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飞扬猛然醒悟,「事不关己,关己则乱」,要不是他一时茫然无主,怎麽会想不起「圣手医隐」沈忘机这号人物呢?
传闻他的医术精湛,直逼华陀、扁鹊,如果说世上还有人可以救得了小蛮,那麽这个人一定就是他。
沈忘机生平救人无数,晚年归隐在庐山小天池上,致力於钻研医学的理论,据说颇有成就。只是听说近年来他不见外人,若不是疑难杂症难以请他出手医治。
但不管如何,这是现今唯一的希望。
凌飞扬不再迟疑,立即下令:「立即备车,白虎、玄武两堂留守,青龙、朱雀两堂随行,天一亮就出发。」
***
自洛阳到庐山路程不近,就算日夜兼程,少说也要半个月,何况还要渡过长江再登庐山?
凌飞扬心急如焚,直想插翅直达,只可惜天不从人愿,他只有沿途安排人马,换马备料,减少休息,尽量争取时间。
这一日,他们来到江边,准备渡河。过了长江後,就是九江,在那儿换马喂料,准备些乾粮,就可以直上庐山了。
目的地在即,所有人的精神都振奋了起来,连小蛮也恢复些许精神。
突然一阵凄厉的长笑从马车外传来。
凌飞扬心头一凛,知道麻烦来了,回头吩咐断月道:「好好侍候小姐。」
并且对朱雀堂主萧媚言道:「护着小蛮,别让外人接近她。」
萧媚躬身应允。
凌飞扬语毕转身踏出马车,只见外头被数名穿着白衣的高手阻住去路,这些人个个神色沈凝,不动如山。他晓得来了高手,目光转到一身着红衣的中年女子身上。
望之如四十之人,从她的眼角眉梢看来,她年轻时必也是位美人。只是岁月不饶人,再绝色的容颜也抵不过年华老去的悲哀。
她的嘴角流露出残酷的意味,眼神更是凌厉。
「凌飞扬,你终於从你的龟壳中爬出来了。」
「尊驾何人?为何阻我去路?」
她冷笑回答,「你不用管我是谁,放下那个贱婢,我就不为难你。否则凭你的人手,恐怕阻挡不了我。」
凌飞扬眼神一凝,「你说这话未免有失身分,梅谷的易红萼易谷主。」
易红萼闻言脸色倏地大变。
第九章
「你怎麽知道的?」
「江湖上的事很少能瞒得过我的眼睛,何况我见过小蛮身上的胎记,知道她和梅谷有着莫大的关系,我当然得好好地查一查。」
易红萼脸罩寒霜冷言道,「你知道最好,『梅谷』惩治叛徒,外人最好不要加以干预,坏了江湖规炬。」
凌飞扬朗声一笑,「所谓的叛徒恐怕是你吧!当年梅谷谷主易修文的死,与你脱不了关系,不是吗?」
易红萼的面目突然变得有些狰狞,「你还知道些什麽,乾脆一并说出来吧!」
「好吧!」凌飞扬点头道。
「我虽然猜到易修文之死是你下的手,但是始终不晓得你为何要这样做。据我所知,你虽然只是易远樵所收的义女,但是易家父子对你都异常爱护,不是吗?倘若只是为了谷主之位,我想易修文应该不会舍不得让给你的。」
她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不错!他们的确是非常疼爱我,只要是我想要的,他们全都会为我弄到手。要不是容如雁那个贱人突然出现,抢走了我的修文,他的妻子就会是我,我们也就会恩爱到老,他也不会惨遭横死。这一切都是容如雁的错,所以我绝不容许她生的贱种留在这世上。」
凌飞扬至此已明白一切,心中暗暗叹息。
又是爱情的魔力作祟!它的存在成就多少美好?却又造就了多少丑恶?在世上无论是英雄豪杰,还是绝世美人,一遇到爱情,就不得不在它面前低头。
易红萼续道:「本来我还不知道容如雁这个贱人怀了身孕,只不过我在追杀她的时候,发现修文拨给她的贴身侍卫慕容青竟然不在她身旁,我就有点起疑了。
他也真会躲,藏了十六年才让我给找到,当时要不是有你的存在,我派去的人早就杀了个鸡犬不留。
我晓得这件事儿有你在,就会有些棘手,而且易水山庄的势力也不容小觑,所以我才暂时按兵不动,但终於还是给我等到了机会。」
「你现在放手的话,我就可以不跟你计较,你也不想与『梅谷』为敌吧!」易红萼语出警告。
「我的确是不想。」凌飞扬慢吞吞的回答。
易红萼闻言正得意时,谁知他又接下去说。
「不过也不得不这麽做,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只好请你谅解了。」他温文尔雅的笑道。
这句话让她气得浑身发抖,没想到她说了这麽多,到头来还是劝不动他。
「好!」她咬牙恶毒的道:「这可是你自找的。动手,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双方顿时展开一场混战。
幸好凌飞扬出门时早有准备,带出来的人虽不多,但个个都是百中选一的好手,何况还有他、「铁掌」文漱玉、青龙、朱雀两堂堂主在,实力坚强,应付他们是绰绰有余。
