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穿哪一件?”她问。
“随便。”任人宰割的他哪里还有说话的分。
“珍珠白的襦裙让你在飘逸外更显清丽不俗,有如新生的白莲般惹人怜;红色衣衫更能显出你端丽大方的气质,像极正盛开的牡丹般雍容华贵;淡紫色是神秘的,却又带着万种风情。”苗咏欢的口吻像极了推销服饰的商贩。
恨不得让言剑辰全部换上。
“这些是谁出的馊主意?”
“白色是我选的,紫的是莫廷恩挑的,而红的嘛,是赵擎和那班兄弟们的意思。”言下之意是大家都有分。
“因为我们很难取舍,所以只好拿来让你自己挑了。剑辰你要穿哪件?”
“随便穿穿就行了!我坐轿子只露出张脸而已,换不换女装根本无关紧要。”
“这可是你第一次扮女装,自然马虎不得。”
“是啊,这些衣服可是欢欢差着绣坊的人连夜赶制出来的,你不换上就太对不起她了,绣坊里的人还很好奇地追问是什么女人长得这般高大呢!”
打点言剑辰衣服的事,全行馆上下也只有苗咏欢做得来,他虽然不愿,也只能无奈地要苗咏欢换上男装在外行走,当然,身旁还要二、三个人陪着。
“你现在的身分是西京的贵族千金,穿的当然不能太寒酸,别忘了轿子的左、右是镂空的,让人瞄到你穿男装就不妙了。”她好言哄骗。
“你嘴里说得好听,还不是想乘机作弄我,这下可如了你的心愿了吧?”对她,他虽然气在心里,却也是无计可施的。
“什么?我这可是为你着想,你不但不领情,还怀疑我!”苗咏欢皱起鼻子抗议了。
“我不是怀疑,只是多说了几句。”这算是道歉吧?
“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计较了,如果你肯心怀感激地接受我为你做的一切,我会更开心的!”
※※※
言剑辰不懂,自己为什么独独对苗咏欢心生怜惜,并且任由她“胡作非为” ,到后来竟连自己最厌恶的事,也因为不忍见她失望而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这个问题,在苗咏欢帮他换女装时他还是想不通。
“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不,没什么。”
是因为她长得美吗?不!苗咏欢虽美,但比她更漂亮的人间绝色他不是没见过——说难听点,他每天照镜子时都看得到。
是因为她眼里的纯真和无惧?初见面,她竟然不怕他,还有勇气去做他人闷在心里很久,却迟迟不敢求证的事。
没错!正是这种不畏震撼了他!先前遇到的姑娘,一看到他不是傻了,就是结巴得说不出话来,没有一个人能像苗咏欢一样,不只不怕他,还敢反抗他,甚而逗弄他。
他不知道苗咏欢是如何被教养到大的,为了反抗不合理的婚约竟不惜离家出走抗议,虽然安全堪虑也太过莽撞,但这勇气却少人有!他想,她这等形于内的坚实和美,大概是他最舍不得放她手的。
“衣服换好了,坐下来我来帮你梳头。”
苗咏欢打开一个大木盒子,里面珠宝首饰、胭脂花粉一应俱全,她打算好好发挥一番。
“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屈辱。”言剑辰坐在梳妆枱前一个劲儿的抱怨。
“好啦,乖乖闭嘴,你这样我怎么帮你点胭脂,到时花粉上坏了我可不管。”
言剑辰听话地住口,任她柔滑的小手抚遍他全脸;既然反抗无效,索性闭上眼享受那细致柔嫩的触感。
“好啦!”苗咏欢点点他的脸颊,要他睁开眼。
映在大镜子里的是一张绝美的脸庞,上了淡淡胭脂的言剑辰,美如秋霞、如夕照,如薄雾般带点朦胧;美得让人不敢直视,不像是人间所能拥有的姿色,真个是“此貌只应天下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实在是太漂亮了,像极了画里的观音大士。”苗咏欢愈看愈是喜欢,竟舍不得放手。
一身素白的言剑辰还真有几分飘飘如仙的感觉。
“我可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好看。”言剑辰深叹了口气。
他不怒而威的形象自苗咏欢这小妮子来到他生活中后,就被破坏殆尽了;而她,又偏爱挑战他的禁忌,不像一般人看到冷着睑的他就怕,甚至噤若寒蝉。
而她不只不怕,还以撩拨他的怒气为乐,很享受他的怒气似的。
“好啦,别垮着脸,你这样很丑的,笑一个?”
“看到自己由男变女哪还有人笑得出来?”恐怕全天下都笑死了,他还是笑不出来。
“这样吧!如果你表现得好,今天晚上我给你特别的‘奖励’。”
“你——”
他有没有听错?他的小妻子在诱惑他?
