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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姓不埋名 page 6 作者:余宛宛

  秋芸芸望著黑衣人手中的刀子一闪、落下--她捂住嘴巴、紧闭双眼。

  「睁开双眼,仔细看着,成就任何功业,都需要经验的累积。」

  秋芸芸心虚地掀开了眼皮,应付地往孕妇的肚皮一瞄--还好,尚未肚破肠流。

  「把手洗乾净,站在一边帮忙。」他相信她会获益不少。

  「我只拿过菜刀--」她的手很不争气地发起抖来。

  「把东西切开的道理都是一样的--洗手,否则出去!」他踩住自小到大没变的好心肠,冷声说道。

  秋芸芸昏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先用牙齿咬住自己的舌尖,陡地把手浸入那盆足以煮熟青菜的烫水之中--待两只手全烫成了虾般的鲜红後,才湿漉漉地离了水面。

  「还不拿块布擦乾你的手!这是不玩家家酒,任何动作都缓不得。」男人严厉批评著。

  她握著拳,内心著实有著羞惭--原来娘和慕老娘说她可以独当一面的称赞,都只是安慰她的话。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比一只不听话的小狗还不值钱。

  「我准备好了。」秋芸芸仰著下颚说道--她一定要让自己争气,她最擅长帮忙了。

  黑衣人确定她不会再尖叫後,一次呼吸间便举起刀刃,划开孕妇的肚皮。

  刀刃一寸寸地陷入皮肉之间,大量的血开始汨汨地染红了床被;这处简陋的床榻之间正进行著一场杀戮。

  秋芸芸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移开视线?她只是眼睁睁地看著他残忍地剖开肚皮,她只是动也不动地听著人肉被切割开的黏滞声音。

  她怎能在看得心惊胆颤之馀,没有跑走、没有腿软?

  自己一定是被吓昏了。秋芸芸用力地点了下头,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心得--她--她以後再也不敢吃西瓜了。

  时间仿若过了几天几夜,但也许只是在几次眨眼之间,黑衣人开口道:「站到我身边帮忙。」

  秋芸芸呆楞地依言,眼睛仍在那一摊血泊中回不过神--刀还在肚皮里,要她帮忙拉出来吗?

  「把肚皮拉开。」

  「什--什麽!」秋芸芸大叫一声,声动天地,可谓她此生最呕心沥血的一声尖叫。

  「如果你连一个正常人交代的话都听不清楚,你又如何听得懂产妇的痛苦呼喊!」他不留情说道,低垂的斗蓬帽沿轻蔑地往她斜睨了一眼。

  「我才不怕!我该怎麽做?」她不要在一个她甚至看不到脸孔的男人面前认输!

  黑暗中他的唇角扬起一抹微笑,从血泊的人体间抽起执刃的手。

  「用手把肚皮拉开。」他简短交代道。

  「把肚皮拉开!」秋芸芸倏地瞪著黑斗蓬--他以为他说的是--清粥小菜,招待不周,要再添一碗吗?

  「你疯了!」她字正腔圆地说道。

  「你可以不做,横竖没人帮忙也是增加她难产的危险罢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硕长身子将她推开到一臂之外。

  「我帮!」秋芸芸一咬牙,冲挤回原位,发冷的手向前一伸--很好!手下微温的肌血和猪肉没什麽两样。

  「再大,再拉大,你有力气在外头哭,没有力气帮点小忙吗?」黑衣人不满意地说道--他知道她有著极强的韧性。

  「帮点小忙!」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咬牙--使劲往孕妇的肚皮两侧一扯!

  血腥味扑鼻而来,她的身子摇摇欲坠。

  「撑住。」

  一个带著中药味的高大身躯贴上秋芸芸的後背,支撑了她无力的背脊。

  她喘著气,泪眼婆娑中感觉到他修长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膀,他的气息暖暖地包裹住她不安的心。

  秋芸芸才红了双颊,还来不及心跳加速,随即见他再度伸手探入产妇的肚里,大掌转动著,仿若在血泊中掏探著什麽--与他的手相隔著一层肚皮,她可以清楚感觉到他在产妇肚腹间所掀起的震动。

  「你做--」她的话没说完,因为--

  「孩子生出来了!」她激动地在他怀里旋过身,却发现了他手臂的僵直。

  孩子,没哭声--一动不动地……

  「打他的屁股,让孩子哭啊!」秋芸芸著急地想抢过婴儿。

  「事情愈紧急,你只能愈冷静。孕妇与婴孩的存亡靠的都是你!」

  他推开她慌乱的双手,低头熟练地掏出婴口中的秽物,拍击著男婴的背--孩子的胸口振动了一下。

  「快哭啊!乖孩儿快哭啊!」秋芸芸急出一脸的泪--她下次再冷静好了。

  「看著我怎麽做。」

  黑衣人深吸一口气,猝地掩住婴儿的小鼻,在秋芸芸还来不及惊呼前,他便以口度了数口长气到婴儿口中。

  秋芸芸狼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头!自己怎麽可以不相信他!他是要救人!

