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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难从夫 page 3 作者:古灵

  老实说,她对客人懂得倒比戏曲儿还多,单见他们个个一脸惊艳赞赏又专注陶醉的神情,她就知道他们不但明儿个还会再来,而且会拉更多的人来,不用两天,这家戏园子肯定爆满!

  “【越调.斗鹌鹑】……云敛晴空,冰轮乍涌……风扫残红,香阶乱涌……离恨千端,闲愁万种……”

  “好,好,真是太好了!”班主的眼泪几乎快掉下来了。“甭说他那凄美的唱腔将崔莺莺那股子幽怨的心思完全表达了出来,光看他的眼波流转,哀怨的表情与身段作功,就可以强烈感受到崔莺莺有多无奈,花艳秋就没办法做到这一点。嗯!我敢担保,用不上一个月……不,十天就够了,十天之内他就会红透整个京师了!”

  真这么厉害?

  满儿瞄了班主一眼,再眺向戏台上,就在这时,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她竟然觉得台上的崔莺莺似乎自远远的那一头特意看了她一眼,她甫始一愣,耳际又听得班主的咕哝。

  “不过,听说他下戏后的脾气不是很好,个性很冷漠,相当不容易伺候,不容易讨好,希望不会出什么问题才好。”

  “班主没跟他谈过?”

  “没有,我是跟他们班主谈的,并没有见过金老板下戏后的模样,不过肯定长得不错。”

  说的也是,否则仅靠化妆,哪能妆扮得如此美丽。

  “咦?小日儿呢?”

  “睡著了,我让田彬抱他回去交给云娘了。”

  “哦!那……”犹豫了下,满儿还是敌不过强烈的好奇心,决定跟著大家留下来看看那位金老板的庐山真面目,领教一下他的坏脾气。“我留下来可以吧?”

  班主笑了。“可以啊!横竖云娘要哄孩子睡,也不能再来了,你就留下来没关系。我想大家伙儿都一样,明明晚一点回去便可以见著,可就是想快点瞧瞧那位金老板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

  满儿耸耸肩。“祗要够气死花艳秋就行了。”

  班主再次失笑。“你都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不生气呢!”

  两眼往上一翻,满儿嗤笑一声。“哪可能不生气,他平时就拽得二五八万的,大家还不都是在忍著,可没想到他还是跳到别的班子去了,偏偏选在这种时候,如果可以,真的很希望能让他尝尝骄者必败的滋味。”

  看回台上,“会的,他会的,”班主慢条斯理地说。“只要有这位金老板在,花艳秋必定会尝到悔不当初的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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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砚竹一下戏,众人立刻涌向后台戏房,包括看戏的客人、这边戏班子的人,还有戏园子的主人,可是远远的,大家伙儿才刚瞧见背对著他们坐在梳妆怡前卸发钗解步摇的金砚竹,就被傲慢的钱如诗给挡在戏房外头了。

  “对不起,各位,金老板不喜欢受到骚扰,请各位收敛一点!”

  说完,她吩咐两个人守在戏房门口,自己则大剌剌地来到金砚竹身边,亲密地低头对他说话──好像故意做给人家看的。

  “金大哥,这会儿他们不会吵你了,你可以……咦?为什么?你以前不是都自个儿……那可以由我来替你……”她忽地脸色微变的退后两步。“好好好,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去叫她,我去叫她!”

  然后,她不甚甘心地转过头来瞪住满儿。“瓜姜鱼丝是你做的吧?”见满儿点头,她招招手。“过来,金老板要你替他卸妆!”

  “欸?我?”满儿惊愕地指住自己的鼻子。

  “对,就是你,还不快点过来!”敢情她打算把怨气都发泄在满儿身上,钱如诗的口气很明显的愈来愈恶劣。“别忘了你们全都要靠他吃饭,就算他要你跪下来舔他的脚丫子,你也得乖乖听命,明白了吗?”

  丹凤眼儿一眯,满儿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班主便把手按在她肩头上,回眸一瞧,班主脸上满是歉然;她倏忽笑了,还对班主挤挤眼,再迳行到金砚竹身边“报到”。

  “金老板,请问你要先卸妆,还是先舔脚丫子?”

  这边的人差点失笑,钱如诗则脸色一变要发飙,却见金砚竹已经把卸妆的布放进满儿手中,然后徐徐转向她,他的眼睛是合上的。

  满儿耸耸肩,开始替他卸妆。

  原是有点漫不经心的,只好奇他的真面目到底是如何?可是卸著卸著,她的丹凤眼却愈睁愈大,瞳眸里一点一滴逐渐填满不能置信的表情,手上也跟著愈擦愈快、愈擦愈粗鲁,最后,她简直像是在抹桌子似的用力擦过去,然后,她僵住了。

  金砚竹徐徐打开双眼,又圆又大的瞳眸似纯真又冷漠。

  她抽了口气倒退一步,差点昏倒。“你……”才脱口一个字,她突然又站了回去,慌慌张张地拿起梳妆抬上的白粉胭脂,打算再把妆给抹回去。

  众人甫自一愣,金砚竹已抓住她的手。

  “你想干什么?”

