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一下,严是影便在少女哀恳的眼神中伸手为她拍去惹她尖叫的罪魁祸首。
“谢谢你。”拍了拍胸脯顺了口气,少女娇笑着向她道谢,弯弯的眉弯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那只毛毛虫好吓人哦!”说完还调皮地扮个鬼脸。
不再理会她,严是影沉默地想转身离开,但少女笑着拉住她,坚持要与她聊天般的不让她离去。
“我叫碧萝,今年十六岁。你呢?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好不好。”少女爱笑的菱唇微微弯着,漾着薄晕的小脸蛋笑得像倾倒的蜜般甜。她不理会严是影一副拒人于千里外的冷漠模样,硬是以手勾着她,眨着纯真的眼等她回答。
扯了扯嘴角,严是影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拒绝她的亲近,在她的拉扯下,她与少女双双坐在草地上。
“修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以后我想会知道的。”少女等了一会儿,自顾自地说:“对了,你怎么会跑到这里?这里都是坟墓,难道你不怕吗?还是你的亲人……啊!”像察觉到自己说错话,少女以掌心轻拍着脸颊,向新交的朋友赔不是。
沉默一会儿,不耐寂寞的少女又开口:“你知道吗?告诉你_个小秘密哦,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会爬的毛毛虫,会爬的才怕哦!不过,这好像不算是秘密了,因为你已经知道了。”轻柔的呵笑声像嘲笑自己般的响起。
严是影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但终究又忍住。
少女突然指了指一旁树上的绣花堆,“方才我看见树上卡了只纸鸢,正想闷着无聊玩玩它也好,可是怎么够也够不着,于是便想到用鞋子扔它下来的主意,没想到鞋子也上了树,然后又让树上掉下来的毛毛虫给吓着,很好笑对不对?”说完,她以无限懊恼的眼神瞪了树上的鞋子一眼,模样可爱极了。
犹豫地看了她一眼,严是影素白的身影化作一道美丽的弧线,直直朝树梢飞去。
取鞋、拿纸鸢,动作一气呵成,流畅极了。
少女目瞪口呆了一会儿,末了,才发出一声赞叹。
“哇!好棒的功夫哦,大姐姐,你教我好不好?”伴随着甜甜的称赞,少女一脸渴求地将脸凑向她,黑白分明的双眸眨啊眨的,充满希冀。
无视于少女的期待,严是影轻轻地摇头。
站起身,她打算离开,但没想到少女再度缠上来,没把她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凝看在眼里,她再接再厉地哀求着。
“好啦!求求你啦,我会做一个很乖很乖的徒弟。”少女举起手做保证状。
严是影从头到尾不答腔,任由她自言自语。她可以离开的,但少女娇憨的模样让她硬是狠不下心。
“拜托你啦,大姐姐,如果你肯教我功夫,那我就可以保护我爹,我爹好可怜,昨天让刺客削了一只耳朵,脸上还被刺客划了好几道血痕呢……”少女依然絮絮叨叨地恳求着。
刺客!削去耳朵!
转过身,严是影煞白了脸,“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大姐姐,你怎么了?”少女关心地问她。
“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施碧萝啊,碧绿的碧,青草萝。”少女乖乖地回答。
“那你爹呢?”与她想的可是同一人?
“我爹是逍遥王施行义。”少女疑惑地摇摇她的手,“大姐姐,你怎么了?”
