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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郎探春心 page 4 作者:曾晓君

  「大少爷,马匹牵来了。」门内马僮这时牵来一匹红褐色高壮骏马。

  「哦,庄元,你等等。姑娘……」庄严转身嘱咐马僮后,再问头,眼前竟已失去伊人踪影,她脚程之快令庄严诧异不已。

  俯身拾起石阶上的小手绢,那是条粉蓝衬底的白碎花手绢,质料普通但洗得乾乾净净,散发出一缕丹桂香气。打开手绢,里面包着一条长命金锁片链子,的确是庄蝶儿的金饰,庄严一眼认出是她及笄之年自己送给她的礼物。

  望着空荡荡的巷道,美人芳踪已杏,庄严满腹疑云也满心怅然。她究竟是谁?自己还能再见到她吗?一想起两人或许再无相见之期,庄严心中突然有了一股深沉的失落感。他更不解乍见面时,心头那抹细微的骚动代表着什么,他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情绪起伏呀。

  「庄元,今天不跑马了,去『彩蝶楼』请三小姐到前院花厅来一趟。」庄严回身往府内走,抛下这句话给侍立一旁的马僮。

  吕文绣作梦也没想到,庄蝶儿昨天竟是瞒着家人外出的,这下可替她捅了个大麻烦喽!不过也不能怪她,谁知道会这么凑巧,偏偏就碰上不该碰上的大少爷呢。这也是正月十五贴门神——迟了半个月,没法儿的事。

  第三章

  庄蝶儿是只小懒猫,每天非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床。今天一太早就被挖起来,一路上半睡半醒、跌跌撞撞走进花厅,一屁股塞坐到扶椅上后,才呵欠连连地咕哝:「哥,人家还在睡觉耶,什么事不能晚一点再说啊?」

  咦?怎么静悄悄,没听到大哥那磁性的男低音答话?一旁小柳却拉拉她衣袖,紧张的低声示警:「小姐……」

  小姐真没警觉心,没瞧见大少爷绷着一张酷脸,面皮上罩着冰霜,少说也有三寸厚,她还在那儿半眯着惺忪睡眼打盹呢,真是不知死活。

  「干什么?别吵啦!」大小姐头一歪,索性趴在茶几上准备补眠。

  「庄——蝶——儿——」庄严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怒气。

  「吓?!」大小姐这才被吓醒过来。

  平时大哥不是叫她蝶儿,就是腻称小妹,而通常会连名带姓唤她,就表示事态严重。

  「发生什么事了?」庄蝶儿的瞌睡虫一下子四处逃窜得无影无踪,她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问。

  「这是你的金锁链吧?」庄严摊开手掌,展示掌心握着的金链。

  「咦?是呀!」庄蝶儿瞠大意黠双瞳,口没遮拦叫道:「怎么会在哥手上?昨天下午我送给阿绣姐啦!」

  「小姐!」小柳再次扯她衣袖。小姐真是大嘴巴,这下她偷溜出府的事,怕不要东窗事发了。

  「干嘛?」大小姐一脸迷糊,瞪向贴身婢女。

  「谁是阿绣姐?」回答她的却是庄严,他脑海里浮现一道清丽可人的俪影,是她吗?

  「大少爷,那是吕师傅。」一旁老管家赶忙禀道。

  「吕师傅?!」庄严大吃一惊,错愕不已。这称呼似乎跟那婉约佳人不搭轧。

  「对呀,阿绣姐就是吕师傅嘛!」庄蝶儿兴高采烈的附和,一点也没大难即将临头的危机意识。

  「她不是几天前就离开了吗?你昨天如何给她这条链子?」精明的庄严一下子就抓到语病。

  「呃?」大小姐被问倒啦!张着小嘴答不出话儿。

  「她昨天下午来家里找过你?」庄严故意设个陷阱,等着庄蝶儿自投罗网。

  「呃……是,对!」大小姐点头如捣蒜。

  「是你当面赠她这条金链子?」庄严不动声色。

  「唔……唔。」壮蝶儿不自觉地掉入陷阱。

  「既然如此,为何她不当场拒收,却要这么麻烦地今早再拿回来还你?」庄严这时才点出矛盾之处。

  「我……我不知道……」这是大小姐一贯的伎俩,凡是回答不出的,一律推说不知情。

  「不准说谎,我要听实话!」庄严拍了下桌面,怒气横生。他板起脸训人的模样相当有震撼效果。

  「哥,我……」庄蝶儿怯懦地支吾着。庄严一发火,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心里还是毛毛的。