看着她又羞又窘的红脸蛋儿。
“就这么说定了,你可别想反悔。”
第九章
“你现在是个不折不扣的‘言美人’了。”
可惜,她虽读书千册,仍旧没办法出口成诗。她的心思根本不在伤春、悲秋的诗词上面,吟过就算了,害她现在想硬挤出些诗词来歌咏言剑辰的美貌都办不到。
“你听赵擎那个大嘴巴说了?”
“嗯,只不过他的记性没好到能记住那首诗的内容,你要不要告诉我?”
“不要!”言剑辰断然回绝了。
“那我去问莫廷恩,他一定知道。”
“回来。”
“是。”看到他的神情后,苗咏欢低着头乖乖地踱了回来。
言剑辰从不曾大声喝斥过她,当然也不会打她;只要他一个清冷的眼神就能让苗咏欢这匹脱缰的野马马上像小猫一样乖乖的。
“没事不要和他走太近。还有,我好不容易才让莫廷恩乖乖住口,不再拿这件事来消遣我,我可不想又勾起他的记忆。”
房间内的沉默让言剑辰皱起眉头,有些事似乎不太对劲。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她似乎不想再追问下去,言剑辰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凶吓到她了?主动问她:“你没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乖乖住嘴的苗咏欢是他不习惯的。
“嗯,我比较想知道的是故事的真相,那件事真的是你做的吗?”
“你说呢?”
苗咏欢偏头想了想。“我认为你要是真的动怒,不必动手就足以让他后侮一万遍了,还费什么劲儿的废去武功、连嗓子都给毒哑了;这不是你的作风,比较像是你身旁的崇拜者会干的好事,像赵擎之类的。”
“聪明的女孩儿!那是曾受过我恩惠的人做的。我只不过正好经过,顺手解决了他全帮覆灭的危机而已,并不想要任何回报,没想到他听到这件事后,竟然比我还生气,跑去教训那人一顿。”
“你好像有一大堆疯狂的拥护者?”想当初因为断袖的误会,苗咏欢也是被骂得好惨。
“等我知道后,事情已无法挽回了,我只好给了那人足够过下半辈子的钱,要他找个僻静的地方隐居,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这个美名想必困扰了你好一阵子吧?”
“还好,它没有莫廷恩难缠。”
这话换来苗咏欢会心的一笑。
“你为什么不澄清这个误会,而任由它跟着你?”
言剑辰大笑。 “无妨,就让江湖上认为是我做的又如何?这一来再也没人敢拿我的外貌开玩笑了。”
他绝对有那种冷酷与残忍,只不过他有更宽广的胸襟一笑置之。
“我觉得你好伟大,一个人背负那么多的误会和委屈。”
奇怪,她捧着他的脸是想替他检查脸上的妆的,却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红红的唇猛咽口水,呼吸也愈来愈急促了。
“你再这样看着我,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床就在旁边,很近的。”
“我发觉我愈来愈喜欢你了。”愈来愈喜欢“调戏”他。
“有多喜欢?”
“很喜欢。”
换上女装,言剑辰看来娇羞却又带着一丝无助,让她实在忍不住想尽情“染指”一番。
“你不也喜欢你父母,甚至——莫廷恩,喜欢我就像喜欢他们一样?”
“不一样的。”她摇头,想将脑子摇清醒一点。
她现在满脑子只响着一个声音,吻他!吻他!吻他!尝尝那唇是不是一样甜?
“你爱不爱我?”他的舌头勾引似的轻舔着唇。
苗咏欢痴傻地盯着他的动作,像被催眼似的——
“爱,我爱你。”皱着眉。“剑辰,你好多话哟……”
那片红唇老是动个不停地引诱着她,教她如何专心听他说些什么?
她做了件一开始就该做的事。
言剑辰很开心没错,毕竟是苗咏欢第一次主动吻他,但是——
为什么他们的“亲热”没有一次是正常的?不是两个“男人”抱着吻来吻去,就是两个“女人”卿卿我我?
然后,又有一堆人在旁边瞎起哄。
果然——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快放开!”莫廷恩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边,不只如此,还很用力地将两个交缠的身影分开。
“你干什么?老是破坏我的好事。”
“够了!你们到底把这行馆当成什么?啊?把我当成什么?晚上的事我就不计较了,反正管也管不到!现在可是大白天,光天化日的,你们却在禁欲半年之久的男人面前大演艳戏,这算什么?”
莫廷恩的鸡猫子狗叫,将苗咏欢拉回现实,羞红的脸蛋直往言剑辰的怀里钻。
她现在才知道自己原来也是敢做不敢当的人。
※※※
“莫廷恩实在做得太夸张了。”声音小得只有轿旁的苗咏欢听得到。
言剑辰乘轿子足足有八人抬,两旁是镂空的雕花设计,露出大半的空间像要让人看个够似的;还好,外面还覆着一层轻纱,若隐若现地营造出神秘的气氛,也让人更好奇地想一窥究竟。
这还不够,莫廷恩连高官出巡那一套都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前有开道的仪仗队伍,后有护卫亲兵,再加上敲锣打鼓的阵仗,弄得像要天下人皆知似的盛大。
“你就忍忍吧!过了今天就好了。”
“别忘了你说过的——今晚的奖励。”
要不是有她这句话,他早拔腿逃了,哪会心甘情愿地坐在轿里让众人像玩猴子般要?
