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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情冤家 page 3 作者:童馨

  走了一小段路,锦文在湖畔的凉亭里坐下,方才一路维持的好心情逐渐沉淀,不晓得自己下一步该往哪里去。

  她望着湖心发愣,心中茫然。

  四周突然骚动起来,她站起来想看热闹,不经意瞄见岸边停了一艘画舫,认真睁眸一瞧,是那位姓夏的男子左拥右搂两位花枝招展的女人跨下船来。

  嗯,外表俊美的男人最常出入花街柳巷,红粉知己必定不少。她的眼光继续跟着众人移动,想找出鼓噪的来源,是什么珍奇异兽或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来了吗?

  引颈等了半天,她还是看不出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人或物出现。

  最后她放弃了,看那一大群女人挤得黑压压一片,她若凑近,难保不被踩扁,还是坐远些纳凉就好。

  然后叫人讶异的事发生了,周围老老少少的妇女小孩愈聚愈多,说是疯狂也不为过,嗡嗡的声音唤着“潘郎”,诉说着爱慕之情,真了不得!

  随着一辆马车驶近,全部的妇女都争先恐后的挤成一团,投掷各式各样的水果,其中有的人手牵着手围成圈,阻挠马车通行,好多看车上的人几眼。

  这情况终于引起锦文的兴趣,什么模样的旷世俊男能让这么多女子为之倾倒?

  马车终于停下,上面的人也探出头,不绝于耳的抽气和赞叹声此起彼落,锦文站在椅子上瞧了一眼后,没兴趣的迳自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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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习武的人眼力较好,画舫尚未靠岸,夏洛庭就看到远处的她了。她容貌既不特别,甚至还比现在在他身边陪着解闷的两位花姊小红、湘云逊色,可是游湖的人那么多,他就是第一眼先注意到她,或许是因为她的冷傲,令她显得雍容吧。

  他总共只见过她三回,前一次是她刚被救起昏迷不醒时,第二次她醒了,可是闷不吭声,既不慌乱也没有脆弱的模样,害他误以为是彼此语言不通,直到第三回才晓得她根本能听能说,却一副不屑多说话的冷淡表情,他落个自讨没趣,也就没再去探望她。

  她姓李,身体已逐渐好转,这些全都是从店小二那儿听来的,既然人已经没事,救人责任已了,他一向也不是个多热心的人,没必要一古脑与人攀交情,所以他前往迷醉阁,打算两天后离开这儿,没想到会再遇见她。

  看到路边拥挤的情况,他就知道谁来了,不过他没有断袖之癖,没兴趣看男人。他偏头看向她的方向,却有些讶异她不像周遭那些女子,仍是带着无动于衷的神情,独树一帜。

  夏洛庭迈开步伐向她走去,虽不知道两人面对面要说什么,搞不好他又得吃闭门羹,不过他就是想和她聊几句。

  锦文看见他向她走来,和善的先向他点了点头。

  “李姑娘。”

  “夏公子。”

  两人一时无言,他看她的视线直盯着湖里望去而非路旁,知道她心中所想的是什么,“当时你飘浮在那边的湖面上。”

  “所以我来旧地重游。”她的语气十分苦涩。

  夏洛庭见她似乎不想多谈这件事,识趣的转开话题,问出他比较好奇的问题,“你不知道大家着迷的男子正在你附近吗?”

  一开始锦文以为他脸皮厚在自吹自擂,后来才意会他指的是造成轰动的那个人。

  “喔。”兴趣缺缺的回头看了一眼,她宁愿欣赏湖光山色的景致,也不想倒自己胃口。

  “你可知他就是潘琰?”没有女人不喜欢他的。夏洛庭说完便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喔?”她随口应一声敷衍了事,可是看他好像在等她说些什么,她又勉强的加句话,“潘琰是谁?高官或是名将?”

