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喜君没有回答,目光变得好幽远。沈云珂细细看她,发现原来开朗如庄喜君也会有心事。
沈云珂没有再拒绝,她决定接受庄喜君的好意,去“帮她看看许书诚”。***
吃完了午饭,在庄喜君的提议之下去逛街,还受了她的怂恿买下一套她平时绝对不会考虑的暗绿色两件式中空装,店员直夸说好看,庄喜君也帮着极力推销。
“可是……这颜色太跳了。”
“小姐,你的身材这么好,不秀太可惜了,这套衣服跟你这么搭,颜色也刚好村你白皙的皮肤……不是每个人都能穿的,跟你说,就算买回去穿给自己看都值得了。”庆喜君热心地说,好像做成这趟生意她可以拍成似的。
沈云珂不觉好笑,哪有人买衣服时就打算只穿给自己看的?可是她站在镜前,几乎不敢相信镜子里这个辣妹就是她自己。
于是,配了双鞋子,当场就换了新装上街去了。
一路上她的确吸引了不少目光,甚至有女孩子欣羡地看着她那头黑丝绒似的长发。
在约定的时间来到KTV,许书诚已经先在包厢里等着了,他没有找一大堆人来热闹,只有一个男子同行。看到她们进来,两个男人同时站起来,目光落在沈云珂身上。
“你看,如果那个姓林的知道有男人这样看你,看他还敢不敢冷落你。”
庄喜君小声的说完才提高声量和两位男人打招呼。
“他就是许书诚,你知道的。他是唐振。她是沈云珂,我的朋友。”庄喜君很快地说,似乎这只是一件礼貌上必须的程序。
“两位好。”沈云珂微笑颔首。
“沈小姐真是漂亮。”许书诚说,可是马上引来抗议。
“咬……我呢?你怎么没说庄小姐很漂亮。”
“呃……有吗?庄小姐有很漂亮吗?”
“许书诚!你不要命了!”
“他呀,不是不要命,是没眼光,居然没发现庄小姐的大方开朗就像阳光一样。”唐振笑说,扶着庄喜君的肩膀坐下。
“是啊,我失言,我罚三杯跟你赔罪好了。”许书诚说,按了服务铃让人送来两瓶威士忌。
不过庄喜君可不太领情。
“赔罪?说得这么好听,我看是你自己想喝酒……”
“天啊……今天有美女在场,你给我留点面子吧。”许书诚讨饶地说。嘻嘻哈哈之后,两人先点了歌上台对唱起来了。
台上的庄喜君和许书城就外型来说算得上是一对壁人,庄喜君一头细波浪卷的短发衬出她的开朗与活力,许书诚则是一副斯文相。其实他和庄喜君已经很亲密了,对唱时不经意的勾勾手指,眼波中对流的情意更是毫不矜持。
可是沈云珂所能看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毕竟她的社会历练实在太少了,一直都在林浚伟的羽翼之下,她并不需要提防人与人之间的复杂矛盾,再说她也没兴趣对某人八卦,所以“看人”这回事她实在不行。
沈云珂很“尽责”的不住打量许书诚,却感觉另一双眼睛也盯着她瞧,她下意识转移视线,果然迎上一张俊秀的脸庞,黑铮铮的眼睛,有点傲的神气。
“你的侧影很好看。”唐振直言,他正瞧着她,不是偷看。
“我的正面不好看吗?”沈云珂这么回答,自己也吓了一跳,今晚好像有点失控。
“还没细看,看美女要细细品味。”他挑着眉毛说。一开始就撩拨我?她跟庄小姐是同行吗?其实唐振对任何行业的人都没有特殊的看待,他在乎的是性格,和她比起来,庄喜君的自然率真显然可爱得多。
“谢谢。”她淡淡一笑,拿了遥控器点歌。她才不在乎谁说她好看不好看,好看如何,不好看又如何?今夜她只想趁机打发掉积压的情绪,狂歌。
她的歌声像一条鱼划开了水,原本低头巡视点歌本的唐振抬起头来看着她。她有一副好嗓子,他想。表现得不错的鼻腔共鸣,不同于主唱人的清亮歌声,还有她专注投入歌曲的神情,每一个抑扬顿挫都像经过深思熟虑,唐振的心情被她带了起来,看着她随同歌词起承转合的流光,却在一瞬间捕捉到了一丝轻轻淡淡的和她亮丽外表永远也兜不到一块儿的哀愁。这让他有几分惊讶。
她一定不只是外表看起来那样!
