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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一季春 page 8 作者:纪真

  「我没有醉,我是来送……送你礼物的……」他胡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盒子。「你要走了,要出国去了……所以……送给你的。」他将盒子塞到薛颖手里。

  「不用了,真的!」她推辞著。

  「不,不,你一定要收下。你打开来看看,打开看看……」他很坚持。

  薛颖打开盒子一看,顿时一阵金光四射,几乎让她难以睁眼,不过她还是瞪大了眼。

  一只笔,一只不知道是几K的金笔,一只不知道镶了多少颗小碎钻的金钻笔。她愣住。

  「你……要去念书,所以我想送枝笔给你……比较合适。」他结结巴巴地解释。「对不对?你喜不喜欢?」

  合适?用这枝笔?她倒抽一口凉气。就连一向嚣张的柯玫丽,平日都还未必敢用这样的笔,何况她是去念书?

  「对不起,我不能收,这太贵重了。」她将笔还给傅维恒。「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其实最重要的是,薛颖认为她和傅维恒之间并没有「那麽深的交情」,深到可以收这样的重礼。

  「你拿著啊!」他著急。「我挑了一个下午,我……我叫他们帮我刻了你的名字在上面。你……收下好不好?就是要送给你的。因为……你要走了……要去念书……要走了!」

  他不停地重复说著,你要走了,彷佛很伤心——

  薛颖甚至觉得他快要哭了。她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我去打电话叫小何来接你回去。」

  傅维恒拉住她。「我知道,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知道。可是,你要我怎麽办呢?我不能……不能爱你……不应该爱上你的。你知道吗?」他流下泪来O薛颖心中一动,不能?为什麽?

  转念一想,不禁气道:「笑话,你爱不爱谁是你的事,我管得著吗?我求过你吗?你以为我很稀罕吗?你不必特地跑来告诉我,说你不该爱上我这个小人物,我知道我配不上你,行了吧!」她气得甩开他的手。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他慌了。

  「那是怎样呢?」她冷笑。「你别跟我说你已经结婚了,我知道你没有。

  还是你要跟我说,你从小就已经跟人家指腹为婚了?」薛颖说得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薛颖!」他生气了。

  「你不是要我自己猜吗?你不就是喜欢这样捉弄我吗?」她也动了气。「我受够了,你故意什麽都不说,你故意对我喜怒无常,忽冷忽热,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每一次!」她大叫。「你根本是存心捉弄我,非要这样对我吗?够了,够了,我再也不要理你,再也不要看到你!」她哭道,不停地想挣开。「放手!放手!你放开我!放开!」

  「好!我说,我说,我把一切都说清楚。」他一把将薛颖拉到胸前,盯著她。「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父亲是怎麽死的?」他顿了顿。「骨癌。」

  薛颖看著他,不明白他为什麽要说这些?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哥哥是怎麽死的?骨癌!」

  她愣住。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姑姑是怎麽死的?骨癌!」

  她开始颤抖。「不要说了,」她开始害怕。「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薛颖几乎站不住,但传维恒仍抓著她的双臂不放,直问到她脸上。「我还有一个小妹,死的时候跟你现在一样大,你知道她是怎麽死的吗?」

  「不!」薛颖尖叫起来。她绝望的叫声终於惊走了傅维恒最後的醉意。这才猛然发觉,还是说出来了……

  她疯狂地摇撼他,哭道:「你为什麽要这样骗我?为什麽要这样吓我?为什麽非要这样折磨我?为什麽?」

  太迟了。本来还想说些什麽来安抚她,但现在还有什麽可说的。

  只能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任她哭得声嘶力竭,最後无力地倒在他身上。

  看著怀里的泪人儿,傅维恒心中後悔不已。「不该来的,更不该说出来的,何苦让她平白承受这样的打击,早该离开她,再不就放开她。」低下头去不住地亲吻她的头发。

  傅维恒的哥哥十七岁时便死於骨癌,那时他才十四岁,头一次体会到失去亲人的悲恸。次年,一向最疼他的小姑姑也死於同样的病症。聪敏如他,便有些明白了。

  不会那麽巧吧!就彷佛是受了诅咒似的,家人们日益逝去,如今仅剩下他了。除了母亲是因为精神耗弱死於意外,父亲及小妹皆先後死於骨癌。

  六年前,在他小妹的丧礼上,傅维恒几乎已经不再感到特别悲伤,因为他想或许不久一家人又可以再见面了。

  何时轮到他呢?

  父亲活了四十五岁,姑姑三十四岁,大哥十七岁,小妹二十三岁,那麽他呢?

  从十四岁开始的梦魇,纠缠他至今,而且还会继续下去,直到恶梦成真为止。

  这样可预知的结果,并没有打击到他对於生命的负责态度。只除了一点,他从不奢望未来的事。

  尤其是爱情。

  爱情是件奢侈品,须要承诺,须要付出,须要时间,须要活著——还得花一辈子的精神小心照料才行,然而这些对他而言都匮乏得很。他可能没有时间,来不及付出,生命短暂,这样还谈得上什麽承诺?

