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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铁汉 page 9 作者:慕云曦

  若无人搭救,他就会死,他就会死在自己眼前了!恐惧吞蚀了卫书娴整个人。

  她的泪不断的往下淌,像决堤的河般,永无止境似的。她不敢哭出声,发颤的双唇紧紧咬住自己的手,用力地,很用力的咬住。

  他是如此尽心尽力,她又如何能在这紧要关头惹他心烦呢?

  老天!您不要这么残忍啊!不要这么残忍啊!她想斥声指责上苍,为何逼迫他们到此绝境?

  但,上苍非但没听到她无声绝望的呐喊,身后的马蹄声愈来愈大。蓦地,一条长鞭无情的扫向马儿的后腿,马儿受创,提起前蹄嘶鸣不已,同时将他们两人狠狠摔落地面。

  “砰!”相拥的两人落地翻滚了一会儿,双双沾染了沙尘与草屑。

  尹阙气血翻涌,身子颤巍巍的几要不起。但他以惊人的意志力强持着,支手撑地,不让自己倒下。

  该死的!莫非他已无能为力了吗?

  “你……你会没事的。”卫书娴哽咽道。

  她使劲全身的力量帮忙撑起尹阙,心中绞痛不已。这个傻瓜啊!自己伤势已如此严重了,却还在落马时,以他那疲惫不堪的身子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一点儿的伤害!

  世间竟会有这样的人,笨得只会伤害自己!笨啊!

  就在尹关站稳住时,敌方一干人马已迫至眼前。尹阙见状,再度拔剑,决心战到死!

  不料,阿史那弥竟冷冷笑道:“哼!以你那身子还妄想做困兽之斗,好,我就让你死个痛快。”

  大刀挥下,“铿锵”一声──阿史那弥涨得一脸猪肝色,瞪向阻止自己那一刀的俟斤达。而此时,尹阙因大动真气而口吐鲜血,将昏厥之际,仍勉力以剑点地,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

  “不。”卫书娴抱住尹阙哭喊着。天,她不要失去他呀!

  “俟斤达,你这是什么意思?”阿史那弥阴寒的睨着他。“想背叛本王吗?还是另有所图?”

  “我……”俟斤达文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来。还记得自己很恨眼前这娘儿们的,因为前前后后被她给耍了两次,应该是巴不得他们死才对!

  可是……可是为什么亲眼目睹两人真挚的情感后,他竟冲动的、不假思索的阻止了那断命的一刀,为什么?

  “说!否则本王不饶你。”

  “叶护大人。”被主子阴狠的一瞪,俟斤达所有的同情全化为无形。他狠下心道:“请让属下代为执行。”

  “好。”阿史那弥才满意的笑着。

  俟斤达走到尹阙身前,望着尹阙像负伤野兽挣扎眼露凶光的模样,着实有些不忍,他叹道:“得罪了,两位,这一血债来世再偿了。”

  “不要!”卫书娴立刻扑到尹阙身前,像母鸡保护小鸡般张开双臂。她虽泪眼婆娑、姿态楚楚动人,神情眉眼之间却表露出她的坚定果决。

  “如果你要杀的话,杀我吧!先杀我好了,我求求你,他已经身负重伤、不堪一击了,不要再杀他了,好不好?求求你!”

  “书娴……”

  尹阙气若游丝,身子往后退去,脚下的石子滚落下山。他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两人立在断崖上,由于崖边被草丛给遮了去,令人不易察觉。

  侧目凝神一听,石子落下毫无声响,却可隐隐听见淙淙流水声,莫非……俟斤达举起的刀迟疑着不肯落下。

  尹阙轻轻由背后拥住卫书娴,叹道:“不论是上天或是下地狱,你都愿意和我一块儿去吗?”

  “嗯!”卫书娴轻颔首,任由泪水滴落。

  “听好,我只说这一次了……我爱你。”

  天哪!卫书娴好生感动,却哽咽得无法回应。

  “俟斤达,还不快动手。”

  俟斤达心一狠,大刀高举至半空中,众人却在此时发出惊呼声,望着那两人像坠落的蝴蝶般,双双跳崖,坠下无底深渊──心口一窒,俟斤达蓦然发现,自己的眼眶不知何时……竟濡湿了!陡地,一冰冷的刀锋抵上他的喉间,这才令他从感动的状况下回神。

  “大人。”

  阿史那弥冷冷的说道:“找回那两具尸首,否则……你清楚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去!”

  俟斤达哑口无言。

  阿史那弥率着部下离去甚远后,一旁的小喽啰才赶紧问道:“首长大人,现在我们要怎么办?要不要立刻下山去搜?”

  俟斤达却愣愣的深思着。天地间竟有这样的爱情啊!在他们这些一天到晚只会争权夺势的莽夫看来,益发显得可贵。

  “首长大人。”

  “回去。”

  小喽啰吃惊极了。“可、可是,都护大人的命令怎么办?”

  “我说回咱们俟斤族去,听不懂吗?”

  俟斤达率先往回头路走去。

  管他的!这一段爱情若是连上天都不想去阻止的话,他区区一介莽夫又能如何呢?