  夏洛庭瞠大眼,难以置信的盯着她。

  大概是她的问话有趣吧,锦文自己也觉得讽刺可笑。

  那潘琰脸蛋十分俊俏,充满女人味,因为与他隔了段距离,她听不清楚他说话的声音,可是瞧他那扭扭捏捏、矫揉做作的持把孩童玩的小弹弓的样子,声音八成也是娇声娇气的,但他每个动作,总会吸引好多女人为之尖叫。

  最恐怖的是那潘琰脸上还扑了粉!

  天呀,他人本来就骨架纤细,白白嫩嫩,生了副女人相,偏又喜欢学女人卖弄丰姿,真是不伦不类,但古怪的是,这样竟然也能吸引众多仰慕者,她真怀疑江南女子的眼光都这么奇怪吗?

  “名将他沾不上边,名人倒是真的,没人不知道潘琰!”

  夏洛庭强调的语气让锦文颇不以为然。

  “那我现在知道了。”如果真要看,那她会比较欣赏眼前的他,至少他充满男子气概。

  像潘琰那样弱不禁风,只能让人远观而已,还不能多看,看多了会觉得恶心,而且他临难时说不定还得靠女人保护呢。瞧,他在马车上那副沾沾自喜、得意万分的德行,实在令她受不了。

  “你是不是有些不是滋味?”锦文挑眉注视他道,生不逢时啊!

  “啊?”夏洛庭疑惑的看着她,后来终于听懂她的话,“你是说羡慕潘琰吗?”他朗声大笑。

  她点点头。

  她忽然注意到刚才在他身边的两位女子,如今也在仰慕潘琰的行列中。

  他随她的视线看过去,知道她意思。

  “小红和湘云只是青楼女子罢了。”

  她闻言又多看了她们两眼,原来江南烟花女是这副打扮,难怪她觉得俗艳了点。

  “那你呢?好色之徒罢了。”锦文刻意学他的口吻讥诮的说。青楼女子地位低下,那寻芳客又高贵到哪里去?

  夏洛庭挥扇摇了几下,“你可是不满?”他唇边带笑。

  “有吗?”她耸耸肩,懒得跟他争辩。

  “听起来很像是在说反话……”他咀嚼似的喃喃自语。

  锦文才不管有没有得罪他,上次就已经见识到他没风度的样子,这回他迟迟没发作真难得。

  不过她仍忍不住好奇,“她们为什么猛朝潘琰扔水果?”

  “投果诉情,当然是表达男女间的爱慕之意啊。”

  “那长得好看一点的小白脸,家里岂不是天天有免费的水果吃了?”这实在是怪异的风俗,而且不小心被水果砸到也挺疼的呢。

  她不单是外貌清新,思想亦不流于媚俗,凭这点独特,夏洛庭认为她会使一些小性子也是可以理解的,就如她先前的冷漠。

  潘琰那一方的世界仿佛和小凉亭隔开来,彼端的熙熙攘攘无损于此处的沉静。

  “李姑娘是哪里人,现在有何打算?”望着她凝视远方的侧脸,令人有捉摸不定的错觉,他蹙眉道。

  久久,原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然而她忽地收回视线,转过头时眼里闪着光亮,他没看真切,大概是湖面上反射的阳光吧。

  “先找家人,然后一起想办法生活下去。”锦文整理过思绪后,作出这个决定。

  她的家人和她同时被卷入漩涡,若无差错的话,他们应该也会在这附近被发现,无论如何,有了寻人的目标,总比一个人漫无目的的飘荡好。

  她之前问过路人,知道她被救起的这个湖连接着长江,所以沿着上游去找,一定能有他们的消息。

  夏洛庭看她像是下定决心般,脸庞有着义无反顾的表情,没有对他招呼就迳自离开,经过他身边走下凉亭的阶梯。

  潘琰的马车已经满载而归驶离,她的身影隐入正逐渐散去的人潮中,已快无法辨认。

  或许就此别后,两人再无相见之期……蓦地,他疾步而下欲追上前,但旁边有人伸出手拉住他,是小红和湘云。

  “夏公子,我们在这儿。”她们以为他是在找自己。方才下船,一见到潘郎的驾车就情不自禁簇拥前去,现在总算心魂归位,想起陪伴花钱大爷的本分。

  “开心了吧,瞧见令你们着迷的潘公子。”说话的同时,他眼光仍在人群中逡寻。

  小红和湘云咯咯娇笑,各偎向他左右呢哝软语,“夏公子可是吃味儿了?回去我们姊妹俩好好补偿你,行不行?”

