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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恋也要格调 page 1 作者:季可蔷

  第一章

  失恋的时候,最想找谁倾诉?

  如果你问童羽裳这个问题,她会歪着头,很认真地去想,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你这个答案——

  欧阳太闲。

  失恋的时候,最不想见到的人是谁?

  如果你再问童羽裳这个问题,她会很鸵鸟地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叹气又叹气,然后细声细气地回答——

  欧阳太闲。

  没错,还是同一个人。

  在爱情的战场上被砍得遍体鳞伤后,最想见的跟最怕见的竟是同一个人,这简直可以说是童羽裳将近半辈子的人生中最大的悲哀。

  深深的、沉到马里亚纳海沟的悲哀。

  对童羽裳来说,这样的矛盾比失恋本身更悲哀。

  悲哀到极点,到无穷无尽,到宇宙膨胀又膨胀、空间终于包不住即将冲出黑洞的时间,到……

  「你悲哀够了没?」冷冷的问候打断童羽裳自怜自伤的联想。

  「什么?」她愣了愣,还没从悲剧女主角的幻梦中完全回神,眨眨眼,迷蒙地看着眼前一张男人的脸。

  俊俏无伦的脸。

  这张脸,从她见到第一天,到现在,从来不曾有一天摔下她所见过世界最俊美男子的宝座。

  她还是个国际线空姐呢,每天在空中飞来飞去,见过无数本国异国男子,竟然找不到一个比他更帅的男人。

  这是什么道理?

  这世界是怎么了?

  男人有必要长得比女人还漂亮吗?

  「瞧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与男人精致五官很不配的,是他过分粗率的质问。「又失恋了?」

  童羽裳抿紧唇。

  抱歉,这个问题实在无聊到她不想也不屑回答。

  「我看是不敢回答吧?」男人冷笑,完全看透了她脑袋瓜里自我安慰的念头。

  「哈,被你看出来了。」她尴尬地苦笑。「你真厉害啊,欧阳,我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他白她一眼。「这还不简单?你每回开始躲我,我就知道你一定又失恋了。今天要不是过中秋节,还不晓得你打算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哈。」她继续苦笑。

  他瞇起眼,忽地蹲下身,也不晓得从哪里变出一个指南针,煞有其事地轻触她脸颊。

  「你干么?」她莫名其妙地瞪他。

  「我看你身上是不是装了什么奇怪的雷达,怎么老是吸引到一些烂男人?」他一本正经地响应,指南针虚贴着她侧身的曲线,一路往下侦测。

  「你神经病啊!」童羽裳懊恼,一把推开他的手,想到他居然觉得她身上装了雷达,又忍不住嗤声一笑。「你白痴啊?我又不是生化人,还装雷达哩。」

  「那可难说,你这女人一直就是奇奇怪怪的。」见她笑了,男人红润的唇似乎也隐隐牵动,可惜那牵动实在太细微,细微到童羽裳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怔望着他。「欧阳。」

  「嗯?」他站起身,变魔术似的将指南针不知藏回哪里去了,换来的是一杯香浓的热可可。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蠢?」童羽裳很自然地接过热可可,粉唇轻触杯缘。

  「你是指什么?你老是看上不怎么样的男人?还是老是被男人甩?」语言如短刃,无情地戳刺童羽裳心内的痛处。

  但她早已习惯了。欧阳对她说话,从来不晓得温柔,不管她得意也好,失落也罢,他都是同样的口气。

  也许正因为如此,失恋的时候她才会最想见到他,因为他不会同情她,不会任她沉沦在无尽的自怜中;也最怕见到他,因为他一张嘴,就是一击直中,才不管她是否痛得唉唉叫。

  「说不定你是对的,说不定我身上真的装了某种吸引烂男人的雷达。」童羽裳自嘲地弯弯唇。「也说不定是我有什么问题,所以男人最后都会离开我,呜呜~~」低头枕臂,摆出痛哭姿态。

  欧阳太闲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装可怜,足足等了五秒,才一把扯住她松松结着的辫子,强迫她抬起头。

  「喂!痛啊!」她抗议。

  「还晓得痛,很好。」他扬眉,似笑非笑。

  「当然痛啦!」

  「怎样?可可好喝吗?」

  「咦?」什么跟什么?这人话题也转得太快了吧?童羽裳在心里碎碎念,却还是点头。「很好喝啊。」也不知他比例是怎么调的,冲出来的热可可就是特别好喝。

  「这就对了。」欧阳松开手,让那柔软的发辫从指间调皮地溜下。

  「哪里对了?」她不明白。

  「你还感觉得到痛,还喝得出可可的滋味,失恋又怎样?失恋了你就失去感官了吗?失恋了你就没法感觉这世界有多美好了吗?失恋了你就不是童羽裳了吗?你还不一样是以前那个你,一点也没变。」