易红萼眼见己方节节败退,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算,北霸天--易水山庄的实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此时再不退的话,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於是她呼啸一声,梅谷的高手转瞬间消失不见人影。
「凌飞扬你等着,我不会就此罢休的。」一阵长笑声中,易红萼也飘然远去。
他阻止欲追赶的人马,「我们的目的是上庐山,别在此时节外生枝。」
众人不敢不遵。
此时文漱玉在他身边轻声说道:「看来往後还有不少麻烦呢!」
凌飞扬点头表示同意,一旦惹上梅谷,就如同沾上附骨之蛆,至死方休。不过当下他也管不了那麽多,医治小蛮的病还是当前的第一要务。
***
庐山小天池
山径狭小容不下马车,凌飞扬只好一路抱着小蛮上山。
一个小小的草庐,看起来有些简陋,说不定大风一吹就会倾倒。凌飞扬正有些迟疑,不知此处是否是「圣手医隐」沈忘机的隐居之地,庐内居然有一个娇俏的姑娘探出头来。
「喂!你们找谁啊?」
凌飞扬忙道:「我们是来求医的,请问『圣手医隐』沈忘机沈大夫是否住在此处?」
那位姑娘眨眨眼睛,回头叫道:「师兄--有人来求医呢!」
有一阵子没有任何动静,过了好一会儿,终於有人打开木门,一个脸色冷峻的年轻人当前而立,目光对众人一扫,最後落在小蛮和凌飞扬身上。
「尊驾何人?到此有何贵事?」
凌飞扬抱举说道:「在下易水山庄凌飞扬,专程到此求医,请沈大夫赐予一见。」
或许是北霸天的名声太大,连年轻人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他抱拳回礼,「家师外出采药未归,你们恐怕错过了。」
凌飞扬闻言心中一凉,「那麽沈大夫还要多久才会回来?」
一旁的姑娘插嘴言道,「那可不一定。爹他出门采药,说不定十数天,也许半年三个月的,没个准头。」见小蛮被凌飞扬小心翼翼的抱着,遂向凌飞扬提问,「求医的是这位姑娘吗?」
「是的!我们看过全洛阳城的名医,却诊断不出病因,这才来此求见沈大夫的。」
「她怎麽了?」姑娘满怀好奇的问。
「她……」凌飞扬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她的双脚突然无法行走。」他小心的措词,不想用「瘫痪」两字来伤小蛮的心。
「外头冷的很呢!别叫这位姑娘冻着了,你们还是进来坐吧!」
「师妹!」年轻人出声警告。
「唉!人家是来求医的,难道就把他们关在门外啊!爹要是知道了会怪咱们不懂礼数的。再说他们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师兄你就是太小心了,」说完,回首对他们嫣然一笑,「你们别怪他,我师兄不是有意的。」
「姑娘……」
她打断凌飞扬的叫唤,「别姑娘姑娘的叫,怪别扭的。我是沈红荳,你们叫我红荳就行了,这位是我师兄白朴,别看他冷冰冰的,其实他人很好的。」
白朴只是冷淡的看了一眼,随即进屋。既然无法阻止,就只有随红荳去了,况且这些人的眸光清澈,不会是什麽坏胚子,他大可放心。
凌飞扬感激的道:「多谢红荳姑娘,敝庄上下感激不尽。」
将众人安顿在外,带着小蛮随沈红荳进屋。
屋内只有一桌数椅,陈设简单,却异常整洁。
沈红荳端出奉茶,凌飞扬拿着,小心地喂小蛮暍下,擦乾她唇边的水渍,才迫不及待的问:「请问令尊出门多久了?」
沈红荳屈指一算,说道:「大概也有两个月,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这几天就会回来了,你们就安心住下来等吧!」
凌飞扬无可奈何的道:「也只好如此了。」
此时,屋外扬起一阵叫唤,「红荳啊!你这丫头死哪儿去了,还不快出来帮爹一把。」
沈红荳顿时满脸喜色,「我爹回来了。」
众人闻言均是喜上眉梢,一同抢出屋外,只见一位六十开外的老者,身後背个竹篓缓缓行来,见到自家屋外多了不少陌生人,不禁一怔。
「爹,他们是来求医的。」沈红荳飞奔过去,抢着拿下沈忘机的药篓,撒娇地说:「有一位姑娘突然间得了怪病,双腿都没法行走了呢,您快去给她看一看吧!」
沈忘机有些哭笑不得,这是怎麽回事?怎麽出门一趟後,女儿好像不是自己的,净帮着外人。
「唉!爹,您不是常说医者父母心吗?我这是遵从您的教诲啊!倘若不是我的医术不行,只学到您一身功夫的三成,我早就自己来了。」沈红荳细声细气的说。
沈忘机连回答都还来不及,就被红荳一古脑儿给推向小蛮所躺的床沿。
众人相视一眼,对这位沈姑娘初次见面就这麽大力帮忙,均是满怀感激,否则到头来还不知沈忘机肯不肯出手呢?