“你说你爹昨夜让刺客砍伤了,那现在人呢?”但愿昨夜能让他血流至死,虽然这死法便宜了他!严是影在心里冷冷地诅咒。
“幸好,爹爹只是受了惊吓,皇上的随侍御医好厉害呢,他把爹爹的耳朵接回去了。大姐姐,谢谢你的关心。”少女开心极了,因为自己交到一个新朋友。
“你方才的提议还有效吗?”沉吟片刻,严是影下了决定。
“什么提议”
“就是教你武功的提议。”
这一次,、她定要取那老匹夫的命来祭拜爹娘及告慰姐姐的在天之灵。
☆ ☆ ☆
房外寒风呼啸而过,银灯高高点起。这日,是秋末后一个飘雨的黄昏,严是影在午睡中一直听见细微的声音,宛若戏台上的歌女吟唱着小曲儿,用清越的嗓子来博取台下人群的掌声。
她打开房门,穿过长长的回廊,触目所及是一片热闹喧哗的景象,不远处筑了一个戏台,戏台上的歌女与弹奏乐曲的乐师们正紧锣密鼓地排演着,台子下是一排看来颇舒适的软椅,中间的一张还铺着色彩瑰丽的红色软呢,想必是让那大受惊吓的施行义所坐的。严是影讽刺地想着。
来到这儿已经十来天,那贼厮一直在疗伤养病之中,再加上重重的侍卫守护,她连靠近他身边的机会都没有,虽不甘心,但她不会因此而放弃。
顺着小径的方向往前走,身后的乐音也越来越远,不多时,她独立于王府僻静的一隅,这是她前夜无法人眠时发现的清幽境地。小石堆砌成的石屋不同于王府中奢靡豪华的铜臭样,自成一股清幽淡雅的韵味;幽静的湖面平滑如镜,浓密的翠林里遇有晚风吹过,便会有阵阵绿叶摇曳落地,像极了她小时与姐姐嬉戏的场所。回首间,暮色已透过掩天的繁叶洒落,西沉的夕阳与绿林交相辉映成一方斑斓天地。
点足跃上石屋顶,迷蒙的天色已取代方才的灿烂晚霞,夜间的湖面是另一个美得令人屏息的奇迹,朦陇的光华,美得孤寂,一如她的心。
“师父,您在哪里?”一路叫嚷过来的是紧缠着她十多天的纯真少女施碧萝,只见她站在弥漫夜雾的草皮上,合拢手做卷筒状,咋呼咋呼地呼喊着她。
上天!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被她缠怕了的严是影无奈地叹息一声,将身子更隐秘地藏在屋檐上,她想静一静。
“师父,您出来嘛,碧萝已经一整天没看见您!”清甜的嗓音不放弃地喧嚷着,“师父,您出来让我看一看嘛。”
命运真是捉弄人,在她孤寂这么久的日子以后,首次给她温暖的竟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女。
“师父,您出来啦,他们说您是往这方向来的,我知道您在这儿,师父……”见四周仍无动静,施碧萝索性坐在草皮上,一副等她自动投降的模样。
上天!她不懂放弃是吗?一意地纠缠到底,还说若不是已拜师为先,不能不顾上下之分,她一定要认她做自己的姐姐。听着底下频频叫嚷的人儿,严是影已不自觉地露出莞尔笑意。
左顾右盼的施碧萝,终于在屋檐的边缘瞥见一个可疑的影子,淘气的笑容自她脸上扬起,她转了转眼珠子,顷刻间便下了决定。
“啊一一救命啊!毛、毛毛虫啦,师父……”她故作惊吓地站起身,小小脸蛋上是一片恐慌之色,她知道师父终会现身救她的。
果然,自屋檐上飞跃而下的身影引来她的尖叫及欢呼。
“师父,我就知道您在这儿。”
热络地伸身抱住她,施碧萝像是天下间所有得到糖果的娃娃一样,沾住了便不放开;无奈之际,自己也只好任她抱着。识破了她引自己现身的小伎俩,她给了她一个责难的眼神。
施碧萝不在意地嘻声而笑,扮了个十分逗趣的表情。
“师父,您什么时候教人家这种飞天遁地的功夫?”没把师父不赞同的表情看在眼里,施碧萝再接再厉地道:“师父,您不是答应人家要教人家武功的吗?师父,您说话啊!”