  从此他学会了拔去丘比特射在身上的箭。自己一个人痛苦也就够了,至少不会伤害人,不会辜负人,也不会拖累人。

  而薛颖却是他的失算,那时她不过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女生,来公司打工打混,天真烂缦,成天笑眯眯的。只是忍不住想多疼她一点,却怎麽也没料到会不知不觉地爱上她,而且竟是如此深刻。

  那枝恶作剧的箭,刺得太深太深了,叫他难以自拔。

  他深深地叹息。「我该怎麽办呢?」想努力找出一条路来,至少要让薛颖好好走下去。

  薛颖渐渐止了哭,疲倦地靠在博维恒的胸膛上。

  他抚摸著她的发。「我送你去美国,你可以一边念书,一边在美国分部实习,好不好?」他平静地说。

  薛颖不动不语。

  「薛颖……」轻声唤她。

  「你爱我吗?」好不容易开了口,头脸依然埋在他的怀里。

  「嗯!」紧紧搂了搂她。「当然爱你。」

  终於等到这句话。

  她抬起头来,看著他。「我也爱你。」脸上绽出一抹娇笑。

  而傅维恒却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我一直在等你,在等你说这句话,可是你什麽都不说,让我好怕。」她幽幽地说。

  当然能了解她的心情,自己何尝不苦呢?傅维恒低下头去,在薛颖的脸颊上深深印了一记,算是道歉。忽然觉得有点疲惫,便将头枕在她的肩上,想闭闭眼。朦胧中听见她说:「不过我现在不怕了。」

  他不动声色,听她这样的口气,肯定还有下文。

  「我们一块去美国,好不好?」

  果然。

  他抬起头来。「我们不能在一块,你不懂吗?就是不希望让你将来受到伤害,所以我才」直躲著你,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

  薛颖打断他的话。「你刚才才说你爱我的,我也说了我爱你,既然如此,我看不出有什麽道理非要分开不可。」

  傅维恒耐著性子说:「照我这样的遗传,随时都……」

  薛颖又打断他的话。「我没有这样的遗传,可是也不见得会长命百岁啊!」她很认真。「癌症还有那麽多种,我也可能会得到,再说现在天灾人祸那麽多,什麽样的意外都有可能发生,说不定我还会比你早……」

  「薛颖!」他连忙喝住她。

  终於见识到她任性不讲理的一面,居然连诅咒自己的话也说得出来!

  「你怎麽能……能……」他气得不知道该说什麽。「你简直是……」

  她再次打断他的话,不过不用话语虽然她不懂得接吻,但要堵住一个人的嘴,倒也不见得太困难。然而她笨拙的表现,却激起傅维恒压抑已久的热情。

  他开始教她,带领她……

  可是不久薛颖那略微生涩但又极之温柔的反应,逐渐溶化了他的理智,让他失去了上风,不能自已。

  薛颖学得很快,而且如法炮制地拿来对付他,丝毫不给他一点点喘息的机会。

  该不该再教下去?教她更多?

  傅维恒已经完全无法思考……只觉得热……好热……

  薛颖沉沉地睡在他的身旁。

  稍早的狂喜一点一滴逝去,使他慢慢地清醒,回到现实来。

  「怎麽会这样?」他懊悔。为什麽所有的事都开始一件件地脱离掌握之中,全然失控?

  明明知道不该爱上她,也知道今晚不该过来,更明白这件秘密本是无论如何也不该说出来的。

  结果呢?

  而她,又为什麽没有被吓得逃开?为什麽反而依偎在身边?

  「爱情吗?」他苦笑,原以为自己早已练就成了「绝情大法」,没想到却会败给一个初生之犊。

  傅维恒支起上身,低头看著臂弯里的她。她轻匀的呼吸,白哲的脸颊透著一抹晕红。嘴角弯弯、好梦正酣的样子。

  原想替她把被拉高,却忍不住在她白白细细的颈项上咬了一口。她轻轻笑起来。「好痒!」揉揉惺忪的眼睛,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一副轻松模样。

  傅维恒拿她莫可奈何,故意说:「你破坏了我所有的计划,你知道吗?」

  「那你要开除我吗?」她笑道,仍是一脸不在乎。

  「你不能认真一点吗?」他板起了脸。

  薛颖却觉得更有趣了,凑上脸去,在他耳边格格笑道:「人家对你还不够认真吗?」

  傅维恒呻吟一声,重重倒回床上,闭上眼不想再搭理她。

  她没救了!怎麽一点也不怕呢?她没救了……

  傅维恒睡得迷迷糊糊的,不经意地伸手向身旁探去,却碰不到薛颖。

  是梦吗?

