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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笑问檀郎 page 12 作者: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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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她们来到另一栋屋前,看到的场景就是一片混乱。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十几二十个人,有殷家的人,但更多是黑衣蒙面人,有些似乎已经死了,有的还不时发出微弱的呻吟。

  但主战场并不在她们附近,活着的人似乎有意把战场拉开,再更往里去,才见姜无咎带着七八个人围成半圆,把四个黑衣人困在墙边。

  几个已经负伤、行动不便,但伤势尚无大碍的人则退在一旁,高举火把,成为这闇黯夜色中唯一的照明。

  这四个黑衣人似乎是今晚行动的主力,尽管处于下风,但虽败不乱,四人靠着奇妙的剑阵相互支援,在多人围攻下依然未呈败势。

  钟采苹观察了一下,不由得皱起眉头。这四人分明有能力脱出重围,为什么还待在战局里?

  她心中一动,心知这些人原是为她而来,看样子,他们是赌她必定现身,他们就有机会完成任务。

  钟采苹低声对绿竹道:“你别过去,留在这里先处理他们的伤势。这事非常重要,他们能不能活命都操在你手里。”

  她的话一点也不夸张,像这种群众斗殴,尽管伤势未必致命,也可能因为施救过迟而造成遗憾。扣着这么个大帽子,绿竹就是有再多意见,也不敢再跟着钟采苹向里去。

  交代过绿竹,钟采苹莲步轻移,也不见她提气纵跃,只一瞬间,她人已到姜无咎身边,好像她原来就站在那里一样。

  她的到来立即引起众人的注意,姜无咎脸色一变,低声道:“钟姑娘请远离此处,以防不测。”

  钟采苹摇摇头,语音清亮:“此地是先父昔日隐居之所,他们在此生事,莫非欺我钟家无人?”

  姜无咎大吃一惊。他当然知道他们并无法制服这四名黑衣人,不是黑衣人的武功太高,而是剑阵配合得太好;因此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就是车轮战,以游斗消耗他们的体力,拖得久了自然是人多的赢。

  只是如今,别说他们的体力尚未耗尽,以这剑阵的精妙程度而言,就算是突围而出也不令人意外,可是钟采苹偏偏在此刻出现,还生怕人家不知道她的身分,她这不是摆明拿自己当箭靶吗?

  心念电转,姜无咎突然明白她的目的就是故意要引他们攻击她。

  正想着,四名黑衣人竟拔地而起,长剑如电疾袭向钟采苹。而她早有准备,先是轻轻拍出一掌,把姜无咎往旁边送出数尺,然后一声清越龙吟,但见剑华如练,她的身影一晃而逝。

  没有兵刃交击的声音,众人只听见“锵鎯鎯”一阵响,定睛一看,只见钟采苹好似待在原地不曾移动,但四名黑衣人的兵刃皆已落地,四人愕立当场,左手扶着右腕,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一招起落,还没看清她怎么拔剑收剑,僵持的战局已顿时告终,她的能力自是令人惊佩万分。

  姜无咎是场中极少数看出端倪的人。钟采苹的剑并未与黑衣人接触,她绚丽无比的剑招不过是个幌子,而黑衣人兵刃离手之前,手腕皆曾古里古怪地微微一扬,显然是遭人以暗器击中腕上的穴道所致。

  他也随即明白钟采苹跳出来当活动箭靶的用心。她的身边必有高人护持,只是这位高人只照顾她一个,就算他们整群人今晚都莫名其妙死在这座小谷中,这位神秘高人大概也懒得动动小指头,但当钟采苹可能遭遇危险,他就会以雷霆手段确保她的安全。

  只是接下来的变故快到令他几乎无法反应。

  四名黑衣人愕然相望,片晌,其中一个突然仰天栽倒,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钟采苹心知他们口中必定早已暗藏剧毒,事有变故时便自行服毒了断,一时无暇细想,足尖一点便掠向四人。

  “钟姑娘不可!”

  姜无咎话音未落便抢上前去,只是变故已生,那第一个栽倒的黑衣人竟只是做做样子,钟采苹一接近,他便发出左手暗藏的袖箭。

  袖箭来势劲疾,距离又短,眼看就要打在钟采苹身上,却听“嗤”的一声,一枚树叶将袖箭走向打偏,而姜无咎侧掠过来,正好撞开钟采苹,却不慎让袖箭在自己的右臂上划过。

  就在此时,又一枚树叶扫过黑衣人颈侧,这回他可真真正正的死透了!

  钟采苹略一踉跄随即站定,看姜无咎神色有异,袖子上又破了个洞,第一个反应就是封住他的“肩贞”穴,同时高叫道:“拿火把来!”

