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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奴娇 page 6 作者:朱恩

  “将军为何急于离开宛城?”周钦问道:“何不多就几日,好让咱们有时间为将军筹得更多更充足的粮袜,加上将军向来用兵如神,如此一来,将军讨伐反贼会更有胜利的把握啊。”

  孙策正色说:“多谢周先生的好意,但是在下于起兵之初,誓言继承父志,以组除叛逆为己任。如今天下大乱,天下百姓历经生离死别的痛苦,在下感同身受,恨不得能早日歼灭反贼,还给百姓平安快乐的日子,因此急不可待地想要尽快收复其它城池啊。”

  这番话说得豪气干云、气魄十足,在座四人亦均可感受到他的雄心壮志,不由得击掌叫好,纷纷对他表示敬意。

  周钦当即朗声说:“将军如此心意,老夫先替天下百姓谢过了,祈盼将军能早日拉平叛乱,凯旋归来。”说罢,伙身以首叩地,表示最高敬意,而其他三人纷纷跟进。

  孙策则亦急忙还礼。

  行过大礼之后,孙策正欲再开口说些什么不过,就在此时,适才指引大乔人内的那名中年汉子疾趋人室,向众人打恭作揖地致意后,才贴耳到孙策耳旁低语。

  孙策听着听着,便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什么棘手的事正待他处理。

  厅上四位客人见此情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在一旁静待主人交代完毕。

  不过中年汉子说了一会,孙策既无点头、也不摇头,似乎正沉吟未决;略一思索后,挥手要中年汉子退下。

  在四人之中,周钦年纪最长,经验老到,他鉴貌辨色,便知道讨逆将军恐怕另有要事必须处理,自己若再待在这里说个没完,未免太不识趣,反正他与高骥及洪晔来到这儿,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于是不等孙策开口,主动先对他说:

  “今日能得见将军金面,老夫已是心满意足,在此叨扰将军已久,也该是告辞的时候了。”随即站起身来。

  而高骥和洪晔亦随之起身告辞。

  大乔来到官署的时候,远较其他人要晚得多,和孙策交谈也不过几句话,心中颇觉意犹未尽;但她也看得出来主人有要事在身,客人于情于礼都不应耽误主人,因此也只得站起身来。

  不过想想,自己的心愿也不过是见上孙策一面,和他说上两句话,如今既是如愿已偿,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自己可别太贪得无厌了。如此一想,登时心平气和,也就随着三位长辈向孙策拜别。

  “今日能得到诸位的指教,在下亦是感激不尽,改日必当设宴款待各位,还请务必赏脸出席。”孙策说着,同时也站起身来,亲自送众人至门边,—一把手话别。

  大乔因为年纪最幼,因此走在最后,待得周钦等三人都已出了门后,她才来到门槛前,抬眼见到那中年汉子已将她的坐骑牵到门外了。

  大乔走到孙策身前,抬头看去,只见孙策也正凝视着她。

  “多谢将军盛情款待,小人就此告别,敬祝将军万事顺遂如意。”大乔也依着礼节说了几句祝福的话。

  这次的拜会虽然不过半个时辰左右,但是孙策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的英雄风范,已经令她好生崇敬,不自禁地心中已生离别依依之情;想到将来只怕是再也没有如此机会了,心中更添惆怅。

  “乔孝廉几时要离城?目前暂居于何处?”孙策没有应答,反而如此询问。

  大乔微微一愣,随口答道:“也许明后日就要离城回荆州去了吧,目前小人暂居于叔父家中,纵使是亲人,亦不敢叨扰太久,增添人家的麻烦。”

  “这么急?不能再多耽几日吗?”孙策似乎有些失望,说:“在下还待解决公务之后,希望还能有机会单独向孝廉你好好请教一番呢。”

  大乔乍听之下,还以为自己耳朵坏了、听错了,猛地抬起头来,却果真看到了孙策一脸诚挚地看着自己;显然刚才这两句话完全是出自于他的肺腑之言,也足见刚才她的发言令他印象深刻、非常赏识了。

  “呃,这——”大乔一时张口结舌,过度的惊喜,使得她不知该如何反应才适当。

  “怎么?孝廉你是答应了吗?”孙策见她迟迟没有回答,脸露喜色地问道。

  望着孙策那湛然有神的殷切眼眸,大乔心头一热,险些便要答应下来了:但是心中毕竟还是有诸多顾忌无法抛开,考虑良久,她终究还是咬着牙说道:

  “将军如此盛情厚意,真是令小人受宠若惊。小人其实真的非常愿意跟随在将军左右,略尽薄力,但是由于俗务缠身,这次只怕是不得不负将军期望了。”顿了顿,无比诚挚地又说:“小人只有日日夜夜祈祷将军这次西征能够顺利,早日凯旋归来,希望届时小人能有荣幸为将军洗尘接风、设宴庆功。”

  孙策微一沉吟,便笑着点头说:“既然如此,那么在下也不便勉强孝廉了。若孝廉已将俗务安排妥当,在下身于军营中,随时欢迎你来访便是。”

