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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 11 作者:夏夜

  说到这,圣玉也不禁流下泪来。

  「还有妳和朝陵哥哥,我相信有一天他会知道,妳是个很好的人,不会再冷落妳了……」

  「小栾……」

  两个女孩相坐对泣,泪下不休。

  许久之后,圣玉依依不舍地问道:「妳当真非走不可吗?」

  「我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反正阿玛不喜欢我……这府中我存不存在,都是无所谓的。」

  圣玉闻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神情蓦然一变。

  小栾不会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是径自擦着泪,然后起身。

  「那我就此别过了,如果以后……大概也没有以后了。」

  小栾说完,很快地掩面转身离去。

  「等一下。」圣玉却出奇不意地叫住她,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

  「我和妳一起走。」

  ★※★※★※

  她考虑了许久,仍是决定这么做。

  她想过了,朝陵之所以不喜欢祯观,完全是由于她的缘故,倘若她不在了,也许朝凌就不会再将痛恨她的心转移到祯观身上。

  原本,她就是不应该存在的,朝陵不喜欢她、讨厌她,她的存在只是徒惹得他心烦、不高兴,如果她聪明点,也许早该自动消失了;如果说,现在能以她的离去换来孩子的幸福,那她就更不应该犹豫。

  她是个讨人厌的人,所以朝陵嫌弃她,但孩子是无辜的,不能因为她是他的娘亲,就让他承受和她相同的命运,她应该为孩子的将来着想。

  就如同小栾所说,奶娘是个极妥当的人,祯观有奶娘抚养,她是可以放心了……

  这府中有没有她的存在,是无关紧要的,多她一个也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她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去。

  唯一放不下的,大概就是朝陵吧。

  那个她曾经以生命去深爱的人啊,纵然今日二人走到这样的地步,她依然不知该如何将对他的爱自心中磨灭。

  翻开记忆的扉页,他们之间也会有段美好的过去,且确实存在过。

  华灯初上的时分,圣玉独自坐在烛光昏黄的寝室里,静静忆起从前相识之初的事。

  「朝陵,那是什么花啊?一串一串的,好漂亮!」

  一日午后,朝陵偷偷地带着圣玉跑到城郊的深山里玩耍。

  圣玉见到山壁上攀藤附葛间累垂着一串一串鲜黄奇特的花朵,不禁好奇地停下脚步。

  「那个叫做『深山黄华发』。妳很想要吗?」他留意到她的目光一直「巴」着那几串花不放。

  圣玉点点头,视线依旧放在那些花朵上。

  朝陵微微一笑,身形略动,飘逸的身子已跃上山壁,轻轻巧巧地摘下一串花来。

  「哇。」圣玉惊呼一声。

  「给妳。」朝陵将花递到她面前。

  「谢、谢谢……」

  圣玉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去接,他却突然抽回手,不把花给她。

  「等等,我觉得这串花妳簪在头上,应该会挺好看的,试试看好不好?」

  「呃?」圣玉看看他手中那一串比蜂巢还要大的花,不禁有些迟疑。「这……这不是很奇怪吗?」

  花那么大一串,她光想也知道别在头上一定非常滑稽。

  「试试看嘛。」

  「唔,好吧。」不愿违特朝陵的意思,她只得答应了。

  朝陵果然将手中那一大串花一古脑儿地簪在圣玉如云的发髻上。

  「如何?可以看吗?」她好奇地问。

  「好看,非常好看!」

  话虽这么说,实则他已经快笑翻了──

  此刻的圣玉简直就和满头戴花的女疯子没有两样。

  不明就里的圣玉信以为真,还为他的话而成到高兴……

  如今回想起来,朝陵从头到尾根本就是在整她,但,她对他是不能有怨恨的……

  相反的,她还很感激他曾经对她那么好。

  尽管只是一场欺骗。

  「少福晋,您还没安歇吗?」

  正闭目冥思,房外突然传来奶娘的声音。

  「还没,进来吧。有事吗?」

  只见奶娘怀中抱着祯观,走了进来。

  「没什么事,只是我想少福晋数日没见小少爷了,所以偷了个空,抱他来让您看看。」

  「多谢妳,奶娘。」圣玉自奶娘手中抱过小祯观。

  她可爱的孩子啊,日后恐不能相见了……

  圣玉抱着幼子,眼泪忍不住就要流下来,但因奶娘在场,恐她看出异样,只得强坦自己忍住。

  「少福晋今日心里好些了吗?奴才看您这些日子似乎有些烦忧……」

  「好些了,谢谢妳。」圣玉连忙回答,又说道:「奶娘,以后妳要好好照顾祯观……」

  只听得这一句,奶娘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跪下。

  「少福晋怎么这么说?是奴才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快起来。妳很好,不过,以后妳真的要更加用心照顾祯观,他就拜托妳了。」