  “你们的确应该好好补偿我,不过先欠着,下回可得记住。”

  “下回?”湘云急了,向姊妹使个眼色,双双撒娇赔罪,“夏公子别这样子嘛,看要怎么罚我们都可以。”

  夏洛庭莞尔一笑,手捏起湘云的下巴。

  她像软了骨头,趁势倒向他怀里,蛊惑的眼神含春。这一招勾引男人没有一次不灵的,但凡事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你还是一样迷人,可惜我现在要走了。”他轻轻推开她,一手不忘轻佻的拂过小红嫣红的颊畔,然后潇洒地尾随着他的目标离开。

  小红和湘云懊恼的目送他颀长的背影渐远,暗自担心回去又要挨骂了,丢了位财神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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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多时辰过去,夏洛庭一直跟着她走了好几里路。

  天色渐暗,要是再不投宿,出了这个城便是郊野,必须再约莫半天路程方有村镇。

  “除非你想餐风露宿,否则最好在这里歇脚。”他不得不出声。

  锦文霍地转身,“你一直跟在我后面吗?”

  耸耸肩,他挺无赖地说道:“路就这么一条。”

  说的也是。“那你刚刚的意思是,前面没有客栈、住家了?”她望望天色,脸上略显疲累。

  她的身体才刚调养恢复,应该多注意。“散落几户农家应该是有的。”

  “好吧,先找客栈休息一晚再说,有没有什么好建议?”犯不着和自己过不去,她很愿意从善如流。

  夏洛庭在前头带路,仅回头看了一次,确定她有没有跟上,进了客栈后,他向店小二要了两间上等房。

  “不用了,普通的就行了。”手中银两有限,而且只是住一晚而已,锦文不想在这上面花费太多。

  “大爷?”店小二看看夏洛庭,显然不认为女人可以做主。

  “就依她的意思吧。”他注意到她捏紧的小拳头,明明很生气,脸上还是不形于色,觉得有些好笑。“先领李姑娘到她的房间。”

  “是,请这边请。”伙计走在前面,夏洛庭则殿后。

  “你这一身衣裳很美,可是发式……”夏洛庭今天看了大半天,一直觉得突兀。

  锦文没理会他的话,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情,“我还没谢谢你的馈赠,还有上次请大夫、住客栈的花费,不过我目前没能力还你,大概以后也不太可能。”毕竟明天两人分道扬镳后,恐怕无缘再见,所以她也不毋需虚伪。

  金钱多少事小,她感谢的多半是他帮在要处,否则今天上午难看的就不是那个势利眼的店小二,她哪还可以趾高气昂的跨出客栈,免受羞辱。

  “你忘了救命之恩了?”夏洛庭笑着提醒。

  就是有这种打蛇随棍上的人,锦文再一次觉得他虚有其表,他最好少开口,起码还能维持一点内涵。

  “你也说过是举手之劳。”

  “老祖宗教导我们要施恩不忘报,所以总要谦虚一下嘛。”

  “那你就应该好好牢记老祖宗的话。”一说完,她走进房里,对他微微点头后,当他的面“砰”一声关上房门。

  碰上这种自命风流的富家公子,不想被他气死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

  一看到床,锦文真的感到双脚如铅重,只想马上倒在上头。

  但为睡得舒服,她用布巾沾水洗过脸后,刚要擦拭身体,敲门声忽地响起。

  “谁?”

