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德,你怎么会做这种傻事?”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看他满身是伤,王玉钗的语气倒是没有那么严厉。
“这还不都怪爹娘!为何你们帮我和大哥所选择的妻子,差异会如此之大?我真不懂,为何所有人都偏爱大哥?!”赵成德嘶喊。
“你……你的妻子还不是自己在外风流所造的孽障,还敢怪罪于我们!”王玉钗气极大吼。
孽障?居然说她是孽障!随后入门的姚若仙听到王玉钗的话后整张脸马上变得煞黑。
“有错不肯认,反倒怪罪于我们,想是你平日积怨过深,亦是我们为人父母者有失教养责任,是吗?”赵守文见赵成德死不悔改的模样,怒极反笑。
赵成德转头瞪视欧阳珣,恨极了他破坏他的好事。若不是他,他便可顺利得到令他每日每夜魂牵梦萦的美人儿;若不是他,现下他也不会受到被当众责骂的耻辱!
赵成德的举动看在赵守文夫妇眼里,真正寒了心,而他却只顾着和欧阳珣互瞪,因此没看到赵守文阴沉的表情。
“来人啊,开祠堂,准备虎杖家法,我要在赵家列祖列宗面前亲自教训这个孽子。”赵守文语音宏亮、清晰地吩咐道。
虎杖家法!赵成德闻言一惊。
开祠堂行家法是相当严重的惩罚,自他有记忆以来王府内只有执行过一次,那是二娘的儿子在花街因细故与其他嫖客大打出手,差点杀了人,惊动官府,破坏赵王府的声名,因此遭家法严厉伺候。
那一次还是由家丁代为执行,王爷只在一旁监看,但之后二娘的儿子整整休养了半个月还下不了床。
不!不行,真让王爷亲自执行家法还得了!他还有命吗?
“娘,救救孩儿,孩儿知道错了,孩儿只是一时迷了心窍,非是真心如此!娘,您一定得帮我。”赵成德跪到王玉钗身前,求得一线希望,毕竟王玉钗总是较为溺爱自己的儿子。
“成德,你大胡涂,方才又死不悔改,现下才来求我,娘也无能为力呀。”谁不知赵守文平素在家里虽不管事,但他一旦发起怒来可没人敢撄其锋。
“爹!孩儿知错,孩儿定当悔改,定当悔改!”赵成德扑到赵守文身前大声哭喊,无奈赵守文心意已定,对他的哀求无动于衷。
“唉,若大嫂真行止得宜的话,成德怎么进得了房门,欧阳公子又怎会‘恰巧’破门而入呢?”姚若仙尖声开口,并在说到“恰巧”二字时还特别提高音调来强调。
纵使王玉钗对她鄙视的轻忽态度令她不平,赵成德想染指自己大嫂的丑事令她失尽颜面,以及对杜瑄儿的嫉妒不甘等种种情绪织就她满腹怒火无处宣泄,但总不能教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婿受王爷亲执家法惩戒,因此为了保全自己的夫婿,她遂将矛头指向杜瑄儿。
“妳给我住嘴,这儿岂有妳说话的余地!不说话没人当妳是哑巴。”王玉钗沉声道。“没有能力管束自己的丈夫在外之行为,还想诬陷他人,妳够资格吗?瑄儿又岂如妳这般无知浅薄与心眼褊狭。”
姚若仙撇嘴,板着脸不再发语。在王玉钗心中,杜瑄儿拥有无可取代的重要地位,而她在王玉钗眼里,根本连颗尘沙都不是!
赵成德却在此时仿佛找到浮木一般地大喊:“仙儿说得没错,是大嫂先邀我到房里,说要与我一叙的,我们不过喝了点酒,大嫂就开始对我诉说她的闺怨之苦,孩儿一时情不自禁,才会铸下大错,求爹娘明察啊!”
不论如何,都要先保护自己再说,因此他也不管说辞是否合理,是否前后不一,先把所有过错都推给别人要紧。
“你……”这不孝子!赵守文真会被他气死。
赵成德身上是有些酒气没错,但在这房里根本没有酒,亦无酒器,显示赵成德是在外喝了酒之后,仗着酒胆进入倚梅院意欲胡为,现在一抓到话头就伪言脱罪,真真说谎不打草稿!
赵成德继续喊道:“再说虽然欧阳珣与大哥互为拜把,但该有的分寸仍要遵守,为何他能够随意进出倚梅院?分明是他们之间有不清不白的苟且关系。不过这也难怪,大哥忙于考取功名,冷落大嫂在所难免,身为大哥的义弟怎么可能不知道要好好利用机会善尽安慰之责?”
哼!敢对他动手,让他在众人面前难堪,他发誓不会让欧阳珣太好过。
“赵成德,别含血喷人!”欧阳珣冷道。
“我含血喷人吗?好,那还有一个传闻不知你有没有兴趣?”赵成德挑衅地望向欧阳珣。“听说玉容公子你和我大哥之间的情感非比寻常,超乎一般……喔,还是因为这样才会造成大嫂的闺怨之苦呢?”
