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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情记 page 10 作者:微光

  就像是听了说书人的故事,却断在最精辨的地方。

  “我不知道,那两封信我没看。”这件案子本来就与他无关,何况那两封信是她指定要给齐日阳的。

  “她为什么会把信给你?”齐日阳看着步寒川事不关己的模样,不明白任流霜为什么会把秘密藏了五年,却选择了这个不懂官场斗争的人,来交付这件事?

  他沉默,再沉默。

  齐日阳似乎可以看见他的脸隐隐红了,然后才听见他说:“我答应过她,这件事情过后会替她爹平反,然后……”

  即使他不说,齐日阳也明白。

  “原来如此。”

  虽然高兴步寒川找到了意中人,却又想到他们两人之间,还有个问题没解决。

  寒川对她说过了吗?

  ☆☆☆

  午后,风和日暖。

  茶坊里,两人坐在包厢内,门帘外还是和昨日一样人声嘈杂,顾客来来去去。

  “心不在焉,是因为茶叶的事?”

  天才微亮,探子就传来消息。

  船沉了,福建来的茶船沉了,不是粮船,是茶船。

  那日李大人和白崇安的对话之中,两人说的明明是粮船,不知为何这回沉的竟是茶船。想来是米能卖得的钱不多,还是上好茶叶才凑得足银子吧!

  这个消息打在心上,怎么想都不好过,明明已经尽力去查了,也得到足够的消息,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改变计画。

  “你知道了。”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步寒川没想到今早才收到的消息,王府也在同样时间收到了。

  “天一亮,探子就进城了。”王府有自己的人,大大小小的消息,不一定要从别人口中得知。

  “只是没想到……”

  “你很懊恼。”看着他闷闷不乐的模样,她知道是因为船沉的事,明明都探听到消息了,对方不过把粮船改成茶船,还是让他们防不胜防。

  “没想到还是让他们得手了。”

  这世上多得是不合理的事,读书中举成了求取功名之路,本该是爱惜百姓的官员,却成了贪赃枉法,暗地里搜括百姓血汗钱的豺狼。

  官场黑暗,这是他早就明白的事,只是为什么这次的事情特别让人难受呢?

  是因为自己参与其中吧!他涉入得很深,就连消息也是他亲自探听到的,正因如此,这种挫败感更让人感到无力。

  看着他气闷的模样,她是明白的,明白他心中所想何事。官场上的黑暗,她比他更明了,也比他更能适应。

  话虽如此,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股暖意,因为他。

  或许该说他太天真,还相信着所谓公理正义。虽然表面上他总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在心里,他还是温暖善良的。正因为他不是官,所以还有良心。

  看着他不平的模样,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好喜欢、好喜欢!

  相较之下,她呢?

  如果这次的事情是她独自探查出来,也许她不会费心揭穿李大人的阴谋,她会等到事情过后,用这件事情狠狠咬住奸党,加重他们的罪行。

  这么说来,反倒是她良心泯灭了?

  “要怎么样你才会痛快?”任流霜看得出他心里还是气闷着,若是不对这件事做些什么,他是不会释怀的。

  “那些茶叶,去哪里了?”沉默了一阵,他才吐出这几个字。

  “船是在过扬州后才沉的,若是想先将船搬空,茶叶定是在扬州。”她细细推敲着。“只是这也说不准,若是有心,在船沉之前,李大人肯定能找到方法,把东西运离扬州。”或许是用一般货船,或许是和谁勾结,上了哪一路的官船,茶叶便可以不受盘点的畅行无阻了。

  “不在扬州,会在哪儿?”

  “也许东西早就到京城了。”而且,她感觉有极大的可能。

  他一震。

  “不找到东西,你是不会满意的。”她说,脸上的笑很温柔。

  “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原先是不关他的事的,可是现在他却放不了手,有一种想帮助齐日阳拔除贪官的冲动。

  不是因为他对官场有任何想望,而是想做些什么,如果以他的能力能做到,他愿意尽自己所能去做。

  “你啊……”她拿他没办法,该这么说吗?

  他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怎么?”他问。

  她虽是淡淡笑着,却让他感觉其中另有含意。

  “如果世上尽是你这样的良民,朝中也就没有贪官,天下岂不太平了?”话是半真半闹,一半是真佩服他,一半也是真取笑他。

  “你在笑我。”看着她唇边浓浓笑意,他忍不住觉得面颊发热。

  “才不是。”任流霜的语调虽还是半嗔半笑,脸上神色却是一凛。

  若不是知道他是个正直的人,她也不会喜欢他,更不会放心将父亲留下的信交给齐日阳。

  “事情齐日阳会处理吧?”她问。

  “他已经让人去查了,也许很快就会有消息。”只是也许,事情不难办,只是茶叶的去向难寻。

  “那你就别担心了,和我在这儿喝茶不是很好吗?”她甜甜的笑了。

  ☆☆☆

  枢密府内,探子来来去去,主人皱眉端坐在书房中,齐党到府的官员进进出出,却没人能给他个答案。

  走进书房,步寒川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信。”将两封泛黄的旧信抛到桌上,端坐在桌前的人果然马上抬起头来。