  「是、是,应该的,奴才理应好好照顾小少爷,不敢不尽心、不敢不尽心。」

  「很好,谢谢妳。」圣玉抚弄祯观一会儿,倏然阖上眼,不忍再看他。「我累了,退下吧。」

  「是。」

  待奶娘抱着孩子离开房间,圣玉决堤般的泪水再也忍耐不住,倾流而下。

  哭了许久许久,她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了两封书信。

  ★※★※★※

  朝陵自下人口中得知圣玉留书出走的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早已人去多时了。

  这是他自从迎娶圣玉之后第二次踏进这个房间──第一次是新婚之夜,而今留在房中等待他的,却只有桌上的二封书信。

  他很快地拿起其中一封署名给他的信,拆开来看。

  那上面只有寥寥的几个字──

  朝陵:

  我走了,如你所愿地走了。希望一切恩怨能由我带走,莫要牵连孩予。

  另外,感谢你曾经对我好。

  圣玉

  短短的几句话,却让朝陵的手微微发颤,而丝毫不自觉。

  此刻他的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无法想、无法做。

  过了许久,他反射性地抄起另一封书信。

  这封信是圣玉留给她双亲的。朝陵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它拆开;这封信上同样没有太多言语──

  双亲大人膝下:

  儿不孝,径自远走了。追根究底,一切是圣玉咎由自取,双亲不必以不肖女为念;亦莫仇视于朝陵贝勒,圣玉虽不在,朝陵依然与双亲有半子之份,万乞善视之,不胜感念。

  儿  圣玉拜启

  看完这两封信,朝陵已分不清楚自己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只觉得,此刻他的心似乎被刷空了,感觉不到痛楚,但却十分难过……

  他终于把她逼走了,那他以后该怎么办?

  第九章

  春到江南,四处是一片盎然的绿意。

  「鹅儿庄」,一个世代以种桑养蚕为生的小村落,在这春天里是泼墨画出来的一片绿。

  深绿的桑田里点缀着许多采桑女的花裙红衣,采桑山谣此起彼落,整个村落热络非常。

  「格格!」

  晌午时分,许多采桑女都纷纷回家吃饭去了,一个身着秋香色粗布衣裳、身形袅弱的女子仍在树间勤劳地摘采。

  另一个褐色衣裳的采桑女从另一端向她跑近,边跑口中还边呼喊着──

  「格格!格格!」

  秋色衣裳的女子闻声自树丛间抬起头来。

  只见她年纪约莫二十来岁,容貌甚美,虽然身着粗布衣裳,却掩饰不住一股优雅尊贵的气贺。

  「格格。」那个褐衣女子已来到她身前。

  「跟妳说过多少次了,不是叫妳别喊我『格格』吗?」那个采桑美人责备地说道,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悦之意。

  「人家改不过来嘛!何况妳的名字又不像阿猫阿狗那么好叫,还是叫格格最顺口。」褐衣女子嘻笑地说。

  这名女子也大约二十余岁,肤色稍黑,但脸蛋十分清秀。

  她就是当年自礼亲王府中逃出来的小栾,而那名美若仙人的采桑女,就是朝陵贝勒的「逃妻」──圣玉格格。

  五年前,她们自府中逃了出来,藉那个负责为王府采买丝绸的李志之力,辗转来到了这个「鹅儿庄」,寻找小栾的生母。

  小栾的母亲被遣出王府之后,果然是嫁到这个村庄来。她的现任丈夫是个敦厚朴实的庄稼汉,以耕田种桑为生。

  他们夫妇俩结漓多年,却没有生半个孩子,因此当小栾和圣玉找来的时候,他们自是非常高兴地收留了她们两个。

  得以在这个村庄落脚之后,圣玉十分自然地过起平凡的生活,时常和小栾一起做些农家的工作;虽然小栾的母亲因为圣玉的身分尊贵异常而不敢劳动她,但她还是坚持如此,并乐此不疲。

  「妳喔……」圣玉微微一笑,不再理她,继续采她的桑叶。

  小栾连忙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动作。

  「嗳哟,别采了,咱们回去吃饭吧。想必娘一定煮好了饭在等我们了。」

  「等会吧,时候尚早,况且我也还不饿。」圣玉说着,又想继续采。

  「这可不行,要是不按时把妳拉回去吃饭,我娘又会念我了。」

  圣玉拿她没辄,只得任由小栾拉着她走。

  她们俩并肩行走在田梗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一些闲话。

  小栾突然问起一句话──

  「不知祯观现在怎么了呢?」

  圣玉闻言,神情顿时大变。

  五年来,尽管夜夜因思儿念亲而泪湿枕畔,但花日间,她还是尽量不提这些事,没想到今日小栾就这么说起──

  她不禁一阵心痛。

  「现在祯观大约也是五岁了,想必长大许多了吧!真想看看他……」小栾径自喃喃自语。

  她又何尝不想呢?

  由于思念之殷切,她时常梦见朝陵抱着小祯观来找她,但梦醒,依然是一场空。

  「格格,妳后不后悔当初抛下祯观,自己一个人离开王府?」小栾转向她问道。

  当初格格说要和她一起走的时候,真的把她吓了一大跳。原本她不想答应,但她知道格格之所以非这样做不可,自然有她的理由;不过,她不知道现在格格会不会后悔?

  会不会后悔?圣玉闻言,只觉得悲哀──

  她还有后悔的余地吗?