  「可是  」

  「可是什么?」他打断她,继续念。「失恋了你就变丑了吗?就什么事也做不好,一无是处了吗?那些男人离开你,是因为他们总算还有点脑袋,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才早早识相闪人  你就不能这么想吗?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了吗?失恋没什么了不起,用不着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就算是失恋,也要有  」

  「格调。」她静静地接口。

  见她脸泛霞光,一扫之前的阴霾,他一怔。「什么?」

  「失恋也要格调,这不是你教我的吗?」她轻声道,一斛笑意止不住要从眼眸溢出。

  欧阳太闲先生,生平最恨人家对他说教的男人,安慰起人来,竟如此头头是道。

  「是又怎样?」察觉到她凝定在他身上的温柔眼波,他皱眉。

  「没有,只是觉得你好厉害。」她眸光不移,锁定他,好甜好甜地微笑着。

  甜到他一阵莫名地窘迫,冷酷的面具裂开一道缝。

  「啊!」童羽裳发现了,整个人跳起来,跪在沙发上。「欧阳,你该不会是脸红了吧?」

  他一震,恼怒的火焰从眼中直喷出去。「你胡说什么?」

  「耶,脸红了,真的脸红了!」童羽裳开心地喊,藕臂一伸,不由分说地揽下他肩颈,拥在胸前。「好可爱,欧阳,你真的好可爱,姊姊好喜欢你!」她笑,玉手胡乱揉他的头,将欧阳有型有款的墨发给揉成了一团杂草。

  堂堂男子汉,岂能任她当绒毛玩偶戏弄,没两秒,欧阳太闲便挣脱了她,脸色铁青,深眸瞇起。

  「童、羽、裳!」

  啊,糟糕,休火山又要让她给惹爆了。

  自知不妙,童羽裳连忙端正身子,玉手乖乖放在双膝上,眼眸低敛,成正坐姿态。

  「对不起。」她很规矩地道歉,祈祷对方能听出自己的真心诚意。

  「……」

  「你真的生气啦?」羽睫偷偷翘起,眸光往上窥视他。

  他站定不动,姿态僵硬如一尊雕像。

  「别生气了,我开玩笑的嘛。」她讨饶。

  「……」

  「欧阳?」

  沉默,像一尺长长的白绫,圈住童羽裳颈子。

  她顿时慌了,扬起脸。「喂,你说话啦。」

  他凝定她,许久,慢条斯理地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改名叫『太闲』吗?」

  「为什么?」

  「我就是『太闲』,才会跟你这种女人耗。早知道  」顿住。

  「早知道怎样?」她猜测着他话里未尽的余韵。「早知道那时候就别理我,现在也不会这么麻烦,对吗?」

  他没答腔,给了她一记「你知道就好」的眼神。

  「哎,怎么这样嘛!」她拉他衣袖。「你不觉得那是缘分吗?就因为那时候上天安排让我们相遇,今天我们才会成为一对好姊弟啊!你说对不?」

  「跟你说过几百遍了,我不是你弟。」他冷淡地驳回她亲昵的示好。

  她自顾自地微笑着,毫不介意他急着撇清与她的关系,正想说什么时,手机轻轻地唱出一段美妙的音乐。

  「糟糕,来催魂了!」童羽裳忙接起电话,果不其然,耳畔传来好姊妹庄晓梦略显不满的声波。

  「童童,你们俩还不上来,是在蘑菇什么啊?我们这边都已经生好火了,快把饮料拿上来啦,渴死了!」

  「好啦好啦,别急嘛,马上就上去了。」挂了手机后,童羽裳扬起眸,眼波才瞟过去,欧阳太闲便会意地点头。

  「知道了,我不会把你又失恋的消息泄漏出去的。」

  果真是知她者欧阳也。

  童羽裳唇一弯,跳下沙发。「那你帮我把冰箱里的鸡尾酒跟沙拉拿出来吧,我们该到楼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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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夜,团圆夜。

  对童羽裳来说,今夜在楼顶上一同烤肉的好友等于就是她的家人。

  就算泰山崩于前,也是一派不疾不徐的沉静,最近谈恋爱谈得神经兮兮的庄晓梦,让晓梦又哭又笑的大男人墨未浓,以及对她而言,最最重要的、比真正的亲人还亲的干弟弟,欧阳太闲。

  沉静和庄晓梦是她在大学毕业那年,搬进淡水这栋公寓时认识的好姊妹兼好邻居,墨未浓是托姊妹之福,才勉强打进她亲友圈;至于欧阳嘛,从好久以前,就是她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中秋夜,烤肉夜。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中秋节对台湾人的意义不再是赏月吃月饼,而是家家户户围着炭烤炉,在琳琅满目的肉片及蔬菜上刷上烤肉酱,让那令人食指大动的好味道随风飘送,万家香。