  在火光的照明下,一名殷家护卫用力撕掉姜无咎大半截袖子,露出臂膀来,只见臂上虽只是一条长约三寸,深仅分余的浅浅伤口,但是整条手臂皆已肿胀发黑,显然袖箭上淬有剧毒。

  钟采苹半跪在他身边,见状脸色大变。姜无咎其实不用承受这些,若不是她太不谨慎,现在事件早已落幕。

  护卫见情况不对,举起长剑,便要向姜无咎的手臂斩落。这毒蔓延迅速,如不壮士断腕,恐怕将会危及他的性命。

  钟采苹岂容他这么做,觑准来势屈指一弹,将剑锋弹开,疾声道:“不可轻举妄动。”

  她自怀中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瓷瓶,拔开瓶盖倒出一颗芳馥碧绿的药丸,喂入姜无咎口中,道:“请护住心脉。”

  药丸入口即化,姜无咎咽下津液后,只觉胸口的烦恶感顿时一轻,当下抱元守一,潜心调息。

  钟采苹将瓷瓶随手交给身边的人,盘膝坐下,一手按着“肩贞”穴,一手按着“内关”穴,凭藉自身内力为姜无咎驱毒疗伤。

  随着时间过去,钟采苹的脸色逐渐由红转白,而姜无咎伤口流出的血液则由黑转红,肿胀的手臂也逐渐恢复原状。过了大半个时辰,她终于吐出一口长气,缓缓放开手,应是已经大功告成。

  但她仍不放心,向旁边的人要了方才的瓷瓶,又取出一颗药丸,捏碎了涂抹在姜无咎的伤口上。

  姜无咎只觉伤口一阵沁凉,说不出的舒适,加上这药清香无比,忍不住问道:“钟姑娘,这是……”

  钟采苹收起瓷瓶道:“这是先父友人所赠,由天山雪莲混合数十种药材提炼的辟毒丹,即使毒质尚未祛尽,内服外敷,应当也不会再有大碍。采苹莽撞,累及前辈,请前辈见谅。”

  天山雪莲生长在天山绝峰之上、冰湖之中,十二年才开一次花,这么珍贵的药物,她却舍得拿来救人,他着实想不到她会如此大方。

  稍停,她又道:“我必须在此调息片刻,请不用为我担心。”

  姜无咎知道她方才内力耗损十分严重,所以一时半刻无法起身,便以手势示意旁人扶他起来,并要众人噤声,以免惊扰到她。

  突见一条人影急泻当场,正是五内如焚的殷振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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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与谷冰盈不欢而散后,他一直睡不着,竟在风露中站了大半夜。四更时分桐柏山传来警讯,他虽立即召集人手,但终究放心不下钟采苹,等不及大队人马,便孤身一人直奔桐柏小谷而来。

  才进小谷,便见满地横七竖八的黑衣人,他心下焦切可想而知,再往里走,只见一群人聚在一处,却没见到她,更让他着急万分。直至此刻亲眼见她平安无事,他总算放下心来。

  “师……”

  “嘘!”

  不用旁人警告,他也识相地发现师妹正在运功调息。来到她身边,他蹲下来仔细检视着。她看起来还好,但脸色何以苍白如纸?

  姜无咎咳了咳,提醒殷振阳他的存在,殷振阳这才站起身不好意思地道:“姜叔受伤了?不要紧吧?”

  “若非钟姑娘以天山雪莲给我解毒,又以自身功力助我疗伤,我这条老命大概就完了!”

  殷振阳心下了然,师妹必是内力损耗过钜,一时脱力,才会脸色苍白。果不其然,不多时她的脸色已恢复如常,人也睁开眼来。

  “师妹,你怎么样?”一面问着,一面扶钟采苹站起来。

  钟采苹摇摇头。“我没事,不过前辈……”

  “老夫命硬,阎王还不想见我!”姜无咎呵呵笑道。

  “原不至于此的,”钟采苹仍深感歉然。“怀叔已经解决了他们,若不是我急于上前一探……”

  殷振阳愕然道:“孟叔叔也在这?”

  姜无咎也微现愕色,他倒没想到钟采苹会在少爷面前直呈自己的错误,毕竟她已救回他的性命,她若有意隐瞒,他也不会戳穿她。

  “我说了,近期内怀叔的活动范围不会离我太远。”

  “小苹儿是吃定怀叔不容人伤你吗?”

  钟采苹抬眼望向声音来处,孟虚怀正站在三丈开外看着他们。

  “怀叔!”

  钟采苹开心地想投入他怀中,但是跑出几步,她看清了周遭,身子竟不由自主的剧烈颤抖起来。

  殷振阳连忙赶上来,将她护在怀中追问着:“师妹,怎么了?”

  “好多血……”

  钟采苹虚弱得几乎站不住脚。她离开房间时天色未亮,虽然知道地上躺了不少人,但一来关心战局,二来天色昏暗,对眼前的血腥尚无感觉;而自加入战局后,她一直被人包围住,也看不清实际情况。

  此时天色虽只是灰蒙蒙亮,但已足以使她看清四周尸横遍野的惨况。她的武功虽然早已恢复,但终究娇养在深闺之中,既不曾与人比武打斗,更不可能看到这般血流成河的场面,如今乍然面对,对她自是极其巨大的心理冲击。

  “不要看,不要看!”

