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欣听见,忙上前道:“什么玉?蕊欣帮娘娘梳洗时没看到什么玉啊?”
樊璐呆了好一会儿,蕊欣轻声唤道:“娘娘,要不要蕊欣帮您一起找?”
“不用……你下去吧,我还要歇会儿。”樊璐说完,便往帐内躺去,不再言语。蕊欣见状,也下知所以然,只好安静地出去了。
果然她与元烨之情已绝吗?所以连那块定情玉部不见了。人亡,情绝,何苦再留恋?……潸潸泪下,樊璐的哀伤更深。
玄祯坐在桌前,手里把玩著一块璞玉,若有所思。
“皇兄,今日看来春风满面啊!”一个男子摇著扇走了进来,笑道。
“玄骞,你来了,朕正想找你呢!”玄祯也笑道,走上前去,玄骞正想来个兄弟拥抱,不料玄祯突然一记擒虎拳、又使了两招旋龙踢,玄骞反应不及,两三下便被搏倒在地。
“不、不公平!你偷袭!”
“所谓兵不厌诈,贤弟,你有多久没活动活动筋骨了?手脚都不灵活了,得加紧练习!”玄祯笑著,把躺在地上的玄骞一把拉起来。
“皇兄,以后要练招,也先说一声!我也不用穿著这么好的衣裳来给你糟蹋。哎呀!可怜我这把象牙美人扇,前两天才得额娘赏的,都被你给折坏了!”玄骞哭丧著脸,心疼不已。
“你何时那么爱惜这些东西了?少在朕面前装蒜。”
玄骞拍拍衣服,给自己倒一杯茶灌下肚,“找我做什么?不会就是为了打我两拳吧?”
“当然不是了。”玄祯把手掌摊开,那块玉光采莹莹地发亮著。玄骞一看不禁傻眼,惊讶得连扇子都掉落在地。“你——找到他了?”
“只见到玉,没见到人。”
“那你哪里找到这玉的?”玄骞瞪大眼,再三观察那块雕著龙,刻著「唐”字的玉,深伯它是假的似的。
“樊二小姐带在身上的。昨儿夜里,她睡得不安稳,梦里嚷著什么玉石之盟,一边哭,一边扯著脖子上挂著的这块玉,朕摸著那玉,竟是火烫的。朕怕伤了她,便替她解下。说也奇怪,解下了,她便不哭嚷了,安静地睡去。”
玄祯把玉放在案上,解下自己的那块玉放在旁边,玄骞急忙把自己那一块也从脖子上拿下来,三块一样大的玉并排著,彼此间有感应似的透著红光。三块玉上面分别雕画著龙、麒麟、虎。“再加上四弟、五弟的,这五块玉就团圆了。”
“不过怎么会在她身上?”
“朕也是在想,这件事朕已派人暗中探查。也许大哥还在世上,若真如此,大哥应该和我一样已逾二十。”
“如果真找著了他,接下来该如何?你还记得先皇说的话吧?”
兄弟俩对望,一阵沉默。
“朕自有打算。这件事你先别跟额娘他们透露。”
“对了!皇兄怎么仍旧称樊二小姐?难道皇兄不愿给她个名份?”玄骞有些担忧地问。樊璐进宫,皇上在凤仪宫召见,他都知道。一则以喜,一则以悲……他心仪的那个樊二小姐,如今变成了他的皇嫂。
“这件事,难。”玄祯起身,走王窗前,居高而望,凤仪宫远远耸立在森森幽竹中,他心中惦记著的人儿就在里面。“朕心中唯一想要的伴侣,就是她。”
“可是你才与皇后新婚几个月——你总不会要废后另立吧?”玄骞睁大了眼,大声提醒玄祯。
“朕知道,要不是因为她是太后的侄女,为了太后喜欢,朕才不得已立宝轩为后。你知道,朕除了大婚之日做个样子给太后看以外,朕从来没有——”
“我知道!你不用说了。”玄骞懊恼著,也替皇兄的身不由己难过。皇上孝顺太后,但又不愿辜负了那一个凤冠霞帔娶进来的正室,那可怜的宝轩皇后。如果皇上不先遇见了樊璐,也许就没这个烦恼了。
“朕心里,就爱那么一个,别说是皇后,后宫三千佳丽,朕巴不得全散了去,朕一个也不要,也不愿辜负的。”
“皇兄,这可由不得你啊!除非你——”除非你不做皇帝了!玄骞叹著,他这个皇兄跟他一样,多情种。多情反为多情苦,唉!
