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很勉强地点头。
“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嗯。”更僵硬地点头。
不同于先前的小心翼翼,季兰妮警觉他的手从搭肩变成了搂腰,安全距离不见了,他紧贴着她的身侧,令他们亲昵如同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这刹那,她有一种误上贼船的感觉。
怎么,她该不会是中计了吧?
第六章
窗外的知了躲在绿意盎然的树桠里,朝气蓬勃的鸣唱自然之音。
撑着下巴的季兰妮,挣脱了台上老教授的催眠魔咒,心如脱缰野马,放肆在远方那片蓝天白云上游走。
当年念高中时,就因为她所坐的位置临窗,每天都望着天边的白云想着那个暗恋的学长,才会在不知道他名字的情况下,为他取了个代号叫做“白云”。
事隔多年,她还是改不了上课时遥望天际发呆的坏习粉,即使一再告诫自己要全神贯浚、不能分心,但一碰到这位出了名口齿不清的老学究,再加上这几天发生的大小事端,想要她专心听课,真的很难。
为什么会有人在她鞋子里放碎玻璃呢?
她怎么想都想不通,这个恶作剧的人会是谁?
林羽湄、乔易君、常斐轩、唐以群、辜子宙……压根儿没半个人像凶手。
说凶手是严重了一点,但是,一想到无辜受难的脚底板,不平之火又冒上心头。
除此之外,她的心里五味杂陈。
瞪着一朵朵犹如棉絮的白云,她却不知道自己眼里看到的,是她暗恋了三年的辜子宇,还是破坏她心灵平静的辜子宙。
他……真的太奇怪了!
她都已经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了,他还不死心。
非但不死心,而且还持续的对她付出,用尽各种方式要让她感动。
下意识的摸摸肚皮,心中无声叹息。三明治和苹果牛奶已经在肚子里消化了,她终究还是拒绝不了他对自己的好。
是虚荣心作祟?还是她自私的想把他占为己有,当作是白云的代替品?
发着呆,她像是走入没有出口的迷宫里,怎么绕也绕不出来。
下课钟一打,季兰妮拉回神思,慢条斯理的收拾笔记文具。才刚起身,后面的几个女同学已经围了过来。
“季兰妮!”
她怔忡地转过脸来看着她们,将飘散的思绪整个集中,神色一凛。
“有事吗?”
“听说你住在杜鹃窝?”一个名叫詹巧雯的女生发出挑衅的言词。在这群小团体里,似乎以她为中心。“和辜子宙同住一个屋檐下?”
“请问有什么事?”季兰妮面不改色地再问一次,就是不愿回复她的问题。
“他刚刚还扶着你来上课,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这照你们没有关系吧?”她不客气的寒着脸答。
“是没有关系啦。”詹巧雯冷冷嗤哼。“我只是要提醒你,做人不要太嚣张,尤其你这德性和辜子宙走在一起,会让大家看了都想吐!”
季兰妮镇定地高昂下颚与她平视。“我哪里嚣张了?”
“你还不够嚣张吗?故意用你装出来的优郁气质去勾引男同学,但我劝你最好认清事实,别以为自己是什么大美女。”一甩头,她带领着那群女同学离开,走的时候还嘻嘻哈哈的。
当她们散去,季兰妮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难过与自怜,深吸口气,稳住自己受创的心情,她背起包包,吃力的娜着步履,一步步踏出教室外——
“碰!”
突然间,她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仆倒,半横在走廊上,引来旁人的哄然笑声,这一跌撞痛了她的手肘和膝盖,她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摔跤的。
混沌中,只记得自己跛足走过来时,脚似乎被人恶意的绊了一下。
她错愕地坐在地上张望两边,显得有些茫然。
不会吧?这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哈哈哈,好好笑哦!”
“呵……笑死人了,她刚刚是在擦地板吗?”嘲笑语句接连炮轰,没有人向她伸出友谊之手。
受辱的自尊随着窘迫涨红的双颊,全数涌现在脸上。
一夜之间,她的大学生活竟风云变色,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怎么会这样?她做人真有如此失败?
“季兰妮?”从走道另一端仓卒跑来一个人影。他用一双大掌撑起她的身子,扶正她的背包。“你怎么坐在地上?是不是跌倒了?”辜子宙的神情显得相当着急,忙检视她身上有没受伤。
对于他的出现,季兰妮只觉鼻头酸酸的、心房暖暖的、喉咙有些哽咽,在抬首与他四目对望时,眼眶终于一红,满脑子都是那种钻心刺骨的严重挫折感。她忍不住朝他靠近。
辜子宙深受震撼,愣愣地将视线移到下方,看到她就在众目睽睽下投入自已怀里,显得万分无措。
“有没有搞错?!她竟然敢当众抱他,要不要脸哪!”
