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风警觉到欧阳羽纶正投以好奇的眼神,连忙掩饰地斥道:“你少胡扯了,小丁怎可与姑娘家相提并论!”
欧阳羽纶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小丁虽不是姑娘,可他也不像个男人!
☆ ☆ ☆
三人于傍晚下榻湖北戴家沟,他们先找了一处客栈休息。刚吃过饭,欧阳羽纶便提议到外头看看。
柳云风见小丁一身疲惫不堪,便要他先行休息。于是丁柔上了楼,欧阳羽纶及柳云风则外出了。
丁柔一到房间,便吩咐店里小厮提几桶热水上来。机不可失,趁着两位爷都不在的时间,赶紧梳洗一下!
柳云风及欧阳羽纶于市集之上观察当地的民情风貌。正在闲逛时,瞧见一家店,客人络绎不绝。抬头一看,牌匾上有“怡情坊”三个大字。柳云风视而不见,走了开去。
欧阳羽纶又将他拉回来。“咱们进去凑凑热闹!”
“没兴致。”柳雪风不理会他,转身想走。
“别那么扫兴,走啦!看看何妨。”欧阳羽纶说着便自个儿走了进去。
柳云风摇头苦笑,只得随他入内。才一进门,便被悠扬琴声所吸引。抬眼一瞧,见阁楼上有位姑娘正在抚琴。琴声缓缓宣泄着哀怨,声声扣人心弦,令人闻之动容。
当下,柳云风对烟花之地竟有如此纯净的乐声惊异不已,早忘了先前的排斥,与羽纶一同入座。
一位女侍端来一壶茶,两人皆感惊奇,难道此处不卖酒?欧羽纶正欲开口发问,女侍即巧笑道:“两位爷是生面孔,应当不是本地人,所以不明白本店规矩,本店只可品茗,不可饮酒,只许听琴,不许扰人。”
“哦!有这般规矩?倒属罕见,想必店家是位风雅之人。”柳云风赞赏着。
女侍与有荣焉地回道:“回禀两位爷,阁楼上抚琴的正是我家主子!”
两人同时望向阁楼,更为惊奇!没想到店家会是位女流之辈,而且还是位貌若桃花眉如柳的美人!
只见阁楼上人儿拨动琴弦,轻唱道:“老父田荒秋雨里,旧时高岸今江水;佣耕犹自抱长饥,的知无力输租米。自从乡官新上来,黄纸放尽白纸催!卖女得钱都纳税,病骨虽寒聊免缚。去年衣尽到家口,小女临岐两分首……”
欧阳羽纶听得动容,有感而发:“看来又是官租之累的受害人!”
柳云风也起怜悯之心,叹道:“年年强收租金,压得百姓直不起身!可悲啊!”
阁楼上的美人这时也注意到来了两位生面孔,于是朝柳云风及欧阳羽纶点头微笑,以琴声表达欢迎之意。
“好一个奇女子!”欧阳羽纶赞道。
这时,陡然自门外走进一个差役,直往阁楼上去。差役对着姑娘大声吼叫:“不是告诉过你,不可唱这些蛊惑民心的曲儿,怎么老说不听!看来我不封你的馆,你是不知收敛!”说着便举起刀将琴弦划断!
欧阳羽纶看不过去,飞身上阁楼,打落差役手中的刀。“从未听说连唱个曲也得受限制。想不到这儿的地方官竟是这般欺民!”
唱曲的姑娘不慌不忙的站起,朝差役屈膝一笑,再由袖口拿出五两银子交到差役手中,“这位官大爷,您别忙着生气!我这就听您的话,不唱便罢。听说邻家客栈酒菜均属一流,您不妨先到那儿小酌几杯。切莫扰我客人失了兴致!”
差役看看手中的银两,压下声音朝她说了些话,便自行离去。
那姑娘随即转身,朝出手相助的欧阳羽纶欠身微笑。此位爷一脸刚毅,满身正气,一看便知是个侠义之人。“谢谢公子相救!”
