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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心降恶棍 page 8 作者:余宛宛

  「我说过衣服要你出钱了吗?」她身上有股天然的花香味,淡而不腻,不似她过分甜美的笑容,而是种少女的清香。

  「我不能用你的银子。你一路上这麽地照顾我我都还没报答你。啊!我袋子里有几幅画,可以换成银两,不如我把画给她们,她们就不用浪费这些衣料了——杜大哥说那画很值钱的。」

  范青青忘了自己正在低语,音量一点一点地放大,而一旁的女子们则是浑身泌出了冷汗。

  魏爷的薪饷从来就比其他几家高上许多——因之,在魏府不得出现无用之人。

  泡茶之茶叶不对,被罚之人在晒茶场硬生生被烈日烤晕;不愿劳动的丫头试图投怀送抱,试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却被魏爷甩上个巴掌後卖到了烟花之阁。

  更甚者,在魏府求情几乎等同於替自己留下永世之恶名。魏爷,极之严苛。

  「好吗?我把画给她们好吗?」范青青追问。

  魏无仪没回应她乞求的眼神,猝地将她的身子放到地上,推开在一臂之外。

  「你想让我生气?」他的姿态傲慢,薄唇不悦地抿起。

  「不想。」她摇头摇得很认真。

  「不想的话,就去挑布料!」他低喝了一声,十足的霸道。

  「好吧。」范青青嘟著嘴,微微地耸了下肩——哪有人这样的!连个理由也不给她,就要她照著他的意见去做。

  此时,惊讶的婢女们早已悄悄地抬起头预期中魏爷的怒气并未出闸,而他对范青青的忍耐看在她们眼里,只觉得全都是爱宠。魏爷一年来上两个月,然则每回的严厉都让人招架不住。幸亏有了范姑娘。

  「那——你喜欢哪一件?」范青青抬起头,眼巴巴地望著他。

  「问我做什麽?是你要穿的。」他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希望我做,我当然要穿给你看了。」范青青理所当然的回答让他满意地点头。

  魏无仪勾起唇边一笑,指使著婢女们将布料再度披挂到她身上。

  「米色的绸衫,下摆全绣上花鸟绣。」

  「那块布做件浅青色的披风,襟口绣上茉莉图样。其它的,你们看著办!切记每一件的下摆都要有我魏府的古饕餮图腾。」他随口交代道。

  「饕餮是什麽?」范青青好奇地问。

  「一种传说中的兽。」性凶残、极贪馋——像我!

  「好了吗?」范青青随著丫头的摆弄,时而举起左手,时而抬举右手,随之起舞了好一会後,她终於忍不住这样问道。

  「小姐可以休息了。」婢女们微笑以对,忙著收拾布匹。

  范青青松了一口气,马上左右张望了起来。

  「在我这。」魏无仪在他为她新购的薄瓷瓶中倒满了花露水。

  「你怎麽知道我渴了?」她惊喜地小跑步到他身边,在他的坚持下,就著他的手饮尽了瓶中水。

  「味道为什麽有点不一样?比较甜。」她皱了下鼻子,闻著水瓶中的味道。

  「前些天有人送了株西域奇花,我让人一并采了花露加入其中。」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西域奇花初服,精神舒缓;续服,百骸松懈;终者,一日未饮其汁,则会浑身虚软无力,甚者,此花有催情之效,能在逐日的浸饮间让任何女子化为绕指柔。

  「喔。」范青青分心地和那群女子挥手告别,礼貌地微笑著:「谢谢你们。」

  「领薪做事,理所当然,不必谢她们。」他傲慢的气势并不输皇族。

  「那——谢谢你。」她天真地朝著他猛笑。

  「这只瓷瓶是我买给你的。」魏无仪将手边绘了花草的瓷瓶放到她手里,并随之包握住她的小手。

  「谢谢你,这个水瓶很漂亮。」她笑盈盈地依著他的手劲偎到他身边。「你为什麽喜欢拉我的手啊?」

  「因为我喜欢抱你。」他毫不掩饰的眼神,露骨地表露著对她的占有。

  范青青害羞地笑了——洛君大哥可从没说过这些话呢。

  「对了,你要找的鼎长什麽样子?」他闲谈似地问道。那个江湖术士说的话是真是假?

  「我也不知道它长什麽样子,只晓得那是大禹时期就留下来的东西了——那个鼎和我有缘呢。」她认真地说道,喜欢他的大手轻轻抚著她的发。

  「靠缘分是最不实际的方法,我会在这几天帮你打听一下京城有几座鼎。」

  「谢谢你。那座鼎‘似乎’在城东的一座巷子内,那是我今晨起床时,以冥想感应到的。」范青青感激地注视他,此时只把他当成世间最好之人。

  「鼎」真的在城东!那个人说的话全都是真?魏无仪眼中精光一迸而出。

  「你找鼎做什麽?」一座鼎如何攸关她的生命?