豁出去了!谁敢得罪他,他就要拖所有人下水,即使满嘴空话又何妨。
“到底发生什么事?”赵湍归一回府,便听闻倚梅院出事,于是急匆匆赶至。
当他瞧清房内的情形后,便赶紧朝床边走去。
“玉容?瑄儿?”赵湍归关切地轻喊。
“相公!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杜瑄儿粉颊犹带泪痕,在赵湍归走到床沿的同时飞扑到他怀中,娇弱又急切地颤声细喊。
她细白的双臂紧紧环住赵湍归精瘦的身子,泄漏些许春光,但由于欧阳珣巧妙地挡住他俩,所以众人什么也没瞧见。
赵湍归因杜瑄儿突来的亲昵举动而怔愣了下,但随即反应过来。
将一双藕臂抓放身前,紧紧抱住娇软的身躯,背向众人,牢牢地将她护在怀里。
“哟!正主儿全部到齐,这下可热闹了。”赵成德苛刻道。
“你给我住口!”赵守文终于发出暴吼。
众人都被这如雷的嗓门骇着,房内一片静寂,只余杜瑄儿的嘤嘤啜泣声,间杂赵湍归一、两句低声安慰。
见这情形,王玉钗总算放了心。
即使流言大家只敢耳语私传,并不就代表完全不会传入她耳中,而悟缓又老是在书室就寝,因此就算瑄儿在新婚之夜有落红,就算在她眼睛所能见到的时候,他们夫妻俩总是恩恩爱爱的,但难保不是在作戏,因此她的心中总有一点疑虑未消。今日见他们小两口那发于情的表现,她满意极了。
“悟缓,依你之见,这种情况要如何处理?”赵守文开口道。
“任凭爹的处置,但请一定要还瑄儿一个公道。”赵湍归头也没回,仍紧紧搂着在他怀中颤抖的人儿。
“好,为父定不会纵容悖伦非礼。”反正他也只是礼貌性地询问一下,不论赵湍归答覆为何,都不会改变他严惩赵成德这不孝子的决心。他对家仆命道:“押二少爷到祠堂。”
“爹,原谅我,我保证不会再犯,爹,您不可这样罚我!娘,为我说句话呀!”赵成德在被拖出倚梅院后仍拚命大喊。
王玉钗望了眼室内众人,郑重地开口,“今日发生的事,我不许任何人嘴碎传出,要是让我听到一丁点风声,你们全都要倒楣,听清楚了吗?”
“是!”
听到众人的回答,王玉钗满意地点头,之后将目光调往床边的三人,正声说道:“还有,瑄儿,虽然我们都相信妳是清白的,但身为一个妇道人家,确实也不应留有任何把柄落人口实。尤其妳身为长媳,亦是王府未来当家主母,更应小心行事,可别再出事了。”
一番明叮嘱、暗警的话听来着实刺耳,赵湍归感觉到怀中原在轻颤的身子蓦地僵住,赶忙护道:“娘,别再说了。人若真有犯恶之心,又岂是我们所能防范得了?”
王爷这时开口吩咐:“什么都不要说了,除了悟缓留下陪伴瑄儿之外,其余的人全都到祠堂去,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定威王赵守文绝不姑息罪恶与违逆伦常。”
“是!”一群人应声后迅速往外走去。
当人群离开后,房内又陷入一阵静默。欧阳珣背转过身,不愿去看床边那一对依偎的人影。
他之所以没有跟着离开,是因为执行家法乃赵王府自己内部之事,他没必要去凑热闹看别人的家丑。
“我也得走了。”没有留下的理由,他准备打道回府。
“欧阳公子请留步,瑄儿还得向你致谢,谢谢你救了我。”杜瑄儿推开赵湍归,将欧阳珣的外袍脱下,改以锦被裹身。
“妳毋需道谢,也请别放在心上。”毕竟她会遇到如今这种难堪的局面,他也是祸首之一。
“不,瑄儿永远感激。”她将欧阳珣的外袍递给静立在一旁的赵湍归,对他笑了一下,笑容中有着凄艳。“也感谢悟缓你能为我说话。”
话语上虽是诚挚的感谢,但是,她的心却已沉入无底深渊。
“出言维护妳本是应该,何须如此客套?”从成婚以至现在,让她承受这么多苦,他才是该向她道歉的人啊!
方才因为紧搂她在怀里,所以才能清楚地感受到瑄儿在听完母亲所说的话之后,那股深切的绝望。
凝视着她,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感受慢慢清晰,他想为她承担那故作坚强表相之下的脆弱。
“本是应该的吗?”她黯然自语,而后又抬首淡笑道:“我好累了,会发生这样的事,实在令人无法预期,请恕我现在筋疲力竭,需要好好休息,可否请你们暂且回避,让我独自静一静?”现在的她,脆弱得没有能力面对任何人。
望着她强装的笑脸,赵湍归一时默然。
轻浅平淡的话语,却画出了一道深深的鸿沟,清楚地分隔了她与他的两方。
赵湍归默默凝望杜瑄儿,任由心疼不停涌上,终至泛滥。
杜瑄儿无法强装笑颜太久,因此很快地转头埋入由双膝拱起的锦被之中。
“瑄儿,我……”赵湍归话语未尽,就被杜瑄儿闷声打断。
“请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
“妳……”
“什么都别说了,求你……”
“我真的……”对她的歉意,三言两语也无法说清,更何况她决裂的模样,竟揪痛他的心。
“出去,求你们都出去!”杜瑄儿蓦地吼道。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如此大声斥人,纵使是埋着头,不让任何神色显现。
为什么还不快走?难道他们非得要见到她完全崩溃才肯离开吗?