  殷振阳把她的头按在胸口,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不待吩咐,众人立即开始收拾现场。

  孟虚怀来到他们身旁,看钟采苹深受惊吓的模样,不由得怒火上升:“苹儿交给你照顾,我找人算帐去。”

  钟采苹连忙挣脱殷振阳的怀抱,叫住孟虚怀欲去的脚步。“怀叔不要!”

  “小苹儿别管这些,主使者必需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就是死!把小苹儿吓成这样,死有余辜!

  但钟采苹知道他正在火头上,被他找到的人非死不可。“怀叔,不要杀人了!小苹儿不想再看到血了!”

  孟虚怀大步走回她身边,不悦地道:“小苹儿知道这事是谁干的吗?”

  “猜得到。怀叔,答应我不要杀人好吗?”

  这个主使者除了谷冰盈还会有谁?怀叔虽不清楚他们的纠葛,但从杀手的武功必定也看出了端倪。

  “她死了对你比较好,但是既然小苹儿这么说,我不杀她。”孟虚怀心道,要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多得很,死亡未必比较残忍。

  照殷家小子对苹儿的态度看来,就算谷冰盈没派人来杀苹儿,他也绝不可能舍下苹儿去娶她。而他只消到山东去宣传谷冰盈因为心狠手辣才嫁不成殷小子,那她以后也别想嫁人了!

  “我走了!”孟虚怀转向殷振阳交代:“好好照顾你师妹。”

  第十章

  扶着摇摇欲倒的钟采苹,殷振阳灵机一动,突然将她拦腰一抱,往小谷深处掠去。

  姜无咎何等老于世故,只看着他们的背影一笑,知道收拾残局之后,他们就该闪人了!至于少爷和钟姑娘,他们得花点时间独处。

  “你做什么?”

  钟采苹羞红了脸。众目睽睽,他就这样对她又搂又抱,不知情的人只怕要当她是不正经的女子了!

  殷振阳抱着她直跃上一棵大树,这才松开她的腰身,笑道:“师妹,还记不记得这里?”

  她脚下踩的不是树枝,而是木板,她当然记得这个地方。这是爹亲手为她搭建的树屋。

  她眷恋地游目四顾。相隔十年,这棵树的枝叶更茂密了,尽管许久无人清扫,但或许是风霜雨露的自然洗涤,屋中的木板倒还不算太脏。

  树屋一角,有着一个小竹篮,她不由得走上前去,知道里头是殷振阳少时做给她的玩具。

  殷振阳看着她的反应,笑了笑,跳下树,一转眼便不见踪影。

  “师兄!”

  他的举动让钟采苹蓦然回身,脱口叫他,却没有跟着下树去,似乎她心中笃定他会马上就回转来。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殷振阳便又跃上树屋,只是左手背在身后,故作神秘地问道:“猜我手上是什么?”

  钟采苹让他勾出几分好奇心,却又不甘心追问,只是转过身道:“要嘛你就自己拿出来,不嘛就算了!”

  真是别扭的师妹!

  虽然她又使小性子,但殷振阳倒不觉得头痛,她现在可比平常寡言罕笑的样子可爱多了!

  殷振阳把她的身子扳转回来,伸出左手,只见掌心上托着一只草编蚱蜢,显然这就是他刚才离开的目的。

  “刚做好的!”

  钟采苹伸手拿过蚱蜢,翻来翻去地端详,殷振阳不由得失笑道:

  “许久不做这个,没有以前的好看。”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坐下。虽然小竹篮伸手可及,但钟采苹手里还拿着那只草编蚱蜢,舍不得放下。

  “你喜欢,以后我天天做给你。”

  这话暗示得太明显,钟采苹脸一红,低下头不说话。

  殷振阳伸臂揽住她的肩道:“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们竟能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

  钟采苹没接腔,只是静静地靠进他怀里去。

  殷振阳满足地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有件事,我知道我若不说清楚,你心里一定有个结。”

  钟采苹知道他想说什么。没错,尽管她绝口不提从前的事,但她始终记得,她在石家的十年之间,殷振阳对她不闻不问。

  “把你留在石家,是我故意的。”

  殷振阳说完便沉默下来,等着她的反应;钟采苹还不想开口,无声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一定知道原因,因为当时你武功尽失……”

  钟采苹叹了口气,她早猜到是因为这样。

  只是她怎么也不明白,会不会武功真有那么重要吗?她母亲也不懂武功,但她爹娘的恩爱有目共睹。

  “那时候,我已经决定要放弃你了!”

  他清楚地感觉到怀里的钟采苹身子一僵。也难怪她,那时他才十六岁,就有如此功利的想法,她怎能不心惊?

  “因为准备要放弃你,所以我刻意不接触关于你的讯息,毕竟我们朝夕共处多年,我怕会放不下你。”

  这对她已经不是问题了!她迫切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他要割舍多年的情份,只为了找一个有武功的妻子?

  殷振阳沉默许久,才慢慢地道:“你小的时候,我不常提家中的事,除了我的爹娘和妹妹,你对我的家族其实所知无几,所以你不知道,我家已经五代单传,而且都在三十来岁病故。”

  不用他多说,钟采苹已经明白他为什么要找一个懂武功的妻。或许十来年后,他的妻子就必须独力撑起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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