  「如果没有那个鼎,我就得一直待在人间,回不了列姑射山。」她低头抱住他的手臂,可怜兮兮地红了眼眶。

  不敢说出可能会魂飞魄散一事,就怕她自己会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胡扯!什麽人间、列姑射山?你是个和我一样的常人。」突如其来的烦躁让他挑起她的下颚,逡视著她纯真的眸——这双澄目,不会说谎。

  「我和人间之人长得一模一样,但我实在不是人间的人,我住在另一个结界中的列姑射山。」娇小的头一再轻点著,正经得连眉心都微拧了起来。

  「你以何为证?」这事,未免过分匪夷所思。他阅事已多的眼中,仍闪过怀疑。

  「我的饮食习惯和正常人不同,这点你是知道的。但是在我们那里,人人皆只喝花露之水,人人都有治病的能力,大家每天都微笑相对、没有争吵、没有怒气。那里四季如春、气候温和、处处绿意、百花妍丽啊。」她的双眼因为回忆著那些美好而迷蒙地看向窗外——

  多希望那片花圃就是自己的家园。

  「你为何会到人间?」魏无仪握住她的手臂,掌下的细柔如丝是全然的夏实。

  范青青将白芙蓉与黑啸天之事简单地说了一回。

  「你恨那两个人吗?」他摔地问道。

  范青青顿了顿,终於还是摇了头。

  「没有人愿意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一定是有哪边误会了。」她说。

  「你真的不懂何谓‘恨’!」她总是一再地让他想起娘那种愚蠢的善良——

  为什麽被卖到妓院了,还要处处替别人设想?!她原谅别人千百万次,可曾想过她自己的儿子被人欺压在地,三天两头连口饭都吃不著?!

  沉思之间,他的神色已变,自小蕴积在心头的怨,正一点一滴地跃上他眉头。

  「我为什麽要懂?那并不会让我的日子好过一点。人间之所以有这麽多的纷纷扰扰,正是因为人们互相怨恼而导致。为什麽不想想能活著就是幸福,能相处更是得之不易的缘分。我真正不懂的是这一点。」范青青轻轻地说完话,却被他眼中的阴鸷吓得说不出话。

  他是在笑,却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笑。

  「你倒是挺懂得说大道理。」他没让她遁逃,快手抵住她两侧的墙面,让她只能局限在他的手臂间。

  来到人间,就得食人间烟火,他会让她懂得爱恨嗔痴!

  谁让她幸运地出生在无忧无虑的仙人之地!谁让她不幸地落到他手里!

  「你——你怎麽了——」近距离内看著他的眼神,她想到书中的噬人野兽,不禁打了个冷颤。「你在生气吗?」

  「没错。」他的手指扣住她雪白的咽喉——多脆弱的仙人之命啊。

  她挪开视线,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他。拚命地回想著刚才她的行为,也只能做出一个结论——

  「我不是故意要违逆你的好意,我不做那些衣裳,纯粹是因为我的衣裳是不会脏污的——只要有花草的灵气,衣服可以自动清理乾净的。」她柔声地说道。

  「是吗?」若不是还想在脸上挂著一层假象,他恐怕会嗤笑出声。

  「是。」她肯定地点头。

  「我不信。」他放开手掌下跳动的脉动,下榻拿起桌上一只仍有馀墨的砚台。

  「你要写字啊?」范青青话未说完,随即惊呼出声:「你——做什麽!」

  魏无仪把整个砚台上的黑墨全倾倒在她身上!

  范青青想也不想地褪下外衣,拿著衣服就往外冲——外头有一个小花圃。

  「这是我娘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她泪眼汪汪地看著衣裳上的那片深色黑墨。

  「你当真以为那些墨汁会自动消失?」可笑!

  「会!一定会!以前染上泥土时,都是这样处理的!」

  在范青青的叫声中,魏无仪看到那件衣裳上的墨痕渐渐淡去,而衣裳底下的花丛则像吸了过多的墨水一般,全都变成一团团的紫黑色。

  范青青用力固定自己的脚,不让自己被拖著走,「我要看著那件衣服!」

  「衣服放在那里没人敢动!」他的双臂揽住她仅著白色单衣的身子,直扯向屋内。「你喜欢这样在外头跑来跑去,是你的事!但我可不想看到一个不合体统的人在魏府乱来!」

  他更讨厌看到任何她不属於人间的证明!

  「啥?不合体统?」她不明所以地愣了一下,一进温暖的房内却打了个喷嚏。

  她瞪著自己光裸的臂膀,这才想到自己衣衫不整。

  「你你别这样看我。」她嗫嚅地说道,脸红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怎麽看你?」他的眸光一黯,目光从她的粉臂挪到她薄衣下的娇俏身段。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很奇怪。洛君大哥从不曹这样看我。」她声如蚊鸣,小手捧住发烫的粉嫩小脸,不肯多看他。

  「男人看女人,就该是这样。」

  魏无仪猛地揽住她的腰,不费力地将她拉近,在她还不及开口前封住了她的唇。在她的呼吸因他而柔弱无力时,他迳自喝了一口掺了西域奇花的花露水,再度吻住她。

  「不要了。」头好晕。他为什麽总要这麽吻她?好像想把她给吞进肚子一样。

  「那日在街上欺负你的那两个兄弟,今天被砍了头。」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心中早已笃定她必然会有的著急反应。