“哪儿的话!我倒没帮上什么忙。”
“不!肯为我等出面已属不易,爷定是位性情中人。不知可容翩翩为爷奉上一杯茶,以聊表谢意?”
“岂敢、岂敢,姑娘这边请。”说着便领着她,走向柳云风的座位。
坐定后,翩翩边冲着茶边解释道:“想必两位公子是从外地来的,所以对本地不熟悉。这里的地方官是位冬烘先生,所以只得由着差役为所欲为,其实说穿了,他们也不过就是要酒喝,顺他便罢!”她莫可奈何地笑笑。
欧阳羽纶听她这么一说,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原来是自己多事了。
柳云风问:“这么说,像今天这种情况时常发生了?”
翩翩点点头,“不足为奇!这儿的百姓除了要缴租、要还债,更要忍受种种额外的剥削。”
欧阳羽纶听得义愤填膺。“这太过分了!”
翩翩笑道:“只怪朝网不振,莫怪地方官昏庸。”
此话一出,两人皆对眼前这位姑娘敬佩三分。有此大思维,绝非一般百姓所能领悟,想必是经过一番寒彻骨,方能体会!
第三章
两人由怡情坊回来时已是戌时未,丁柔早已累得沉沉进入梦乡,故亦没有机会见到柳云风入房巡看时所流露出来的关怀神情。
原本他只是想确定小丁是否安好,可当他走近床榻,瞧见小丁熟睡的模样,一颗心陡然躁动起来。
眼前的小丁和衣安稳地睡在床榻上,想必是累坏了,连外衫都未脱就睡着了。
柳云风心中顿时泛起一丝不忍。
丁柔一个翻身,掀开了被褥。柳雷文风急忙将被褥重新盖上,要是着凉可就不好了!
丁柔似感觉得到有人帮她拉被褥,竟报以甜蜜的微笑。柳云风当场震了一下,瞧着那张可人的娇颜,宽慰地微扬唇角。
说也奇怪,他从未对任何人付出关怀,但就是无法淡化对小丁的关心,这是怎样的心态,他不愿多想。
“爷,真好!”丁柔梦呓着。她的小脸在被褥上摩掌,姿态极为撩人。
柳云风心跳加剧,他小心翼翼地靠向丁柔,在确认她仍是熟睡后,轻抚着她的额头。她嘴里的爷指的是哪一位?
他朝床上的人儿露出难得的笑容,暗笑自己竟会与他计较这些!
陡然察觉自身的失常,柳云风蹙着眉头紧盯着眼前熟睡的人儿。他看着小丁稍嫌瘦弱的身子,心想或许就是因小丁实在太瘦弱了,自己才会对他产生奇特的感觉。
当下他决定再过些时候等小丁养胖了,一定要教他一些功夫。他那身子真是太弱了!
☆ ☆ ☆
隔日一早,丁柔以为今儿个又要继续赶路,一大早便上马厩洗马。
柳云风在房内找不到丁柔,着急得四处找寻,最后终于在马厩找到了丁柔。
“为什么一大早便来洗马,我误以为你出事了,到处找寻!”柳云风忍不住责备。
“我以为咱们一大早便要用马,所以起了大清早来洗马。这有什么不对吗?”
丁柔不满地鼓着腮帮子。
她以为自己这么勤劳会得到云风爷的赞赏。哪知道他非但不夸她,还怪她!真是好心没好报,早知道就多睡会儿,干嘛一大早就起来干
活!
丁柔鼓着腮帮子的模样娇俏可爱,煞是好看!柳云风闪了一下神,转过身去。
“我不是怪你,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丁柔听得心里头喜孜孜地,早将他的责备抛到九霄云外。“爷在乎我?”她俏皮的问。
柳云风却被这一句话震慑住。在乎?是呀!他是在乎他,可这不是很奇怪吗?
他为什么要在乎一个小男孩?