  「是不是你到她家里瞒着人家把金链塞在枕头底下送人?」庄严亮熠熠的精目逼视着庄蝶儿。

  大哥老是精得像猴子般,谁也休想欺瞒他,太聪明了,实在也令人讨厌。庄蝶儿小嘴翘得半天高,心里直嘀咕着。

  「说话呀!」庄严不容她打马虎眼,厉声喝道。

  「对啦!」在大哥利如鹰隼的目光下,一只蝼蚁都别想遁形,庄蝶儿只有认喽!自首无罪,坦白从宽嘛。

  「昨天谁陪你出门的,小柳吗?」庄严暂时按捺下怒气。

  「没有!没有!我自己一个人去的!」庄蝶儿急忙否认。

  「什么?!你自己一个人出门?」庄严立即火冒三丈。「小柳呢?那些武师呢?竟然没人跟着保护你?」他迭声追问。

  「小柳!」矛头瞬间指向小丫鬟,庄严转头怒喝。

  「大少爷……」小柳早吓白小脸,畏怯地站了出来。

  「你是怎么陪小姐的?!竟然让她独自出门,要是出了差池,你承担得起么?」庄严口气严厉的叱责。

  「旺伯,昨天下午是谁守门的?!」他又转头沉声问老管家。

  「不关他们的事啦,他们全都不知情,我是爬树越墙偷溜出去的。」庄旺还没回答,庄蝶儿的正义感就跑出来作祟,抢着一肩挑起责任。

  「嗄?!什么?」庄蝶儿这么一招供,事态更加严重,她竟敢「爬树越墙」、「偷溜出府」?庄严气得俊脸铁青!

  「小柳,你怎么说?」他怒问小丫鬟。主子犯错,侍女难逃知情不报之责。

  「她什么都不用说,是我告诉她我要睡午觉,要她别来吵我,晚膳前再来叫醒我,她根本不知我溜出府外。」庄蝶儿护「婢」心切,急着替小柳卸责。

  「是吗?」庄严冷哼一声,瞄眼稚气未脱的小妹,心底暗自发笑。黄毛丫头也

  敢跟他这纵横商场的奇才斗法?他有的是法子逼出真相。「那你又是怎么回来的?守门的人竟敢掩护你,没来向我报告。旺伯,昨天下午是庄兴看门吧?」他好整以暇的盯视小妹。

  「不关庄兴的事,我一样攀墙进来的呀!」庄蝶儿又忙着替庄兴开脱罪嫌。

  「怎么攀?墙外可不像墙内有棵大树供你爬上墙头。」庄严提出质疑。

  「我出来时在墙内大树枝哑上系着绳索,顺着长绳滑下高墙,那绳索一直留在墙外,我回来时就沿着长绳攀上墙头,再顺着大树下地的。』庄蝶儿毫无心机地瞎扯。

  「旺伯,昨天下午是哪位师傅负责巡察府邸内外的?」庄严一听,又转头问庄旺。

  「是江师傅,可是他在墙外巷道巡了几回,并没发现异状呀。」

  「那么长一条粗绳索挂在墙头,他一个下午竟没瞧见,实在太失职,必须严加惩处。」

  「这……要不要先找江师傅来问问?」老管家建议道。

  「也好,去请江师傅过来一趟吧。」

  「不用了啦!」庄蝶儿急得大叫。

  顾此失彼难两全,护着小柳、庄兴,却要害江师傅受罚。她苦着娇美小脸蛋,快哭出来啦!