  「哇!」

  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夜晚的寂静,而激动的她早已分不清脸上的水是汗水还是泪珠。

  「抱着他。」他释然的声音仍是沉稳的,而婴儿则被包在布巾中,送到秋芸芸怀里。

  「看著我的一举一动。」他说。

  她点头、点头、又点头。她怎麽可能不看他,因为--她想抱的不是娃娃,而是他!

  「这是肠线,最不会排斥及发炎的缝线--记住。」他拿着一柄长针及羊肠线,埋首於血泊的肚皮间,缝补起那被割开来的一切。

  秋芸芸屏住气息,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上!这是什麽样的医术--华陀再世也不过如此吧?

  她将怀里已沉睡的婴孩放在床榻上,细心地为他执起了腊烛,让他有更充足的光线救人。

  见他轻颔了下头,她高兴地连自己叫什麽名字都快忘得一干二净!

  「你要不要把斗篷掀开?那样会亮一点,我保证不会偷看。」她轻声说道。

  黑衣人点了头。

  秋芸芸的手倏地捉紧了腊烛,她觉得自己的心口整个儿揪紧了起来,俏丽的小脸亦随之闪着光彩。

  「你愿意把帽子拿开?要不要我帮你?」她期待到连手心都冒著汗。

  「我没说我愿意。」男子轻笑了一声,带些宠溺地说道:「我点头是因为--你一定会偷看的。你不可能不偷看。」

  男子忍俊不禁的笑声甚至让他平静的缝合手势震动了一下。

  秋芸芸尴尬地红著脸--和小娃娃同一颜色的红。

  她轻咬著唇,明知道自己现在傻呼呼看著一个连脸都看不清楚的男子是件蠢事,但她现在真的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想笑,因为他笑了。

  「我--我才不会偷看呢,谁要看你!」她羞红著颜,平日的俐齿伶牙全都长了脚逃之夭夭,俏灵灵的大眼忍不住又偷瞄了他一眼。

  「你最爱新鲜事,怎麽可能不偷瞧。」男子才笑著说道,身子随即一僵。

  「你怎麽知道我最爱新鲜事?!」她睁大眼,朝他靠近了一步。「我们见过,对不对?一定见过!」

  黑衣人没回答,缝好最後一层的肌理後,他执起产妇的手腕,确定脉象尚称平稳之後,他简短地交代道:「我待会开些清产热及补血益气的药方子--用这种方式把孩子取出来,是件极伤身的事,调理不好,这条命一样是要还给阎罗王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不死心地追问著,手中的腊烛愈举愈高--只要能偷看到他一点点的面庞就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危险期,可以的话,找个大夫陪在她身边。止痛药汤时刻不可少,能睡著就睡,否则被割开的皮肉若痛,会让她生不如死。」他皱起眉,心中低喝著自己的粗心大意。

  「我们一定见过!否则你为什麽不敢回答我的问题。」她大胆地追问著,为这样的可能性而兴奋,人也不自禁地愈加靠近。

  两人之间的光亮陡地熄灭--秋芸芸手上的腊烛被他夺走--床榻边又再度陷入昏暗不明…

  「我何必一定要回答你的问题--你并不是我的什麽人。」冷硬的语调是以一种不屑的方式从他双唇中吐出--不过,她看不到。

  「那--我们以後可以再见吗?」她屏著气息问道,双眼晶照一如天上的星。

  「你--」斗蓬下的双唇扭曲地抽搐了两下。

  「对,是我--秋芸芸--日後可以再见到你吗?」她兀自天真可爱的仰头看著他。

  黑衣人斗篷下的脸胀红到几乎气绝!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气,才让自己闭上想唠叨一整天的嘴--

  一个豆蔻少女怎能对自身安危毫无警觉呢!

  「向陌生男子调情,是你现在应该做的事吗?你不觉愧为一名稳婆吗?」他索性侧身背对她,用热水清洗自己的双手。

  「反正,我今天一点忙也帮不上,我很没用……」她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却低下了双肩,看著灰暗的地板。

  「刚才站在我身边、拉开产妇肚皮的难道是别的爱哭女子?我指责过你没用了吗?我不是要你自卑自责,我只是要你认清楚事实!在外人眼中,男女授受尚且会被人指指点点,况且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你孤身一个女子和一个男人单独在一间山林里的屋宅中--」他莫名其妙地红了脸,有些不宜出口的画面闪过脑海。「反正,你一个姑娘家行事在外就是要小心。产妇生产时,寻常男人不会进屋来干扰;但生产过後,你一个女子走在清晨、深夜,甚至是奔波在这样热到让人疯狂的夜里,要是遇上了我这种穿著黑衣的怪人,第一个反应就是要逃走,而不是问--我们还可以再见吗!」

  他一骨碌地把脑子里的话全都掏出,乾涩的喉咙让他惊觉自己已有许久不曾说过这麽长的一串话了--在师父身旁,他连说话都要找师父闭嘴的空档。喘了口气,深吸了好几口气,好不容易才让激动的气息再度平静。

  「你是好人。」秋芸芸轻轻的一句话,轻易地让他的脸色由白变青!

