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巍巍地起身,仇情挺直身子,一步步艰难地走着,如今她只剩下尊严了。
仇情心灰意冷地任由徐敔带她入省思堂地丰,连诗画、诗意递过来的保暖狐裘都视若无睹,她整个心思都挂在那挚爱的人身上,整个人疲乏得连哭都提不起力气来。
他不信任她的事实彻底地击垮了她。可笑的是,她甚至为了要护他周全而不惜挺身涉险,宁愿牺牲自己也不要见他有—丝一毫的损伤。结果换来什么?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悲笑出声,第一次,她恨起自己是仇烈的女儿这个事实来。
缩在牢房的一隅,仇情冷得全身直打颤,在心底不断告诉自己乾脆死了算了,这样她就不会再有痛苦,这样的人生,她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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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门在白松康的示意下,无声的打开,烛火将他的身影照得长长的。
白松康看着沉睡中的仇情,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方才徐扬告诉他,说情儿用了一部伪造的天书来替代他们放在暗格中的天书。
情儿没有背叛他!这个认知让他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其实就算她背叛他,他也不舍得真罚她。他知道她也是在情非得已之下才会这么做,谁让她有一个狼子野心的爹呢!但为了预防万一,他只好狠下心将她关进地牢,直到救出她的奶娘为止。
若不是伯她自己一人回苍厥教去涉险,他也不用出此下策,将她关在牢裏放她一人独自伤心,她方才那万念俱灰的模样让他好伤心,却又不得不硬起心肠将她关在这裏。他知道她一定会认为自己对她的情意全足虚假的,因为她总是自卑的觉得她自己不够好……该死的仇烈!
再过两天,等到平安救出人质後,再放她出来。不过,以情儿那拗性子,届时,可能要费一番力气才能教她重展欢颜了。
方才雪儿在诗画、诗意的通报下,找上他大闹了一场,虽然对诗画、诗意的逾矩有点不满,但她们忠心护主倒是值得赞许。
这雪儿……他头痛的想起方才她的抗议——
「大哥,大嫂她……」白雪一阵风似地跑了进房,因为剧烈的奔跑而极不淑女的张着口喘气。
「大人的事,你少管。」
「什么嘛!大哥你侮辱人哦!我哪一点不像大人了。」她说完,还故意抬头挺胸、嘟着嘴巴连声抗议。「大哥,你一定误会大嫂了,她不是那种人啦!」白雪见白松康不理她,气得槌桌子。
「回房去。」白松康不受她的影响,仍埋首於方才未完成的工作裏。
「大哥!」白雪气得提高音量,还抢走他正在看的帐册。
「雪儿!」一声严厉的斥暍顿时敦白雪红了眼。
「大哥,你放了大嫂好不好?」白雪难过地低语:「自从大嫂嫁来咱们家後,我才知道原来有人可以说说心事的感觉是这么的好……」
软了心,白松康轻声的对白雪说:「过两天再说吧!」
其实,他也只打算关情儿两天,若按照之前的计划,徐扬应该在明天日落以前就可以达成任务。
说真的,他已经开始想念那个折磨人的小东西了。
白雪见大哥仍然无动於衷,只好在心底对大嫂说声抱歉,然後就将那一夜仇情救了她的事一五一十地对大哥说出来——
「大哥,你还记得那一夜……我差点儿出事,後来是一个姐姐救了我的事吗?」
白松康静静地等待下文。据说那一夜之後,那色欲薰心的苏老爷像得了失心疯一般,竟喝了三大杯的马尿与童子尿,成为街坊邻居的大笑柄;而他也利用在商界的人脉垄断他在城裏的生意,算是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别人家的闺女不是可以轻侮的。
「那位姐姐就是大嫂。」
白雪的这句话,像道雷似地劈中了他。白松康震惊地站起身,良久才慢慢地回过神。「你……确定?」
「那一夜救我的姐姐,身上有着和大嫂一模一样的香味,之前我曾向大嫂问起,大嫂倒是没有承认;不过,大嫂见我喜欢,还送我一瓶同她身上一样味道的花露。」白雪见大哥凝神静听,忙不迭地说了下去:「事後,我曾找来城内的调香师父询问,他说这种花露城裏内外都没有人调制,应该是自己提炼的才是。所以我更加确定,大嫂与那位姐姐应是同一人。」
「哦!」白松康还是一副先前的沉思状,对白雪的话完全没有反应。
「大哥,你放大嫂出来好不好?她不是坏人啦!反正,你又没有什么损失……」
白雪见白松康仍是不理,只好撒泼地使出一哭二闹的方法,可是这回好像失了效用,白松康怎么也不理她地转身离去。
他留下白雪一人在大厅裏,气得她频频尖叫。
收回飞扬的思绪,白松康对雪儿胡闹的个性仍是头疼不已,等这件事圆满解决後,他一定要想个法子来改改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依恋地看了蜷缩在石牀上的仇情一眼,为她盖上被弃置一旁的狐裘,他忍不住低叹口气,这情儿竟拗到连狐裘都不肯盖。
