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奴才去杭州走了一遭,压根儿没有人认识过什么吴三、吴四,根据这两人的身家背景,应该是陕西一带的人。玉妃娘娘说与他兄弟俩小时即相识,怕是没那么单纯。”
“嗯,这就奇了。璐儿必与他俩相识,否则勇士大会那日她也无须如此护著他们。不过,为何要撒谎说是小时玩伴?”玄祯背著手,沉吟著。
“不过奴才特地在镇南将军府附近探访了一番,问些小道消息。将军府后面即是一座桃花林。住在里头的几户猎人家,都说以前常常见到樊府一位天仙般的小姐与一位年轻少爷在林间游玩,人人都说他俩像是一对神仙眷侣。奴才又找著了些以前在樊府当差的老仆役们,他们说那小姐,即是玉妃娘娘,而那位少爷是个孤儿,是樊将军的弟弟在慈善堂抱来的养子,本名唐元烨,两人以兄妹相称。据说这唐元烨年少英雄,是个神射手,与玉妃青梅竹马,感情甚好,几乎要成了樊将军的女婿,后来不知怎么地,那唐元烨突然暴病死了。奴才查过,樊府私埋人命,未曾报官,此事还有待追究。娘娘是在唐元烨死后才进了宫。”
玄祯听了,心中竟是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感觉。
原来璐儿有个青梅竹马的哥哥,几乎要成一对儿。当初那叫唐元烨的人重病过世时,璐儿不知道多伤心呢?是了,想当初璐儿刚进宫,常常不知怎么的就哭红双眼,莫非就是思念起那男子呢?那唐元烨也真三生有幸,得樊璐如此垂爱。若是那唐元桦没死,只怕他如今就算拥有璐儿的人,也不能拥有她的心了吧……
当初微服出巡巧遇樊璐,在马车上对樊璐一见钟情后,不就心中忐忑,猜想那女子是否会垂青于自己?是否已有意中人呢?他虽贵为天子,但他渴求一份真情挚爱,是要你情我愿的,而不是屈服于权威之下的忸怩作态。璐儿不怕他,在他面前那样自然真诚,所以他才钟情。
“皇上,最重要的是奴才昨晚暗中监视吴三与吴四两人,发现他两人竟是青天帮混进宫中的眼线,八成是乱党头子!青天帮最近行动频繁,到处可见青天帮招募义兵,行径相当大胆,他们的枝脉正急速渗透中原。不过他们内哄,鲁家帮的人向我军投诚,依据他们泄漏的情报,边疆查获一笔为数下小的粮草和火药,正是青天帮预谋起兵的军粮跟弹药。皇上,青天帮近日将有大规模的行动!”
玄骞听得急道:“真有此事?敢动土动到太岁头上来了!擒贼先擒王,既然他们两人是乱党头头,咱们立刻将他俩擒住!没了带头的,看他们如何造反!”
玄祯沉默不语,脑中思绪翻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联想在他心中蔓延。
“唐元烨?孤儿?吴三与璐儿、杭州……唐元烨……”他反覆喃著,这几个名字像是蜘蛛网般,织成复杂错综的关系。“那块玉,璐儿,唐元烨——”
“皇兄,你说这样好不好?我立刻带兵包围他们,生擒他们两人,昭告青天乱党归顺我族!我知道你爱民如己,这样一来就不会大动干戈,死杀无数了。”
“神射手,吴三,勇士大会——”玄桢像是想通了什么转过身来,一脸严肃,“广才,你继续监视他两人,切莫打草惊蛇。一有消息不分晨昏,速速来报!”
“奴才遵旨!”
“三弟,方才你与王公公说的那事,成!尽速将樊珞带来,朕有话要问她。”玄骞略一怔,但立刻领命:“臣遵旨!”
第九章
樊珞一入宫,玄祯立刻在南书房中召见。此时樊珞正身著宫服,对著玄祯行大礼。“起来吧。”
樊珞抬头,看见了传说中的皇上,果然是个秀色夺人的一流人物,浑身散发著的皇室气息,像是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似的。唐元烨那风流跌宕的神箭手虽曾令她那般心动,但也不过就是一介匹夫罢了,更休提那玉家公子了,哪里及得上眼前的皇上呢?呵呵,她的选择果然没错。
“你是璐儿的妹妹?”
“臣妾正是樊璐的三妹。”
玄祯只朝她瞥了一眼,目光便不在她身上多作停留。自从拥有璐儿后,其他女子在他眼中,竟都像是庸脂俗粉般黯淡无光,引不起他的注意。玄祯略一沉吟,“朕传你进宫,是有事情要向你打听,而且——是国家大事,你千万不可有所隐瞒,若是你能提供朕所需要的消息,必重重有赏。”
“臣妾必将所知据实以报,不知皇上要问的是什么?”
“你可认识——唐元烨这个人?”
樊珞一怔,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为何皇上会问起唐大哥的猜想。“识得,唐大哥是我大叔的养子,从小与我们姊妹一起长大的。”
“璐儿与唐元烨之间——”玄祯突然犹豫起来,他要像间谍一般偷偷打听璐儿与别的男子的过往吗?他们之间有需要这样吗?他本以为他们之间再没任何秘密。璐儿既不肯说,必有她的缘故,他又何必追究?