“罢了,皇兄看著,册封为妃、为嫔,随你高兴,但废后这件是万万下可行,额娘不依的。况且若是她不在意这封号,倒是愈小愈好,树大招风,众人见皇兄独宠此女,必要惹来纷争,后宫大乱,反而使得樊二小姐不能过清静日子。”
“此言甚是,就是委屈了她。”
“对了,她姊姊也在宫中,封的是瑜妃,不如将她姊妹俩同封,岂不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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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祯悄悄儿回到凤仪宫,见里面一个宫女也没有,心里疑惑。室内安静无声,樊璐不在里面,玄祯便定到窗边,晚风徐徐拂来,很是舒服。
突然一阵吵闹声传来,玄祯低头往下看,见一群宫女们正费力地将好几层厚重的床褥软垫往后花园里搬去。他举起了一个细长的铜制西洋望远镜,望那方向看——不看则已,一看可吃惊得几乎要摔下去!他急急奔到后花园去,众宫婢们见到皇上驾到,莫不惊慌失措,立刻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皇上吉祥———
“全起来!蕊欣呢?”
“皇上,奴婢该死,没好好看顾娘娘——”蕊欣跪地磕头,急得几乎哭出来。
“你们怎么让她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玄祯抬头遥望,隐约可见樊璐的桃红色衣带缠绕在哑枝间,而她未梳成髻的长发也垂落在半空中,随风摇荡。玄祯觉得,樊璐好像一朵桃花,开在枝头。这棵老树枝叶紧密,几乎有三、四层楼那么高,伯是男人也不敢爬上去。“这么高,她是怎么上去的?你们也不拦她吗?”
“娘娘说想来花园散步,叫我们远远跟著就好,没想到一转眼就不见人了。我们苦寻,在这树下发现了娘娘的鞋袜,才发现娘娘竟爬上那么高的树上去了!我们担心娘娘摔下来可不好,呼唤著,却一点声息也没有,像是在树上睡著了。”
玄祯吩咐他们把搬来的床垫在树下准备好,就要自己爬上树去;众婢们忙拦住,玄祯笑道:“不妨,朕儿时也十分会爬树的。”
小心翼翼地踩著坚固的树干往上爬,终于来到顶端,看见樊璐栖在两根树干间,眼帘低垂,似乎沉睡著。玄祯悄悄靠近,轻揽住樊璐的肩,让她躺到自己怀里,再用他的束带环绕住樊璐的腰肢,将两人扣在一起,如此一来就安全多了。
正想著该如何把樊璐带下树,却又不惊醒她,突然感觉到脸上有一种轻柔细腻的触戚——
“你怎么来了?”樊璐用手指把落在玄祯眉上的柳絮拨去,好似是在帮元烨拨去柳絮一般……她微微一笑。
刚睡醒的她,星眼微扬,桃腮微晕,令玄祯心动下已,“念著你,自然来了。”
“我是说,你怎么找到我的?”
“宫女们告诉我的。这儿危险,我带你下去好吗?”
樊璐一听,忙一把抱住了树干,“不,不下去,我喜欢这儿,我不回凤仪宫!”