“就是说啊,真的有够厚脸皮的!”旁人见到此幕议论纷纷,交头接耳批判这个恬不知耻的季兰妮。
辜于宙没有呆愕太久,他的双目流泻着温柔光芒,挪出手来轻轻拍抚她的背脊,另只手则环住她的腰际。
她没有太多的坚强与镇定可供使用,眼泪别无选择的沾染在他衣服上,即使之后得被骂臭头她也不后悔。
以往无助的时候,她有家人可以倚靠、有姐姐可以倾诉,如今,她没有避风港,她只剩眼前的他可供仰赖。
周晋的谩骂与窃语渐渐散去,辜子宙却没有放开她,反而享受起佳人在怀的幸福感觉。在他人眼里,她或许是个不值得一提的平凡女孩;但在他眼里,她是个需要被人呵护与怜爱的自闭女孩。她或许不够美丽,但他还是为她动心。
“没事了,我扶你去下一堂上课的教室吧。”钟声快响了,他不得不提醒她。
她摇头,将脸埋在他胸前不肯移动。
“难道你不想上课了吗?”
回答他的仍是她摇头的动作,而他对于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那我送你回咱们窝里,好不好?”
见她没有说话,他想她是同意了。
这一亲芳泽的好时机,他没有理由放过,于是大方挽住她不盈一握的细腰,视而不见那些爱慕他的女孩们的心碎神情、和她肩并肩潇洒离去。
长廊底端,一个女孩自隐匿的柱身后走出,面无表情的注视这一幕。
“好一点了吗?”
他在她面前坐下,看着她把刚倒好的冰水一口气喝光,脸上泪痕也干得差不多,只剩眼眶鼻尖的淡红。
“你不去上课吗?”她慢吞吞地问。灿亮的阳光从窗帘透进来,在厅内制造出温馨的氛围,有一种祥和的美感。
“我正好没课,所以被你赚到了!”他开玩笑地朝她眨眼。
见她黯下眼睫,心情也没有好转,辜子宙只好换个方式说话。
“你怎么了?还在想刚刚的事?”
“我想,我一定很讨人厌。”
“呃……”他犹豫着要说实话还是谎话。“是有那么一点……但这是你的个性啊,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不被喜欢的地方。”
“你不要安慰我了。”毫无生气的脸低垂着,及肩长发微嘴遮去了她的脸庞,也遮去了她大半表情。“我今天会变这样,都是我的报应。”
“你今天会变这样?”他睁了睁眼。“没这么严重吧,碎玻璃这秀,我们会查个水落石出的,你不要想太多。”
“我刚刚是被绊倒的。”
“嗯?”
“我会跌在地上不是自己走路不小心跌倒的,而是被人绊倒的。”
“什么?”他震惊的眉心一拧。“你是说,有人故意伸腿把你绊倒?”
“可是我难过的不是这个。”
“不然呢?”
“而是现场大家只顾着嘲笑我,却没有半个人愿意扶我起来。”如果她没有看错,她在人群里也看到了杨亭薇的身影。
但她只是不屑地瞥了自己一眼,便转身离去。
“没有想到我竟然变成、人唾弃排挤的对象。”她的嘴边勾起淡淡苦笑。
“我说过了,这事没这么严重,你用不着钻牛角尖让自己难受。”
“说难过倒是还好,反正我本来就不期望被大家喜欢。”她说这话像是在安慰自己。“只是我也没想过要被大家讨厌……”
“跟我在一起,你就不会被讨厌了。”他深黝眼瞳里浮动着真挚情感,却又放肆出调戏的兴味。
咬着唇,她的心脏正不现矩的跃动着。“然后就换你被讨厌了。”眼睛亦无法自然的回视他。
“被讨厌就被讨厌,大不了下回让我穿你的鞋子。”
她停顿两秒,在悟出他的意思后,竟忍不住的抿唇笑了起来。
“你的脚太大,会把我的鞋子撑坏。”
“所以你答应了?”扬着高挑的眉,他脸上神色已大放异采。
“我没有说,你不要乱想!”季兰妮连忙否认,一抬起头却迎上他热度的烫的一双眼眸,面颊不禁涌上尴尬的潮红。
“别不好意思了。我敢拍胸脯保证,做我辜子宙的女朋友,会是你现在最明智的选择。”他自信满满地说着。
“你一定要这么自夸自擂吗?”受到他促狭语气的影响,她一扫阴霾心情,强忍住笑意对他反问。
“而当然喽,我这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而且,还是小玉西瓜哦!”为了逗她开心,他把俊帅的一张脸挤皱成老公公的怪表情,也终于如愿看到她纯真的笑颜。
笑了一阵,仿佛连胸口的那股郁闷都给踢出五百里外,看到他恢复正常的在凝视她,季兰妮不由得红着脸将笑容一敛。
“笑完了?”他笑咪咪地问。
她不敢再笑了,尤其他巳经起身走过来,大刺刺地往自己旁边空位坐下。
“答案呢?是不是答应做我‘辜子宙’的女朋友了?”他刻意强调他的名字,希望她可以正视自己的感情。
“我真的不觉得……”
“如果不是比较新的借口或理由,那麻烦你就不要提了。”他直截了当的“温声”阻断她。
“……我不确定我到底对你有没有感觉……”她从来没有像此时这么无措过。“即使有,也可能是困为你哥哥的关系,我怕……”
“不怕不怕,只要你答应了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他立刻夸下海口。“我会让你知道,跟我在一起,比跟我哥哥那个书呆子快乐多了。”
“你哥他——真的是书呆子?”话题忽被移转,她忍不住问。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辜子宙的自信笑脸因她的疑问冻结,变得有些凶恶“可不可以只谈我、和、你之间的事就好?”