“安可!安可!”许书城和庄喜君的吆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们两个有几分醉意了,满脸通红。
轮到唐振上场,前奏响起时,他对她微笑,笑里有些她不懂的语言,可是他一开口唱,沈云珂似乎一下子了解了他许多,这个骄傲的公子哥儿唱得很不错呢,这是她最喜欢的男歌手的歌,他有着和他一样的低沉嗓音,一样忧伤的神情,可惜歌里的苍凉却是他没有表现出来的。他,不曾失意过吧。她思量着,再次迎上他的目光时回以微笑。
对于他的邀唱,她欣然接受。能有个好对手,唱歌是一件非常过瘾的事。
就这样,大伙儿轮流上台尽情尽兴,每唱完一首歌就竭力鼓噪,几乎所有能唱的都唱了,甚至连点歌本里没有的。
沈云珂结婚之后就没有这么high过。
庄喜君和许书诚已经醉了,两人划起酒拳来,输的人脱掉一件衣服,沈云珂注意到她时她正要脱掉上衣。
“喜君……怎么醉成这样!”沈云珂从台上冲下来制止她,拾起地上的外套、高跟鞋帮她穿上。虽然她和许书诚已经很亲密了,可是这里是公共场所,何况还有个唐振在这里。
“送他们回去吧。”唐振说。他清醒得很,只顾着拼歌,一滴酒也没沾。“送到庄小姐那里去吧……你知道她的住处吗?书诚醉成这样,这时候回去一定惊动两位老人家。”
“嗯……”沈云珂说。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合力把另外两人弄上唐振车后座,离开庄喜君住处再由唐振送她回家。
夜深了,街道冷冷清清,狂欢之后的心情像只高飞的风筝断了线,沈云珂这时才知觉到她在陌生男子车里,这是个奇异的夜晚,以后再也不会这么疯了。
唐振扭开音响,熟悉的音乐填满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也喜欢MichaelNyman?”她巧笑着问,这时候这种音乐真合宜。
“嗯……每天下班的路上,听完这段音乐也差不多到家了。”他笑,接着问:“你也听音乐?”
“是啊……这是我最喜欢的,几乎每天都听。”
是吗?
“我一直到前一秒钟都还以为你跟庄小姐是同行。”他笑着说。
“我不是吗?”她仍是促狭地说;今晚失控的言行让她像个上班小姐?
“你是吗?”他也俏皮地反问。
忽然,车子在转进她住处巷口前停了下来。他转过脸来看着她,没有了狂欢气氛,她显得更美,更雅;是的,唐振愿意用“美”来形容她。
“你介意再走走吗?”
“嗯?”太久没有人邀约了,沈云珂不太会意得过来。
“我们到海边走走,这个时候黄金海岸还是有很多人。”
‘可是……”太晚了。
“我负责把你安全送回家。”他看着她说。
“好啊。”沈云珂不再拒绝,因为他的神情似乎在说“对他怀疑其实是一种污蔑”。
唐振笑了,调转车子往另一个方向去。***
海边的确还是有很多人,除了卖烧烤的摊贩,两两相依的情侣,还有全家总动员的,让小孩这么晚了还不睡。
唐振在堤防上挑了个明亮的位置坐下来。雨季来临,夜晚的潮湿空气透着些许凉意,他向摊贩买了两罐饮料,先打开一罐送到沈云珂面前。
“谢谢,你常来吗?”沈云珂问。
“嗯,有时下班晚了会一个人到这里走走,吹吹海风,在办公室里闷久了人会变得心胸狭窄。”
“你很忙吗?”她又问,不是关心,是好奇,别人怎么过他们的生活?
“忙是无所谓,只是精神绷得很紧,时间久了日子会有些索然,工作上带来的成就感很短暂,火花闪过之后反而更寂寞。”
“喔。”她轻轻的点点头,原来忙和不忙的人都一样寂寞。
“你很容易解除别人的心防。”他说,看进她的眼里。
“这样才能从男人口袋里捞到钱啊!”她笑开了,意有所指地说。
“调皮!”他的食指在她的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你常到海边来吗?”
“从来没有过。”她有点黯然地说。
“不喜欢海?”
“对啊,很不喜欢……”送父亲上船的港口就在附近。“我父亲是个船员,有一次出海去就没有再回来……”
沈云珂幽幽地说,忽然伤心起来。前方的黑暗无边无涯,远方点点零落的、分不出是星星还是船灯的光,在她眼里变模糊了。轰轰然的海浪拍打在四周的氛围里,还夹杂着叮叮当当的小铃声。
“呃……我好像不该约你来海边……”唐振知觉到她的情绪,故作轻松地说。
沈云珂摇摇头。
“我要谢谢你,也要谢谢喜君,我很久没有这么轻松了。”
她望着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海上,努力想着今晚快乐的时光,免得眼泪不听话,在别人面前流下来。
林家体面的大宅门前亮着一盏路灯,等门似的静静站在那里。沈云珂在驾驶座车窗旁欠身和唐振道别。
“谢谢你送我回来。”她说,想等他先离去。
“应该的,为了安全,我必须看着你进屋去。”唐振说。
沈云珂笑了,拿钥匙开了门,唐振在她跨步进屋前叫住了她。
“云珂!”