  自从认识朝陵之后,她就不知「后悔」为何物了……

  「祯观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他阿玛。」她只能这么说。

  「可是这样祯观不是很可怜吗?不知道朝陵哥哥有没有好好对待他……」

  圣玉不禁潸潸落泪。

  抛下了她最爱的两个人,可怜的不只是她,她的孩子也很无辜啊……

  小栾见她流泪,不禁慌了起来──

  「格格妳别哭啊,都是我不好,没事提这些做什么呢?妳别担心,相信奶娘一定会好好照顾祯观的……」她连忙安慰她。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呢?不知何年何月,她才能再见到她的孩子?

  还有她挚爱的人……

  ★※★※★※

  北京·礼亲王府

  「唉,祯观贝勒,您别乱跑啊,小心让王爷看到了,打你屁股……」

  王府里,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在花园中乱窜,身后一个中年妇人紧追着他。

  这个小男孩相貌十分漂亮,秀丽姣好的脸蛋宛然是个玉琢的小娃娃。

  他的个子略嫌单薄弱小,但穿梭在园中的动作却相当敏捷利落。

  只见那个中年妇人追得气喘吁吁,却始终没办法抓到他。

  「祯观。」

  一个温文醇厚颇具威严的声音蓦然响起,园里追逐中的一老一少顿时立定脚步。

  循向声音的来源,只见朝陵出现在花园的另一端。

  「参见王爷。」中年妇人连忙行礼。

  「退下吧。」

  「是。」

  中年妇人依言离去之后,朝陵招招手,要那个小男孩过来。

  小男孩顺从地走过来,朝陵一把将他抱入怀中。

  「小祯观乖不乖?」他语意温和地询问。

  「乖。」

  「是吗?那你刚才在园里跑什么?」

  「我要找我额娘。」

  朝陵听到这句话,秀美的俊脸倏地变了色,神情大异。

  「你知道你额娘在哪里?」

  祯观见问,小巧的手指指向距此不远处的一个小院落。

  「奶娘说,额娘以前住在那里。」

  朝陵沉默了一会儿,痛心地问道:「那你可知道,现在你额娘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可是我想去看看额娘有没有回来?」祯观说道,神态甚是天真。

  朝陵心中猛然一阵抽痛,忍不住更加搂紧了孩子。

  「傻孩子……」

  「阿玛,你说额娘什么时候会回来?奶娘说额娘只是去了一个地方……」

  「不会……大概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额娘不会回来呢?」祯观抬头看着朝陵,清亮的大眼中满是不解。「额娘到底是去哪里了呢?」

  「阿玛也不知道。」

  他也很想知道。

  五年来,他动员了大批人力四处寻找她,却从来没有任何消息回报,从来没有……

  以前,他是避她唯恐不及;而如今不论他再如何想念她,也见不到了。

  「为什么额娘不回来?是不是祯观不好,额娘不喜欢祯观,所以不回来?」祯观难过地问道,童稚的嗓音夹杂着哭声。

  他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不,」朝陵轻抚着他的头,眼眶微红。「是阿玛不好、是阿玛的错,孩子……」

  真的是他的错……

  圣玉留书出走之后,他才知道盲目地仇恨一个人,既伤人亦伤己,但说后悔已经太迟了。

  聿烜说得对,人在拥有的时候,总不懂得去珍惜;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明白其重要性。

  他就是不懂得这一点,才会有今日。

  小祯观就在他怀中大哭起来,朝陵无言地抱着他。

  许久,他才渐渐停止了哭泣。

  「……我好想看看额娘……」

  朝陵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才能避免让泪水滑下来。

  「奶娘说,额娘长得很漂亮,是不是?」

  「是,很漂亮……」闭上双眼,圣玉如花般幽静美好的容态宛如在眼前。

  「像仙女一样吗,阿玛?」

  「嗯。」

  祯观闭上眼试着想象;当他张眼的时候,却又哭了出来──

  「我想象不出来!」

  朝陵只能静静地抱着他,无话可说。

  可怜的孩子,圣玉离开的时候,他还很小,难怪记不得母亲的相貌了……

  相较起来,他是不是幸运多了呢?至少还有一个眉眼肖似圣玉的孩子。

  ★※★※★※

  「格格、小栾,你们快出来,看是谁来了!」

  一日阴雨天,圣玉和小栾没有出去采桑,坐在屋里做针线。

  忽然小栾的母亲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唤她们,神色甚是愉悦。

  圣玉、小栾见状,相视一眼,怀着狐疑好奇的心往厅堂走去。

  「李大哥?!」

  小栾走在前头,一见到厅中的来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她不敢相信地瞪视他好一会儿,突然冲过去,拉着他的手又跳又叫。

  「李大哥,没想到真的是你!」

  原来是当初那个帮助她们二人到江南的李志。

  「许久不见,妳长大了不少啊!」

  他和小栾见过面之后,连忙走到圣玉面前,恭敬地行礼──

  「参见少福晋。」

  「免礼、免礼。」圣玉连忙阻止他。

  「大家都坐下来吧。」小栾之母忙着安排众人坐下,准备茶点。

  「李大哥今天怎么会来这里?」众人坐定之后,小栾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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