  “你去见她了?”一边问着话,齐日阳手上也没闲着。信纸已经泛黄,展信的动作显得特别小心翼翼。

  “王府的人也知道了。”

  “嘉王可不是易与之辈。”齐日阳一笑,嘉王爷的城府极深,也难怪他的外甥女会是那副性子。

  满怀期待的开始读信。这信是当年程舒拚着命不要才探来的,任绍也是因此而死,若不是内容有何特殊之处,绝不会牵连任家一百多条人命。奸党唯一的错算之处,只有任绍的妻子了。

  他们没料到,任绍的妻子是蕙郡主,她是皇家之后,就算因栽赃而被牵连,还是有办法保住自己和女儿一命。也是因此,任流霜才能把这些信留到今日,交到齐党手上。

  他似乎还记得,当年嘉王的手段如何高超,既把事情和王府撇清,又能让盛怒下的先皇,没有降罪于亲姊和外甥女。

  齐日阳本是笑着读信,想藉此舒缓从一早就不甚痛快的心情,想不到越是看下去,眉头就锁得越紧。

  “怎么了?”

  “这件案子,范玖也牵涉其中。”在信里,程舒的措辞还不确定,却隐约提到范玖与奸党互通。

  “范叔!”步寒川一震,没有想到信里会是这样的内容。

  范玖是齐海的好友,也是两人从小就认识的长辈,一向对他们疼爱有加。虽然在朝廷上,必然与私底下不同态度,却也让人想不到,齐党之中,竟会有人与奸党勾结。

  “事情若是真的……”连忙展开下一封信,齐日阳专心阅读。

  “你会严办。”步寒川僵硬着语气,心里虽是不愿意,却还是这么说出口。

  “会,只是事情没弄好,会牵连很多人入罪。”其中最容易被牵连的,就是他爹了。

  沉默持续着,一直到齐日阳读完信。

  “如何?”

  “你自己看看吧!”齐日阳从书桌内拿出小心收好的前两封信,排好顺序后交给步寒川。

  仔细的阅读完四封信,两人显得神情凝重。

  “你打算怎么办?”步寒川心绪混乱,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情况,一边是奸党,一边却是从小认识的叔叔。

  齐日阳就显得冷静多了,也许是在朝为官多年,他很快的整理好情绪,淡淡开口道:“我会让人看着范叔,不论他和任何人来往,甚至是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有人在旁监视。”

  “这样才能划清界限?”不知怎地,这句话冲口而出。

  听见步寒川不经思考说出的话,齐日阳惊讶的看着他,心里是一片混乱。他总算找到童年的步寒川了,近日的他,渐渐恢复原有的性情,不再以冰冷的态度武装自己,这都是因为任流霜吗?

  压抑住心中翻腾的情绪,齐日阳露出笑容说道:“你多想了,这是以防万一,若是情况真的像信里说的,最少可以确定范叔和哪些人碰过面,谁才是奸党的一员。”

  齐日阳笑着,心中却想起五年前,力谏任绍死罪的人,不就是范玖吗?

  第八章

  晚春的气息飘散在空气中,王府的庭园内遍植百花,就是不闻花香,景致也够醉人了。

  任流霜坐在庭园里,看着百花齐放的风光,心思不由得回到了过去,十三岁那年,任府的花园里,不也是这番景致吗?

  心头惹上淡淡愁绪,却在此刻听见后廊传来一阵阵笑闹声。

  “珠儿姊姊,你的钗好漂亮啊!”

  “阿丁买给我的,花了三两银子呢!”

  “这钗可不只值三两啊!”

  “就是,怎么我就没碰过这种好事。”三两虽然不少,但在王府工作,主子若是打赏,自然比一般人多些零用。

  几名婢女从后廊走近,没有发现小姐就在庭园中赏景,一行人依然说不停。

  “阿丁还买了南方来的胭脂给我。”珠儿娇羞的说着,又引起一阵笑闹。

  “还买了什么?”

  其中一名婢女笑着往旁边一看,这才见到任流霜坐在园中,唇边带着淡淡笑意,似乎没有怪她们吵闹的意思。

  “小姐。”几名婢女都瞧见了她,这才收起玩闹的神情,恭敬的朝她福身。

  若是以前,她们心里一定会有些不安,那时的小姐冷冰冰的,虽然没有苛待过下人,却让人不敢在她面前多说什么。现在的小姐好多了,似乎是从杭州回来后,脸上就多了些笑意,常见郡主跟前跟后,也没见她不耐过。

  “钗很漂亮。”任流霜淡淡一笑,朝珠儿说道。

  一旁几个婢女在心中暗叹道,小姐果然和气多了,若是从前,大概只会朝她们点点头,就让人下去了。不像现在,还会跟她们说上几句话呢!