  “我忘了问,晚膳你想吃什么?”

  又是他!“不用了。”

  他没有马上回答,她以为他离开了,没想到敲门声又响起。

  “你又要做什么?”

  夏洛庭无辜的说道:“你不开门吗?这样隔着门讲话好辛苦也很不礼貌。”

  她绞紧手上的布巾,不耐烦极了,“打扰人家休息更不礼貌!”

  “人是铁,饭是刚,我担心你肚子饿,怎么会是打扰?”他更善解人意的嗓音低沉的传来。

  “谢谢!”她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我不饿,只是累了,想马上休息。”

  “那好吧,不吵你了,半夜不要饿醒咬手指头。”

  门里面“锵”的一声,好像有东西摔在地上,夏洛庭脸上笑容愈来愈大。

  他故意对一旁讶异的店小二道:“没事、没事,妇道人家总喜欢闹点性子,明天就好了。”

  果不期然,房里发出更大发泄怒气的声音,夏洛庭和店小二交换一眼,男人和男人才能意会的神色。

  “小的家里那口子也是这样,常常一点小事就跟我过不去,这是老经验了,我了解。”店小二一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表情,对他深表同情,决定私下奉送一壶酒,以兹勉励。

  第四章

  睡梦中,急促的敲门声震醒夏洛庭。

  该死!昨晚一开心多喝了几杯,店小二送的不知道是什么酒,后劲这么强,让他这个颇有酒量的人也醉了,现在头痛欲裂。

  “大爷、大爷,快醒醒!”店小二焦急的又是敲门又是喊叫。

  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急事?夏洛庭清醒了些,下床开门。

  “大爷,你那口子一大早退房离开了,你赶紧追去吧。”

  他哪来的“那口子”?然后夏洛庭才想到店小二指的是锦文,“她上路走了?”

  “对,八成是气还没消,女人家哄哄就成了,大爷是不是要立即也上路?”

  夏洛庭倒头又睡,店小二比他还急,不能理解他这事不关己的态度。

  “麻烦你先帮我准备好马车,还有一些路上吃的,晌午时再喊醒我。”

  所以当锦文汗流浃背坐在路旁歇腿时,夏洛庭神清气爽的驾着马车走来,悠哉的享用烤鸡、佳肴和美酒。

  锦文冷眼看他如此招摇,打算等他走远了再动身。

  “李姑娘,真是巧呀。”夏洛庭拉紧缰绳,马儿扬起前蹄停下,卷起沙尘飞扬。

  “你……咳咳……”她没有心理准备的吃了满头、满身灰,怒不可言。

  看见她的狼狈相,夏洛庭不敢笑得太嚣张,“唔,你很需要水洗把脸,瞧!我这里刚好有一些。”

  “你是故意的!”无视于他递来的水壶,她气死了。怎么有这么恶劣的人?存心躲他还避不了灾。

  抿起嘴,夏洛庭装出极单纯无邪的表情,“怎么会呢?都是这匹该死的畜生,你要不要打打它出气?”

  有理说不清,锦文干脆抢过他手上的水壶,别开头倒了些水解渴并拭净脸、手。

  “李姑娘,早晨你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先走了,看样子我们的方向一样嘛,可以结伴同行。”

  她只顾着拍去衣裳上的尘土,不理会他。

  他迳自滔滔不绝的道:“姑娘家单身上路诸多不便,出门在外嘛,大家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俗语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对了,你家乡何处,府上还有什么人?像我夏洛庭,兄弟姊妹好几个却都不亲近,堂上父母老逼着我为官,好光耀门霉,唉,现在这是什么时局,朝廷连年剥削压迫……

  “我怎么会跟你谈起这些了?别人听见了可麻烦得很,若是有心人来个无中生有,叛国、心怀不轨的罪名就扣下来了。你千万要记住,世道人心……唉!不要随便对人推心置腹,为财为势,很多人是连良心也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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