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个老实的女孩子。“你会不会觉得很惋惜?”
蒲雨苑略略不好意思地笑笑,更诚实了。“不过我大概也只有接下来的几天偶而想过一下下而已。追我的人很多的,我很快就忘了耶。”
这种话若出自别的女人口中,谭洛胥大概只会认为那女人虚荣或炫耀,但蒲雨苑就这么平平常常地讲出来,那坦率自然的态度,反而让他相信这是事实。
“追你的人很多?”谭洛胥半调侃地问,“有多少?”
蒲雨苑像是没听憧谭洛胥的嘲讽,嗤一声笑,“神经啦!谁还去数。反正去了一个再来一个,就这样。”
“那你不是男朋友一堆了?”好家伙,上次他调查她的交友状况时,她还骗他说没有朋友。
“没有耶,经常还是孤家寡人啊!”不料蒲雨苑仍然还是这个答案。“那些想追我的男人来得快去得更快,很快就不见了。”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
“我不晓得耶。”蒲雨苑不笑了。似乎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妹妹是分析说,我根本没心要维持,那些男人见我不太在意,慢慢就提不起劲啦。男人嘛,通常没什么耐心的。”
“为什么不好好把握?”他本能问。
“把握什么?”她诧笑,“你的口气跟我很像耶?”笑说完了,又回去踢她的石头。“但是我不觉得需要维持啊,那些男人,也不是没一个我喜欢的,只是就算感觉不错,走掉了我也不会伤心耶,很奇怪哦,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什么事都不晓得,什么都不明白。谭洛胥摇了摇头。“你一向都是这么大而化之的?”
“大概吧!”她噘噘嘴。“我老妹是说我迷糊,胡里胡涂的,把正经和不正经的事都一起胡涂掉了。”
他笑了。蒲雨苑发现她见过他几回,他从来都没笑过,而引她注目的是,他笑起来还真颇有魅力的,有种豁达的潇洒。
“你妹妹比你精明。”他下了结论。
“这还用得着你说。”她收回欣赏的眼光。“我跟我妹妹出去,人家常说她是姊姊我是妹妹。”
“你不在意?”
蒲雨苑以迷惑的眼神看他,“在意那么多干嘛?”
也对,在意那么多干什么?谭洛胥不由自主地望着眼前这个女人,她的外表姿色虽然算得上中上程度,也还不至于到倾国倾城的绝色地步,为什么她会那么多男人钟情于她?恐怕与她的个性有更大的关系。
她那眼那唇,随时都要笑似的,人家一见就有好感;她大而化之的迷糊,让人对她全无戒心。她善良,不忍心拒绝他人的习性,对每个人都很好,又使她在男人眼中更加可爱。
他发现她就像一块磁石一样,吸引了他的视线就不放。不管他把眼光移向何方,总是十分轻易地就会移回她身上。他皱皴眉头,极端不悦而抗拒这样的想法,刻意把眼睛凝向前方。
他看见他的车子就停在路边,太好了,提醒他该走了。
“我的车停在前面。”他明白地说,准备道再见。
“你开车来的啊?”蒲雨苑却一脸关切,“你手这样怎么开车?”
他耸耸肩。“小心点慢慢开。”
“不行啦,太危险了。”蒲雨苑又是凝眉又是摇头,“这样吧!不如就由我帮你开车,送你回去好了。”
“不必不必。”他回答得飞快,像是立刻忆起什么不好的经验……
“我有照的,你不用担心。”蒲雨苑说着就去掏皮包,急着想证实她的话。
“没关系,你不用拿,真的,我可以自己回去。”谭洛胥说着,还退后了两步,想和她保持安全距离似的。
蒲雨苑也知道他不信任她,但她不是随时都会出错的啊!而且他的态度,让她更难过了。她不由得垂下眼帘,声音也变得幽幽的。
“我知道啦,你一定觉得我笨手笨脚的,什么事都做不好对不对?可是我上次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你受伤的,而且后来也一直想跟你道歉,看看能帮你什么,但你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她一副心难安宁的样子,浅浅叹了口气。“你不晓得,这让我对你更愧疚了,而且都没办理弥补。”
那模样既诚恳又真心,又带了点楚楚可怜,任何人见到她这样的神情,大概都不忍心对她说不。
“你是不是常用这招?”他调侃地望着她,心中其实已经为她的楚楚可怜投降了七八分。
“什么这招那招?“她眨着长长的睫毛,一脸无辜,更令人不忍了。
“算了。”他没多说,只是掏出车钥匙往她身上一抛,“那就麻烦你送我回公司吧?”
一朵好灿亮的笑容慢慢爬上她的脸庞,她开心地坐进了驾驶座。
“哗,真高级。”蒲雨苑才刚坐好,就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B字头的名车,内装果然不同凡响。“我还没开过这么昂贵的车呢!”
一句话提醒了谭洛胥。这是他的宝贝车,平常甚至很少借人的,今天怎么会这么大方地放心让一个迷糊女人生进驾驶座?