  「我是个男人!」他暴吼出声,床榻上的小娃受惊似地皱著眉,扁了双唇,他只有咽下肚子里骂人的一百零八句话。

  「我知道,你是一个好男人--坏人又怎会谆谆告诫我这麽多呢?」她甜蜜地对著他微笑,只能想到他的无限好。

  「问题是,等你辨别出这个男人是好是壤时,你可能已经被……」他咬牙切齿地打住了话,汗水开始自额上滑落脸颊--天啊!,一想到她今後危险重重的日子,他也想将她扮成男装算了。

  「剩下的事让你接手。」尚在思考解决之道的他这麽交代著,转身走到屋角呆望著那在熟睡中微笑的小男婴。

  秋芸芸看著那高大的身影,在静默的陌生内室却感觉到一阵平静--被人关心的感觉如此美好哪。

  「我要替大嫂换乾净衣服,免得她著凉--你别回头。」她的声调柔软,唇边含笑。

  男子无言地点头。

  秋芸芸细心地为产妇换好了衣物,拉整好床被,并将沾了血渍的衣服搁在一旁,将孩子抱起,孩子似曾相识的一头浓发,让她低呼出声:「啊!吴大哥还在屋外!」秋芸芸笑咪咪地抱著孩子就往外跑,她最喜欢这样的时刻了。

  所有的爹娘看到新生娃儿的那一刻都让她感动无比。

  「我用的力道只会让他睡上一觉而已。」黑衣人说道,以小块炭在草纸上写下几帖药方。

  「黑大哥,我们还是快出去吧,免得他在梦里作恶梦。」秋芸芸在门口停住脚步,翩然一笑。

  「我不姓黑。」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庆幸自己向来不偏好朱红色的衣服。

  「那你姓什麽?」

  「我姓--」话及时打住,他看著她调皮地吐吐舌尖之後,轻巧地飞舞出门。

  黑衣人看著她的背影,快速地抱著孩子赶在她叫醒人前,闪身到屋侧--龙禹啸尚在追捕他--少个人见过他,便少一分麻烦。

  「你别走!」她一看他消失在屋舍之侧,急得就想追上去。

  「我在路边的榕树下。」他说。

  秋芸芸边走边不安地频回首,直到确定黑衣人真的抱著孩子在树底坐下时,她才松了口气。

  「吴大哥,你醒醒啊!」她双手抱著孩子,用脚尖轻轻踢著他圆滚的肚子--不敢太用力,怕他真的滚下山坡。

  「呃……」吴兴木的五官皱成一团,在几声惊天动地的大咳之後,睁开眼直跳起身--

  「桂香!」

  开心的大叫大吼。初为人父的吴兴木抱著孩子冲入屋内,接踵而至的自然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秋芸芸红著眼眶,浅浅微笑著--吴兴木或者不是个善于向妻子诉真情的男子,但却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呢。

  但求有情人哪……

  她不自觉地抬头看向黑衣人,却愕然发现榕树下空无一人。

  不!她还有好多话要告诉他。这一个夜的相处--不,对她而言,这不只是一个夜,这是一次长智慧的学习,而且是她第一次明白何谓--真心。

  「你在哪里?!」秋芸芸著急地问道。

  「在树的另一头。」

  他低声传来一句回应,她欣喜地狂奔至榕树的另一端,直扑到他面前。

  「我以为你走了!」她握住他的衣袖,只想与他有一些些的接触。

  「我离开也是自然,这裹不干我的事。」他拂开她的手,将背倚著树干,拥著婴孩看向纯黑的穹苍。

  「一向会救人的大夫不该是这种冷漠性子的。今天如果不是遇到你,吴家嫂子的命就要交给阎王爷了。谢谢你。」她盘坐在他面前,只求这麽坐著和他说话、谈心,也就心满意足了。

  「有心谢我,就多钻研医书,请益先进。当一个稳婆,你该熟悉的不只是接生的工作,所有的妇女病症你都宜多涉猎,方可成为扬名天下的稳婆。」

  「扬不扬名是其次了,我现在只想救人--」她激动地挺直背脊,忍不住倾身向前嚷道:「我知道我现在很没用,但我一定会努力学习,你相信我--我会办到的!我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当你剖开肚皮取出孩子时,我心中所感受到的震撼。」

  「你刚才做得很好。」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不用安慰我,我一点都不好。」秋芸芸拥住自己的双臂,陡然打了个冷颤,内心的恐惧全在此时一古脑儿地发泄出来--

  她差点害死一个人哪!

  「你即便没多大救人的本领,却有一颗最珍贵的救人之心,你有心到这荒郊野外来救人,就已经是件好事了。若不是听见你的求救声,我也不可能有机会救了这家人。」

  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黑衣人将孩子责於一旁,轻触了下她的肩膀。「别哭了,孩子正睡著呢。」

  「他是你的孩子吗?你娘子呢?」她揉著眼睛,抽抽噎噎地问道。一想到他可能已有了妻室,心里就不舒服。

  「你不该问这麽多问题,更不该在夜里与一个陌生人单独相处--我先前不是已经警告过你了嘛。」他冰凝著语气,指节捏紧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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