冷冷的表情不变,但严是影终于开了口:“我要你蹲的马步呢?”同时还给了她讽刺的一眼。言下之意,像是笑她连马步都蹲不好还想学人家飞天田地。
“呃,呵……”不依地摇了摇师父的手,但她脸上笑意盈然的表情从来没有变过,让人折服于她的甜笑而无法拒绝。
“你找我有事吗?”任由她挽着,严是影心不在焉地与她漫步在夜风轻拂的林间,秋末的林子有着另一种独特的落叶情景,有别于夏日浓郁的花香,混合青草清香的晚风相当信人。
该用什么方式接近那贼厮呢?经过那一夜的惊吓,施行义变得小心异常,、就连身上穿的都是由天山蚕丝制成、刀剑不人的宝甲,短期内只怕没有机会了……沉思的心绪让一旁聒噪不休的人儿打断,严是影睨向碧萝,不解她为何一脸恼怒。
“哎呀!师父,人家问您话您怎么都不理人家啦!”恼怒地瞥师父一眼,于无奈中,她知道自己方才又自言自语了许久,“西苑里有戏班子正在表演很棒的戏码哦!是众仙摘蟋桃向西王母献寿的那一段,听他们说,这是为了庆祝爹身体康复才特别准备的。师父,咱们一起去看好吗?我已经要小梅为咱们留了两个好位子,哼!离爹爹那群争宠的侍妾远一点,您都不知道,她们好讨厌耶!”
施碧萝自顾自地呢喃个不停,直到发觉师父神色有异才停止絮絮叨叨。
“师父,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眼?”
严是影没有回答,只是快速地隐下听她提起贼厮时,自己眼中窜升的怒火。
庆祝他早日康复?原来那贼厮也怕死啊!
“我不想看,你自己去吧。”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而一剑砍向他,她死不足惜,就只怕那贼厮无恙而自己却被砍成肉泥。
“师父,别这样啦……”小女儿的娇态在听见她的拒绝后表露无遗,施碧萝不依地磨蹭着她,拼了命地祈求。
严是影不理她,拂开她的手转身欲踱开。
“师父,拜托您啦……”施碧萝再度使用她的磨人功死缠烂打,一到严是影不同意她就不罢休之态。
被经得无可奈何,严是影只好沉着脸问:“为什么非要我去不可?”
这不像她。
“呃,因为……因为……”一抹羞红染上她的脸颊,她开始支支吾吾的,眼神四处飘移,就是不敢对上正在等待答案的严是影的视线。
严是影沉默地坚持着。“
“好嘛,说就说嘛!”跺了跺脚,施等萝腮帮子高高鼓起,红颊更艳了,“但是您不许笑我哦!就是……呢……今天有一位很重要的客人也会一同看戏……所以……”螓首羞闲地低垂,葱白玉指已扭绞成麻花瓣。
客人?很重要?那与我又有何干!
严是影扬眉等待下文。
“所以……哎呀,师父,人家想您帮人家看着嘛!您是碧萝最喜欢的人,而且又一副见识广博、看尽天下事的模样……您就别再问了啦……”不好意思的人儿已快哭出来了,“他是……他是人家喜欢的人啦!与师父一样喜欢啦!”末了,还不忘甜言蜜语一番,顺道给她怯怜怜的一瞥。
最喜欢的人!与喜欢自己一样的喜欢上……
严是影叹了一口气。明知道自己接近她的目的只是为了报仇雪恨,明知道自己应该当她是一颗棋子般利用,但,她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她硬是狠不下心拒绝。紧抿着唇,她想起碧萝这几天紧缠着自己的甜笑模样。
一次……就一次吧!一次就好……
第六章
一段《献蟠桃》的戏曲,在歌女及乐师的巧妙演出下,活灵活现了起来,众人聚精会神地专注看着。惟独她,双眼盯着的是施行义刺眼至极的后背。
她有的是机会杀他,暴露在她眼前的是轻而易举便能挥刀砍断的后颈。
纤手正悄悄解开腿上的绑巾,绑在靴上的是一把淬着至毒的七寸短刀,这一刀刺下去他是再也没有活命的机会。脑海中想象着他惊愕的痛苦表情,严是影嘴角已冷冷地扬起。
“师父,您看清楚了吗?就是坐在爹爹身旁那人。”施碧萝倾着身子附在她耳旁极小声极羞赧地询问着,笑得开心的脸蛋因心上人的到来而浮现一朵艳丽的红霞。
她的问话打断了严是影取短刃的动作。身子微微坐正,循着纤指的方向,她看见了一个身形颀长、容貌俊挺的男子正状甚无聊地观看着台上的表演。
侧首瞥了红着脸的害羞人儿,她投给她一个嘲弄的笑意,引来她不依的嘟唇响应。
他不适合她的,虽然自己不得不承认她择婿的眼光确实高人一等,但冷凝如他配上不知愁苦的单纯碧萝?
