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青天帮,”薛青嘿嘿笑道:“小伙子,吓坏了吧?”
唐元桦淡淡地说:“不过是寇贼之辈,何足惧之。”
薛青一听,大怒,“什么?!你看不起咱们?你以为咱们是什么人物?朝廷也惧咱们三分你知不知道!”
“那是由鲁家帮领导的时候,青天帮气焰嚣张,朝廷才征讨之。如今怎么又由你们薛家帮接管了?”
“哼,鲁家帮夺权后,烧杀掳掠,各种恶行都做得出来,却早已忘了复国大志,才会导致青天帮沦亡。我薛家子弟苟延残喘,忍辱偷生,好不容易夺回大权,青天帮无须多少时日便可重现江湖,继续复国大业!”
“那尊兄请努力吧!在下虽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但对你们的复国大业没兴趣,只想问你,我怎么会在青天帮呢?这儿离杭州不知有多远!”他记得,他带璐儿没能闯出重围,他一个不防,被人从背后偷袭一箭,几乎要了性命。他以为自己会死,没想到醒来却身在塞外边疆的青天帮,而璐儿……不在身边。
“你杭州人?怎么会死在这儿?”薛青话说一半,便被薛荧狠狠在脑袋上敲了一记!“哎呀!我是说,你是经商的吧?瞧你的穿著打扮富贵华丽,又带了不少值钱珠宝;我猜啊,八成是你远从杭州来到这儿经商,与人结怨,被杀后弃置于咱们山寨前吧?”
经商?珠宝?难道——樊士严跟义父将他一箭射下后,既怕他死在府里惹麻烦,又怕他死得不干净,于是大费周章将他千里迢迢运至边疆,乔装成富商,丢弃于恶名昭彰的青天山寨外,好确保自己会被上匪凌虐致死吗?
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哪……唐元烨深深叹了口气。
“你怎么啦?怎么不说话呢?”薛青问著。“还是你昏迷太久,想不起来啦?”
“嗳,哥你好烦人,他才刚好起来,有话以后慢慢问嘛。”薛荧推开薛青,笑著问唐元烨:“你的身体还没康复,先在咱们这儿住下,有咱们照顾你,好吗?”
“这……”身体的确很虚弱,左胸的伤口仍隐隐作疼,况且他现在完全不知何去何从,脑中一片混乱,是需要一个安身之所……
“你不答应荧荧儿,她会发飙的。”薛青压低了声音在唐元哗耳边道,立刻被薛荧踹了一脚!
“既是姑娘与兄台的美意,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太好了!这一问屋子以后就是你的屋子,起居用品我们会帮你打点,有什么需要就跟吴赖说,叫他去买。”
“荧荧儿,吴赖是管事,是总管,可不是打杂的!”
“不敢劳烦,我既是寄人篱下,且又是暂时的,一切从简。”
“对了,我们还下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我叫唐元烨。”
“我扶你。”唐元烨休养了几天,想到屋外走走,薛荧赶上来搀扶。
“不用劳烦姑娘了。”唐元烨轻轻拨开薛荧的手,自己走下去。
薛荧又赶了上来,硬是挽住唐元烽的手臂,笑道:“不麻烦,我自己喜欢帮你,不行吗?”
唐元烨听了,没说话。
“咦?我还以为,你会像那些老古板们跟我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废话!还好你没说,不然我就不理你了。”薛荧笑嘻嘻道。
“好了,谢谢姑娘的好意,现在走在平地,不需要搀扶。”下了石阶,唐元烨想抽开手,但薛荧仍紧抱不放。
“不要姑娘长、姑娘短的,不是让你喊我荧荧儿吗?”薛荧不悦地皱了皱眉。
唐元烨抬起眼来看她,嘟著嘴,气呼呼的,像个孩子在闹脾气——喔,她也不过就是个孩子罢了。“你是帮主的妹子,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我是寄宿的旅人,身分尊卑不同,不宜直呼姑娘闺名,姑娘自己也应该多注意礼仪……”
“噢!”薛荧朝天唉叫了一声,气得跺脚!“才刚夸你不是老古板呢!你看你说这是什么话啊?什么闺名、什么黄花大闺女的!我是山寨头子的小妹,也就是个女土匪!不比那些官家小姐、娘娘公主的……”
薛荧骂到一半,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沉默下来,眼神也黯淡了。
“怎么了?”唐元烨不解地望著一秒钟前还火辣辣地叫嚣著的薛荧,问道。
薛荧松开了抓著唐元桦的手,“没事,你自己小心走吧。”她说完,叹一口气,低著头离去。
唐元烨站在原地,摸不清是怎么回事,“我刚说了什么冒犯了她吗?”