“嗯?”她回过头来。
“还可以再见到你吗?”他笑,看住了她。
“可能不会了吧。”她说,唇角一抹优雅的弧度。
下次?他?除非再有个精灵把她变成……不过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灰姑娘也只变身过一次。
进屋前她转身再次问他挥手,唐振看着大门关上,微微呼了一口大气,驱车离开。
沈云珂快步穿过花园,一进客厅就倒在沙发上了。真的好累,从中午和庄喜君吃饭到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半了。
林浚伟不在,这空荡的世界是她一个人的。她放点音乐,倒了一杯红酒,把自己放在迷蒙的音乐里,慢慢享受狂欢退去之后的余韵。橱柜的玻璃门映照出她轻狂的身影;这一定是哪个精灵的杰作,不然,她不会忽然变成了“辣妹”,可惜,她不是变成公主,所以那个王子自然不是她应该遇到的。
唐振?他叫唐振?刚才他是怎么说的?
醉意松绑了紧箍的心,她斜躺在沙发椅上,不可抑制的笑了,银铃般的笑声随着音乐在空荡的屋子里跳舞,而且敲着窗户想溜出去呢!
第二章
不在风里,也不在雨里,可是为什么就是看不清呢?似乎是一种微弱的声音,微弱的神气,飘忽忽的像朵云,静谧的来了又去,云絮却又真实的撩着他,撩着他,像随风飘起的发梢……
是你吗?
是你吗……?
“哗哗哗”的闹钟响声截断了脑波流动,唐振从魅惑迷离的梦境里睁开眼睛,天花板上的吊扇若无其事的继续单调的旋转,聒噪的闹钟被他使劲一按,紧紧闭上了嘴。
他走过去推开窗户,窗外是更聒噪的汽车喇叭响,还有车辆驶过潮湿马路溅起水花的声音。推开窗户后他重新坐在床沿,似乎在等着仍然留在梦里的几缕魂魄归位,脚边躺着一件昨晚脱下来的长裤。
他的住处有点乱,十来坪大的一房二厅公寓,是刚到这个城市时许书诚替他找到的,一住就是两年,曾有四分之一的日子里,断续的有女人来住过,那些时候屋子会整齐一点。唐振不喜欢整理家务,换洗的衣服交给洗衣店,民生问题一律在外解决,可是屋里还是凌乱的散落一些书籍、衣物。
六点四十五分,音响的预约播音传出振奋人心的音乐,他随着音乐甩头、跳跃、拉筋、伏地挺身,把全身每个细胞都叫醒了,然后开始梳洗,吃早餐,开车上班。
每天都是这样开始的,但是今天有些不太一样。
进到办公室,会客室门里一位小姐探出头来叫住了他。
“对不起。”
“嗯?你好,有什么事吗?”
唐振停下脚步。
“我找业务课的邱小姐。”
“喔,业务课里只有一位姓邱,我们管她叫大姐……”他说,笑如朝阳。
“你坐坐,我去替你找她来。”
“谢谢。”
他在办公室里算是个受欢迎的人物,年轻、英俊、风趣,总是精神奕奕,而且短短两年从一个小职员晋升到课长,这分才情与冲劲,公司上上下下找不到几个。
“邱姐,会客室里有位访客。”唐振进来之后向正在吃早餐的邱姐说。上班铃声还没响吧。
“喔……谢谢”
她起身离开。十分钟之后领着那位向他问路的小姐走来。唐振很快的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笑着。
“课长,这位是李小姐。”
邱姐笑着替他引见。“这位就是唐课长,他和许副理都是我们公司里最有身价的单身汉。”
“唐课长你好,刚才谢谢你了。”
她说。
“举手之劳,不算什么。”
他说。
“这是我的名片……”
她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白底黑字的小纸片,唐振从容的接过来,看到她修长似葱白的手指。
“李若荷……好名字。”
他笑,眼光停在她姣好的面容上。
“谢谢,希望有机会能替你服务。”
“当然,我连一张保单也没有。找时间我们一起吃个饭,让我可以有机会了解保险。”
唐振笑,不过并不拿出他的名片和她交换。
李若荷眼睛一亮,正要再说什么,唐振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接听,很快的收线。
“我有事要忙了,我们再联络吧。”他说完,向李若荷微微颔首,径自离开。
李若荷看着唐振敲副理室的门,看着他走进去,脸上比刚才进来时多了些明亮。
许书诚一见唐振进来就掐着他的脖子。
“你居然把我送到喜君家里去,你哪根筋不对啊?害我没回家,被我爸念到神经衰弱……”那天之后许书诚出差,一直到今天才有机会找他算帐。
“哎,你有点样子好不好?办公室耶……”唐振办开他的手,一屁股坐在许书诚的位置上。
许书诚和唐振是高中同学,两人是一起打架、学抽烟,一起成长的哥儿们。唐振进这家公司也是许书诚介绍的,表面上许书诚是上司,而实际上这是个双人组,两人一起努力,一起升官,一起发财,只是唐振比许书诚更有企图心。年近三十是个正值健壮的年纪,唐振却已经觉得时不我予,求学时期曾有的荒唐耽误了学业,退伍后才继续读完大学,等他真的完全投入职场已经比同年龄的人晚了两三年,许书诚和他同年,却已经是副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