  满儿又僵了一下,旋即咧出又呆又蠢的傻笑。“我……我帮你上妆?”

  “我才刚下妆。”

  “是吗?那、那……”她咽了口唾沫,“我可以走了!”语毕,即转身要逃。

  “还想逃?”金砚竹迅速起身自后亲匿地抱住她的腰,并在她耳际呢喃,“你不想要你女儿了吗?”

  这一转过身来,金砚竹恰好正面对上所有的人,扬州戏班的人早就认识他的真面目了,只对他竟然会莫名其妙地突然抱住女人而感到诧异不已。然而,这边戏班里的人瞬间便看傻了一片眼,甚至有人失声叫了出来。

  “欸?小日儿?”

  大一号的小日儿。

  不同的是,小日儿总是笑咪咪的可爱得不得了,而眼前这位大一号的小日儿脸色可是冷漠阴沉到极点,若是走出门外,头一个结冰的肯定是他那张脸盘儿。

  “咦?梅儿?”满儿惊呼,身子不能动,只能用力把头往后扭。“可她不是已经被……”

  “在那儿……”金砚竹把她转个方向推向墙边的一张小床,上头正睡著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娃儿。“哄了她好几个月,现在我把她还给你了,你自去哭吧!”

  他倒是很了解满儿,一瞧见那女娃儿,她果然哇的一声便扑过去抱著小女娃儿心肝宝贝地叫个不停,那小女娃儿倒也厉害,这样居然还能继续睡,想是早已习惯这种“喧嚷”的环境了。

  而金砚竹则若无其事地回到梳妆台自行卸下发套,任凭众人看得满一头雾水。

  “金大哥,她到底……”钱如诗更是一脸的又妒又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出去。”

  “咦?可是金大哥,她……”

  “出去!”

  “但,金大哥,”听得出来钱如诗有多不服气、多不甘心。“你总要先告诉我,她是……”

  “出去!!!”金砚竹蓦地回身大吼。“你们统统给我滚出去!”

  猝然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搭配他那一脸凶残暴戾的表情,不用再多半个字,霎时骇得众人尖叫著争先恐后逃命出去,只剩下满儿抱著女儿偷眼觑著他更衣。

  好半晌后,她才鼓起勇气问:“你……你为什么出来唱戏?是……是皇上又交代给你什么工作了吗?”想想,那个皇上实在太“伟大”了,居然能让他做这种她原以为打死他也不会做的事。

  金砚竹停下更衣的动作,冷冷地注视她好半晌。

  “你忘了你自个儿说过的话么?”

  “嘎?”满儿一脸茫然。

  “去年七月底在你住的四合院厨房里,你告诉那个小桃玉的话。”

  “呃?”仍旧茫然。

  见她居然忘得一干二净,金砚竹眼里又开始乌云密布了,隐隐好像可听见雷声隆隆。“你说,若是要你回到我身边,我就得做一个比花艳秋更红的名伶。”他咬著牙根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

  满儿呆了呆,继而失声大喊,“咦?你怎么知道?”旋即又很多余的加了一句,“可我那时也只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的嘛!”

  瞳眸一寒,“你说什么?”金砚竹语气阴森森地问。

  “嘎?啊!不是,不是,”瞧他脸色不善,满儿慌忙做补救。“不是随便说说的,是……是很认真的,对,好认真好认真的!对,对,没错,就是这样!”

  寒色消失,金砚竹点点头,继续更衣。

  “两个月内,我会让全京城的人都来看过我的戏……”

  “咦?为什么?”满儿再次脱口问,可一见他又怒眼冲冲地瞪过来,赶紧又改口道:“啊!对,对,得让全京城的人都来看过你的戏,对,一定得这样,非得这样不可!”但是……

  为什么非得这样不可?

  该死!她那时候究竟还说了些什么呢?

  “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变心了,嫌她碍事了吗?

  金砚竹再一次停下穿衣的动作,可这回他两眼并没有看她,而是盯住拎在手上的马褂。

  “去年四月底……”

  “嗯?”

  “……我就不在京里了……”

  “欸?!!”

  “……直到七月中,我才自西宁回来。”

  傻了半晌,终于把这些字眼完全消化完毕之后,满儿才蓦而跳将起来。

  “你是说……你是说那完全是那个混蛋皇上搞的鬼?”

  金砚竹不语,兀自穿上马褂,再坐下去换靴子。

  “可恶,害我白流了好几桶盐水!”满儿咬牙切齿地低咒再大骂,“还有,这也要怪你,为什么到西宁去不通知我一声?”

  金砚竹依旧不吭声,穿好靴子后,他默然起身来到她面前,俯眸静静凝视她片刻。

  “你觉得让京城里的人都看过我的戏还不够么?”