  只能说:祝福他们。

  第七章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取自滁州西涧韦应物着)山涧溪水旁,隐隐的有一灰墙白瓦屋藏身于绿林间,仔细一瞧,可见阶前绿苔丛生,灰墙斑驳,看得出是上百年的古屋,门前有一掉落的门匾,红漆半褪,尚可辨出写的是“静心园”。

  青葱蓊郁,清晨那短暂的雨水未褪,替绿意盎然的林间漆上波光粼粼的闪耀水珠。时间宛如静止般,只有蛙叫虫鸣窸窣其间。

  “哇!我回来啰!”

  一声清朗的童音来自一年约十三、四岁,剃着光头,身着和尚服的小孩子口

  中,他的声音宛如黄莺出谷般,十分悦耳动听。他挑着扁担走向静心园,手脚轻盈,宛若在飞。尤其那双骨碌碌明亮的大眼转呀转的,细看之下,让人瞧不清他是男或女。他一出现,让这沉寂的世界就像突然涌进一道阳光般,乍然灿烂、耀眼。

  “老师父,你知不知道哇!今儿个一大早,我挑着你写的对联去换取素斋时,发生了什么事吗?唉!真是奇了,那个王小二呀……咦,你知道他吗?就是长满一脸麻子的那一个啊!喔!对了,他同我说,有人要买你的对联呢!就是于阗国那一位什么……劳什子的大人,愿出一百两呢!老师父啊,你听到了没?”

  小和尚从未进门便淘淘不绝说个不停,进了大门放下扁担四处瞧瞧后,又喳呼了两句:“老师父,你又瞎摸到哪里去了?”

  他往后面亭子走去,果不其然,“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奇怪,我打小在这儿长大到现在,也不觉得这几株苍兰有什么好看的?”

  亭子上盘腿而坐的是一白发及地的老者,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他虽睁开眼,但眼瞳浑浊,没有焦距,显然是个盲者。

  他低沉了一会,才缓缓低语道:“一真,你太聒噪了!你忘了有病人需要休息吗?”

  “喔!”小和尚反应快速的捂住口,一双黑眼骨碌碌的转。

  “你今儿个上山去,可有听到什么消息吗?”老者又问。

  “听到什么啊……”一真搔了搔头,这才猛然想起,击掌叫道:“对了!我听贩羊老伯家里的那口子说,昨儿个早上,东突厥的可汗成亲了呢!哦……不、不对,是纳进了第三个妾,还是远从大唐而来,真是夭寿失德喔!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孩这么倒楣,嫁了一个老秃驴兼无恶不做的老色鬼。”

  “一真,什么叫那口子,论辈分、年纪,你都该尊称人家一声大婶。”老师父又训道。

  “喔!我忘了嘛!都是老伯嘛!他这么叫,我也跟着这么叫,不知不觉就……就习惯了啊!”一真不以为意的直翻白眼。

  “你──”

  “哎哟!老师父,你就别训一真了嘛!”一真耍赖似的挨到老师父身边坐下,陪着笑脸道:“对了,老师父,刚刚一真提到那东突厥可汗提亲一事,你……神色不太对耶!你是不是预测到什么啊?”

  嘴角一掀,老师父笑了笑,“你倒是变得敏锐多了。”

  “当然啰!”一真赶紧逢迎、谄媚了几句。“有老师父在,一真怎么可能没有进步呢!对不对?那……老师父,你刚刚的意思是……”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色欲薰心终将害人不浅。呵!有人死期近了。”老师父语露玄机。

  一真听得是满头雾水,问号一大堆。

  “老师父,你说的这些话,分开来说,一真是懂得一点点,可是合起来呢?

  呵,不懂耶!”

  “时候一到,你自然会明白。”老师父将怀中的袖袋解开,取出一粒鲜红的药丸,吩咐道:“时辰到了。一真,你取这粒大魂丹给西厢房的女施主服下。”

  接过大魂丹的一真皱起了眉头。

  “老师父啊!瞧他们两人伤得这么严重,尤其是那个男的,活得下去吗?”

  “要死的就不会让你给救了,快去吧!别叨扰为师的静修。”老师父话一说完,果真闭目养神,不再搭理一真。

  一真尚有疑问,但见老师父一副“不愿再说”的模样他便晓得,就算是死缠烂打也没办法再从老师父嘴中套出一个字来。

  “也罢,送药去吧!”

  昨儿个下午时,一真背了个竹篓,打算顺着河流采野生山芋,好第二天一大早送进城换些米粮回来。由于一真和老师父是住在山崖底下,天黑的快,就在他预备打道回府时,蓦然,前头有重物落水哗啦啦的响声。

  他眯眼一瞧,就在前头瀑布底下那儿。好奇心极重的一真便不假思索的往前走去。

  就这一眼,可把他给吓慌了!