不过,若不是雪儿方才那一席话提醒他,他也不会注意到情儿竟然会飞檐走壁的功夫,等一下得让徐启加派人马,免得让她溜回苍厥教救人。
这仇烈,让她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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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救出来了?」白松康沉着声低问。
徐扬朝白松康点点头,算是回答他的问题,过了一会儿才面带犹豫地开口:
「人是救出来了,可是属下见她脸上罩着一层黑气,所以越权地请来大夫为她诊治。大夫说她身中数毒,想要医奸尚需要一段时日,而且就算治好了,因为曾受数种毒性侵袭……终其一生,可能要与药物为伍了。」
白松康在听完徐扬的报告後不发一语,良久,才见他下定决心地道:「这件事先瞒着夫人,我会找机会告诉她。」
若让善良的情儿知道她奶娘终其一生都要依赖药物才得已存活,只怕她又会自责得泪涟涟了。不得已只好先瞒着她,待风波平息之後再找机会告诉她。
「还有,您让属下去查的事情已有眉目,若是无误,近来城内所发生的下毒事件只怕夫人是脱不了关系。」
白松康闻言,苦恼地叹口气,这事……恐怕是无法圆满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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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烛火仍炽热的燃烧着,与冷了心的仇情形成强烈的对比,只见她动也不动地蜷缩在一侧,面前则放着一盘完好的饭菜。
良久,只见她轻轻地动了一下身子,口中喃喃低唤着:「奶娘……奶娘……」
她认了,如果这是她的命!如果老天爷在赐给她生命後,让她有一个残暴的爹;给了她幸福的婚姻之後,再残忍的收回去……真的,她认了!
老天爷想怎么待她都行,只要让她的奶娘能乎安,那么自己所剩余的,老天爷若有兴趣就随它拿去,只要放过奶娘……
不知道已被关了多久,牢房中是数不出时间来的。不过,依她的揣测,现在应该是隔日的黄昏,也是她爹给她的期限之最後一日。
如果期限过去而她仍未拿回爹要的天书,那奶娘肯定是凶多吉少,可现今她身陷图圄,白松康会怎么对她还是个未知数……
不!说好不哭的,怎么又不争气地红了眼?想起那一抹决绝的身影,那么无情地转身离去,满心的悲恨皆化成委屈。他怎么可以这样待她!
还以为自己已经挣脱先前不幸的命运,终於觅得良人,可以过渴盼以久的生活,没想到一切都是假的,全是虚情假意。原来自己仍是摆脱不了老天的捉弄!
这水裏来火裏去的爱恋纠缠呵!她何其有幸,竞在短短的时间裏就经历一回。
这时,大丰的铁门悄悄的被打开,探进一个娇小的人影,只见她探头探脑的在确定丰裏没有别人时,迅速地溜进来。
「大嫂,大嫂。」白雪跑到牢门前,从怀中拿出一串钥匙,手忙脚乱的开锁,在试了好几回後,才满头大汗的打开牢门。
原来仇情有监於上次的经验,特地调制了一包迷香,将它送给白雪,让白雪在闯了祸时,可以利用它来逃生。没想到,白雪竟将它混在热汤裏,假意端给护卫喝,等迷香发挥作用时,再偷钥匙溜进来。
「大嫂,我来看你,你还好吧?」白雪悄声地问着,红着眼看着坐在地上的仇情,难过得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她才好。
仇情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她,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白雪看着她哀莫大於心死的样子,有点慌地颤着声说:「大嫂,你别这样……我知道你是好人,不然那一夜你也不会救我了。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你别怕,等明天我去找大哥,要他放你出来。」
应该没问题吧!大哥自己说的,过两天就会放了大嫂,明天就是过两天了。
白雪温暖的关怀像道渴盼许久的甘泉,缓缓流过她已经枯竭的内心,奇迹似地,痛苦好像不再那么深浓。
感激地朝着白雪绽出一抹笑,仇情哑着嗓子,小声地向她道谢。
「大嫂,你是不是那一夜的姐姐?」好奇心旺盛的白雪又一次提起这个问题。
仇情迟疑了片刻,终於缓缓点头。
「大嫂,那你怎么会……」白雪想问的是:你怎么会做这种事,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我……雪儿,如果我说我是被逼的,你——相信吗?」
「被逼?谁逼你的?」白雪惊讶地张大黑白分明的眼睛,讶异地问她。
「雪儿,帮我!」仇情心中燃起一线希望。
「好,包在我身上。」
「放我出去。」
「这…」白雪拍着胸脯的手还未放下,整个人就愣在当场。「大嫂,不行啦!大哥要是知道了,会打死我的。」白雪苦着脸拒绝她的请求。开玩笑!让大哥知道了,她就别想过快活日子了。想到会被关起来,她就头皮发麻,下行!除了这件事,其他的都好商量。
