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的人是你吧?变得愈来愈奇怪,心绪不稳,疑东疑西。”
“我疑东疑西吗?好,那你告诉我,慕容姑娘的筝艺如何?”欧阳珣冷颜讽问。
慕容姑娘的筝艺如何?方才他在恍神中压根儿没听见,玉容何必明知故问!
“她的筝艺如何,你何必问我?不是你特意介绍我来此听曲的吗?还是你在嫉妒?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在她的眼中只容得下你,连姓名都明白透露对你的恋慕。”赵湍归冷哼。
“别故意用话激我,我问你,慕容姑娘的筝艺与容貌如何?”欧阳珣咄咄逼人。
“玉容,你不要无理取闹!”赵湍归恼了。
“我无理取闹?那你看着我!”欧阳珣将赵湍归拉起,怒目直直对视他的眼。“看着我,然后笃定的告诉我,你不是透过慕容在看杜瑄儿!”
“你究竟想要我怎样?!”赵湍归挥开欧阳珣箝制他的手,转身背对他,恼火地说:“自我成亲后,你变得对我愈来愈猜疑。既知如此,当初你便不应该劝我许下这门亲事。现在反倒变成我里外不是人,天天得面对你质疑的目光!”
“别转移重点,以前你从不会对我支吾其词,从不会对我有所隐瞒!”
“我何时支吾其词?又对你隐瞒什么?”
“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杜瑄儿了?”
赵湍归闻言马上气恼地回身。“我才需要你来告诉我,为何总是怀疑我对你的心?”
“我从未怀疑过你对我的心,”欧阳珣惨笑,“但心会变,它也会离开原来的专一……”
“你还希望我怎么做,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那一夜所发生的事了,这样的示诚,你还要怀疑我什么?”
“怀疑你什么?怀疑以你的酒量,若不是动了心,一点迷药能成事?”
“你……”
“无话可说了?承认吧,你已对杜瑄儿动心。”
“你别逼我,我已经够气恼、够心烦了,不要再增加我的负担!”
“我终于也是你的负担了吗?”欧阳珣已经愈来愈心寒。
赵湍归闻言猛地抓住欧阳珣的双手,愤声低吼:“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为何总要刻意气我?为了这事,我已经和瑄儿决裂,你还希望我怎么做?”
“你和她决裂,究竟是为了逃避她还是逃避你自己?”欧阳珣冷冷凝视他,眼中流转着异样的光芒,其中有愤怒,也有心痛。
“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肯甘心?”赵湍归垂眸问道。
甘心?呵,怎么甘心?怎能甘心!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告诉杜瑄儿,说你今天来到醉仙楼左拥右抱,饮酒作乐如何?”
“没必要。”赵湍归一口回绝。
“怎么,你心疼了?怕她难过了?”欧阳珣挣开赵湍归的手,恨恨地盯着他。
“玉容,别对瑄儿这么残忍。”赵湍归低语。
“我对她残忍?真正对人残忍的是谁?怎不想想你的游移不定有多伤人?”赵湍归对杜瑄儿的维护与低声求全让欧阳珣气极。“赵湍归,你既与她决裂,那么让她知道你将一切告诉我会如何?让她知道你上醉仙楼又会如何?你何必在乎?何必在乎!”将最后一句话恨声喊完,欧阳珣便拉开门冲了出去,也冲出醉仙楼。
“玉容!”赵湍归追出,却在楼梯口与醉仙楼的嬷嬷擦撞,他急忙稳住两人,以防跌倒。
“哎哟,你们两位公子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会吵起架来,年轻人别那么冲动嘛。”嬷嬷揉揉被撞疼的臂膀。
“嬷嬷,我没时间和妳多说,这张银票妳看看够不够?多的就当是撞到妳的陪礼。”
赵湍归急着去追欧阳珣,没心思多言,银票塞给嬷嬷后便急着离开。
嬷嬷一看到银票上的面额,笑得合不拢嘴。
“够了,够了,太多了,太多了,呵……”
第七章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
喜儿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做了个鬼脸之后,终于开口。
“小姐,怀有身孕之人最忌心情郁闷,愁思不断,宜敞开襟怀,心胸豁达调畅,这样胎儿才会健康。妳就别吟这种晦暗的诗了嘛!”
杜瑄儿看到喜儿逗趣的模样,忍不住笑开。
“是,喜儿大夫。那依妳说,这时候该吟诵些什么才好呢?”
“该吟些什么呀?嗯,让我想想……啊,有了!”喜儿略微思索,接着兴高采烈地吟咏:“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喜儿本是兴高采烈的脸,一看到瑄儿神色不对,马上住了口,无辜地问:“小姐不喜欢啊?”
李白的“将进酒”吗?呵……
好个但愿长醉不愿醒!
这样闲适又豪气的悟缓,也许以后只能在梦中方得一见。
她知道,她再也得不到悟缓真心给予她的笑容了。
“不,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杜瑄儿给喜儿一个安抚的笑容。
“喔。”喜儿搔了搔脑袋,接着又开心地抚掌大笑。“嘿,小姐,我又想到一首。”
“洗耳恭听。”
“千家山郭静朝晖,日日江楼坐翠微。信宿渔人还泛泛,清秋燕子故飞飞……小姐,妳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奇怪?”