  一名全身是血、狼狈不堪的男子向他走来,背上还驮着一个女的。这名男子步履蹒跚,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但那双犀利的眸子却比野兽还顽固。

  “你、你、你是谁?”面对陌生男子缓慢的逼近,一真只有不断的倒退。“别……”

  负伤男子腾出一只手伸向他,“救……她……”

  语毕,负伤男子就像一座山般“砰!”的倒在一真跟前。

  “喂!你别死啊!你倒是跟我说清楚再昏过去呀,喂──”

  人家都向他求救了,古道热肠的一真岂有不管的道理?“啊!算我欠你们的好了。”

  一真丢下采到一半的山芋,回头寻得老师父,这才将这一男一女安安稳稳救回静心园。

  踏入西厢房,一真直接推门而入。床榻上躺着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沉睡的神情就像空谷幽兰般,令人心醉神迷,只是,佳人迟迟未睁开眼哪!

  “真是一个美丽的女孩,教人看了舍不得移开眼,莫怪乎那名男子拚了命也要将你救起来。”

  一真将药丸稀释在茶水里,再一点一滴缓缓喂入女子的口中。

  “快醒来呀!好让我知道你和那名男子是什么身分,又为了什么事而掉落悬崖,弄得如此狼狈呀!”

  好好看哪!原来美人就长得这么一回事,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看着看着,一真便又神游太虚起来。倏地,床上的美人动了动,他连忙正襟危坐,一颗心也莫名的紧张起来。

  “美人……”不对,太失礼了。一真连忙改口道:“姑娘,你醒了?”

  床榻上的美人螓首摇了一会儿,呓语道:“咿……咿……”便再度沉睡,苍白的脸蛋上却多了两行泪。

  一真感到极度失望,心想:这美人一时半刻是醒不了了,不如去看看那男子。

  心念一打定,一真立刻来到隔壁房。那名男子看得见的伤口全让他包扎好了,他一脸死灰样,若不是微弱的呼吸声,证明他还活着,他会立刻很好心的替他挖块墓穴,让他入土为安。

  “喂!你听到我说的话了没?不管你有没有听见,记住,你可得撑下去,别死呀!万一你死了,美人醒了过来,我上哪儿去找个一模一样痴傻的你还给美人呀?”

  见床上男子毫无动静,一真挨近他耳边,放大声嚷嚷着:“喂!你听清楚啦!

  不准死、不准死!听到没有。”

  已过两日,昏迷中的一对男女依旧毫无进展。第三天清晨,一真上山回来后,按捺不住紧跟在老师父身后,不论如何,他今天非要拗出一个答案来。

  “老师父,你老是说该醒来就会醒来,可是,都第三天了,他们怎么还没醒?”

  老师父仍是紧闭着双目,神秘的笑着。“一真,不管你怎么问,我还是只有那句话。”

  “老是这样。老师父,你真是讨厌啦!”一真不开心的噘起嘴,说道:“可是那男子伤得那么重,你还是只有这一句话。”

  “不,多了一句。”

  “哪一句?”一真兴致勃勃的问。

  老师父长叹一句,“唉!尽人事听天命。要死要活,全看他的执念如何了。”

  “这么说……他很可能会……死翘翘啰?”一真觉得失望,潜意识不希望见到美人伤心的表情。

  就在一真叹气之际,西厢院传来东西摔落地的声音,并夹杂一声轻微的女声。

  “快。一真,那位姑娘已经醒了,你快去看看。”

  “是。”

  一真拔腿就跑,快步奔进西厢房,一推开门便看见美人半趴在地上,正努力的要爬起来。一真见状,赶紧上前搀扶。

  “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摔着哪儿?”

  这是哪里?卫书娴抬起眼,泛着水光的瞳眸中,倒映着一位模样清新的小和尚,顿时,她傻了。

  尚未理出任何思绪,一真已将她搀扶至床上坐着,并叮咛道:“你才刚醒过来,身子虚得很,不要随便下床,要多多休息才是。”

  “一真说得对。姑娘,你捡回一条小命,是该好好休息。”跟随着一真身后进来的自然是老师父,只见他脚步轻快的迈入房内。

  一真?

  卫书娴茫然的望着眼前陌生的两人,脑海迅速翻腾着。她记得尹阙抱紧自己一块儿跳下断崖,他似乎使劲了全力,紧紧的、紧紧的拥着她,再加上快速往下坠的压迫感,让她害怕的都要窒息了,而后,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隐约瞥见急湍的河流。

  然后呢?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卫书娴惶恐的捉住自己的衣领,这句话轻的仿佛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询问眼前的两人。

  “姑娘,是我和老师父救了你和那位……呃,公子,一块儿到园内休养的。这里的环境很清幽,你可以安安心心、无忧无虑的将身子养好。”一真善意的解释,期望给卫书娴安心的感觉。

  公子?莫非──卫书娴倏地瞪大了双眸,一把揪住一真的双臂,颤巍巍的问道:“在哪里?他在哪里?带我去看他,带我去!”

  一时情绪过于激动,卫书娴立刻感到一阵昏眩,感觉快喘不过气来。

  一真及时扶住了她,劝道:“姑娘,你身子还这么虚,不能过于激动,你还是先歇着吧!”

  “不……”卫书娴仍在挣扎着,像寻求浮木般紧扣着一真的手不放。“我不要……躺下,带我去,带我去看他,求……求你……”她喘息着哀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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