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当狮子座流星雨扫过天空时,海浪窥见了冬天的寂寞。
苍白的月躲进厚厚的云层里,冷冷的海边,浪比人多,海风呼啸。
女孩及肩的发早被吹乱,年轻的脸庞上有一抹不协调的愤恨,剧烈起伏的胸口下,燃烧着连海水都浇不熄的怒火。
今天,是爸爸再婚的日子,一张张的笑脸,她看了刺眼,一声声的恭喜,她听了想吐,所以,她逃了出来,逃到这片无边的大海前。
她真的不懂,为什么妈妈去世才两年,爸爸竟然就忘了妈妈是如何的爱他,还娶了别的女人,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变了,每个人都遗忘了母亲,只有她没有!
她愈想愈气。“什么继母嘛!我永远都不会像哥哥那样喊你一声妈,我的妈妈只有一个!”她抓起了一把沙子用力地扔向海,不料逆向的风吹回了沙,扑向她的脸。
“咳咳。”她狼狈地抹去脸上的沙,连咳了好几声。
“可恶!连你们这些沙子也欺负我!”她跳了起来,孩子气地抓起更多的沙子,冲进海水中,胡乱地扔向海中。
看着卷高的浪迅速吞没一颗颗的沙子,飞沫溅上了她的脸——
“冬天跳海,冰冷的海水很快就会使心脏麻痹,死得比较不痛苦。”
谁在说话?她转过头,才发现不远处站了一个人,黑暗中,一点红灼的火星忽明忽灭,烟味随风而来。
“我才没有要跳海!”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那人看起来很高。
“很好,我目前可没有救人的心情。”年轻男子冷漠地喷了一口烟,淡道。
这人好可恶!她恼蹙起眉,哼的一声别过脸,低着头踩踏着潮来潮往的浪花。
苍白的月色下,两人各据一方,谁也不理谁,各自拥抱自己的寂寞,只有如海泣的浪花声隐隐约约地传进耳中。
突然间,一阵巨浪打了过来,她愣了下,才想要跑,可在瞬息间,身子已被卷人海中。
“麻烦的女人!”年轻男子见状,随即丢下手上的烟蒂,几个箭步也冲进了海里。
海水好冰,她难受地闭上眼,快无法呼吸了……短短的一生迅速地晃过脑际,什么恨啊怨啊在此刻全显得可笑,她想笑,可力不从心,僵硬的四肢都已无力再挣扎了,只能随波逐流。
蓦地,一只男性的大手从后头搂住了她腰,在波涛起伏间,强行将昏迷的她拖上沙滩。
淡淡的月光下,年轻男子蹲在她身旁,俯下身,手轻压着她的胸脯,逼出进到里头的海水,再哺啜新鲜的空气渡入她口内。
是谁?谁的手贴着她冰冷的心,心被煨得好热,温暖得让她想哭……昏昏沉沉中,有两片冰冷的唇紧贴着她的唇,一口口的空气顺入了肺,她急切地吞咽,吞下空气也吞下那唇上的温柔。
“咳!”操之过急的结果,是剧烈的咳嗽,她咳得眼泪直流。
男子见她醒转,便站起了身要离开,没想到却被一只小手紧紧地捉住手臂。
“别走。”泪眼模糊中,她顾不得喉咙的痛,紧紧地抓住他。
他想抽开自己的手,可一对上她滚着泪水的黑眼时,心微微一动,默默地任她捉住。
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想看清他,但虽然两人的距离相当接近,她却始终看不清他模糊的脸。“我不想死,我不要像泡沫一样消失在大海中。”
“你没事了。”他淡漠的声音中,轻荡着海水般的温柔。
她像个极需安慰的孩子靠向他,在他身旁,浪涛的声音变得好远好远好远。
月色又淡了下来,黑暗的颜色重新取代一切,可她不怕,她安心地靠在他身旁。
“你知道吗!你救了一个任性又讨人厌的小鬼——”她把脸埋进他的胸口。“我父亲今天再婚,我却气得逃了出来,这会不会是上天在惩罚我?惩罚我破坏别人的幸福,我也不想这样,但一瞧见父亲脸上的笑,我就会想起母亲眼中的悲,我好想她,我好想念以前幸福的日子……”她轻轻地闭上跟,心里头的秘密如泡沫般透明。
她湿透的黑发就贴在他的颊旁,耳边是她带着哭意的嗓音,他一向不喜欢和人这么亲近的接触,但这回……却反常地没有推开她。
“不要期待别人给你幸福,幸福是要靠自己的手去创造的。”他冷漠的脸庞在不知不觉间泛起了柔意。
“靠自己的手去创造?”她愣了下后,豁然开朗的绽出笑容。“是啊,我怎没想到,幸福可以靠自己创造。”眉间的愁云纷纷飘落,她的脸庞重新找回了孩子气的年轻神采。
年轻男子的眼眸闪了闪,这句话不只说给她听,也使他同时在心中下了决定,今夜之前,他还困在混沌不明的犹豫间,但现在他决定走!