他刚才一定是被迷惑了……
“呃……”他叮叨着,“开慢一点。”
“你放心,我会慢慢开的。”她转头对他盈盈一笑,“要是撞坏了你的宝贝车,我怎么赔得起?”
蒲雨苑说到做到,瞧她发动车子,慢慢驶上马路,每个步骤都是小心翼翼的,一来因为不熟悉车况,二来因为这是别人的宝贝车,她就算再笨也知道要小心。
“往哪个方向走啊?”她问。
蒲雨苑不慌不忙的驾车态度让谭洛胥稍稍安了心,他道,“暂时直走。第二个路口,右转。”
蒲雨苑照做了。街道路小车多,两边还时常出现暂停车,并不好走,但雨苑细心掌着方向盘,许多关头都巧妙地通过,她自己都满意得很,忍不住遨功,“怎样?技术还不错吧?我开车很稳的。”
“嗯……”谭洛胥实在不想这么早就夸赞她。“你还是专心看前面吧!”
“放心啦!”蒲雨苑老神在在的,说着向盘一转,转进右边一条巷子。
谭洛胥本能喊:“你怎么转这里?下一个路口转才对!”
蒲雨苑傻了眼,“你不是说第二个路口吗?”
谭洛胥瞪大了眼睛。“这不是路口,是巷口!”
“好,”她看看左右来车,把车靠旁边的空地暂停。“我倒车出来就是了,你紧张什么。”
“我不紧张。”方向盘在她手上,谭洛胥只能命令自己,不要激怒她,不要让她慌张……他努力撑出一个微笑叮,“你小心一点。”
蒲雨苑瞟他一眼,回过身去倒车。
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谭洛胥的神经简直就绷着,蒲雨苑紧上百倍。“啊,后面有车!”他提醒。
“我知道啦!”蒲雨苑的口气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怎么连倒个车都这么不让人信任哪?
谭洛胥听出蒲雨苑的语气不对,连忙又安抚她:“你别紧张,别慌,慢慢来……”
“我晓得,你别叫啦!”蒲雨苑没好气地,倒车油门一踩——
咦?车怎么卡住不动了?
她一脸困惑地回来看谭洛胥。“我们刚刚后面不是空地吗?”
他的眼睛都直了。“有人家停车格打在地上的铁桩,你没看见?”
蒲雨苑没讲话,只是速速打开车门,去车后看究竟,他想也没想,立刻也跟着下车。
那铁桩,蒲雨苑果然没看见,早就已经抵在车尾了,又因为她重重踩下了油门,铁桩稳固不会动,车尾的保险杆只得往内凹进去一块——
蒲雨苑头低低的,根本不敢看谭洛胥的表情。不用看也知道,他的脸一定比绿豆还绿!
“对不起……”她喃喃道,嗓子比蚊子还小,手指上挂着钥匙,慢慢递出去。
“再开啊,我公司还很远。”他大概是气过头了,以至于脑袋有点不大对劲,不过那铁青的脸色,还是显示了他的激动情绪。
“不敢开了。”蒲雨苑低低软软细细的声音,当然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她手里的钥匙,接走了。
“你修车的钱,帐单给我,我帮你付!”蒲雨苑追过去,在他坐进驾驶座前急道。
“你要付?”他冷冷的,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B字头的车,蒲雨苑再没脑子也知道维修一定很贵,但做错了事就得负责。
她咽了咽口水,点点头。
“我修好了车会把帐单给你。”谭洛胥说完了这句,就坐进了驾驶座。
只能用一只手开车的他,显然比蒲雨苑还稳当得多,他三两下就把车子转出那个可怕的空地,加入了小巷的车阵,把车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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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雨苑坐在银行的服务台后,手支着头竟然在发呆,还好现在已经过了三点半不是工作时间,否则雨苑不被主管海刮一顿才怪。
其实也没什么。蒲雨苑只是想到早上出门前在浴室洗脸的时候,曾经随口问过蒲雨毓,知不知道那种B字头的车子,维修起来大概什么价钱?
“不是很清楚耶,”蒲雨毓照实回,“不过我听我同学讲过,他爸的BENZ照后镜坏掉,换一个两万块。”
“两万块!”蒲雨苑的眼睛顿时瞪得比浴室顶上的灯泡还大。
“对啊。这种贵族车,本来就是这种价钱。”蒲雨毓倒不意外,只是有点担心,“姊你问这个干嘛?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了?”
“没啊。”蒲雨苑刻意模糊。她并非故意说谎,只是她知道就算说了也只是挨骂而已。而妹妹还在念大学,打工赚的钱供自己买衣服都不够,哪还有钱能资助她。
所以,就算换一支保险杆要好几万,也只能靠她自己张罗了。
“雨苑,你发什么呆呀?还不下班?”
女同事的一声提醒,把蒲雨苑从烦恼中喊醒。是啊,都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她手上的工作也已经处理完,不下班干嘛呢?