她受不了凤仪宫内金碧辉煌的刺眼。爬到这么高的地方,离天空近了,视野广了,她心里平静,才能默默思念元烨;安静地睡著了,才能在梦中见到他的容颜。
皇宫里没有自己的空间,只有这里,看不见围墙,才是她与元烨的秘密空间……
“好,可以待著,但是让我陪著你,可好?”玄祯温声道。
樊璐盯著他,水灵的眸子闪动著。真奇怪,每次再见到玄祯,便觉得他长得更像元烨一点,仿佛是元烨的影子覆在他身上了。尤其,是他那双与元烨极为神似的眉眼……“这儿好高的,你还跟我绑在一起,如果我图谋不轨,拉著你往下一跳,碰——就死了,你不怕吗?”
“不怕,我不怕高,也不怕你谋害我。”玄祯依旧笑得温和,“而且你又为什么要谋害我呢?”
樊璐脑中瞬间闪过了元烨的身影,也闪过了一个念头——又是那个可怕的念头。她不语,黑眸显得更深沉。
“另外,下面一群宫女们等著,怕咱们摔下去,搬了软垫子来,摔不死的。”
“她们老跟著我,好烦!”
“以后你挑几个你喜欢的,专门服侍你,可好?”
“我想把家乡的一个俾女带进宫来,她服侍我十年了,我跟她情同姊妹。”
“当然,你说了名字,我立刻召她进宫。”
果然,皇上什么都依她。樊璐突然意识到,也许有一天,自己会完全掌控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樊璐有些心慌了。
“怎么了?”玄祯搂住突然身躯一软的樊璐,关心道。
“没……没事……”
“对了,有件事告诉你,”玄祯伸手轻抚樊璐的颊,极温柔的,“我想将你册封,你说吧,封什么好?除了皇后这个位子,我什么都能给你。”
樊璐听了,呆了一呆。
玄祯见樊璐不语,料是对不能封后失望了,他将樊璐圈在怀中,下巴抵著她的肩,轻声道:“我虽想将你封后,但无奈,你是我跟皇后成亲以后才入宫的,宝轩是太后喜欢的人,太后年迈,我不想违背她老人家的旨意,所以封她为后。但是我心里,其实……”
“皇上心里,其实不喜欢皇后?”
玄祯苦笑,轻轻摇头,“我以为你知道的,朕自从那日微服访民与你在城外相遇,心里就只有你了。不能将你封后,实非我所愿,除非……”
“皇上,”樊璐没等玄祯说完,突然敛笑凝眸,正色道:“恳请皇上,莫有废后之想,璐儿亦不愿受册封。”
“你知道你姊姊也入宫吗?太后也很喜欢她,已被封为瑜圮,住在锦绣宫,我原本想将你姊妹同封——”
“姊姊本是福厚之人,得幸册封为妃,家中一人封妃已属天恩,岂能奢求同封?况且,璐儿并未经正式仪式入宫,若突然封妃,怕会引起后宫议论纷纷。自私的想法,请皇上让璐儿静静地过日子就足够了。”樊璐说得极为垦切,连自己都要相信了。这些,都是邵姨教她这么说的。不卑不亢,才是在宫中长久竞争之道。她怎么就突然说出口了?像是训练有素的……奴才?
“既这样,委屈你了,但总要给你个名分,再商议吧!”玄祯拥著樊璐,又是满怀馨香,“我昨夜还在想,你一定是桃花仙吧,不然怎么容貌、气息,都像是桃花呢?我可要建一座桃花林,让桃花仙居住才行。”
樊璐笑出来,“不怕我下是仙,而是个妖精,害死你!”
“窜改古人一句话,我可要说:桃花仙下死,作鬼也风流。若是因你而死,我也甘愿。”
樊璐笑著推开玄祯,“胡言乱语,让太后听见,可要说我——妖媚惑主了!”