“没事,不关你的事,小丫头一下就会恢复了。”薛青不知何时从背后冒出来,拍著唐元烨的肩,“来,陪我喝两杯。这儿是土匪窝,可没什么山珍海味,不过是一点儿水酒罢了,别嫌弃。”
“薛兄太客气了。”唐元烨欣赏薛青爽朗不拘小节的个性,和他一连干了好几杯。“刚才令妹为何突然不开心了?不会是我这莽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欸,不碍事的,荧荧儿有的时候情绪来了,小小发作一下,很快就好了。”
薛青又给他斟满酒,慢慢道:“大概是想到自己也曾是薛大将的千金,也曾是个官家小姐,感慨复国大业一日未成就,她便一日不能恢复本来的身分,因此伤心。”
唐元烨明白了,沉默许久。
“姑娘家的心性,一会儿就好了,别担心。来,再干一杯!”
唐元烨依言再干。几杯酒下肚,两人聊开了。一个是背负著复国大业的前朝将领之子,一个是与妻子劳燕分飞又身受重伤的异乡客。同是天涯沦落人,愈聊愈感慨,也愈聊愈投缘。
“你放心吧!唐兄,外面不说,在这里就是我作主,你把这儿当自己家,别太拘束。”
“薛兄的义气,元烨很感激,不过长久在此借宿也不是妥善之计……薛兄,有一件事相求,请薛兄帮助元桦。”
“什么事尽管说。”
“我想回杭州一趟,可是去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有很多未知,也许有危险,可是我实在必须回去查清楚。”
薛青立刻拍拍胸脯道:“这容易!唐兄,就让我找几个手下,陪你一起回去。回去若是没问题,就当是我护送你回家乡。啊,不过这样荧荧儿可要伤心了,呵呵!若是回去发现人事已非,或是有什么困难,你放心,我帮你,大下了就跟著我回青天帮,跟我作兄弟吧!”
唐元桦听了,十分感激,“薛兄,元烨欠青天帮的恩情,不知何以为报!”
“什么恩情!不过是江湖救济,你我又投缘,我可是很欣赏你这样一个火爆浪子的。说到这个,就说你看起来不像商人嘛!我看的人多了,没见过一个商人像你这样,心直口快、处事如此不圆融,又一副好像天地无所畏的自负模样!”
不管唐元烨有些尴尬的苦笑,薛青继续说道:“依你的体格气魄,我敢说你是个练家子,而且身手不凡吧?”
“薛兄眼力不差。”唐元烨想到了自己原本跟著樊大叔习武的日子,想到了原本身为樊大叔义子的岁月,不禁有些感伤。唐元烨目光飘匆到了天边那一抹残霞,思绪也飘忽到了杭州樊将军府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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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镇南将军府。
“小姐!快住手啊!”
“滚!你们全部给我滚出去!”樊珞挥落了一桌子的茶壶碗盖,还不够,冲到妆台前将一盒盒的胭脂、首饰,全往地上摔。婢女们拦不住,又怕遭受池鱼之殃,一个个连忙退出樊珞的闺房,有的人赶忙去通报樊夫人。
“你们去跟玉家说,樊家不是卖女儿的贩子,叫玉家公子死了心吧!娶不到姊姊,就要来娶妹妹?怎么?樊家的女儿就全非得嫁给你玉家下成?把聘礼全还给他们,我不稀罕!”樊珞吼完,倒在床上痛哭失声!
樊夫人扶著丫鬟的手进来了,樊珞一见母亲来了,立刻扑跪到樊夫人脚边,哭道:“娘,我不要嫁给玉家公于,求求您,把唐大哥找回来吧!我知道他没有死,你们把他送到哪里去了?”
“成何体统!”樊夫人一甩手,怒道:“一个待嫁的千金小姐,在此披头散发、胡言乱语,成什么样子?传出去不给人家笑话?来人,把小姐扶起来洗脸梳头!”
婢女连忙来扶,樊珞挣扎著,泪流满面,趴在地上哭著:“为什么这么对我?我知道你们都疼姊姊们,尤其疼二姊姊,如今大姊姊作了娘娘,二姊姊在皇上身边极为受宠,凭什么要把我许给玉家?难道我的身世不此姊姊们尊贵?她们配作娘娘,我不配?玉家是个什么东西,敢高攀樊家?好吧,就算要我嫁给地位卑贱的人,我宁愿嫁给唐大哥!”
樊夫人气得浑身颤抖!“你们瞧瞧,她说这是什么话?啊?玉老爷再怎么说也是个理国侯,与我樊家结亲是门当户对!玉公子身为王孙子弟,岂是唐元烨那混帐东西能比?唐元烨有什么好?我一个女儿被他蹲蹋,差点进不了宫,又一个女儿也要被他害得连嫁都嫁不了了吗?”
“若是要嫁给玉家,我是抵死不从的!现今我就只嫁两个人,一个是当今皇上,一个是唐元烨!”
“你——”樊夫人气噎,差点喘不过气,婢女们忙来劝,一边递茶又递水的,好不容易樊夫人喝了茶,闭上眼,顺了气。她跌坐进椅子里,睁开眼看跪在地上的樊珞,叹口气,泪就流下来了。“唐元烨真是与我们樊家结了上辈子的仇,生前不放过璐儿,死后又不放过你!我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得了如今这个苦果!”