  「怎么,愿意说实话了?」庄严得意地瞅着她,就不信自己拿这丫头片子没皮条。

  没办法!大哥实在太精明,谁也别想斗赢他,庄蝶儿歉然望一眼小柳,只好一五一十全盘招供。

  ※※※

  庄严沉着脸半天不语。他心头一直盘旋着一个疑团。听小妹的叙述,吕文绣生活似乎极为贫困,但解雇她的三十两银子,她只取了八两,小妹暗赠的金锁链也被退回,她当真如此廉洁自持,或是故意表现清高之态,好让自己因赏识而再度礼聘她回府任职?

  但,留下二十余两银子,庄旺事后会禀告自己没错,然而退回金锁链呢?难道

  她能未卜先知,知道会碰上庄家人少爷?她甚至没问自己名姓就匆匆离去,应不至于是矫揉造作吧?

  尔虞我诈的商场诡谲,令庄严对任何人、事,都先设下防御之心。但,经过一番抽丝剥茧,他又否决了对吕文绣的猜疑。

  「哥……」面对庄严阴晴不定的脸色,庄蝶儿怯怯地欲言又止。

  昨天告诉过阿绣姐,要游说大哥续聘她。本当昨晚用膳时央求大哥,但大哥跟人谈生意,在外应酬有饭局,直至深夜才返家。庄蝶儿原拟今天再伺机跟大哥商量,谁知阿绣姐一大早却将金锁链送回,偏巧又碰上了大哥,打乱她的全盘计画,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看大哥震怒的样子,庄蝶儿拿不定主意,在这当儿开口要求会不会适得其反?

  「我在家时,你都敢如此胆大妄为,我若出门在外,你岂非更加肆无忌惮?」精干的庄严举一反三,立刻推算出这个结论,准备跟么妹算算总帐。

  「才没有!这次是非常事件,为了阿绣姐,人家才第一次偷溜出去的嘛!」庄蝶儿当然死不认帐。

  「你太顽皮,不管基于什么理由,都得接受惩罚。」庄严虽疼爱么妹,但绝不纵容,他一向赏罚分明。

  「哥……」庄蝶儿攒起眉心,可怜兮兮。

  「小柳跟守门的庄兴知情不报,也难脱其责。」庄严装作没看见,硬声的宣判:「小柳罚禁闭柴房三天,庄兴领责二十大板家法。至于你……」他顿住思索……

  「哥,哇!」还没听见自己的刑罚,大小姐已经哭得唏哩哗啦,她是因为害了下人而内疚。看来庄蝶儿虽皮,伹本性确也善良。

  庄严被她一哭,心软了大半。不过,不意思意思罚她一下,往后如何服众。

  「旺伯,带大小姐到神堂,在列祖列宗牌位前,罚跪两个时辰思过。」

  「是。」庄旺知道大少爷说一不二,令出如山,这个刑罚算是最轻的。他明白大少爷内心也不舍,他其实挺宠溺这位可爱的小么妹,所以也不再为小姐求情。

  「小姐,定吧。」老管家向小姐暗使眼色。

  「旺伯,不准给她准备软垫子,而且要跪足两个时辰,我随时会去巡察。」眼尖的庄严瞧见了,似乎看穿老管家心思,却只淡淡撂下这句话。

  庄旺无奈地垮下肩膀。大少爷真的是精明,任何事都逃不过他一双眼呀。

  ※※※

  城北老树街底最后一间小柴屋——就是这里了?

  庄严凝眉打量这间破旧不堪、摇摇欲坠,仿佛刮一阵强风就有被吹倒之虞的矮房怔神。

  向晚时分,落日余晖将天际染上一层排红,周遭民宅炊烟四起,吕文绣却尚未返家,斑驳的荆扉上,扣着一把发锈的锁头。

  庄严实在难以想像,如此标致的清秀佳人跟这间破落的门户根本不相称。她该是一朵被呵护在温室里的花朵,而不是一株任凭风雨侵袭的韧草呀。

  「这位公子,您找吕姑娘吗?」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打断庄严的迷思。

  庄严见是名六句老妪,立即向她施以一礼,回道:「是的。请问大娘,可知吕姑娘上哪里去了?」

  「吕姑娘每天一早就出门找工作,天黑才会回来,看这天色已晚,大概也快回来了。」这老妪正是房东孙人娘,就住在吕文绣隔壁。

  「她是去找工作,还是去上工?」

  「要是有工可上就好喽!可惜她还找不到工作。这年头,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要找工作都很闲难了,何况她一个秀秀气气的姑娘家。唉!也难怪她要四处碰钉了。」