若他爱她也就罢了,但这样的一个男人必有极复杂的深沉心思,若他心存玩弄,那单纯如碧萝必会让他耍弄于方寸之间而不自觉。
那人与厉重失一样俊如魔鬼下凡,冷冷的,邪魅的气质不是普通女子所能驾驭的。
思及此,眼前顿时浮现厉重炎那一贯似笑非笑的表情,自己无故失踪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不错。”她敷衍着应付碧萝急切的探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应走的人生路,那不是她能干涉及阻止的,就如命运对她的不公平一样,她无法阻止命运对自己的摆弄,又有何等力量去干涉别人,更何况这个别人正是她应恨之人骨的仇人之女。
“真的吗?”施碧萝又惊又喜。
“嗯,很好。”你不该是他的女儿的!在回答的同时她心里也矛盾着。
“哪……里好?”轻颤的嗓音再一次寻求肯定,她的反应是恋爱中女子特有的愚笨。
哪里好?多有趣的问法。
“都不错,他看来像是一个疼宠妻子的夫君。”严是影学她问话时小心翼翼的模样。
“真的?”
“真的。”那是指若他的妻子是他所爱而言。
所谓旁观者清吧!沉浸在羞涩中的人儿并没有发现她的心上人从头到尾皆没有正眼瞧过她,惟一的一瞥,在她看来除了无动于衷还是无动于衷。
她再度想起那双紧锁住自己容颜不放的狂野深眸在救她脱险后,是怎样的燃烧着又怒又痛的火焰。
有担心、有怒气,也有深深的不安与不解,但绝没有碧萝心上人那种毫不在乎。
这样一双不在乎的眼神,如何能给碧萝幸福与快乐?可这不干她的事,等她手刃仇人以祭家人在天之灵后,这儿的一切将与她再无任何关联。
“哦!师父……我好开心哦!”捂住烧红的双颊,施碧萝一脸梦幻地紧盯着心上人的后脑勺瞧,“您知道吗?听见您的认同,比什么都让我高兴呢!因为我真的真的好喜欢师父您!”
难以解释的,她的呢哺引发了自己心中细微而持续的疼痛。
“碧萝,帮我彻一杯茶来好吗?”找了个理由想支开她,严是影不希望自己看见她错愕的容颜,沉思的眸再度转回前方令她恨之人骨的人身上。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即使将落个身亡的下场,只要能手刃仇人,一命抵一命,虽是不得已,倒也死得其时了。
‘可是……”迟疑的眸不舍地注视着前头的人。她不想离开,就算是一时一刻她也不愿意啊,怎么办呢?“师父,我让小梅为您泡好吗?”她是真心地把师父当成自己亲人般的对待,像师父最爱的雨前龙井,她甚至担心下人们粗手粗脚所泡出的茶不合师父的意而亲自冲泡,连爹爹她都没有这么关心过,但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