沈忘机一见到小蛮脸上的神色,首先一怔,继而翻开她的眼帘,搭上她的脉搏仔细诊断。良久不闻声息,只是脸色越来越见凝重,众人的心也跟着提至喉中。
过了好一会,沈忘机才放开她的手,迳自低头沈思,在场诸人,没有人敢开口打搅。
最後还是凌飞扬咳了一声打破沈默,「沈大夫……小蛮她的情况如何?」
「她是你的亲人?」
「是。」
「这个情况有多久了?」
「约有半个月了。」
「她的神智清醒吗?」
「不一定。刚开始的时候多半是清醒的,到後来昏迷的时间居多,就像现在这样。」他心中有些酸楚,爱怜的轻抚她失去光泽的秀发。发丝有些枯燥,如同她现在的生命一样,在生与死间飘荡。
「小蛮到底得的是什麽病?」
「跟病无关,她是中了毒。」
此言一出,众人皆震惊不已。
小蛮她生活在易水山庄内,若是中毒,那岂不表示是庄内的人所下的毒手?凌飞扬脸色一沈,眼中射出寒光。
是谁?是谁在他的眼皮下对小蛮下此毒手?要是让他发现凶手,他非将他挫骨扬灰不可。
她……她毕竟只是位姑娘啊!她有什麽错?对他的不满只管对着他来,为何向她下手?思及此,他不由得捏紧拳头。
「她中的毒叫做『梅魄』,是梅谷的独门手法。」沈忘机续道。
原来如此!
易红萼早就派人到他的山庄内潜伏,难怪她会按兵不动。
凌飞扬马上沈声道:「漱玉,传令下去,凡是近三个月内入庄的人,不管身分为何,一律详加彻查,一丝疑点都不准放过,务必要把奸细给我揪出来。」
文漱玉衔令而去。
「沈大夫,有没有办法治好她?」
这是他最後的希望,如果再破灭,他不知要如何回头面对小蛮。他曾经向她保证过会治好她,他保证过的,而她相信了他!
「中毒者首先由下肢开始瘫痪,失去行动能力,接着扩散到全身,四肢的肌肉开始萎缩,直至心脏受压迫而死。死时全身蜷曲如球,状如婴儿,是非常残忍的死法。至於解救的方法……」沈忘机摇摇头,「坦白说,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但您是一代神医,您的医术举世无双……」
「神医也是人,我也有人力所不能及之处。」
「唉呀!爹……平常您不是常跟我夸口说,只要还有一口气,没有您救不活的人吗?这会儿怎麽说出这种泄气话!难道您以前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沈红荳在一旁帮腔。
也许是缘分吧!她第一眼看到小蛮时,就觉得她很顺眼,虽然她当时处於昏迷下,但依旧不改眉宇间那股精灵、秀逸的气质,是一种介於男人和女人间的综合体,这也是她之所以处处帮着他们的缘故。
她不想见到他们生死相离,他们在一起的那种感觉是那样美好,要是能并肩站在一起,一定是一对璧人。
「这……这个……」沈忘机有些尴尬,他万万想不到他含辛茹苦拉拔长大的女儿,竟然在这个时候扯他後腿。
「也不是没有办法……」他不情不愿的说,故意忽视凌飞扬脸上那欣喜若狂的表情,对他的宝贝女儿狠狠的瞪一眼。
「不过我得想一想,合计合计再说。」
「是啊!」沈红荳接口说:「你们就暂时安心的在这里住下吧!我爹一定有办法治好她的。」
「那就麻烦沈大夫、红荳姑娘了。」
***
灯火闪耀,精灵一般的火焰在原地里闪烁、跳跃,宛如极佳的舞者,在属於它的舞台里尽情的展现风华。
夜已深沈,她的面容还是一样的纯净,她的身世已是这般坎坷,老天爷实在不应该再让她受这麽多的折磨,倘若可以的话,他真愿代她受罪。
床上此时传来一阵细微的呻吟……
「水……水……」
凌飞扬赶忙拿起水喂她喝下。
小蛮喝了几口,似乎舒畅许多,人也逐渐清醒过来,却发现眼前的景象十分陌生,「这……这是哪里?」
「这是『圣手医隐』沈大夫的医庐啊!你忘了吗?我们日夜兼程赶来的。」
「哦!」她的记忆有些模糊,隐约只记得他们在半路上曾听到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还有提到许多似陌生却又熟悉的事物,她好像以前听谁提过……
啊!是梅谷,飞扬以前跟她提过的。
「那个女子是谁?」小蛮启口问道,见凌飞扬神色有异,她心中便有数。「跟我有关,是不是?」
「嗯!跟你的身世有关,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还是先养好你的病要紧,等你病好了再说,好不?」
小蛮好一会儿没说话,凌飞扬以为她把话听进去了,谁知她突然说:「你把文大哥派出去,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情?难怪我有好一阵子没见着他,他一回来,你们就神神秘秘的,你也变得比较紧张,想必你那个时候就已晓得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