  「她不是在一家药铺子帮忙抓药?」小妹不是这么对自己说的吗?怎会……

  「没有呀。今天早上她临山门时,还告诉我要出去找工作的。我看若工作再无着落,吕姑娘也只好答应嫁人啦。」

  「嫁人?」庄严心头掠过一丝轻颤,无端着慌起来。

  「是啊!吕姑娘长得俏,有好几户人家托我说合这门亲事,只是吕姑娘却总摇头,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女人家嘛,嫁个人终身有靠,省得这么辛苦。再说那几户中意她的人家,条件都还不错,一个是城西徐员外的公子,还有城南杂货铺的小开,另外一个更不得了,是知县老爷的小舅子……」孙大娘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丝毫没注意到庄严愈聚愈拢的眉峰。

  「……哎!对了,公子是吕姑娘的什么人,找她作啥?」口沫横飞大半天,孙

  大娘总算想起该问问眼前俊公子的来历。瞧他一表人才、衣饰考究,分明是大富人家子弟。

  「我叫庄严,是吕姑娘的……朋友。」

  「庄严?!是……是城东南京庄家的……大少爷么?」孙大娘被这响亮的名头骇了一跳,说话不觉结巴起来。

  「正是区区在下。」

  「吓!呃……呵呵!」孙大娘从没跟大富人家打过交道,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呵呵傻笑。「呀!那不是吕姑娘回来了么?」幸好这时吕文绣的身影出现在远处巷口,孙大娘如释重负的嚷嚷起来。

  「庄大少爷,吕姑娘回来了,恕老身不陪,你们自个儿聊聊吧!」孙大娘一溜烟钻进旁边矮房,没去身影。

  望着渐行渐近的俪影,庄严一颗心逐渐飞扬,再见的喜悦,霎时盈满他胸腔之间。他竟如此热切地渴盼与她再次相会,连自己都觉意外;从来没有人能在他冷硬的心房造成如此强烈的震撼。

  「吕姑娘!」他欣喜地唤她,一缕情愫乍生。

  吕文绣心事重重,低垂着头走路,根本没注意自家门口昂然卓立着一位贵客,直至庄严低沉的嗓音招呼她,才赫然停步。

  「啊?!」她吃惊地凝注眼前俊逸不凡的男子。

  「我们早上才见过面,我叫庄严。」庄严尽可能以温和的语调自我介绍。他有一股天生慑人的气势,让人在他面前总觉矮了一截,这种优势在商场上无往不利,但平时与人交往就不若庄逸的平易近人讨喜

  「庄公子。」吕文绣羞涩的点头为礼。自己早上猜测的没错,他果然是庄家大少。「庄公子怎会在这儿?」她可不敢认为庄严是来找自己的。

  「我是专程来拜托姑娘的。」没想到庄严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

  「找我?」吕文绣睁大秋水般的一双晶瞳。

  「是的,我特地来向姑娘致谢。」

  「致谢?为什么?我不懂。」吕文绣秀丽的粉脸泛起一层迷惑。

  「谢谢姑娘昨天替舍妹解围。」庄严文质彬彬的深深一揖。

  「我?不,我并没做什么,是贵府的威名吓退那几个小流氓。」吕文绣诚实地不敢居功。

  「可是舍妹说……」庄严微蹙起眉心。这小丫头竟敢唬他!把过程渲染得天花乱坠,说什么一群小混混围着她俩,情况十分危急,幸好吕师傅武功高强,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害他听得紧张个半死。

  「请不要怪令妹,她这么说是出于一番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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