  吃了一惊,连忙睁开眼。「薛颖!」他唤道。

  正好薛颖从浴室出来。「做什麽?怎麽这麽早就醒了?」

  不是梦。「没事,我再睡一会儿好了。」他又倒回去。才翻了个身,又坐起来。「薛颖……」

  「又怎麽了?」她笑道。「你到底还睡不睡?」

  他摇摇头,有太多心事,不可能睡得著。「我有话跟你说。」

  薛颖见他神色凝重,便坐在他身旁。「什麽事?」

  傅维恒拉著她的手,一时却又不知道怎麽说比较好。「我……」

  她明白。

  「我没有怪你,昨晚……很好,我不会後悔的。」她有些羞赧地说。

  他一阵感动,轻轻抚著她的脸颊。「我还是希望你去美国,听我的安排好不好?长痛不如短痛,对不对?」

  薛颖低头不答。

  「国内有我和怡如,你就过去帮我负责美国的部分,反正,将来……你也是要接手的。」

  「我不想听这些。」她看著他。「你也用不著这样,我已经说了,这事不怪你的。」

  「我知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他忙解释。「只是我当你是我最亲最爱的人,当然要替你著想。」

  她低头,过了半晌才又轻轻地说:「真是要为我著想吗?那我……我一直很想要……要……可是……」重点都没说出来。

  傅维恒以为她不好意思向他开口,忙说:「你想要什麽?你尽管说。」

  她仍低著头,玩弄著衣角。「算了!也许你会觉得勉强,还是别说的好。」她轻轻地说。

  傅维恒急了。「怎麽会勉强呢?你要什麽只要我办得到,一定都会心甘情愿地给你,只要你开口,来,你跟我说,想要什麽?」

  「真的?」她抬起头来。「说话算话?」

  「当然!」他微笑著点了点头。

  薛颖也笑,笑他中计了。

  「你!」双手揽著他的脖子。「我就要你。」

  他一呆,随即甩开她的手。「不行。」

  从没听说过男生也会说不行的?

  她益发笑了起来。「行的,怎麽不行?刚才明明答应人家的,而且还说是心甘情愿,说话算话的,怎麽可以反悔呢?」

  「你要我做什麽?」他真是生气,为什麽对她讲了那麽多,她还是不懂?

  「也许明天我就发病了,一年後就完蛋,你还要跟著我做什麽?」

  「就算你明天就死掉,那至少今天也是我的,我不管,反正我一天也不会放过你。」她斩钉截铁地说。

  「你为什麽就是不能明白我的苦心?非要这样任性不可?」他痛苦万分。

  「我明白你的苦心,可是我不须要你样样替我打算,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她说。

  「但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走错路,明明……」

  「我已经长大了。」她大声说。「是对是错,我自己会判断,就算真的走错了,我自己也会负责,不会怪到你的头上。」她也动了气。

  「负责?」他冷笑。「你知道这个代价有多大?你应该问问我?我太有经验了,成天活在恐惧中不算,还要随时准备面对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你为什麽不问问我?」他顿了一顿。「我的母亲……她疯了!看著儿子、女儿、丈夫一个个离开她,同样的病症,可以预见,但就是无能为力……她每天都在担心,我们之中只要有一个有一点点不舒服,她都吓得半死,直到她发了疯,嘴里喃喃念的还是这些。你知道吗?当她发生了意外,我是为她庆幸的,庆幸她总算解脱了……」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看著她。「我不要你也受这样的折磨,你该每天都笑眯眯、快快乐乐的,像以前一样。」

  她不作声。问题是,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傅维恒见她湿淋淋的头发不断滴著水,接过她手上的毛巾,慢慢替她擦乾。「我不是吓唬你,只是不希望你只看现在,不顾未来。颖,你听我的话,趁早回头,好不好?」

  他盼望这样的软硬兼施可以奏效。

  薛颖不是不怕,只是她要是任性固执起来,是不计後果的,况且後果再怎麽可怕,也是试了才知道。

  她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你不公平!」她哽咽。

  「不公平?」他不解。

  「对!」她哭道。「你不公平,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凭什麽要求我?」

  他别过头去。

  但薛颖仍不放过他。「你不是说不该爱上我的吗?结果呢?你不是说要对我冷漠一点的吗?结果呢?你通通都没有做到,那你为什麽认为我就可以做到?为什麽认为我还可以回头?」呜咽著扑到他的怀里。「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已经不能回头了!求求你,不要逼我!求求你……我只是想和你一起……我们不要管其他的事,好不好?好不好?」

  傅维恒觉得好累,彷佛筋疲力尽似的。

  没想到,结果竟是他不但管不住薛颖,也管不了自己。

  「我也想跟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我也想啊!」他在心里呐喊。

  第八章

  方怡如敲门进来。「傅董,找我?」

  傅维恒放下手上的公文。「嗯!你坐,前天真不好意思!不过,都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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