“我的确为你所迷惑,你难辞其咎。”
一阵风吹过来,树枝摇曳,樊璐笑著,忽然一仰,往后倒去!玄祯大惊,发现绑住两人的束带不知何时已经松落,他一把要抓住樊璐,却来下及!眼见桃红色的身影直直下坠,丝绸羽衣和她的万缕青丝随风狂舞,而埋在里面的那张容颜,竟漾著笑意。
“不——”就在玄祯几乎要跳下去拉住樊璐的那一刻,她突然停止下坠,伸出手环住玄祯的颈项,玄祯单手抓住树干支撑,一把将樊璐紧抱住。
一皇上、娘娘,要不要紧啊?啊?”树下的宫女们被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吓破了胆,惊呼连连。
“吓到你了!”樊璐对玄祯嫣然一笑。原来樊璐早将自己用麻绳与树干绑住,不曾松落。
玄祯心神未定,额头上都泌出冷汗来了。“你——不要玩这种危险的游戏,我会被你吓去半条命,要是我来不及抓住,咱们俩就都——一
“反正已经去了半条,也只剩半条命了,怕什么?”
玄祯紧抱樊璐,深怕她又胡闹。“走吧,下去吧,这儿太危险了。”
樊璐将头埋进玄祯肩窝,“可我不回凤仪宫,我不喜欢那儿。”
“跟我回养心殿。”玄祯说完,将束带扣紧,带樊璐一同荡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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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祯将樊璐留在养心殿已逾半月,风声传进了皇后宝轩的耳里。
宝轩在承恩宫内坐著,慢慢吃茶。贴身宫女庆儿道:“皇后,那樊璐是镇南将军的二女儿,瑜妃之妹;至于樊璐,尚未册封呢,连个宫女也不是。”
宝轩听著,没说话。庆儿又道:“皇上多日未曾驾临承恩宫,也没有到别的妃嫔那儿,只待在养心殿,都是因为樊璐那女子。”庆儿愈说愈激愤,“听养心殿里的太监说,皇上对樊璐是百依百顺,尽管她提出任何怪诞不合理的要求。有人说樊璐嫌弃原先住的凤仪宫不够华丽,硬是要皇上将她带回皇上的养心殿!”
宝轩端著盖碗的手停住了,却仍没说话。
“皇后,此事不能不管,攸关皇后您的声威啊!”
“那,该怎么办呢?”
“皇后不用自己出面,不如先召见瑜妃面谈。庆儿已经替皇后请来了瑜妃,现在正在外厅候著呢!”
“既然如此,你就叫她进来吧。”
樊景身著宫服,恭恭敬敬地向宝轩请安。“不知皇后娘娘召见,有何事相议?”
“樊璐是你妹妹?可有参加选秀?”
“正是。但因身体有恙未能参加选秀。”
“皇上这几天夜里都待在养心殿里,你可知道为什么?”
樊景摇头。事实上她只见过皇上一次,皇上不曾临幸她所住的锦绣宫。
“庆儿,你跟她说吧,我懒得说,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些话。”
庆儿拾高了脸,几乎是用鼻孔在对樊景说话:“瑜妃娘娘的妹妹樊璐已入宫,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皇上年轻,见过的世面少,樊璐那女子光看模样便知妖媚不正,皇上怕是为她所惑,瑜妃既为其姊,应予以劝导才是。”
“是。”樊景一时明白了。
樊景回锦绣宫的路上,心中暗想:璐儿已入宫了,像是刻意低调,几乎没人知道,要不是因为皇上太宠爱璐儿,冷落皇后,又兼皇后身边有个眼尖心细的宫女庆儿专门挑起后宫是非……“我倒是应该去探望璐儿,顺便警告她才好。”
算算时辰,皇上此刻应该正在南书房,皇上下了朝总是会到南书房看看奏折、写写文章的。樊景来到养心殿附近,一个小太监告诉樊景:“娘娘在冷香园里呢!”
冷香园,园里有各形各色的石块,或大或小,环绕成景,引来的山泉从石缝中流过,形成了小瀑布。养了许多奇花异草、藤萝薜荔,萦砌盘阶、垂檐绕柱,风吹则摇曳生姿、香气四溢。樊景一边欣赏,一边找寻樊璐。园子不小,又错综复杂,樊景觉得眼花撩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