“唐大哥没有死,大叔一箭把他射下马,可是他还活著!我知道,你们为了掩饰这件丑事,把他偷偷送走了,他还身负重伤呢,就被秘密的送走了,不让人知道。你们好狠的、心……”
“你听谁这么说的?不许你胡说!”樊夫人喝道。“他早已经死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人,你大叔吩咐将他葬于荒山野岭,已是便宜了他!”
“如果他真死了,那你们就是杀人灭口的——凶手。”樊珞冷冷看著樊夫人,看得樊夫人心头发寒。
“你——如此无理取闹,如此不明事理,我真不想承认你是咱们家的女儿!”
“我再怎么不配当樊家女儿,也没有二姊姊不配!她跟唐大哥连私奔这种事都做得出来,难保他们私底下做过多少龌龊事,说了还怕脏了我的嘴!”
“珞儿,不许再提这事了,知道吗?”樊夫人训道。
“哼哼……”樊珞冷笑,心里有了打算。“行,我也不想惹祸,但是娘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再也不向人说。要下然到时候传出了樊家千金曾跟情郎私奔、樊府私埋人命的谣言,可别怪我!”
“你——”樊夫人不禁为之气结,“好!你说,什么事?”
“退了玉家的亲事,送我进宫,我也要跟姊姊们一样,服侍皇上,做个贵妃!”
樊夫人皱眉,“聘礼都收了,这事儿难跟玉老爷说——”
“爹权高势大,有什么事说不成的?就这么一个条件,封我的口,也算值得了,事关二姊姊——不,事关整个樊家呢!而且那晚要不是我帮忙,如今二姊姊跟唐大哥不知私奔到何处去了!我也算是功劳一件,总得给我些奖赏吧。”
樊夫人不语,满面愁容,心中忍下住又怨恨起唐元烨。风波不平,一波接著一波,都是因为唐元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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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薛青摇著头,眼神充满戏谑,“唐兄弟,看不出来,你对女人这方面——还真不简单啊!”
唐元烨伏在屋檐边,小心翼翼地窃听屋内的对话,一边警觉地注意身边四周的动静,以免被樊府里巡逻的警卫发现。“嘘——”
“唐兄弟,他们说的那樊璐,就是嫂子吗?怎么又说送进宫去,很得那狗皇帝的宠爱啊?”薛青对这事很有兴致,好奇地问唐元烨。
“薛兄,你的音量足已惊动整个将军府了,想必你也是被列为通缉要犯的反叛乱党了,你想被官兵发现,然后抓回去吗?”唐元烨没好气地警告薛青。
屋内两人的对话结束,唐元烨跟薛青也跟著轻巧地从屋顶上翻身跳下,躲在隐密的树丛间。
唐元烨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好大、好激烈,但不是因为刚好巡逻经过的侍卫队,而是因为他日夜牵挂的樊璐。
璐儿——真被送进宫了!怎么会、怎么可以呢?是樊珞密告他们私奔的消息,引著他们走入陷阱,他却当她是好心!而义父从背后偷袭他一箭——致命一箭!几乎要了他性命。樊大叔虽然年纪已大,但身手仍十分了得,尤其是箭术。他自己高超的箭术,不也传自于樊大叔吗?
他们把他送走,让他消失,他们是怎么告诉璐儿的呢?璐儿后来怎么样?哭了吗?病了吗?受折磨了吗?他好想知道,但他找谁问去?
“唐兄弟,现在怎么办?他们都以为你死了,你要是被发现,他们一定会赶尽杀绝,要不要我找寨子里的兄弟来帮你?”
“不,我不要惊动他们。最好就让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更好。”唐元烨心里盘算,“不过,我要找一个人来问。”
“谁啊?信得过吗?”
“银杏,一定信得过!”
“你另外一个女人吗?”薛青兴味的眼神,换来唐元烨一记白眼。
“她是丫鬟,璐儿的贴身丫鬟。走,我们找她去。”
唐元桦跟薛青在樊府里秘密搜寻,却找不到银杏,一个影儿也不见。“奇怪,难道银杏也跟著进宫?”唐元烨满腹狐疑,“不对,宫里自然有宫女服侍,闲杂人等怎进得了宫?到底在哪里呢?”
“我看不如到外头打听,主子不在,搞下好已经被卖出去了,或是另配小子去了。”薛青提议著。
唐元桦想想,也别无他法。于是两人翻墙出府,樊府中无人察觉。
两人在附近的客栈租了客房,白天略作乔装,四处打听樊家最近的状况,也打听银杏的下落;晚上就换上夜行衣,暗中观察樊府人员动静。如此几天下来,仍然一无所获。唐元烨心急如焚,几乎按捺不住,想要直接抓个樊府家丁来问问也好,甚至干脆直接去质问樊士严跟樊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