丁柔见他不回话,吐了吐舌头。看来是说错话了,她赶紧说:“爷,我这就去叫店里小厮为爷准备早膳。”说着便快步跑了开去。
柳云风回首看着丁柔跑远的身影,对自己的情绪反应感到不解,怀疑着自己是不是得了隐疾,否则为什么会对一个小男孩产生情悸?他又皱起眉头,没道理呀!
昨天遇见的翩翩小姐,貌若桃花,都不曾令他有动心的感觉,他怎么可能会对眼前这个小男孩感觉这般强烈?
☆ ☆ ☆
丁柔跟着柳云风及欧阳羽纶再次造访怡情坊。
三人入了怡情坊,要了一壶上好茶,凝神静听台上的优美琴声。
丁柔于早膳时知道两位爷要带她来见见这位绝色佳人,便一路不高兴到现在。
入了怡情坊,丁柔还是嘟着小嘴,心里暗骂着:男人都是一般样,就连云风爷也不例外,全都喜欢这种烟花之所,净是一些急色鬼!
翩翩于阁楼瞧见两人,一曲弹罢,便走过来与他们同坐。一入座就发现今天多了位姑娘,想必是为掩人耳目,所以特地乔装成小男孩。
翩翩善意地朝丁柔笑笑,丁柔则不屑地转头视而不见。翩翩愣了一下,掩嘴而笑。看来这位姑娘一定是中意两位公子其中之一,这会儿肯定是吃起醋来了!这么想着,她便试探性的问:“这位姑娘是两位公子的……”
柳云风震了一下,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丁柔。
欧阳羽纶听翩翩称小丁为姑娘,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丁柔也给吓坏了,张大眼瞪视着翩翩!
“翩翩,这回你可弄错了,小丁是个男孩子,不是姑娘家,你别让他那一身细皮嫩肉给唬住了!”欧阳羽纶取笑道。
“哦?”翩翩不解地看着丁柔。这明明就是位姑娘,而且还是位具有闭月羞花之姿的大美人,为什么硬要指她是男孩呢?
丁柔马上虚张声势地抬高下颚,“我千真万确是个男孩,你少侮辱人!”
这不是欲盖弥彰吗?翩翩噙着笑看她。
“小丁是云风自一位员外手里救下的,当时他正被父亲卖与人为仆,所以错不了的!”欧阳羽给再加以补充说明。
“哦,那可真是失礼了,小兄弟可别同我一般见识才好!”翩翩还是不信。男孩女孩难道她还分不清楚!但这些年来在江湖打滚的经验,练就了她看人眼色说话的本事。
丁柔深吸一口气,稳住即将蹦出胸口的一颗心,她抬眼瞧柳云风一眼,见他未表示任何意见,这才吁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若让云风爷发现她是位女孩,肯定不愿继续带她同行,所以她绝对要保住这项秘密。
她万般无聊地呆坐在椅上,眼看他们三人有说有笑,心中颇不是滋味,只见翩翩不时掩嘴而笑,一双媚眼老在云风爷身上打转。看得她心中一股火渐渐狂烧!
这个翩翩怎么这么不知羞啊!天又不冷,靠云风爷那么近作啥?瞧瞧她那一双手,若有似无的碰触云风爷,真是个骚娘们!
这云风爷也真是的,只不过是一个烟花女子罢了,瞧他将她捧成了天下第一才女似的!她有什么好?她就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丁柔偷偷地狠狠瞪了翩翩一眼,若是可以的话,她真想叫她滚开!
“云风爷,外面好热闹呀!咱们去瞧瞧可好?”丁柔恨不得能马上将柳云风拖离此地。
柳云风宠爱地看着小丁,知道他没有耐性坐在这儿听曲。“给你两个时辰,你就去逛逛市集吧!”
丁柔一听云风爷要她自个儿逛市集,泄气地嘟着小嘴,闷不吭声地猛灌着茶。
“怎么不去?”欧阳羽纶看着神色怪异的丁柔问。
“现在我觉得这曲儿唱得好听,不想去了!”丁柔用力地瞪他一眼,再抬头正瞧见翩翩嘴角噙有一丝窃笑。
她心里头真是呕到了极点,正想反击,偏偏耳边又响起柳云风赞美翩翩的言词。
“原来你也喜欢听曲,那可别错过翩翩的曲儿,错过了可真是人生憾事。”
人生憾事?丁柔气恼地瞪视着翩翩,有股酸味在胸臆间发酵。她几乎冲动地想将翩翩撵走,可是她凭什么?她也只不过是个小书僮罢了!
