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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牵情路 page 2 作者:兰婷

  蓦地,一股力量抓住他背后的衣服,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他手脚无助地在半空中挥舞挣扎着,口中狂怒地吼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是什么人?!”

  “小子!我问你,这附近姓陆的大庄园在哪里?”一阵苍老的声音传来。

  陆朗诤突然狂笑起来,“老头子,你可真问对人了!你要找的地方就在你眼前。”

  “什么?!”那人震了一下,旋即放下朗诤。

  陆朗诤身子一恢复自由,立即朝那人拳打脚踢,可是却连对方的衣袖都沾不到,但他不管,他已几近疯狂,口中喝道:“有本事你连我也杀了!”

  下一刻,他的身子又被提了起来,只不过这次是抓着他的衣襟。陆朗诤整个身子动弹不得,双眼直视那人,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相貌清瘦的老人满脸的震惊和哀戚之色。

  “你叫陆朗诤?”那位老人问。

  “明知故问!我功夫不如你,要杀、要剐请便,你有本事杀我全家,何不连我也一起杀了?”陆朗诤冷哼道。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死对他来说反倒是种解脱,到了这种地步,他什么都不怕了。

  “你全家都死了?!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朗诤见他一脸伤心欲绝的神情,心中敌意顿时减轻,他本就聪颖,此时理智稍微恢复,突然发觉眼前这名老人极为眼熟,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问道:“你是太师父?!”

  这老者便是人称“天山老仙”的丁翼,也是陆尚风的师父。他见陆朗诤认出了自己,慈祥地点点头,“你我从未谋面,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爹的书房内一直挂有太师父的画像,看久了也就记得了。”朗诤突地跪下,流泪喊道:“太师父对不起,徒孙太过鲁莽了。”

  “不怪你,快起来。”丁翼将朗诤扶起,“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原本我和姊姊在过招,突然警讯响起,姊姊点住我的穴道后,把我安置在地窖中,我醒来后就是这样了。太师父,除了我之外,爹、娘、姊姊还有其他大叔、大婶全都死了。”朗诤想到自己已无亲人便泪流不止,但他随即将泪拭干,“对了,太师父,您怎么会来此的?”

  “你爹派人捎信给我,说我们师徒俩已二十年未见,由于家眷众多,难行千里路到天山见我,但是他心中又思念得紧,盼我下山一聚。想当初你爹尚未隐居之前,曾数度携妻子到天山见我,却因阴错阳差而没见到面,双方一别就是二十年,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此生已无缘得见了。”

  丁翼这辈子就只收陆尚风一个徒弟,他一生逍遥,优游于人世,唯一令他挂心的就是这个徒弟,想到伤心处也不禁老泪纵横。

  “太师父,为什么有人要杀我全家?您可知道这是何人所为?那‘雷霆怒吼’四字又是什么意思?”

  丁翼顺着陆朗诤所指之处看去,果然有“雷霆怒吼”四字。他咬牙道:“雷霆怒吼?!哼!太狂妄了!杀人竟敢留下名号。我一下山便听闻江湖上有一雷霆山庄,其主人名为段雷霆,意欲歼灭退隐江湖的陆尚风全家,于是我日夜兼程赶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太师父可知段雷霆为何如此做?”朗诤听得血脉偾张,他终于知道仇人之名,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

  丁翼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太师父不问世事已久,委实不知其中缘由,尚风也未曾提过。我也在奇怪,尚风一向淡泊名利,为人又正直,怎么会惹上这种杀身之祸的?”

  “太师父,徒孙已经家破人亡,对于人世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求太师父赐徒孙一死,并为徒孙全家报仇。”朗诤流泪祈求。他想连父亲都打不过段雷霆,自己武功低微如何能够报仇雪恨?如今他只求一死,在黄泉之下与家人重逢。

  “胡说!没出息的东西!”丁翼斥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仇不报,只知道逃避现实,尚风死得真是太不值了,英雄一世落个惨死也就罢了,好不容易保住了幼子的性命,谁知却是枉然。哼!陆家竟就此绝后了。”

  朗诤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他虽然聪明过人,但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遭逢巨变,难免会有自暴自弃的念头。

  丁翼见他面有愧色,于是放柔了声调:“孩子,我知道难为你了。太师父归隐山林数十载,曾立誓今生不再杀人,更何况现在年老力衰,又如何与人争斗?所谓大丈夫报仇十年、二十年都不嫌晚,我这就收你为徒,你随我回天山去吧!”

  丁翼一生精研武学与医术,他此番下山也是想再传授一些东西给徒儿,否则后继无人要这些武功何用?邀天之幸,陆门尚有陆朗诤幸存。

  朗诤却想,爹爹也是师父的徒弟,学了这么久的武功仍遭不测,自己就算再学个十年、二十年便能打赢段雷霆吗?一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泄气了,然而转念间,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勃发,他在心中立誓:不管段雷霆是什么三头六臂,他陆朗诤一定要报此仇!于是跪下磕头道:“弟子陆朗诤拜见师父。”

  这一拜师,陆朗诤成了自己父亲的师弟,但丁翼向来不受礼教的约束,陆朗诤年纪幼小也不觉有何不妥,一老一少就这么成了师徒。

  “好,好。”丁翼微笑点头,将朗诤扶起来,“我们先葬了他们吧!”