「雪儿,算我求你,再迟……就来下及了。」仇情泪流满面地抓紧她的手,苦苦地哀求她。
「这…」
「我只是去救人,我很快就回来,不会拖累你的。」
眼看着大嫂就要跪下,白雪只好硬着头皮说:「奸吧!至於大哥那边,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第五章
白雪蹑手蹑脚地打开门锁,在确认四下无人後,示意仇情赶紧离开。
此时夜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黑得诡魅,也黑得沉闷。
「雪儿……谢谢你。」仇情数度欲言又止,最後还是放弃了要说的话。
别了!雪儿,如果我再也不能回来,我也会永远记得你。
毅然地转过身,仇情一个提气,瞬间就飞起身,往苍厥敦的方向而去。
突然间,黑暗的四周张起一张大网,阻断了她的去路。黑暗的夜,在火把的照射下瞬间亮如白昼。
只见左护卫徐启领着护卫云霄楼的十二卫上,在网的後方排成一列,意在阻断仇情的去路。
完了!仇情绝望的闭上眼睛。真是天要绝我吗?连这最後的一点机会都要剥夺,不行,不能放弃,奶娘的性命已经宛若风中残烛了。
她又屏住气,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往前纵奔,怎奈她的功力不足,还是敌不过眼前这巨大的网……
在试了数次之後,仇情终於绝望地放弃,她颓然的看着徐启,奢望他能网开一面,放她离去。
可徐启像铁了心肠般,只开口说了一句:「请夫人回省思堂安歇。」
其实,也不能怪徐启无情,他不过是尽忠职守罢了,谁敦他是听令於白松康,自然足以他的命令为依归了。
「徐大哥,你就放了大嫂,好不好?」白雪不忍心地开口求情,但那冷面徐启仍无动於衷地站在原地,丝毫不为所动。
这时,得到消息的白松康气急败坏的赶来,幸好之前已预先设好三丈高的大纲,并命护卫躲在树上预作准备,不然还真让情儿给溜了去。
来到省思堂外,就见徐启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迅速退守一边,并命人解下网。
「情儿……」白松康真的不知道该拿自己的小妻子怎么办才好。
其实,自己原是可以将实情告诉她的,但为了对她的隐瞒略施薄惩,再加上怕地会固执的非要自己去救人质,只好将她先关在大牢裏,等救出人质後再放她出来,没想到……
自己的威信都快让她与雪儿扫得荡然无存了。
这时,仇情见他已有软化迹象,不顾众人在场一把抓紧他的夹衫,泪涟涟地哀求他放她离去。
「康,求求你!明天我一定会回来,届时要打要骂任你处置,我绝无怨言。」
「情儿,奶娘已让徐扬救回来了。」
实在不舍她那泪涟涟的样子,原本想多再惩罚她一会儿的决心,全都消逝得无影无踪,只好提前将事实告诉她。
「不!你骗我,你一定是骗人的,我才不相信你。」仇情激动得不住哭泣,突然间,一个劲儿地拚命槌他,「放我走,放我走!我要去救奶娘,再迟就来不及了,爹会杀了她的!」她已泣不成声,哭得肝肠寸断。
白松康再也忍不住,不顾众人惊吓的眼光,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嘘!别再哭了,你这样……」极度不舍地,白松康轻轻地拍抚抽泣不止的妻子,心疼的安慰她。
止住眼泪,仇情抬起头对上那双已无先前冷漠模样的眼眸。
「真的吗?奶娘已经平安无事了?」
「嗯!」
「你……你怎么会知道奶娘她……」仇情问出心中的疑问,这件事除了她、奶娘及爹之外,应该没有人知道的,怎么他……
「有机会我会慢慢说给你听,现在,我带你去看她。」语毕,他牵着她的手,往安置奶娘的房间走去。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事似的停下脚步,朝那个闯祸精的吩咐了一句:「雪儿,明天上书苑来找我。」然後才满意地转身离去。
白雪在原地乾着急,怎么办?她又不是故意的,她怎么知道这件事是大哥的预谋。
瞧大哥对嫂嫂的那股在乎劲儿,再想到自己差点误了事,让嫂嫂置身险境,她就头皮发麻……
她瞪了一旁的徐启一眼,在心中暗骂:死木头,知道我溜进大牢救人,还故意不出声让我上当,没关系,你给我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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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着烛光,仇情红着眼看着躺在牀上虚弱憔悴的奶娘,怎么才一个月的工夫,奶娘就瘦得让她认不出来,怎么会这样,爹是怎么折磨她的?
都是她,若不是自己贪求欢乐的日子,怎么会害自己的奶娘变成这副模样?都是自己不好!
「奶娘的毒…」仇情欲言又止,她怕白松康的回答会是不好的结果。以她对爹的了解,爹决计不会手下留情的,他必定用了数种毒在奶娘身上,不然奶娘不会变成这样!况且自己先前也留下三颗解毒丹给奶娘,虽然那解毒丹不能解天下各毒,但一般的毒药还难不倒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