樊珞见玄祯神色复杂,便已猜著了八、九分。她机伶的眼珠一转,心中冷笑。
喔,原来甚得皇上宠爱的二姊姊,不曾让皇上知道有唐元烨这个人的存在,结果皇上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消息,不愿去问二姊姊,所以来问自己。她还以为是什么国家大事,原来只是皇上在吃醋!樊珞在心中精打细算起来。如今她既然进了宫,自然以争取皇上宠爱为第一要务,既然想要争宠……哼,樊璐可不要怪她不顾姊妹情谊了。“皇上是要问樊璐与唐元烨之间的关系吗?”樊珞唇畔带著媚笑,靠近了玄祯身边,“臣妾刚好略知一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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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玄祯心事重重地步进玉华殿。
他是在心慌了吗?璐儿从不曾对他提起在杭州将军府的生活,连樊将军夫妇她都鲜少提及,更遑论那个曾与她私定终身、爱笃情深的男子——唐元烨。若是樊珞不告诉他,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璐儿当初并非自愿入宫,樊将军夫妇费了多少力气,甚至枉顾人命,才把璐儿送到自己眼前。
她的芳心并不只属于他一人啊。正是因为璐儿不曾,或是不愿去提起,将这段过往埋成了她心中最深沉的一个秘密,就是这样才让他心慌的吧?
当玄祯走进卧房,正好看见樊璐坐在窗台边,两只脚悬空挂在窗台上,晃啊晃的。玄祯心中一紧,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樊璐身后,环抱住樊璐的腰,“你又作这危险的动作。”
樊璐本远眺风景正自出神,突然被玄祯抱住,心里扑通一跳。“你又没声没息的就跑进来,总不派人传唤,也没人拦你的吗?”
“你当这里几层楼高?”
“不就四层?”
“还说呢,四层楼摔下去好玩的吗?”玄祯是想板起脸孔来说话的,无奈却总是担心远胜过怒气,吓唬不了她。一面抱她下来,一面问:“补品都吃了?还是又叫宫女帮你吃了?”
“那是安胎药,她们怎么吃啊?蕊欣刚端来,皇后娘娘就来看我,她盯著我吃完的,你不信去问她。不过这一盅补药的味道比上次的好呢,可惜她们不能吃。”樊璐勉强笑道。
望著樊璐的笑颜,原本有些心烦意乱的思绪更添一层。从陕西回宫后,璐儿总是难得一笑,就算是脸上笑,却也显得心中有万分愁绪般的不协调。璐儿的心思到底在烦恼什么?自从去了一趟陕西——
陕西……
玄祯心中的揣测怀疑像是乌云般愈扩愈大。那次微服出巡,最主要目的就是去探探青天帮虚实。难道璐儿在陕西见到了什么极重要的人物?那人会不会就跟青天帮有关系?难道就是吴三?而吴三会不会就是——不,别乱想!就刚才樊珞提供的消息,当初唐元烨只是被丢弃在陕西土匪山下,不但生死末卜,也不能证明唐元烨会跟青天乱党有关系。
樊珞说的确看过唐元烨身上带著一块玉佩,上面是刻了一个唐字,若真是如此,那唐元烨可能就是大哥玄唐了!只是如今不知他是生或死,就算他还活著,大哥对年幼往事若尚存记忆,怎么会伙同反叛乱党来推翻父皇建立的王朝呢?
只是,万一如他所猜测,唐元烨跟吴三,还有大哥玄唐,根本就是同一人?
“璐儿,你以前在杭州的时候,可有——很要好的兄弟呢?”
“啊?”樊璐闻言立刻想到了唐元烨。她有些心慌,他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难道他看出她和元烨间的不寻常?
玄祯温声笑道:“没事儿,前儿你不是跟我提回乡省亲一事吗?我派人去杭州探查一番好安排省亲事宜,刚好遇见几位老乡亲,提起了以前顶顶有名的神射手樊大叔——就是你叔叔,他曾有个养子名唤唐元烨,年纪轻轻却也是箭术出神入化,据说与你也相识。我听见神射手几个宇,倒觉得他们可不就是在说吴三吗?没想到小小杭州藏了这么多英雄人才,又刚好与你相识,你说世上的事有多巧。”
“是有这么个人,不过他早就死了。在……在我人宫前几个月,他重病死了。”樊璐轻轻说著。
玄祯注意到了她长长睫毛下闪动不定的神情。“对了,一直没问你,你这么宝贝的那块玉,可说是相当珍贵稀有,并非寻常玉石,你怎么得来的呢?”
“这是人家送我的礼物,我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是那个唐元烨吗?”
樊璐不语。
“我……听过这块玉的故事,你要不要听听?”