  忙了一阵,夜已深了,朗诤在墓前痛哭了一场,最后拜了几拜,随丁翼去了。他又在心中暗暗立誓,此仇他必定要加倍讨回来!

  绣芙蓉2003年11月1日整理制作

  十七年后。

  枫江酒楼是江浙一带著名的酒馆,过往商旅都会来此吃饭、喝酒。

  二楼上一名生得剑眉星目、俊逸挺拔的男子凭栏独饮,对于酒楼中客人的谈笑声、店小二的招呼声,以及大街上熙来攘往的车马喧嚣声听而不闻,他就像一个脱离凡俗的人,孤独、淡然、冷漠,他就是十七年前家破人亡的陆朗诤,四年前带着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下山,如今是与“雷霆山庄”分庭抗礼的“风云堡”堡主。

  突地,一阵女子的尖叫声打断了他的沉思,陆朗诤眉头微皱地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只见一名像是纨裤子弟的人搂住一名年约十六、七岁容貌秀丽的女子。那女子不断地挣扎,酒楼上登时安静下来,一位年约五、六十岁的老者诚惶诚恐的说:“这位公子,请放开我孙女,若有得罪之处,小老儿在这里跟您赔罪,望请海涵。”

  那名男子哈哈大笑,“得罪倒是没有,只是你孙女歌声如此甜美,长得又这么标致,本公子不忍见她抛头露面在酒楼卖唱,意欲纳她为小妾。”

  “我不要,爷爷。”说着又不断地挣扎,但始终挣不脱那男子的怀抱。

  那老者脸色甚是凝重,谦恭地哀求:“公子瞧得起小老儿的孙女实在是令我们受宠若惊,但我们出身低贱只怕有辱公子尊贵的身分,适才的曲儿还算人得了公子您的耳,小老儿已感到十分快慰了。燕儿,咱们这就走吧,别再扫这位公子的雅兴了。”

  众人听了这老者的话都不禁在心中喝釆,既谦卑不得罪对方,又保住了自己的立场。

  无奈那纨裤子不知廉耻到了极点,笑嘻嘻地说:“不错,你可以走了,至于你孙女嘛,就留在这里再唱几首曲子给我们助兴。阿福,拿五十两银子给这老头。”说着伸手在那姑娘的脸上摸了一把,那姑娘又羞又急,眼圈儿都红了。

  那随从阿福丢了五十两在地上,喝道:“还不快滚?!”

  众人看了这场面无不又怒又怕,因为大家皆认得这纨裤子便是县太爷的独子,向来作威作福惯了,大家是敢怒不敢言。

  “公子的钱小人不敢拿,只求您放过小人的孙女,求求您!”那老者跪在地上叩头,那男子只当作没看见、没听见。

  “爷爷……”燕儿哭了出来。

  “拿了钱就快滚,跪在这里做什么?讨打吗?”阿福斥道,接着一脚将老者踢倒。

  这一踢,酒楼登时乱了,有些怕惹事的便下楼结帐,早走为妙,有些喜欢凑热闹的就坐在位置上偷偷地观察。

  掌柜的急忙赶来,对那老者说:“小店是开门做生意的,这么多大爷赏脸来吃饭是小店的荣幸,你别在这里滋事。”

  “请这位公子放开小人的孙女,我们立刻就离开。”

  掌柜的生怕得罪权贵,“刘公子看上你家姑娘是她三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还不快谢谢刘公子?拿了银两赶快离开,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们这摆明了强抢民女,我跟你们拚了!”那老者见哀求不成,情急之下扑上去欲拉回自己的孙女,但却被刘公子的两名手下抓住。

  “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刘公子冷冷地说。接着使了个眼色,那两名手下抡拳就往老者身上打去,可是下一刻呼痛的却不是那老者,而是那两个要打他的人。

  “谁打我?”两人同时转身怒吼。

  这突来的转变令在座的人不禁有些惊讶,连陆朗诤也不例外。他抓了两枝筷子正想射出去;谁知那两人已大声呼痛了。他微一侧头,环视酒楼内的宾客;没想到这里还有此等武功高手,连他也没注意到暗器是从何处发出的。

  刘公子脸色微变,强自镇定的说:“是哪位英雄好汉请光明正大的出来较量较量,不要专做暗中伤人的——”“勾当”两字还未出口,口中蓦地多了一根鸡骨头打断了他的话,随着鸡骨头而来的力道,直震得他的牙齿隐隐生疼。

  这次陆朗诤留上了心,注意到是坐在刘公子不远处的一位俊美年轻人出的手。他刚才用两枚铜板当暗器,这次竟用吃剩的骨头来对付姓刘的。眼前这副滑稽的景象只瞧得众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心中大呼痛快,却也没人敢说出来。陆朗诤不禁脸露微笑,心中对他顿起好感。

  刘公子拿出口中的鸡骨头,燕儿姑娘乘机挣脱他的钳制,跑回那名老者的身边,祖孙俩紧紧靠在一起。姓刘的老羞成怒,站起身来怒冲冲的说:“有胆的给我站出来,否则这里的人一个也不许跑,全都押回去!”