“妳想太多了,我只是讶异喜儿妳年纪轻轻,对世事居然已有这么透彻的体悟,瑄儿佩服佩服。”
“人家不管啦,小姐妳取笑我!”喜儿猛跺脚。
“我哪有取笑妳呀,只是赞妳诗选得很好啊。”
“哼!”
“好喜儿,别生我的气嘛。”杜瑄儿摇着喜儿的手娇笑。
尽管天天相处,喜儿还是无法抵抗杜瑄儿绝美的笑靥,她口没遮拦地道:“小姐,妳别这么对我笑,害喜儿骨头都酥了。真奇怪,妳怎么不多向姑爷这么笑啊,保证他让妳给迷得魂飞魄散。”
杜瑄儿放开喜儿的手,无法遏抑的苦涩渐渐泛起,却还是维持着原来的笑容,不让喜儿看出心绪,免得她因自悔失言而懊恼。
“就妳老爱夸我。”杜瑄儿继续举步往回廊中段的沁心亭行去。
“呜,喜儿之言句句出自肺腑,小姐别不信啊。”喜儿马上跟随其后。
“是,是,我当然相信喜儿妳句句出自肺腑的真言。只是现在我的口好渴喔,不知喜儿可愿意去帮我倒壶茶来?”
“好,那我先扶小姐到沁心亭坐着。”
“不必了,我不过是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又不是重病垂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妳喔,就爱像个老妈子,什么都不放心。”杜瑄儿停步,并用手轻戳喜儿的额头。
“可是人家还是会担心嘛!”喜儿晃着头嘟囔。
“才几步路而已,会出什么岔子啊?去拿茶水吧,我在亭内等妳。”
“喔,好吧,那小姐小心点,可别跌倒啊。”喜儿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杜瑄儿唤住她。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喜儿回身问道。
“记得要清淡一些,可以解渴的茶就好,别又端补茶来。”
喜儿泛出了解的笑意。“是,谨遵吩咐。”
在喜儿转身离去后,杜瑄儿才卸下笑颜,让悒郁的神色浮上脸庞。
天气愈来愈冷冽,早上枝头已有霜气凝结,再不久应该就要下雪了吧?
履霜坚冰至,这样的晴朗维持不了多久……
“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昨夜笙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无限……”抬眼凝望,心绪尽是落寞,独对朗空轻声呢喃。
她的衷情,又可诉与谁听?
叹口气,正准备转身走向沁心亭,便看到欧阳珣快步向她走来,脸上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阴鸷。
杜瑄儿心中隐隐浮上不祥预感,自从与悟缓的那一夜过后,悟缓避着她,而她也极力避着与玉容见面,尤其是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后更是。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玉容,怎么对他讲明?
现在要回避也已经来不及,所以她呆愣在那儿,等着欧阳珣走到她面前。
“怎么,看到我,犹豫着该留还是该回避吗?”欧阳珣开口嘲讽,身上浓浓的酒气也随着他的不善飘向杜瑄儿。
“你说这些是什么话?”杜瑄儿仍旧笑得温婉,轻柔开口,“找悟缓吗?他可能在书室吧。”
杜瑄儿脸上柔净淡雅的笑,看在欧阳珣眼中,分外刺目。
“不,我找妳,我知道悟缓在哪。”欧阳珣露出残忍的笑意,蓄意点明他们夫妻貌合神离的事实。
果然,杜瑄儿笑容顿失,脸上的表情像挨了人一巴掌。
“何必摆出这种表情,这不是我们三人间摊开来的事实吗?”
“你……你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些吗?”杜瑄儿挺直腰杆,不让欧阳珣的恶意击溃。
“不,我只是来看看当初我怎么会看走眼错交了妳这个机关算尽、贪权图势的女人。”
“我不……”她本想辩驳,另一个想法蓦然浮上却让她虚弱地改口问道:“悟缓是这么对你说的吗?”
看到杜瑄儿大受打击的脸色,早让愤怒与嫉妒的情绪冲击得失了理智的欧阳珣心中升起报复的快感。
不论事实真相如何,他现在只想宣泄,只想伤害她!
“答案对妳而言重要吗?反正悟缓早已与妳决裂,妳还需要害怕自己下药的行径让人知道吗?”
真是悟缓!杜瑄儿低头默然,无力地让欧阳珣残酷的言语一字一句鞭笞她的心。
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啊!以为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了,为何伤痛还能够刺得更深呢?
“杜瑄儿,算我错看了妳,我实在没料到妳竟然是如此下贱无耻鄙薄之人!”他只想让她痛苦,以补偿自己心中的伤疼,因此蓄意说着伤人的恶毒话语。
眼见杜瑄儿的肩瑟缩了一下,他擒住她的下巴,让她清楚正视他脸上的怒意。
“妳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接下来呢?妳又想做什么?母凭子贵,挟天子以令诸侯?”