樊璐忍不住好奇地点头。玄祯缓缓道:“当初先皇本养了五个孩子,出征打天下时,连年战乱,先皇担心将来也许妻离子散,如何重聚?于是将五块来自西域相当稀有的宝玉,名叫‘寒绛琨’,做成五块玉佩,正面分别雕著五种吉兽,背面按照咱们五兄弟的名字刻上字,以供将来相认。这五块玉本是一体,一旦相聚便会有昕共鸣。先皇再三叮嘱,玉不离身,人在玉在,人亡玉亡。”
樊璐听到这儿便怔住了。这玉是元烨在还没被樊大叔领养前就已带在身上的,元烨的身世始终是个谜,难道——
“我们五兄弟,我其实排行第二,在我之上还有个孪生的同年大哥,遗憾的是当年在战乱中大哥与我们失散,至今仍不知下落。你知道为何我会拿走你的玉吗?”樊璐想摇头却动不了,心中砰砰乱眺!
“你这块玉,正是我大哥身上那块刻了龙、写著唐字的寒绛琨。你入宫那晚,我见到它挂在你身上发光发烫,心中著实大吃一惊!璐儿,送你玉的人,你知道是谁吗?他可能就是我大哥玄唐、本来的东宫太子、皇位继承人。”
玄唐?唐元烨?樊璐震惊不已,竟不小心撞落了妆台上的胭脂膏子。玄祯握住樊璐的肩,“璐儿,你老实告诉我,是下是就是那唐元烨送你的玉?他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重病死了?还是他根本没死,改名换姓的活在这世上?他如今在哪里?你最近——见过他了吗?”
“你——”樊璐心里著实慌乱,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已经赤裸裸地袒呈在玄祯面前。怎么办?元烨就在宫中,她如何保元烨不露出马脚?她如何保他?
樊璐慌张得起身挣脱玄祯的手,往后退好几步,退到楼梯边,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呼喊:“死丫头银杏!你怎么会在这儿?”樊璐闻声错愕,往下看,果见樊景站在门口还没进来,樊珞正一把扣著银杏的手腕,满面的惊讶与愤怒。
“放手啊三小姐、好疼啊!”银杏哭著。
“贱人,当初私自跑了!我只当你饿死在外头,没想到你竟然在这儿!”
“三妹,宫中不得如此无礼!”樊景拉住樊珞,蕊欣忙护著银杏,急道:“你是哪来的刁蛮女子?竟敢在玉华殿撒野,你可知道皇上正在玉主儿房里,吩咐谁也不许打扰呢。”
“你这奴婢倒敢凶我,你知道些甚么,过几天你就等著喊我娘娘吧!”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玄祯走出来,在楼台上淡淡说了一句。
楼下众人抬头,都忙跪下喊著皇上吉祥。唯有樊珞看见了同样立在楼台边的樊璐,胸口一窒。没想到樊璐看起来……竟然就像当初在杭州樊将军府时一样!
为什么她那一头光可监人的黑亮长发仍然不用梳成高髻?为什么她穿的仍然是一袭轻薄柔软的丝绸羽衣而不是隆重繁复的宫服?为什么她的花容月貌看起来——比当初还要令她嫉妒?“皇上,这个丫头,正是当初在杭州眼侍樊璐的婢女。那晚二姊姊与唐元烨私奔,还都是托了这死丫头帮的忙呢!”
当场听见樊珞的话的人,莫不大吃一惊!樊景颤声道:“三妹别胡说了!”
“我是胡说吗?如果是就好了。”樊珞得意洋洋地睨了樊璐一眼,然后朝玄祯抛了一朵媚笑。
“皇上,请原谅珞儿她年纪小,胡言乱语——”
“瑜妃,不用说了。这些事朕已经知道了。是真是假,自然能查个水落石出。”玄祯神色黯然地说著。
“你——到处打探我跟唐元烨的秘密?”一直不发一语的樊璐突然说道。
“璐儿,我并非故意要调查你的过往,而是因为那唐元烨极有可能就是——”玄祯伸手要握住她,樊璐却摇著头往后退,眼中有著失望、悔恨,和深深的痛苦。樊璐忽然觉得心里痛得让她几乎要昏厥!
不对,不只是心里痛,她的肚子好痛!
玄祯见她一把抓住床头的柱子,脸色惨白,惊道:“璐儿,你怎么了?”
樊珞得意地瞪著樊璐,“二姊姊,唐大哥死后你就愿意嫁给皇上了吗?可是我相信唐大哥没死,若是他知道你如今做了贵妃,他会怎么想呢?你们当初那样情深意重,原来都是假的,唐大哥白白枉费了他对你的痴心一片!”
玄祯正担心樊璐站在楼梯边太危险,想伸手拉回她,没想到樊璐听了樊珞这番讥讽,登时脸色大变,再也忍不住腹部的剧痛,步伐颠踬了一下、后脚随即踩了个空,还来不及呼出声,整个人竟就跌下楼去!
“不——”玄祯惊喊,冲上前要抱住她,却只能瞬间抓住她的手腕,四层楼的楼梯太高、冲力甚猛,玄祯也跟著被拖下去、滚落了好几十阶的楼梯!“皇上、娘娘!”众人慌乱地喊叫,都冲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