  只见那名年轻人脸露微笑,手摇了摇折扇,悠然自得地站起来,然后合拢扇子朝燕儿姑娘作揖,“姑娘曲儿唱得真好,老先生琴也拉得好,只可惜是对着爱吃鸡骨头的牛,委实大杀风景,两位若是愿意,请过来为在下再唱一曲吧。”

  这时宾客趁他在说话时已纷纷离座,生怕再待下去会受牵累,但听到他说“爱吃鸡骨头的牛”时还是忍不住笑出来,心中千百个想再待着看热闹却还是不敢。顿时酒楼上只剩陆朗诤、年轻人及祖孙两人、刘公子一行人和掌柜的。

  “公子,我们是很想过去,但……”老者指了指围在他们附近的几名壮汉。

  年轻人笑了笑,“有狗档路,踢开便得了。”神情甚是潇洒自得。

  陆朗诤在心中暗忖,这位年轻人的人品、武功千万人中也难逢一个,只见他生得明眸皓齿、肤如凝脂,宛似吹弹即破,比女子还美上几分,但他眉宇中那股英气,比起男子又更为俊逸、有气度。

  燕儿姑娘双颊染上一层红晕,“爷爷,咱们过去吧,那位公子本事大得紧,再凶的狗也用不着怕。”祖孙俩举步便走。

  “给我拿下这三个暴民!”刘公子喝道。

  下一刻,一群恶狠狠、正要出手的壮汉有些立在当场一动也不能动,有些则被那对祖孙轻轻一推便倒在地上,同样是全身僵直,姿势滑稽。

  “妖法!妖法!”刘公子见状,惊恐地大叫。

  陆朗诤看出那年轻人是用铜钱打中这些人的穴道,让他们无法动弹。他认穴奇准,加上距离近、手法又快,破空之声一响即逝,不注意听实在难以察觉,难怪自己第一次没注意到。

  “少爷,救命啊!”

  “公子好厉害喔,这狗看来虽凶,却是一踢便倒了。”燕儿拍手笑道。

  “是姑娘踢得好。”那年轻人谦逊一笑,“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聆听姑娘高歌一曲?”

  “你……你快放了他们,否则……有你……好看的……”刘公子结结巴巴地说着狠话。

  那年轻人倏地沉下脸来,“闭上你们的狗嘴,谁再发出一点声音,我就割谁的舌头!”他一说完,果然没有一个人敢再出声。他看着燕儿姑娘微笑道:“请。”

  那祖孙俩低声说了一会儿话,似乎是在商量唱哪支曲儿。不久,老者拉了拉手中的琴弦,燕儿姑娘开口唱道:“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这阕词是苏轼的“水龙吟”,燕儿姑娘的歌声清丽如黄莺出谷,年轻人脸露微笑地听着,凝目看着燕儿姑娘,只见她眼波流转间蕴着款款深情,他心中不由得一震。

  这阕词他原是读过的,细想词意,尽是自怜身世与传情之语,曲的后半段是在说若她与他从此分离的愁闷,他听到一半已不敢再瞧她,手轻托着脸,头微侧,避开她多情的目光。

  不想他这一侧头,却瞧见一位年约二十六、七的俊逸男子也正凝目望着他,唇边带着一抹极难察觉的微笑。他一怔,因为这名男子让人一看就觉得特别,相貌俊逸、气度超群,两人目光相对时,那男子的唇扬起一抹优美的弧度,他在对他笑!不但嘴在笑,眼睛也在笑,那目光好亮、好亲切,不知怎地他突然心怦怦直跳,浑身一阵燥热,烧得他双颊浮现红晕。他不自觉也报以一笑,但在那震惊的片刻过后,他旋即不太自在地转过头,不再看那男子,但还是不时以眼角余光瞄他,他似乎还在看着自己。

  陆朗诤几乎是瞧这年轻人瞧到着迷,他承认自己有些沉醉在这气氛中。这年轻人外表看来潇洒自若,事实上却调皮捣蛋、古灵精怪,这样的人让他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好像十七年前的自己。现今,他冷酷惯了,是那少年微红的脸和笑容使他惊觉到自己居然在笑!多久了?!有多久他不曾如此轻松自然地笑了?

  曲儿唱毕,年轻人拍手笑道:“好听,真好听。”他眼光一溜,扫了那群恶雾一眼,“只可惜有人在这里碍眼,未免美中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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