他不要一个被摆布的人生!他决定不靠父亲的庇荫,要用自己的一双手去开创自己的路!
男子低下头,才发现她早累得睡着了,看着她沉沉的睡脸,犹带着三分泪痕七分孩子气,他的胸口莫名地流过一道暖意,一颗心隐隐约约地起了波动。
“对不起,她是我妹妹。”一道男音从后头响起。
他回过头,与另一名男子眼光相对。“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他说。
感觉到了他的敌意,男子笑了笑。“我真的是她哥哥,每当她心情不好时,总会跑来这里。谢谢你救了她。”男子掏出皮夹,抽出一张相片,上头是全家福的合照,她笑得一脸灿烂,而站在她身旁的,正是拿出相片的男子。
他点了点头,轻轻抱起了她的身子,将她还给另一个男人。
这一夜,浪花翻涌间,两人初初相遇,但坏心眼的命运之神却对他俩开了个玩笑。这一年,她十六岁,他十九岁。
第一章
她的脸庞清丽,有股浓厚的孩子气,脾性单纯却固执,虽然拗起来简直要他的命,但就是莫名地对了他的眼。
他想靠近她,他想要她的眼中也有他,这念头从初见她起,就像跑马灯一样不停地在他脑子里绕啊绕。
看着时而笨拙、时而娇嗔的她,花花世界突然离他好远好远,他的目光被她眼里的光束卷入,无法自拔,就此向下沉沦……”开始了他吃苦又不讨好的爱情路。
九年后
知绿捧着大大的纸箱,走出了她工作了一年的商业大搂。
商业大楼冷漠的钢筋建筑,被她甩在身后,等在前头的,是随时准备好要拥抱她的阳光。
从今天起,她就自由了,从这座大牢笼飞了出来,她绽开了阳光般的笑容,全然没有离职者的灰暗心情。
银行同事对她的辞职感到不可思议,端得好好的金饭碗说丢就丢,连主管都要她再三考虑。
她摇了摇头,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话。“这不是我要的。”
她想它真的不适合这工作,尤其银行转型为金控公司时,同事与同事间的卡位,明争暗斗、勾心斗角,看得她心灰意冷、胆战心惊,说她胆怯也好、不争气也罢,她终究是逃了,但却逃得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知绿擦了下颊旁的汗。好热,今年夏天来得特别早,这一待,从淡淡的三月天直赖到炎炎的五月,威力持续逼人。
好想去海边,让蓝色的海水冲散她全身的热气,一想起海,她笑容更灿烂了,脚步轻快地穿越马路,突然间,一辆轿车直直地冲向她——
“吱!”恐惧的尖叫声和尖锐的煞车声同时划破周遭的空气,刺向每个人的耳膜。
她闭着眼,软倒在马路上,细致的脸庞扎进了粗砾细砂,四肢无力动弹。她死了吗?可为什么她似乎可以感觉到心脏的跳动,一下、两下、三下……
“小姐?”
她慢慢地张开眼,目光先看到的,是从纸箱散落一地的物品,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想起身捡起她的东西。
“小姐,你有没有受伤?”男子看她缓缓地坐起身,脸庞上还残留着惊吓到的恍惚。
男子温和的嗓音,像一阵和风荡进她的胸口,她抬起头,,眸子对上一张极俊雅的男性脸庞,她的呼吸乱了下,眉头轻轻蹙起,这男人的眼神和嗓音……就跟“他”一样的温柔……
男人见她皱眉,误以为她不悦。“对不起,是我的错。”
“商先生——”闻言,正忙着把散落一地的物品捡回纸箱的司机大惊失色。这条马路根本没有红绿灯,谁对谁错还不一定,而且车子是他开的,要有错也是他的错,商先生怎么自个儿担了下来?!