换下了制服,打了卡,蒲雨苑却是才刚踏出银行的侧门,就听见有人喊她:
“对不起,请问你是蒲雨苑小姐吗?”
一个脆脆的女声。蒲雨苑循声转身,看见一名高高的女孩,薄薄的短发,略带顽皮的眸子,一张中性的漂亮脸蛋,蒲雨苑不记得她曾经认识过这样的女孩。
“你叫我?”蒲雨苑怀疑地向她走去。
“我是蔚丞骐的妹妹,我叫蔚琪臻。”
是的,她是蔚琪臻。虽然找不到什么特别的借口来见蒲雨苑,但对蒲雨苑的好奇,让她还是跑来了。反正要见一个人,需要什么借口呢?什么都可以是借口。
“你有空吗?我们聊聊好不好?”蔚琪臻一双慧黠的眼珠看着她。
“好啊。”蒲雨苑虽然不知道蔚琪臻想聊什么,但她和善亲切的个性,让她不习惯拒绝别人。
蒲雨苑上班的银行就位在企业密集的商业区,附近餐厅店面应有尽有,银行隔壁就是家不错的小咖啡店,蔚琪臻随手推门进去了。
才下午四点,还是下午茶时间,琪臻给自己点了杯咖啡,薰衣草慕思,蒲雨苑做了个诧异的表情,没心机地道,“你敢吃薰衣草慕思啊?我每次吃薰衣草做的点心,都觉得好像在吃香精油。”
“没错,这点倒是要克服的。”蔚琪臻笑了。瞅着蒲雨苑,寻思道,“我帮你挑一个点心吧。Munin如何?”
蒲雨苑盈盈地笑开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Munin?”
蔚琪臻望着刚送上来的巧克力马芬蛋糕。“单纯朴实的小蛋糕,直接而不经过任何装饰,这不就是你吗?”
心思细密,观察入微,好像已经认识她很久似的。蒲雨苑忍不住叹:“哗,你好厉害。”
“没有。”蔚琪臻微微一笑,“我只是一直在想,像我哥那么寡言的人,什么样的女孩能让他聊上一整夜?现在我知道了,也许只有像你这种不会给人压力的女人,才能让我哥自然自在地说话吧?!”
“你哥,”蒲雨苑放下杯子,问了一个她一直想知道的问题。“他到底为什么会,忽然过世?”
“也不能说忽然。”蔚琪臻缓缓啜了一口咖啡。“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心瓣膜太窄,本来就不能太劳累,不能太过兴奋,也不能喝太多酒。他是个成年人了,平常自己都很注意的,所以我们也不晓得他那天为什么会在pub里混一整晚。”
蒲雨苑听到这,不由得自责而悔:“如果我早知道他有心脏病,一定会叫他早点回家!”
“这不干你事。”蔚琪臻摇摇头,脸上的神情很释然。“其实他从小就常发病,病危住院也常发生。我记得小时候,我妈常跟我说我哥是天上的天使,只是下来看看我们,时间到了他就要回去了。”她的微笑中带着点透彻。
“所以我到现在,还是愿意这么想。我知道,我哥不会希望我们为他太过哀伤的。”
一个只见过一次面,聊过一晚上就消失无踪的人,本来在蒲雨苑的生命中应该不具有太大的意义,因为他可能遗留给她一栋房子,而将她与他的整个人生都似乎牵连了起来。
蒲雨苑晕近愈来愈想知道:“你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人。”蔚琪臻无需多想就能说出。“心思很细,很替别人着想;寡言,不爱说话,所有的事都藏在心里。所以说真的,我们也不敢说我有多了解他。”她抬头看蒲雨苑,“你呢?就你跟他聊了一晚的天,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好像不是很快乐,笑起来都不是那种开朗型的。”蒲雨苑又去回忆那天的片段。“他很有知识吧!我想,因为他都跟我说一些很有哲理的话,所以我都记不起来他讲过什么。”她有点惭愧,却诚实地,“说真的,那些话平常讲给我听我都不太懂了,更何况那天我还喝了点酒。”
蔚琪臻笑了,因为她的坦白,坦白得可爱。
她凝着蒲雨苑,思考了一会才说,“我最近在整理我哥留下来的东西,在他家,也就是将来你可能继承的那栋屋子;如果你有兴趣多认识我哥一点,也许你可以过来帮我整理。”
“可以吗?”蒲雨苑惊喜地。对她来说,这是个太善解人意的提议。
蔚琪臻没说话,只是找出纸笔,把住址写给蒲雨苑,同时叮咛,“你先到隔壁十八号来找我。”她解释,“我们很多亲戚都住附近,还有我们的一个小叔,先提醒你一声,他要是哪天来找你你别意外,他跟我一样,也对你很好奇。哦,还有谭洛胥,他就住斜对面。”
提到谭洛胥,蒲雨苑不得不想起那几桩乌龙事件,她心怀愧疚地,小心翼翼地探:“他……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