杜瑄儿想摇头,下巴却因被箝制住而动弹不得,只能破碎低语:“不,我从未……”
但欧阳珣却硬生生将她的话语打断,不准备让她说完,冷冷地问道:“妳可知道悟缓现在在哪?”
她呆看着欧阳珣的表情,知道答案必定伤人,她不想听!
不要告诉她,别再说了,别说……杜瑄儿在心中呐喊。
纵使心中狂喊不断,但她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以脆弱的双瞳表露祈求。
别说了,求你……
就是这双会说话的美眸,每每让悟缓沉溺其中吗?
就是这双会说话的美眸,每每让人忍不住要心疼吗?
翦水双瞳,含雾秋波,只要是男人,谁不心动!
可恶!
“让我告诉妳他在那儿吧。”
不……
“妳一定会很讶异!”
别再说了,求你……
“在醉仙楼,我们刚刚在醉仙楼饮酒作乐,左拥右抱,与醉仙楼的花魁谈情叙意。”不掩怒气,欧阳珣冷冷地、恶意地轻声吐出了极端伤人的答案。
果然……果然呵……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伤害她?
杜瑄儿刷白了脸,一颗晶莹的泪珠就这么无预警地滑下脸颊。
悟缓也有可能对女子动情吗?为什么不能是她?为什么偏要去青楼?
她就真的这么不堪,这么不值得他真心对待吗?他就这么怨她,这么恨她,连在玉容面前也不说些维护她的话吗?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待她?这么羞辱她!
呵,是她痴心妄想了,以为真相总会有明白的一天,以为时间能让彼此释怀,以为她仍可以用无悔无怨的执着爱着他一辈子,只要他最终能明白她的心意……
是她太天真,太过于强求了,但……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伤害她?为什么!
原来,悟缓也是可以爱上玉容以外的其他人,也可以爱上女人的吗?
原来……原来真正出了错的,只有她的存在!
泪溜上了欧阳珣的手,他像被烫着似地突然放开她。
“杜瑄儿,妳最好别再打任何主意,不论妳想做什么,都只是白费心机,劝妳不要再把脑筋动到我们头上,别以为有了孩子,悟缓就会任妳使唤。”
欧阳珣的警告,震醒杜瑄儿迷离的思绪。
是啊,她还有孩子,还有孩子……
为了孩子,她必须坚强!双手无意识地抚上肚子,杜瑄儿低声开口。
“你来王府,只是为了对我说这些话吗?如果你只想打击我,那么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抹去泪水,她续道:“只是我不明白,偕悟缓上青楼对你有何好处?你何须特意来此冷言冷语、极尽讥讽?若悟缓恋上青楼花魁,最应担心的该是你吧?!”
欧阳珣原本因杜瑄儿泪颜而涌起的罪恶感,在听到她这番话之后,烟消云散,熊熊怒火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我有何需要担心的?慕容姑娘恋慕的是我,她没有机会抢走悟缓;反倒是妳才该为此而忧心,处心积虑稳固的地位竟然如此轻易便可以被取代!”
欧阳珣暴怒的神色吓坏了杜瑄儿,她从不知道原来玉容真正发起脾气来可以如此狂暴。
脑中闪过他救她出赵成德魔掌的那个下午,她掩面瑟缩,忙着抚平自己的情绪,因而没有瞧清赵成德的状况,之后所有人亦刻意隔开她与赵成德。
那一日,在王爷赶至前,赵成德似乎就已伤得不轻……
原来玉容的脾性,与外在的纤逸大相迳庭!
“妳现在可称心了?悟缓心动了,妳的目的达到了,妳让我们两人心结日深,这就是妳要的结果吗?”欧阳珣狂怒的神态混杂酒气,一步步袭向杜瑄儿。
“我从未想过要造成你们两人之间的心结。”杜瑄儿实在怕了失去理智的欧阳珣,只能一步步后退以和他保持距离。
“从未想过?哈!说得倒好听。”欧阳珣不屑冷哼。“不过就算妳想,到头来也只怕是白费心思,因为悟缓永远也不会属于妳!妳到底有没有张开眼真正看清楚过?妳天真的幻想也该醒了吧!”
“我知道,我从未妄想过……”
悟缓永远也不会是她的呵,永远不会属于她杜瑄儿。
“妳知道什么?妳会知道些什么?妳知道我和悟缓爱得有多辛苦吗?妳知道悟缓娶亲时,我的心有多痛吗?妳知道妳的完美有多伤人吗?妳知道我天天想像你们同床共寝时的心如刀割吗?妳知道那种见不得光的累,以及听着对你们金玉良缘祝福的苦吗?妳知道当我看着悟缓想着我以外的其他人时的心碎吗?”
一句句的责问,逼得杜瑄儿连连后退,他们都没有发觉,他们已经退到回廊的一个缺口,那是专为家了打扫园林方便而设的阶梯。
“妳会知道些什么?如果妳真的知道,就该明白妳只是个阻碍,只会造成我和悟缓之间的隔阂,只会造成我们之间的冲突,妳的任何作为都不具任何意义,因为妳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