赵湍归愕然,她本是那么温顺善良又谦和有礼的女子呀,竟……
放不下心,他无法看她独自面对那份痛苦及脆弱,但欲伸向杜瑄儿的手却让人给扯住衣袖。侧过脸,见欧阳珣缓缓对他摇了摇头,再望向床上动也不动的人儿一眼,明白了此时说任何话都无济于事,只得缓缓步出房门。
屋内,又恢复了静寂,甚至连啜泣声也无。
ΩΩΩΩΩ
欧阳珣一语不发地朝曲桥走去,赵湍归尾随于后,两人俱是面色沉重。
直到走入悠然亭,两人都没有交谈。
欧阳珣俯视在湖水中优游的锦鲤,眸中若有所思,而赵湍归则神色复杂地望向天际。
良久,终于有人打破沉默开口。
“玉容,谢谢你救了瑄儿。”赵湍归因为思绪仍处于复杂紊乱的状态,因此并没有发现自己对杜瑄儿的称呼已改了口,尤其是在欧阳珣面前。
欧阳珣的神色闪过一抹痛楚,出言讽道:“何时你与她的感情已如此要好,达到可直呼其闺名的地步?”
赵湍归闻言一惊。
“我……”原想辩解,却忽而停住口,看着欧阳珣僵直的背影,他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亭中再度陷入一片静默,赵湍归理了理思绪,方又开口。
“我总认为,自己亏欠她的,实在太多。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端,我亦是祸首之一,若不是我太过于自私,只顾及自己,她也不会遭受这些难堪。这桩亲事,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却执意让它错得更彻底。玉容,今日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实在难以设想后果。”将眼光调向水面,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里多了一抹飘忽。“她一直不说,亦没有所怨,只是默默地承受,而这么一来,却更让我感受到自己的不该与罪恶,有时候我真的很恨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无用与怯懦?为什么我总无力改变眼前的情况?为什么……”
“我想,你好好对她,情况一定可以改变。”欧阳珣扬声打断他的自责。
“玉容!”赵湍归气愤地将欧阳珣旋身面向自己,脸上已显现出疲惫。“你为何还要说这些话?如果我做得到,又怎会落到今日这种境地?我的心已经够乱,别再让我伤神了,好吗?”
难道你没发现当自己提及杜瑄儿时,语气已逐渐软化了吗?
欧阳珣在心中的自语,终究没说出口,只是挥开赵湍归的箝制,转身又面对鱼群。
沉默再度降临,两人各怀心思,却是一样复杂的情绪。
“我在想……”思索了一会儿,欧阳珣才又开口,“或许杜瑄儿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
“可能吗?”赵湍归狐疑。
既然两人矛盾的情结怎样也难以争论出结果,转移话题自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这个问题亦颇为棘手,毕竟他们两人一向掩饰得极好,就算有人会在暗地里说些什么,也只能归因于他们两人的感情似乎过密了些。
而自他迎娶杜瑄儿后,已没人再生揣度私语,更再没听说过有关他俩断袖之癖的传言,自然也就没有人会对杜瑄儿说些什么,那么,她能从何得知?
“天底下没有能够永远隐藏的秘密,即使再如何努力遮掩,百密亦有一疏。”欧阳珣回身望着一脸沉思的赵湍归。“往另一方面想,或许她知道了,我们也较能从这种深渊中解脱,毋需感到如此折磨与痛苦,不是吗?”
“但这对她,未免过于残忍。”赵湍归沉郁地开口。
“你心疼了吗?心疼杜瑄儿?”欧阳珣语带挑衅。
闻言,赵湍归抬起眼瞪向欧阳珣,正好迎视他冷然的探索目光,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一阵风吹起,送来几片枯黄,微带凉冽的气息,昭示着气候转变的预兆。
也许……今年的寒冬将提早来临。
第五章
“娘,有事找悟缓,怎不传唤孩儿过去即可,还劳您亲自前来。”赵湍归听见仆人的通报,赶忙起身到门前迎王玉钗入座。
“娘只是想来看看你,没什么了不得的事。”王玉钗亲昵地拍着赵湍归的手,慈爱地说着。
赵湍归执起茶壶,为王玉钗倒了杯温茶。
王玉钗捧起茶杯轻啜一口,暖暖身子,淡笑道:“好茶,悟缓,你品茶的眼光果然独到。”
“娘过赞了,这是玉容送的茶叶,论到品茶,玉容才是真正深精此道,孩儿不敢居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