  “这钗是在鬼市子买的……”珠儿红着脸,困难的吐出几个字,还没从小姐的夸奖中恢复过来。

  “鬼市子?”任流霜一脸疑惑,好怪的名字,她从来没有听过。

  “小姐不知道?”一旁婢女见状,像要表现自己似的,抢着开口说话,“一般夜市在三更收市,可这鬼市子不同,它在五更点灯,天明散去。”

  “原来如此,这……这是让什么人逛的……”听闻从没听过的怪异市集,任流霜忍不住惊讶,这种时间出来的市集,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呢?

  “嘻嘻……就是珠儿姊姊和阿丁哥哥他们逛的啰!”婢女和家丁一向早起,在主子起床后到就寝前,难得有时间约会。若是起得比平日更早,就可以一同去逛鬼市子了。

  “那……到底卖些什么?”一般人哪会去逛啊!

  “什么都有呢!看是要珍珠香药,还是衣服图画、疋帛首饰,应有尽有。”这钗说不定就是哪家小姐急需用钱,偷偷拿出来卖的呢!

  “对了,我想到一件怪事!”珠儿突然开口,像是又想起什么。“我和阿丁逛市子时,有个卖茶的大叔神秘兮兮的,拿出了一团用油纸包好的茶团,那茶看来不是普通人家喝得起的,几乎……和王爷喝的……”珠儿没有再说下去,怕会对王爷不敬。“我和阿丁忍不住,上去问了价钱,想不到虽然贵,却比想像中便宜多了,但奴婢还是喝不起。”吐吐舌头,珠儿认命的说道。

  “那茶……有人买吗?”任流霜眯起眼,却又甜甜笑了。

  “有人问了价钱,像是总管模样的。”

  “哎呀!我若是总管……”一名婢女压低声音,接着说道:“就把所有积蓄拿去买茶,回来后用高价填进帐簿,那不就赚了一笔吗?”还真有生意头脑啊!

  听了这话,一群姑娘笑成一团,推推闹闹的,在任流霜面前已经毫无隔阂,真正和小姐打成一片了。

  看着她们的模样,任流霜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知道茶叶在哪儿了!

  ☆☆☆

  过午不久,一封信让人送到枢密府,指名要给步寒川的。

  飞扬的字体写着他的名字,信里的内容简单,几乎要和他写信一样简洁了,只是写信人似乎是故意的,信里的字句写着──

  我知道茶叶在哪儿了,今晚五更,州桥前见。

  记得扮成管家模样。

  还有,东西我是不会还你的。

  霜

  信只写了这样,反覆看了几遍,确定没有别的内容。他感到哭笑不得,知道茶叶在哪儿了,可是为何要约在五更见,还要他扮成管家模样?

  东西指的是他的玉牌吧!想是他留下了绣荷包,她便留下他的玉牌。

  她啊!是故意要他心神不宁的,现在他记挂的不是茶叶,不是玉牌,是她。终于有些了解,她接到一封没头没尾的信,是怎样的心情了。

  “寒川,听说你有信。”齐日阳跨进他所住的院落,心里知道信一定是任小姐差人送的,明明很想看,嘴上却问得客气。

  “你想看?”这是齐日阳的宅子,有什么事是瞒不了他的。唯一让步寒川觉得碍眼的是,他明明很想看,却还装出一脸无辜的笑容。

  “想。”脸上的笑容扩大。

  “你笑得好假。”将信递给他,步寒川做下结语。

  不看他笑容僵在脸上,他迳自端起茶杯,喝口茶水。

  “怎么可能……我──”齐日阳有些受到打击,他的探子遍布天下,到现在还没有关于茶叶的消息,任小姐怎么可能比他先知道?!

  他……他要跟去看看!

  “你别想。”

  冰冷的声音打在齐日阳脸上,他还没出口的意图被看破。

  “可是──”

  “想都别想。”

  步寒川冷酷的不理会他的哀求,只是抽走他手上的信纸,转身便出了房间,一转眼已经不知去向。

  “寒川──”别走得这么快,让他跟啊!

  ☆☆☆

  五更前几刻,州桥前。

  一道修长的人影从南方走来,一路上,那人显得有些别扭,不是拉拉自个儿的袖子,就是扯扯衣襬,像是对这打扮很不习惯。

  袖子太短了!

  步寒川看着身上的衣物,这是向枢密府管家借来的,还记得下午向管家开口时,管家不敢置信的模样,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个时间扮成管家,能做些什么?

  远处,一道粉色身影从正北方走来,那人做丫鬟装扮,头上梳着双鬟,脸上薄施脂粉,是个漂亮的姑娘。

  当那姑娘上了桥,他便看清她脸上的笑容,那笑容大得藏不住,明显是为了他身上的装扮。

  “哎呀……这衣服太小了,呵呵呵……”衣服的质料不错,很有大户人家的味道,只是穿的人太高大,袖子明显短了几寸。

  “你要笑便笑吧。”他叹了口气,看着她忍不住笑的模样,知道自己是拿她没办法了。

  “你别气嘛!”讨好的挽着他的手臂,拉着他迈开步伐,不知要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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