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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 page 11 作者:平野

  燕枫才动了动,阮秋马上上前替他挪动被褥,让他能倚着床头半坐着。

  见她又要退到一边,燕枫忙压住她的手,“坐下。”

  掌中的手儿一颤,小手的主人怯怯的,像深怕什么似的在床边落坐。

  燕枫轻叹。

  “怎么了?”他低声道。

  “爷……”阮秋开口,声音里隐着哽咽。

  燕枫伸手抚着她颊上一道新愈的粉色伤痕,“伤口疼吗?”他好轻好轻的问。

  “爷……”唇一动,嘴角就似乎自有意志的往下瘪,眼泪也不知怎地从眶里往下掉。“呜……”

  她咬着唇,不让哭声冒出,一只手努力的揉着眼,想要止住不断滚落的泪珠。

  燕枫何曾见过她这模样?一把将她压进怀里,他略显慌乱道:“别哭啊,阿秋,你到底是怎么了?”

  “呜……”眼泪沾湿了燕枫的衣襟,阮秋闻着主子身上熟悉的淡淡药草味,眼泪就掉得更急了,“我以为……我以为爷要醒不过来了,我……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爷了……”

  她还记得娘亲也是这么躺着躺着,后来便没了呼吸,她还记得八年前与燕枫初会时,他也是这么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好像随时会忘了喘息……

  一想到此,她原本松松垂在燕枫腰际的双手突地紧紧的环住,她拥得如此的紧,像燕枫是她唯一仅有的,她不能失去,绝不能失去……

  “傻阿秋,”他又叹了,叹息里满是疼惜怜爱,“我现在不是醒来了吗?”

  “呜……”将眼泪、鼻涕黏了他一身,阿秋抽噎道:“对……对不起,爷,对不起……”

  听她一边哭一边还迭声的道歉,燕枫心软了,他轻抚着她的发,安慰道:“你知道错就好,下次别再这么做了。”本想好好骂她一回呢,可看这态势,他是怎么也骂不下去了。

  阮秋埋在燕枫怀里的头急点着,“我不会,我绝不会再这么做,下次再遇到那样的情形,阿秋一定会舍命保护主子,绝不再让主子受一点儿伤。”

  什么?!燕枫扳住阮秋的肩,硬将她从怀里拉开。

  他看着她的脸道:“我没听错吧?你说——”

  “我绝不再让主子受一点伤,阿秋会用自己的一条命去保护主子。”阮秋仿若立誓的说。

  “你——”克制着将两手移到她颈子使力一掐的冲动,他一字一顿道:“你到底以为我在气什么?”

  “气……”阮秋低下头来,手指愧疚的画着锦织被面,“气我没将爷保护好。”

  “你——”燕枫气得抬手给她那笨脑袋一记,“你就是不懂是不是?我气的是你没照顾好自己,我气的是你与祈山五虎拼斗时使的那种不要命的打法!”

  “啊?”阿秋摸摸惨遭攻击的后脑壳,茫茫然的道:“可是我没有时间和他们慢慢磨啊,我得早点将他们解决,才好将爷带到安全之处,只是没想到后来又会出现一个铁笛子……”

  “要是你没因失血过多而晕厥的话,恐怕还会跟铁笛子拼上一场吧;就算明知打他不过,你仍会以命相拼吧。”燕枫垂下睫,语气淡然道。

  “当然!”阮秋回得大声且坚定。

  燕枫一言不发的望着她。

  “你应该是懂我的,你应该是明白我的,为什么在这一点上,你却是怎么也勘不透?”良久,他才宛如叹息似的说。

  “我不要你为我而死,阿秋,”他看进她的眼,“我要的是你为我而活着。”

  阮秋的眼神显出她的懵懂。

  “我不爱看你受伤,”他抚着她浅浅的疤,话里带着抑郁,“你大概从来就不知道吧?看你为我受伤,总会让我恨起自己;恨自己天生不能学武的体质,恨自己为什么不像别的男人——”

  “阮秋,”他念她的名字,声音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情爱,“为什么别的男人可以保护自己所爱的女人,我却不能呢?为什么我不能将你拥在怀中,告诉你,我会守护你一生一世呢?”

  阮秋双眼大睁,看来是受足了惊吓。

  “你总说可以为我而死,我今天跟你说明了,如果更有那一天,我绝不让你一个人孤单的走。”他的声音轻轻的,但却透着坚决。

  “你以为我没看出来吗?”他替她将微微散乱的发别到耳后,“阿秋是很怕寂寞的,要是让你一个人走,怕在黄泉路你会偷偷的哭呢,所以我会陪你。如果你死了,这世上也不会有燕枫了,你懂吗?阿秋,你懂吗?”

  阮秋试着张嘴说话,可声音却塞在喉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燕枫一笑,手掌顺着她下巴一推,将她的嘴合上,“你还敢说可以为我而死吗?你还敢说要舍生护我吗?”