知绿收回视线,慢慢地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没事,倒是你的司机看起来快昏倒了,瞧他脸色都发白了。”
男子微微挑起了眉,这女孩相当有趣。“谢谢你的不追究。”他勾起了笑,对她有了单纯的好感。
知绿摇了摇头,圆亮的大眼盯着他的脸庞上,仿佛在寻找什么痕迹。
男子看了眼手上的表,有个重要会议正等着他,他掏出一张烫金的名片,歉然地说道:“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问题可以联络我。”他将名片递给她,司机也将纸箱还到她手上,不一会儿,黑色大轿车转眼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她瞄了名片一眼,黑眼倏地大睁——商富金控总裁商觉安!那不正是她的老板,不——应该算是前任的老板。
大公哥里头,大老板并不好见,她待了一年就从没见过老板的庐山真面目,可竟在她离职的这一天,阴错阳差地让她给碰上了,想着想着她不由得笑了出来。
和风轻轻地拂动她的发丝,使她感觉到薄薄的凉意。她抬起头,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心中念念不忘的,是那男人和“他”一样,都有着一双温柔的眼……
九年了,自从海边的那一夜,和他初遇又分离后,她总是在陌生人的脸庞上寻找“他”的影子,这已经是一种习惯,就像呼吸,已是属于身体的一项本能。
她也曾很努力地回想他的模样,但他的脸庞却总是笼罩着一层模糊的雾色,随着时间的重叠,这团雾色愈来愈浓,浓暗得几乎令她放弃……
放弃……她苦笑,她真的曾经强迫自己忘了他,可她愈是想擦拭这段记忆,那一夜的苍白月光却愈是直射她心里的最深处……
她忘不了,也不想再欲盖弥彰,抹去他的存在,所以,她索性把那一夜当成一个未竟的梦,在梦里寻他千百度……永不放弃。
晚上十一点钟,知绿才抱着纸箱慢慢地走进她居住的大厦内,傍晚从公司离并后,她并没有马上回家,反而又跑到海边吹风去了。
按下电梯键后,她索性侧着身靠在光滑的墙面上,闭上眼等电梯来。
累,在海边吹了半夜的风不觉得累,却在踏上家门的那一刻,压在肩上的疲惫开始迅速扩散全身,连撑开眼皮都嫌麻烦。
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让整个背贴向冰冰凉凉的花冈石墙面,那股凉意直透过薄薄的衣裳,淡释了她浓郁的疲倦。
“当!”一声清脆的声响,电梯从八搂下来了。
电梯门一开,知绿懒洋洋地睁开眼,正要一脚踩进电梯时——
“天啊!”她惊呼了声,又从电梯口退了出来,受惊的大眼瞬也不瞬地看着里头的人。
电梯内,一对男女正激烈的拥吻,这种只会出现在电影里头的画面竟然括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不到一公尺的近距离,站在外头的她可以明显地感受到那对男女之间的热度,看得她也跟着呼吸困难,粉颊烧红。
电梯门在她的跟前缓缓地关上,她一点也不想挤入里头的热带雨林区,但突然间,里头的男子冷不防地抬起头,对上了她的眼——
空气被一股异样的漩涡卷紧,一抹异样的光震眩过两人的心头,快速得根本无法捕捉。
“你——”
“我什么都没看到!”她心一惊,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兔跳开了好大一步,转身拔腿就跑,笨拙地差点撞上一旁的盆栽。
“等等。”男子的手撑在电梯门上,唤住想逃之夭夭的她。
“你不进来吗?”看着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男子还沾着口红的薄唇懒懒地勾起了笑。
她尴尬地摇了摇头。“你们慢用。”她可不想坏人好事,况且那男子旁边的美女已经开始在瞪她了。
男子的笑痕更深了。“电梯是给大家一起用的。”他的双眸黝黑深邃,闪烁着适才划过心头的异样光芒。
“不必了,我爬楼梯,运动运动。”她原地踏步,开始暖身的动作。
“你住几楼?”他黑眼闪着有趣的光芒,这女子虽清丽但眉眼间孩子气十足,连举止反应都未脱稚气。
“九楼。”她苦下脸,想到待会儿要爬九楼的楼梯,她的腿都先软了。
“我住八楼,刚搬来,以后是邻居了。”连他都对自己的主动感到讶异,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莫名地想靠近她。
“觉康——”被晾在一旁的美女低呼,微瞠的美目惊讶地望着男子的脸。
她从没看他表情这么柔和过,仿佛怕吓着那女人般,她咬着丰满的红唇,充满敌意的目光上下扫视着知绿。
迟钝的知绿没发觉自己已经身中两记目刀,仍呆呆地站着,一想到以后还会继续撞见这种活色生香的画面,就头皮发麻。
“你该走了。”商觉康转头对着美女说道。
“觉康,你不送我吗?”美女拔高了音调,脸上的妆差点被自己尖锐的声音震落。跟这个外貌和身材都不如她的女人相比,她居然处于劣势?这教人怎吞忍得下这口气!
“我累了。”商觉康的眸子趋淡,已不见适才激情的痕迹。
“可是……”姜女还在挣扎,今晚,她不想就这么和他画下句点。
“夜深了,你该回去了。”他似笑非笑的说道,可那双眼却冷如寒星。
美女一凛,看出了他眼中的警告意味,每次只要她尝试跨过工作和私人感情的分际,他就会冷笑地提醒她,就像刚刚在电梯中,她主动撩拨,他冷淡被动,她的举动就像是他眼中的笑话一样。
她不甘啊!明明两人存在着工作上相处的优势,他却始终令她捉摸不定,这条感情线怎么也跨不过去。
“那……我先走了。”看了他最后一眼,美女即使不甘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地走出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