  大乔又是惊喜、又是不舍,千言万语无法出口,只得化作深深一揖,说道:

  “多谢将军,但愿小人有朝一日能报答将军厚爱。”

  “希望那一日能早些来临啊。”

  孙策笑着回答,直送出了大门,亲眼目送着大乔翻身上马后,双方这才依依不舍地举手作别。

  第三章

  深秋时分的夜里,当略带寒意的微风轻拂过乔府后院之际,一轮半圆明月正高挂天边,随着那回荡在院内的悠扬琴音,抖落了一地皎洁月光,似乎正是有意要看清,院中那两张如出水芙蕖般娇嫩的绝世容颜。

  大乔一身纯白绸衫,坐在院中石几前抚弄着古琴,在银白色月光映照厂,周身仿佛笼罩在一层薄雾中,本就端丽难言的脸庞,益发显得不似尘世中人;而小乔身着鹅黄绸衫,静静地坐在一旁赔听姐姐抚琴,小小的瓜子脸上神情肃穆,柳眉微蹙,似乎从琴声中听出了些什么。

  在大乔青葱也似的纤指拨弄下,幽雅动听的旋律更加地婉转缠绵,犹似女子的呢哺细语,又好似轻声叹息;起初音符轻盈跳跃,显得无比甜蜜欢愉,但是过得片刻,那音韵几个盘旋,却逐渐低沉了下去,像是隐含怨忽;忽喜忽忧、又嗅又乐,深。情款款、难舍难忘,难以理情心中所思。左思右想良久,没奈何,终究只能一声轻叹,在心底低呼几声心上人的名字,音符几下轻颤后,琴声就此悄然终止。

  一曲既罢,大乔不发一言,手抚琴身,却只是楞楞地望着前方出神。

  小乔见此情状,想要开口,却又有些犹豫,不禁沉吟。

  两人各有所思,一时之间,院中唯一的声音,只剩下卿卿虫鸣声。

  就在小乔将言而未言之际,突然自两人身后,传来了几下掌声,接着,一个苍老而雄浑的声音大声说道:

  “好!弹得真是好极了!”

  掌声及赞美,将大乔和小乔的思绪同时拉回到现实里来,两人回头一瞧,只见父亲缓缓步人院里。

  “爹。”二女同时起身相迎。大乔柔声问道:“时候不早了,爹怎么还没有就寝?”

  “听得如此天籁琴音,如何能睡?”乔公笑呵呵地,迳自走到石几旁坐下,一面示意女儿们就座。“宁儿今日怎么有如此雅兴,这么晚了,还待在这里弹琴呢?”

  大乔微笑回答:“今晚的夜色这么美,于夜光下抚琴,也是一件美事啊。”

  “是吗?”乔公捻须微笑,慈爱地瞧着大女儿娇美的面庞。

  适才他在书房内,正于灯下展卷就读时,忽然听到窗外传来美妙琴声,将一曲“有所思”奏得情致缠绵,深得曲意。他本身也是善于抚琴、精研琴艺之人,听得如此音韵,心中不由得暗暗叫好,索性放下手中竹简,出房察看。

  他原以为如此琴音,应是出自于对音乐极有天赋的小女儿之手,不料漫步到后院一瞧,这才发现弹琴之人,竟然是向来只喜骑马射箭的大女儿。在鼓掌叫好之余,心下也不自禁地感到诧异。

  乔公与女儿们感情甚亲,因此心里明白,女儿虽然同是一母所生,性格却迥然相异,小乔自幼热情外显,要笑便笑、想哭就哭,从不怕别人笑话于她,因此当抚琴之际,诸般感情表达十分细微之处,亦能在她的巧手弹奏下—一呈现,琴韵自然扣人心弦、无比动人;而大乔的性格较之妹妹则显得要内敛许多,所奏琴音向来平和恬静,难见内心所思,如今她却将这一曲描写思慕情人的曲调,奏得这般令人感动,莫非……她心中已有意中人了?

  一想到此处,乔公心中又是高兴、又有些许不舍,但终究是喜悦之情占了大部分。倘若女儿能嫁给她真心喜爱的男子,小两口甜甜蜜蜜一辈子,他也就能放心了;因此乔公微微一笑,对大乔说:

  “宁儿,有件事爹想问你,这里没有外人,你可要老实回答才是。”

  听到父亲这么问,大乔心下惊疑不定,什么事要说得这么神秘?难道是爹已经发现自己假扮男人去见讨逆将军的事了吗?但是她悄悄抬眼观察,却见父亲脸上并无怒色,反而显得十分喜悦,如此神情,应该与那件事无关吧?

  既然如此,自己实在无须心虚,于是大乔十分温顺地应说:“好的。爹请尽管问吧。”

  乔公微笑地凝视着女儿,柔声问说:“宁儿,你是不是有钟意的男子啦?”