  阮秋的头不断摇着。

  “回去想想,”燕枫促她起身,“回去想想我今天说的,如果你心里真有一丁点我,就去想想我要的是什么,而非一古脑的将一切给我。”

  脸上是一副受刺激过深的茫然样,阮秋呆呆的站起,呆呆的让燕枫将她朝外推。她走出房门时,仍可听到燕枫说的最后一句话:

  “没想清楚前,别来见我。”

  为什么他能将这么残忍的话说得这么温柔!

  阮秋不懂。

  看着阿秋的背影,燕枫亦在心里低喃。

  愿君心似我心……是的,愿君心似我心……

  第二天开始,日轩起了绝大的变化。

  燕枫身边没了阮秋,反倒换了唐蕴香,人人皆在私下揣测:想是旧人敌不过新人,况且阮秋与唐蕴香的家世,也是不能比的。

  几日后——

  小心端着刚煎好的药汤,唐蕴香缓步跨进燕枫的卧房,将汤碗放在桌上,她对着似乎正陷入沉思中的燕枫唤道:“燕哥哥,吃药了。”

  燕枫一回神,看着唐蕴香,他礼貌笑道:“放着吧,我等会儿再吃。”

  蕴香勉强弯弯嘴角,在燕枫身旁坐下。

  她的手轻轻的搭在桌上,就放在燕枫修长如玉的手指旁,燕枫却像毫无所觉,双眼仍旧专注于手上的书卷。

  唐蕴香看着两个人并排放着的手。

  明明这么近,却又像隔着鸿沟,永远也接近不了彼此……

  这几日待在燕枫身边,她总有这种感觉。

  他待她谦恭有礼,没有丝毫怠慢的地方,然而两人间却像隔着漫漫汪洋,他像从没真正看过她,像心里没有一点她的存在。

  她多希望他像待阮秋一样的待她;她多希望他也敲敲她的头,用那种既疼又怜的语气骂她笨蛋。

  谁会相信总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唐蕴香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谁会相信她居然会去嫉妒一个样样比不上她的女子?

  她咬咬唇,轻轻将手盖上他的。

  燕枫不着痕迹的抽开,翻了一页书后,便将手搁在桌下。

  她能一辈子忍受这样的生活吗?

  爷爷已经开始和燕伯伯谈起婚事细节,整个苍燕门也都在为她和燕枫的亲事作准备,可是燕枫呢?他更有把她当未来的妻子看待吗?

  没有,她心里明白。

  那么她要怎么办呢?

  抱着他总有一天会爱上她的想法和他赌上一辈子,或是就此放手?

  放手?蕴香的手紧握成拳。她实在是不甘心……

  “燕哥哥,”她开口了,“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燕枫将书合上,看着她。

  就是这种眼神!唐蕴香忍不住在心里苦笑。明明眼是对着她的,可却像没看到她,像他根本不在乎眼前的人是谁……

  “我——”她一顿,接着突然冲口道:“为什么是她?”

  燕枫扬起眉。

  “在你心里的人为什么是她?”她将双手交握,掩住隐隐的颤抖,“为什么不是我?我明明比她好。”

  “她?”燕枫的眼睫下垂,遮住眼中的神情,他的唇微微勾起,像想起什么。

  他的神情引起蕴香心中的酸涩。

  “你想谈她?”燕枫的睫扬起,一双眼细细打量着她,最后像满意于自己发现的,他淡然道:“好,我跟你谈。”

  “你曾遇过那样的人吗?与你素不相识,但凭着天生的良善及热诚,就可以为你付出一切?”

  “她好傻,”燕枫的语气带着呵疼,“是那种被卖了还会帮人家数钞票的傻女孩;她又好聪明,世上所有的事在她眼中都是那么简单,比起她来,我们就像整日忧天的杞人。”

  “为什么是她?”燕枫已经完全沉入自己的世界里,“我怎么知道呢?早在我发现前,她已经在我心里了,好像她原本就在那里,从不曾离开过似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跟她订亲?

  “唔,”燕枫将身子往后靠,手掌交叉的靠在下颚,“这是诱敌之计。”

  “什——”唐蕴香一惊,连话都说不出。

  “与我这几日为什么遣走她,反留你在身边一样,同是欺诱敌人的计谋。”他坦白道。

  “你——”她气得站起身,“燕枫,你欺人太甚!”

  “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好人。”他一笑,“阿秋身上还有伤,再者她的个性实在太冲动,比起她来,你比较适合当饵。”

  唐蕴香不可思议的看着燕枫。她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从来没认识过燕枫,从前她所看到的,不过是燕枫愿意让她看的,什么温文儒雅、文质彬彬,这时的他看来根本只有奸诈狡猾四个字可以形容!

  “什么饵?”纵然如此,唐蕴香仍然没办法止住自己的好奇心。

  “你该知道,只要一成亲,我便将继任苍燕门门主之位。”他端起半冷的药汤,啜了一口,脸上虽然毫无表情,眉头却因药的苦味而紧皱起。

  唐蕴香点点头,心里正因他的反应而大乐。

  谁叫他要等药汤冷了才喝,活该!

