山西,驶过了热闹的街道,驾驭着马车的东旭才渐渐地放慢速度,紧绷的情绪这才松懈。
“东旭爷,山庄是不是到了?”茹儿掀开车前的帷幕问着车前的男人。
东旭笑着点点头,驱着马走进熟悉的道路。自从三年前将军从“过云山庄”最后一个主人——淑玉夫人手中收购后,这些年,他与将军总会抽空来个一、两趟。
路,早认得了。
茹儿退回马车内放下薄幕的车帘,半遮掩住外人的目光。
“舒姑娘,您醒醒,咱们快到了。”她轻轻摇唤着沈睡中的舒绿恋。
舒绿恋睁开眼,倚起了身,冬日的暖阳穿过两旁的树梢,轻柔地打着她的身上,她绽开一朵笑,为迎她的阳光而笑,为满空的蔚蓝而笑。
“舒姑娘,春天快来了哦,我刚在树梢上已经看见了嫩绿的新芽了!”茹儿指着两旁的树梢,连她也被这晴朗的沆际所蛊惑,笑开了满眼阳光。
“过云山庄”斗大苍劲的四字,悬在古老庄严约两扇门上。
东旭扶着她们俩下了马车,笑逐颜开地说道:“别拘束了,这是你们要住下的地方。”他轻敲着厚实的门板,随即一名老伯打开了门。
“东旭爷!”福伯惊讶地低呼,他才刚在秋季送走了他,怎地冬末之际又见着他。
“福伯,我又来了,这回还带了两位姑娘一同前来!”东旭笑望着回不过神的福伯。
“舒姑娘、茹儿,来见过福伯。”舒绿恋和茹儿满颊盈笑,恭敬地朝福伯打招呼,福伯脸上的沧桑正似这间年老但风骨犹存的山庄一样,令人油然起敬。
福伯和蔼地点头。“进来吧,你们也应累了。”东旭颔首,拉过马的绳,一行人陆续地走进山庄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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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的溜过,天不再寒,水不再,春天正式地拜访人间。
倚在长廊上的舒绿恋静静地望向门处,颊边绽开的温柔笑靥,像随时准备迎接应君崴的出现般。
这些日子,她像是条悠游在等待和思念中的鱼,虽看不见他的身影,但他临行的承诺是江是河,任她在其中遨游、存活。
渐渐地向天边沈延,舒绿恋收回视线,将失望的孤舟系在他承诺的江河上。她拭去心中的落寞,缓步走向后院。
向晚时分的湖畔,被霞光映照得不似人间所有,五彩瑰丽的颜色填满了湖面,连夕阳也不甘寂寞地落在一角,渲染成一片金黄。
舒绿恋未近湖畔,眼底就先让金黄瑰丽的色彩占据,她漾起了一朵笑,慢慢走近。
站在波光潋艳的湖畔,舒绿恋总觉得仿佛回到了将军府。抬起眼,便隐隐约约地看见一抹蓝色的身影,虽明知是梦、是幻觉,可每天到这湖畔,已是她最大的想望。
福伯说这湖的名字叫“沧浪湖”,是前任莫家的主人取的,一提到前任的主人,福伯满是皱纹的老脸,便发着亮光,十足地引以为傲。
舒绿恋虽不明为何“过云山庄”会易主,但看见福伯落寞的神情,她便不舍地再追问,怕会伤了老人家的心。
“舒姑娘,用膳了。”东旭高声地喊道。
舒绿恋这才发觉时间的流逝,她应了一声,走回了大厅。
四方的古质木桌上,端放着热腾腾的饭菜,福伯笑吟吟地看着茹儿忙进忙出,热络得很。
他守了这山庄好多年了,从之前的莫家到接手的应爷,和这个山庄一同经过了四、五十年的风风雨雨,屋已老,他也老了,没想到还能在终去之际,见到两名花样的姑娘点醒山庄已衰老的脉络。
“茹丫头,可以坐下了。”福伯招着手,要她一同坐下。
“就快好了。”茹儿由厨房端出最后一道菜,抹了抹手,依言地坐下。
“舒姑娘,东旭爷你们也赶快坐下吧。”福伯忙招呼着走进大厅约两人。
“好香哦!茹儿你的手艺真是没话说。”东旭垂涎三尺地看着眼前的饭菜。
“茹儿,你辛苦了。”舒绿恋对她微微地一笑。
“大家别客气了,快吃吧!”被称赞的茹儿红着脸说道。
众人动筷用菜,东旭和福伯举杯邀月,薄酒三巡后,不胜酒力的福伯已有些醉意。
“福伯,你在“过云山庄”这么久了,一直舍不得离开,这其中一定有很感人的故事吧!说给大家听听,好不好?”
茹儿好奇地问道。这“过云山庄”景致虽美,却不足以留住一个迟暮老人的心,定有些珍贵的情感潜藏在其中,才能让福伯舍下含饴弄孙的幸福,而一个人待在这古老的山庄。
“感人的故事?!”福伯酒气通红的脸上怔愣了下,灰白的眼睛迷离的眯起,好似在回忆那遥远的悲哀一样。
“没错,是一段很感人的故事,可故事的主角不是我,是“过云山庄”的主人——莫展楼少爷。”福伯的脑中浮现出一个伟岸男子的身影,他打小便看着长大的展楼少爷,“过云山庄”极盛于他,同也衰落于他。
“福伯,别净顾着想,快些讲啊!”茹儿见福伯一脸懊然,心益加好奇难抑。
“你这娃儿别急,我这不就说了,故事要从我的老主人受好友临终托孤开始说起。一向豪气的老主人义不容辞地收留了故友的女儿,那女孩长得清灵脱俗,就像舒姑娘一样。”舒姑娘的温婉让他想起年幼时的褚湘漓,那盈笑的模样会软化每一颗心。
“可湘漓却不似舒姑娘幸福的可以开口说话,她是个哑子。”舒绿恋附着在罗裙上的手,心猛地一紧,为着那位默然无言的女子。
展楼少爷对湘漓的无言不以为意,傲然的眼中只有在对着她时,才会温柔地添上暖意。可是,湘漓一直自卑地认为自己配不上少爷,少爷是星,是月;她是草,是泥。
“终于在一次的误会中,湘漓选择了沈湖,没想到,爱她成狂的展楼少爷竟放下一身的财富名位,踉着她毁灭了自己,更毁灭了整个‘过云山庄’……”
福伯喟然一叹,自展楼少爷死后,“过云山庄”衰落了,所有的仆人都流散了出去。如今,只剩他一个孤单老人死守在这陪伴着过往的魂魄。
“她跳下的是沧浪湖,对吗?”舒绿恋心有所感,突地由椅上站起,颊旁的两道云鬓轻轻地弹起。
福伯默默地点头,有感而吟道:“荣华富贵如云烟,只盼佳人共同眠。”“茹儿,别哭。”自己也淌着泪的舒绿恋,在泪水中漾出了一朵美丽的笑靥。
“我相信,他们二人此刻一定在天上相会,遗忘了人世间的纷乱。”舒绿恋抬眼望向银星密布的沆空,水眸晶亮。
始终默不作声的东旭,心头的震撼不输给她们两人,他想知道什么样的男子会抛下巨大的财富,就只为了和一名女子相守?不以名利为一生的志业,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子?福伯看着柔弱却又异常坚毅的舒绿恋,他一直为着少爷和湘漓死去的事,心头总有些落寞:今日听了她一席话,奇异地,心竟不再那么耿耿于怀了,或许,少爷和湘漓真在天上相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