  「为什麽?!」果然,她从他怀里猛坐起身,手臂却奇怪地使不出力。

  「以免他们危害人间。」他低眸盯著她迷蒙的双眼,知道西域奇花的药力正在发挥。

  「人都会犯错,他们可以改啊——」她无力地靠在他身上,香肩微露。

  「相信我吗?」大掌滑上她的肩背,沿著纤细的线条抚遍她大半滑腻的背。

  「相信。」但那两个人不该死啊。她想说话,却只能感受到他灼热的手——

  「那就该相信我的所有决定。」她这种单纯的信任——很蠢,但是他并不讨厌。

  「嘘,喝点水。」见她仍想开口,他拿起掺了西域奇花的花露水送到她唇边。

  范青青被堵住了唇,在连喝了三口花露水之後,她忘了那对兄弟的被处死,只感受到他宽厚的胸膛,舒服得让人想睡觉。

  第六章

  「我说过那些东西绝不降价!」魏无仪狞恶地朝眼前人抛去一眼,神色之间尽是无庸再谈的意味。

  「魏爷,那一区正在闹灾荒,而我们还有许多存粮,可以帮他们——」陆真不屈不挠地劝说著。

  「我是请你来做慈善事业吗!」魏无仪一拍桌子,铁青的脸色足以吓死人。

  「那至少拨些仓库的米粮赈灾。」早已把自己的去留置之度外的陆真说道。

  「拨粮?救灾?我为什麽要救灾?那些人的死活与我何关?我年少落魄潦倒於街头时,也不见有人支援我一分一毫!」

  魏无仪并不能名之为俊美的五官,在怒气之中反倒显现出他独特的张狂气势,一种正常人不愿招惹的暴戾气质已经与他整个人互为表里。

  「当初若有人支援一文不名的魏爷,魏爷定然会感激莫名。为什麽不让您成为无数个可能的魏无仪呢?」陆真没有闪躲开魏无仪朝他砸来的一只算盘,只能按著自己肩膀强忍著剧痛。

  算盘滑落到地上,算珠发出嗡嗡声响。

  「养出那麽多魏无仪做什麽?与我竞争吗?当初就是因为没人帮我,我才有法子撑持成今日占有北方杂粮及无数土地的大地主。有本事,就凭自己过活!」魏无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因为你的管帐能力不差,你以为我没事忍耐你说这些鬼话做什麽,被我放逐到边陲管帐五年,你还不知道要收敛自己的多管闲事吗?别以为你是引荐欧阳无忌给我的人,就可以放肆妄为!」

  「魏爷,我只求您再听我一言您厌恶当年那些踩在您头上的人,就千万别让自己变成跟他们同样的人。」

  「你再说一个字,我立刻让人放把火烧了那些粮草——」魏无仪把帐本一用,怒吼出声。

  岂料,门板却在此时被悄悄推了开来。

  陆真屏著气,正悲叹著来人的倒楣命运时,范青青就走了进来。

  轻飘飘走著路的她,身著织金青衣,下系同色纱裙,裙摆之缘所刺绣之花纹,正是魏府的饕餮标志。

  魏无仪抬头,易颢怒气的浓眉开始纠结,瞪著她的眼神有著相当程度的不悦。

  陆真向前走了一步,正打算为她挡住魏无仪的怒气,然则主人的举动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那个以暴戾闻名的魏爷,朝她伸出了手。

  「过来——」语调称不上轻柔,但已是他人从未听过的平静。

  范青青拖著脚步,才半坐上榻边,人立刻软软地偎到魏无仪怀里。

  「我最近都好想睡觉——」她将头埋入他胸口,小手掩去了一个呵欠。

  陆真看著她旁若无人的姿态,初是有些赧颜,後来方在意到她根本没注意到魏无仪旁边还有其他人。

  「想睡,就去睡。」魏无仪没有举起手来抚摸她的头,反而拿起榻几上的报告。

  「现在睡了,晚上会睡不著。」他身上的气息和她喝的花露水有点像,她喜欢。

  「那就去找点事情做。」他仍专注在报告之间。

  「你和我说话,好不好?我以前读书读到想睡时,洛君大哥都是这样对我的。」她娇憨地要求著,将手腕上冰凉的镯子贴在颊边——好舒服!

  「谁规定他做什麽,我就得跟著做?!」他不痛快地低吼出声。

  「你的声音好大。」她闭著眼睛,小手胡乱地摸上他的脸庞,轻摇住他的嘴。

  「范姑娘——」陆真被她的举动吓得睑色发白。

  范青青听见自己的名字,茫然地眨了两下眼,这才看到了屋子里有另外一个人。

  「你是谁?」她捉著魏无仪的衣襟半坐起身,并不知道两人的姿态是暧昧的。

  「在下是魏府的管事——陆真。」好年轻啊!他万万没想到能让魏爷如此容忍的人儿,竟是这样一个未知世事的娇嫩女娃。

  「我没见过你。」范青青柔柔地一笑。

  「在下刚从西北回来,正想为当地受难的百姓请命。」陆真的眼神中有著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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