  “你或许也知道,自从我父亲宣布此事后,暗杀我的事便层出不穷。”

  她继续点头。

  “为解决此事,我与封二叔想了个法子。”他将谎言与实话交织成毫无破绽的言语,“这人见到我与你的亲事已紧锣密鼓的展开,怕会被逼得狗急跳墙,这时若让阮秋待在我身边,或许会对计划有碍;再者也担心此人对你下手,所以才将阮秋调离,反让你在我身边。”

  唐蕴香安静了好一会儿后,才道:“燕枫,”她不再叫他燕哥哥了。“你还是什么也没说。”

  “是吗?”他微微一笑,继续拿冷掉的药汤折磨自己。

  “为什么我是饵?”她坚持的问。

  “因为这人的目的不过是不想让我接掌门主之位,既然我爹说一切要等成亲后再说,那么干脆让我成不得亲不就结了。”他闲闲的解释。

  “成不得亲?”

  “没有新娘还成什么亲?”燕枫反问。

  她明白了,“所以我其实是诱敌的饵?”

  “唔,如果你要这么认为的话。”他回得保留。

  “为什么把这事告诉我?”他大可将她蒙在鼓里。

  “你可以认为我还有点良心,不忍让你毫无准备的去面对可能来袭的暗杀者,不过最大的理由是,”他一顿,“我得打消你想嫁给我的念头。”

  唐蕴香脸一红,不是因为羞怯,而是因为气愤。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娶你,这辈子,我只想要一个女人。”他看着碗里仅剩的小半碗汤药,话里透着不自觉的寂寞。

  “我只要她……”

  唐蕴香心一动,几乎希望那个让他痴心以待的人就是自己,不过她终究不是傻子,燕枫这个人不适合她,他并非她所能掌控。

  自然而然的,她想起阮秋。

  阮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居然能让燕枫这样的男人倾心,难道就真的因为她是个傻瓜?

  不,不只如此,绝不只如此……

  第九章

  她是笨蛋。

  窝在床榻间,阮秋不知第几次的这么责备自己。

  她怎会以为不管世事如何变动,她与主子间是永远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她怎会以为就算主子成了亲,她与主子间仍旧会如同以往一样?

  她这颗装满了豆渣的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因为主子说了,没将事情理清前不能去见他,所以这几日来,她只敢偷偷的看看他。八年来,她不曾离开过他,如今才发现,当生活中没有他后,居然只剩下一片空白——

  听得众人谈论起主子与唐家小姐的亲事,看唐家小姐陪伴在主子身旁,她才终于体会到:若主子成了亲,一切都会改变,一切都不会再与从前一样了……

  每天等着主子醒来的,不会是她;替主子梳发、穿衣的,不会是她;黏在主子身边,听他说有趣故事的,也不会是她;夜里做了恶梦偷偷哭泣时,也不会再有人将她拥在怀里……

  主子再不会将心里的事说给她听,一旦他成亲后,就有个可以与他分享一切的女人,到那时,他还会需要她吗?

  那她呢?

  阮秋要没了燕枫,又该如何过接下来的日子呢?

  于是她这才发现,燕枫就是她的一切;她并不很懂得自己对燕枫的心意,她只知道若将燕枫自她生命中抽离——

  她就什么也没有了。

  她一直不爱思考复杂的问题,甚至会本能的将问题丢到脑后,免得烦心,然而不能待在主子身边后,她突然多了好多好多时间,或许正因为如此,脑袋瓜才开始将那些个烦杂的东西一个个捡拾回来,重新去想——

  想过往的一切,想主子曾对她说的话,想那天夜里,主子对她说的每字每句。

  她并不是很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可她至少懂得,主子在乎她、关心她,见她受伤会难过,所以为了主子,她得好好保护自己。

  虽然这时才明白,似乎有些晚了……

  脑海里浮起这几日唐家小姐与主子相伴而行的画面,他们两人都生得像仙人那么美,站在一起就好像一幅画,让她连想鼓起勇气上前跟主子说句话,都怕亵渎了那份美好。

  看主子与唐家小姐亲亲密密的样,好像身边有没有她都无所谓似的。

  只要一想到此,心里就会泛起一股怪怪的酸涩感。

  使力甩甩头,她试图将梗在胸口的讨厌情绪甩开。

  这么愁云惨雾的,根本就不像她嘛!

  跳下床榻,阮秋随手抓了件衣服往身上套。她决定了,先去找主子说清楚吧,无论如何,她还是想陪在主子身边,她想一直一直陪在他身边——

  直到他不需要她为止。

  入夜了,日轩里仅有燕枫的房里还微微透着火光,阮秋连烛火也不曾带。这条路她不知走过了几遍,就算要她闭着眼,她也能分毫不差的走到。

  愈靠近目的地,阮秋的步伐便放得愈轻,甚至连呼吸也细得几乎无法察觉。她绕过了几个暗桩,见灯火愈明,心里便愈喜。

  就要能见到主子了。

  这么一想,嘴角便克制不住的扬起,直到她突然想到另个可能性,才止住差点溜出口的笑声。

  或许,或许唐小姐正在主子房内……

  想到从前自己总是一天到晚跟着主子,唐小姐是主子未过门的妻子,自然比她更有资格黏着他。若是唐家小姐在主子房内,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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