他逼近她面孔的脸张牙舞爪的,她不由得心惊的往后一缩。
“我不管你是不是还喜欢我哥哥,总之,你现在在我的势力范围内。”他一副正气凛然地道:“而且,我哥也已经有女朋友了,你还是死心吧。”
“对你哥,我从来就没有抱着期望。”
“既然如此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自巳在犹豫什么。在她最为孤单、最为无助时,是他解救了她,而她也放弃挣扎投靠了他,那种无须言语的默契,一旦用言语点破,便变得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你。”
“错了,你是喜欢我的,否则你先前为什么会投入我的怀抱?”
“也许是因为当时的我亟需一个逃避窘况的肩膀,而你就在旁边,所以……”
“所以你别无选择?”他替她接话。
“嗯。”她小心翼翼地用眼角余光观察他接下来的反应。
“这就对了,你现在也别无选择。”
“我……”她不说话了,视线与他无声交缠。
她已经一无所有,如果有个这么好的男孩于在追求自己,她为什么要说不?
何况,他和自己过去暗恋的心上人长得一模一样,这已经是老天爷赐予她最大的思泽。
在她点头的时候,她知道他一定会吻她的。
她看到他的微笑在眼前扩大,他的深情更随着他脸庞的逼近而将她吞噬。
那绵绵的、细细的唇瓣,就印在她微张的唇上,轻轻的、辗转的,自制而内敛,没有一丝狂放,只有小心的对待。
她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深深爱上他。
晚间上点半整,杜鹃窝里全员到齐。
身为窝窝头,唐以群的表情有些凝重。环视众人一眼,他清清喉咙咳了两声。
“呢……是这样的,今天早上发生了一件挺不寻常的事,我想有必要把它提出来,看是不是当中有什么误会还是隐情,我们大家好好沟通,把这事一次解决。”
即使季乡妮已经表明不想追究,但唐以群还是坚持开会讨论。
“我听说了。”林羽湄神色从容地开口。“有人在兰妮的鞋子里放碎玻璃。”
“就是啊,我听到这事也吓一大跳,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发生?”一推鼻梁上的镜架,常斐轩大为纳闷的歪着脑袋瓜。“大家平日都相处得好好的,有必要搞这种小心眼的把戏吗?”
“是啊,如果是你就勇敢承认吧,我们兰妮会宽宏大量原谅你的。”乔易君斜睨着他懒懒地答。
“当然不是我,我吃饱撑着啊!”常斐轩没好气地抗驳。
“我就说嘛,这种事不会有人承认的。”乔易君无奈摊手,望向唐以群。
“嗯,除掉兰妮,我们这儿也才五个人,要抓凶手并不难,但我觉得,硬是要去揪出凶手,伯会破坏大家感情,所以,无论是谁,都请你勇敢承认吧,不管是为了任何原罔,都有方法可以解决的。”唐以群沉肃地道。
每个人我看你、你看我,默不作声,就是没有人愿意承认。
“没有人肯承认吗?”
“算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吧。”见气氛僵滞,季兰妮困窘地说了。“我也没什么事,要是因此把大家的感情打坏,我会自责的。”
“你会吗?”
每个人都吓了一大跳,这三个字竟是从林羽湄的口中发出的。一脸平静的她,还是那副温和样,只除了那三个字带来的猛烈威力。
“大家真是虚伪,明明每个人都讨厌她,还要装出很友善的表情。”她气定神闲的淡然耸肩。“虽然我不是放碎玻璃的人,但我有点了解那个人的想法。”
“这……”林羽湄的话像是说中了每个人的心惰,个个皆露出尴尬的表情。
“小湄……”辜子宙蹙紧眉宇,虽不同意她的说法,却也没立即反驳。
“不要看我,反正这事不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做的,我还有事,不陪你们玩猜猜看的游戏了。”林羽湄无奈地撇撇嘴角,对季兰妮挤出一个抱歉的苦笑,便施施然的走了。
现场恢复了难熬的沉默,唐以群的脸色青白交斥,不知如何收拾残局。
“呃……我也回房去写报告了。”见气氛太槽,常斐轩逃难似的也走掉了。
“唉,怎么会变这样?”唐以群苦恼地垂头丧气,觉得自己这个窝窝头当得挺窝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