“知道啦!还说,还说。”横了掩面偷笑的言剑辰一眼。
凉夏的清风吹啊吹,吹起遮掩的轻纱,也吹动所有人的思绪。
风一起,轿子两旁的人全不约而同地蹲下,有更夸张的还趴在地上。
地上有金子可捡吗?
不是,这些人想透过凉风掀起的细缝,看看美人的卢山真面目,只好蹲着看了。
轿里的言剑辰不是轻松好过的,风一吹,他得适时地拿起罗帕遮住半边脸,偏偏清风像爱捉弄他似的,他遮右边脸,风就吹起左边轻纱;遮左边,风却从右边来,累死他了。
他宁可和莫廷恩交换工作内容。
莫廷恩负责调派人手维持秩序,防止看热闹的人们因情绪过于激动以致场面失控外,还得分神注意附近是不是有什么可疑份子。
他们都相信淫贼一定混在人群之中,巧妙地掩藏行踪后再伺机而动;大凡盗贼作案之前一定都会先来探探猎物的底,以及附近地形及周遭环境,将去路及退路都摸熟了后才下手,江湖行话叫这为“踩盘子”。
只不过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了,时间又仓卒,闹事的人官府抓了一大堆,却没看到真正可疑的人。
事情的进行就如他们事先预计的那般顺利,苗咏欢的丫头扮相也营造不少预期的效果,她所经过处果然引起一连声的赞叹,轿子里的美人儿虽隔着纱看不真切,但想必比丫头更美了。
光是去凌云寺烧个香,一去一回就耗去近一天的时间;除了轿子走得慢外,不守秩序的百姓更是延迟的元凶。
傍晚,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游完街回到行馆来了。每人拖着一脸疲惫却还不能休息,他们得为今晚的关键时刻预作准备。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言剑辰回到专为他特别布置的“绣房”后,才算真正松了口气,在苗咏欢的协助下将头上的发簪、首饰,一股脑儿地全拔下来,抓起床上的男装,闪身藏在屏风后。
“去掉一身累赘后,这样轻松多了。”言剑辰快意地伸展被折磨了一天的筋骨。
“好可惜。”莫廷恩在一旁唉声叹气的。
“我还是比较习惯看你这个样子。”
要言剑辰换女装是苗咏欢看到他第一眼时闪入的念头,而她只要笃定要去做一件事,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如今愿望达成,看过了,也就够了。
她也明白言剑辰做了多大的牺牲,心疼得不想再让他承受一次,况且有哪一个姑娘会喜见自己的丈夫扮成女装后比自己还漂亮的道理?
“只要撑过今晚就行了,欢欢,你还不赶紧去换上男装。”言剑辰一迭声地催促。
苗咏欢的安全是所有人所担心的,处于全神戒备的众人势必无法分神照顾她,她换上男装后,言剑辰便成为别馆里唯一的“女人” ,这一来,淫贼的目标也明确些,不会摸错别的地方。
“我先伺候‘小姐’就寝,再回房?”她调戏他。
言剑辰白了她一眼。
“不必了!你先回房吧!”挥手要她离开,又瞪向坐在太师椅上跷着二郎腿的莫廷恩一眼:“你还不走?待在一个‘姑娘家’的闺房,成何体统。”
“我看你睡着了,我才走。”
“不必了。”言剑辰大吼。上床等人时,他还不放心地交代正在查看门窗的苗咏欢:“检查门窗没锁上后就可以走了,记得换上男装。”
“是。”苗咏欢笑着掩上房门。
她会乖乖换上男装没错,而这不是只为了她的安全,也方便她混在人群里看热闹,好不容易遇上千年难得的盛事,不凑一脚玩玩怎么对得起自己?
想把她撇在一旁自己玩?想都别想!
※※※
言剑辰的房间外已布下重重罗网,由莫廷恩亲自坐镇指挥,万事具备,就只等着淫贼上钩了。
屏息以待的众人是全神戒备的,更深怕漏了什么风吹草动,以致坐失良机。
夜里的等待是漫长的,三更都过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在众人以为没希望时,言剑辰的“闺房”里却传出了打斗声。
“太好了,那厮上钩了。”莫廷恩兴奋地摩掌擦掌。
“大人,是不是要带着弟兄们冲上去?”赵擎问。
“不行!剑辰的武功高强,那淫贼绝讨不了便宜,我们贸然冲上去反而碍事,现在要防的是那厮打不过,想脚底抹油溜了。”
“来人,房门口、窗户,还有屋顶都给我团团围住。”在赵擎的低声号令下,所有可能的出入口全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密得连只老鼠都出不去。
果不其然,随著「碰”的一声巨响,西边的窗户上跳下来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