  此语一出,两个女孩儿惊诧无比,不禁同样睁大了眼,但是神色却是迥然相异。小乔睁圆了一双乌溜溜的杏眼,显得既好奇。又惊讶;而大乔闻言,脸蛋却是倏地涌上了一波红晕,但是只一瞬间,却又回复了她一贯的宁定:

  “爹,你怎么知道……”

  “爹,没有这回事……”

  大乔和小乔不约而同地同时开口说话,但回答的语意竟是完全相反;姐妹俩不由得同时住了口,互望了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啊?”乔公看看大女儿。再看看小女儿,不解地问。

  大乔抢在妹妹开口前,镇定如恒地微笑说:“爹,您是从哪儿听来这个谣言的?女儿根本就没有什么心上人啊。”说罢,悄悄地瞥了小乔一眼,暗示她不可多言。

  尽管大乔面不改色,把持得极好,但是乔公偏偏就坐在她面前,早就将她先前扭捏羞怯的神态给瞧了个分明,有了先人为主的想法。因此见到女儿否认,他先是一楞,然后哈哈笑了起来:“这里没有外人,又是关系你终身幸福的大事,宁儿切莫害羞,就爽爽快快他说了出来吧。”

  “真的没有啊,爹,您就别多心了吧。”大乔却是怎么也不肯承认,反而一直追问说:“到底是谁,居然敢在您面前乱嚼舌根的?”

  “这还用得着人说吗?”乔公微笑:“刚才你在琴音中,早就把心事给泄露出来啦。傻孩子,这是件好事啊,何必要瞒着参呢?那位有幸得到我乔某人的女儿青睐的男子,只要人品端端正正,又能真心地疼爱你。照顾你、那么爹是不会反对你嫁给他的。”

  “爹,您这是说到哪里去啦!”大乔这才知道,原来泄底的竟是自己。不过她仍是嘴硬地说:“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啊,再说,琴音又怎能说得准呢?妹妹也没有钟意的男子啊,她还不是能深得‘柏舟’、‘卷耳’等曲的精髓吗?”

  小乔得到姐姐的暗示后,就乖乖地在旁一直默不作声,这回听到竟然扯上了自己,杏眼儿不由得睁得更大了。

  “你们都是我的女儿,我怎会不了解你们?”乔公笑说,“若是璃儿奏出这样的味道来,我倒不怎么惊讶、因为璃儿向来感情丰富;但是宁儿你可就不同了,若非心有所感,又怎会将这种咏情曲调奏得如此美妙呢?”

  大乔听得父亲分析得如此头头是道,又想起自己平日弹琴时;也确实只喜弹“出塞曲”等豪情万丈的曲子,别的则不怎么用心去诠释,不禁为之语塞;白皙的皮肤隐隐透出一层啡红,嗫嚅了好一会,才说:

  “女儿是因为今天夜里气氛太好,这才有感而发地弹了这首‘有所思’,倒不是因为心中有思慕的人的关系。”转而撒娇他说:“爹,让女儿多陪着您不好吗?何必要急着将女儿嫁出去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人伦之常啊。”乔公笑着说:“你也已经十八岁啦,为你找个好婆家是理所当然的事,你娘也已经催过我好几遍啦。”

  其实不必父亲提醒,大乔自己也已有所认知。但是一想到要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甚至连一句话也不曾说过的人做妻子,大乔心理就有说不出的恐慌,但这又是无可避免的命运:想着想着,心了不禁黯然,低头不语。

  而乔公见女儿仍是一迳否认到底,心下也正自沉吟,莫非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然而他这个粗豪的大男人,心思远不如女孩儿家细腻,就算是想破了头,只怕也猜不出答案来,正在犹豫不知该不该继续追问之际,忽然在不经意间,瞥见了端坐在一旁的小女儿眼神闪烁,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气。

  乔公如坠人五里迷雾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抹灵光。两姐妹感情向来极好,可以说是无话不谈,姐姐若真的遇见了钟意的男子,应该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妹妹,而瞧小乔的神情,只怕也是知情的。既然姐姐不肯说,那么回头再偷偷地询问妹妹也可以,倘若真有什么困难之处,做父亲的悄悄地去解决了,让女儿能够欢欢喜喜地披嫁衫,这才是最高明的方法啊。

  一旦想通了此节,乔公心中立即豁然开朗,但是他怕女儿倘若察觉出自己的用心,会觉得失了面子,因此脸上仍刻意装出一副失望的神气,叹道:

  “唉,为父的原本还以为,这次真能将你托付给你真心喜爱的人了,不料竟是一场误会唉。”

  大乔不知乔公是故意做作,听得父亲长吁短叹的,不禁心中内疚,低喊了一声:“爹……”

  乔公对她摇摇手。示意她不必再说,“既然如此。那就没事了,你和璃儿还是早些休息吧。别回房里又偷看兵书了”说罢,又长叹一声后,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慢慢地朝屋内走去。

  两姐妹齐齐目送着父亲离开。小乔伸手轻轻拍胸,吐出了一口长气,庆幸父没有转而询问自己,免去她左右为难的窘境;但是转头看着大乔,却见姐姐凝视着父亲的背影,眉尖微蹙,脸上的神色却显得十分为难。

  小乔微觉奇怪,忍不住问说:“姐姐,你在想些什么啊?爹已经不追究了啊。”

  大乔不答,只是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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