  满儿愣了愣,旋即恍然他永远不会正面向她道歉,这就是他的另类道歉方式。

  “呃……应该……应该够了啦……”其实,直到现在她仍然想不起来,究竟为什么他得让全京城里的人都看过他的戏才行?“那个……我倒是很意外,没想到你竟然会唱戏。”

  “皇考喜欢听戏,”金砚竹主动自她怀里抱去女儿,这又让满儿惊愕了好半天。“所以,我们兄弟每个或多或少都有学过戏。”

  “也就是说,你早就扮过女人了?”

  “没有,旦角儿都是由太监负责的。”

  “欸?可是你扮得真的很棒耶!”

  金砚竹不说话,举步往外走,满儿忙跟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小七儿。”

  哎呀,对喔!她怎么给忘了小七儿那条天桥地头蛇了!

  “那现在还有谁知道你在唱戏吗?”

  “没有,不过很快大家都会知道了。”

  “但是……”堂堂庄亲王爷是个名旦角儿,这像话吗?“你真的要这么做?”

  “这是你要的。”

  她要的?

  可是……可是那已是半年前的事了,除了几句比较特别的话,譬如要他去扮女人唱戏──之外,她早就忘了那时候到底说过些什么了呀!

  她暗暗哀声叹气不已,可即使是这种时候,她还是压不下女人家的小气心态。

  “如果皇上也让你来扮旦角儿,你肯吗?”

  金砚竹冷哼。“除非我死!”

  是这样吗?满儿唇瓣悄悄绽起得意又满足的笑。

  够了,这样就够了!“那个……我想你……呃,你不必再唱下去了,我会跟你回去的。”来吧、来吧,感激涕零吧!

  不料,金砚竹不但毫不领情,甚至拿奇怪的眼神瞄了她一下,才淡淡地回了她一个字,“不。”

  满儿愕然一呆。“呃?为什么?”他那么喜欢唱戏吗?

  “因为你说过的话。”

  又是她说过的话!

  可恶,她到底说过些什么鬼话呀?

  第三章

  满儿居然是金砚竹的老婆,这事自然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特别是那个钱如诗,简直震惊得快恨死了──她盯了半年的肥羊居然早就有了主儿了!

  不过恨归恨,戏还是得唱下去,诚如班主所预言,打从第二天开始,戏园子里就场场爆满,有人要“看”,有人要听。不过三、四天后,便有内城里的人慕金砚竹的大名而来了。

  自后台往戏台前偷觑,“他们死定了!”盯著正对戏台的头等座,满儿咕哝著转回后台戏房。

  “小桃玉,你还记得半年前咱们谈过关于要让我家老爷扮戏伶的话题吗?”

  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可能,那日里,肯定是有某个无聊的家伙躲在墙壁角偷听,所以某人才会想不开的去当戏子,可恨的是,说的人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偷听的人却一个字也没给她忘掉!

  “当然记得呀!”正与小日儿玩得不亦乐乎的小桃玉漫不经心地回道。“而且记得很清楚。”自己的事她不一定记得牢,可他人的八卦她想忘也忘不了。

  一听,满儿不由得精神一振,“真的?”连忙一步跳到她身边去,顺便把女儿丢到小床上交给儿子去陪她玩。“来,快告诉我,那天我们到底说了些什么?特别是我,我到底说了些什么?”

  “呃?从头至尾全部吗?”这就要稍微想一下了。“嗯……我看看,好像……啊!对了,一开先是……”

  待金砚竹这日的戏码【琵琶记】将近尾声时,满儿已经弄明白,为什么某人非得让全京城的人都欣赏到他精湛的唱腔功力不可了。

  她有点感动……不,是好感动!

  难怪他会不惜丢进脸面做这种坚持,难怪他一个大男人会不辞辛劳地把女儿带在身边养著,难怪……

  真可恨,为什么他总要做到让她想唏哩哗啦地大哭一场的地步呢!

  “我说,小满……呃,不,满儿姊,我记得你过年后就该是二十一?”

  “没错。”

  “那金老板可不就比满儿姊小啰?看上去他顶多十八、九岁而已嘛!”

  当再次获得满堂喝采的金砚竹被众人簇拥著进戏房里来时,恰恰好听到满儿嚣张至极的狂笑声。

  “顶多十八、九岁?哇哈哈哈……老天,这话要是被他听到,他肯定非气爆不可,居然愈老愈回去了,真是太悲惨了……哈哈哈……告……告诉你,赶过完年,他……他老人家就已经是个年岁上三十的……高龄老头子啦!”

  “我听到了。”

  笑声喀嚓一声切断,满儿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转眸一瞧,冷冷的眼正冷冷地对著她,“啊!老……老头子……呃?不对,老爷,咳咳,您下戏啦……”她尴尬地打著哈哈。“我……我来帮您下妆如何?”

  “不必,我自个儿来。”冷冷的,老头子拒绝了。

  “哦!”满儿吐了吐舌头,赶紧躲到一旁去和儿女相依为命。

  接下来,所有的角儿们都各自忙著下妆换衣服,没戏分的人就帮忙收拾,戏房里人挤人一团乱,唯有往常负责一切杂务的满儿闲闲无事干,因为金砚竹只许她伺候他一个人。

  现下他是大牌名角儿,谁敢不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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