翩翩不停地为丁柔斟茶。瞧她饮茶的模样,好似与那茶水有着深仇大恨,狠狠瞪着杯子,恨不得能将它一口吞下似的,大剌剌地一口气便将它喝个精光。翩翩一再帮丁柔斟茶,嘴角的笑容也更加深,看来这位姑娘是打翻醋坛子了。
“翩翩姑娘胆色才艺均属上乘,没想到连茶道也如此精湛。”柳雪风轻啜一口,评论道。
“就只可惜了这好茶,瞧咱们小丁牛饮的模样。”欧阳羽纶取笑着。
丁柔心里原就不是滋味,这会儿见羽纶爷居然当着云风爷的面笑她,哪吞得下这口气,不过是泡个茶,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么简单的事,人人都会!
丁柔不服气地睨视翩翩。弹琴唱曲她不行,泡个茶总没问题吧?心中这么一想,手便不自觉地夺走翩翩手里的水壶。这突来的举动连她自个儿都愣了一下,可已是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泡起茶来。
翩翩不以为意,对着丁柔笑笑。柳云风则怪罪地看了丁柔一眼,欧阳羽纶则干脆敲她一记脑袋。
只见丁柔费了半天的工夫,终于将泡好的茶端给两位爷。
她满怀希望地看着云风爷饮下自己费心泡的茶,就等他也夸她一句。
可是云风爷喝茶怎么也会皱眉头?瞧他刚刚好像不是喝得这般痛苦呀!
欧阳羽纶啜了一口,马上吐出来,不仅仅是皱眉,连高挺的鼻梁都皱起来。“小丁,你可真是好功夫!这等上品茶叶,你也能将它泡成这般苦涩。”
丁柔这才恍然大悟云风爷皱眉的原因。
原来自己真是这么笨!看看人家翩翩小姐,人长得美,声音又甜,又会弹琴,又会唱歌,还泡得一手好茶,也难怪云风爷这般喜欢她,与她有说有笑。
再瞧瞧自己,一身男装,既不会弹琴,又不会唱曲,现在连个茶都泡不好,更别谈其他的了。云风爷一定嫌我笨,哪里会喜欢我?想到这里,丁柔就觉得好伤心,心中的疼痛与挫败同时袭击她,不争气的泪水在眼眶中滚动。
鼻头一酸,手也软了,一个不小心茶水倒偏,滚烫的热水烫着她的手。
“哎哟!”丁柔因为突来的疼痛而松开了正握着水壶的手。滚烫的热水就这么溢散开来,烫着了丁柔来不及闪躲的腿。“好烫!”她痛得大叫。
柳云风心头一紧,不作他想立即拉过丁柔的葱白小手,想瞧个仔细。只见握在他手中的小手整个通红,其中还有些许水泡。他整个眉头都拧住了。“怎么这般不小心!”
翩翩立刻命人拿来膏药,牵过丁柔的手,为她涂上。“这烫伤得小心照顾,以免日后留下难看的疤痕。我想你腿上的伤必定不轻,要不要先进我房内上药?”
丁柔脸色惨白,来自腿上的疼痛与灼热感令她几乎昏厥,若不是硬撑着,只怕这会儿她早已痛得昏厥过去。但一丝细小的声音正提醒着她,千万不可泄露了身分!
“谢谢!不用了。这点伤不碍事!”丁柔咬着牙忍痛拒绝。
柳云风眉头紧蹙,看着小丁惨白的脸色以及半湿的下半身衣衫,不消说也知道他腿上的伤一定不轻。
瞧他还逞能拒绝翩翩的好意,柳云风不假思索地抱起他。“翩翩姑娘请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