  这晚,一群人偷偷溜上这栋号称台北风景最赞的单身公寓楼顶,远望月色掩映下的观音山,近看流光璀璨的淡水河,享受宜人景色之余,更不忘大快朵颐。

  大快朵颐也就罢了,有人自己的东西还吃不够,偏要去抢人家手上香喷喷、热腾腾的食物

  「童童!你几岁啦?」庄晓梦痛骂抢食的童羽裳。「都快三十岁的女人了,还抢人家的东西吃!你简直比静那些安亲班的小鬼还幼稚!」

  「哎,只不过是一根玉米嘛,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还比不上那么一点小东西吗?」

  「没错!」

  「咦?好冷淡!静,你来评评理,晓梦居然说我们的友情比不上玉米。」

  照例,两个女人吵架时,总要八风吹不动的沉静来说句公道话。

  照例,沉静只是在一旁抿着嘴笑,聪明地不介入纷争。

  「喂,欧阳。」见沈静保持中立,庄晓梦无法,只得转向正慢条斯理替铁架上的肉片刷烤肉酱的男人,试图把他拖下水。「你不觉得你这个姊姊很幼稚吗?」

  欧阳不语,自顾自烤他的肉。

  反倒是墨未浓忍不住插嘴。「说实在我一直很好奇,怎么你会认童童当干姊姊的?」

  「不是我认她,是她认我。」欧阳答得简单。

  墨未浓一愣,几秒后,领会过欧阳话中涵义,不禁迸出朗笑。

  「你这意思是说她自己缠上你的吗?我想也是,不然你们俩个性真的差挺多的,很难想象你受得了她。」

  「嘿!你说这话什么意思?」童羽裳不高兴了,俏唇嘟起。「晓梦,你的男人说话很欠揍喔!」朝好姊妹横去一眼,意思要她好好管教自己的男人。

  庄晓梦假装没看到,暗自窃笑。

  「抱歉,我只是实话实说。」墨未浓嘴上是道歉,听起来却毫无诚意。「我是真的觉得很诡异。」

  童羽裳还来不及出声抗议,欧阳已闲闲地扬声,为她辩解。「其实她以前不是这么疯癫的。」

  「你的意思是?」墨未浓很有兴致地追问。

  「她以前挺正经的。」

  「正经?童羽裳?」墨未浓表示怀疑。

  「是真的,未浓。」庄晓梦总算良心发现,笑吟吟地替好姊妹挂保证。「我跟静刚认识童童的时候,也被她端庄的外表给骗了呢,还以为她是个淑女。」

  「人家本来就是淑女啊!」童羽裳在一旁插嘴。

  没人理她。

  欧阳继续说:「以前童童读教会女中,学校管得严,所以她那时候挺规矩的,性情也很文静。」

  「文静?」墨未浓更惊愕了。

  这两个字跟他印象中的童羽裳实在太八竿子打不着边。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教我唱圣歌。」

  圣歌墨未浓哑口无言。

  见他一副彷佛遭到雷劈,震惊不已的模样,童羽裳不怒反笑。「晓梦,没想到你的男人也有表情这么呆的时候耶。」

  「嘿嘿,不能怪他啦,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不是吓了一跳?」庄晓梦为自己的男友辩解。「对吧?静。」

  沉静微笑点头,非常之同意

  「那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德行?」不愧是大男人墨未浓,超没神经,居然不怕惹恼如狼似虎的女人,继续追问。

  不给他点教训不行了。

  童羽裳双手环胸,摆出女王的架势。「你愈说愈过分了喔,姓墨的,什么叫『这副德行』?」

  「我说错了吗?」还不知死活。

  「你——」

  「好了好了。」抢在好友发飙前,庄晓梦赶忙跳出来。「未浓也没说错啊,比起高中时代,你的性格确实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这女人是来灭火,还是火上加油的?童羽裳没好气地瞪她。

  「是因为一再失恋的缘故吗?」某大男人神经持续失踪中。

  童羽裳宣告耐性用罄,明眸喷出火来。「谁告诉你的?」除了她还会有谁?「庄晓梦!」朝罪魁祸首怒吼。

  「嘿,别怪我!」庄晓梦忙举手投降。「你老是失恋,这件事全世界都知道啊。」

  「那不能叫失恋啦,顶多是男女关系的一点小挫败。」童羽裳咬牙切齿地辩解,眼见墨未浓剑眉挑起,一副好笑的表情,胸口怒火一飙,差点没沸腾太平洋。她一左一右,将两个好姊妹拖到一旁,私下解决。

  「静,你看晓梦啦,她怎么能这么没有同情心啊?」居然拿她失恋的事四处宣扬。

  「冤枉啊,童童,我当然很同情啊!人家只是实话实说嘛。」这庄晓梦大概是被墨未浓给影响了,说话一般地欠扁。「说正经的,最近怎么都没听你提起那个G先生?」

  G先生是童羽裳三个月前在高尔夫球场认识的某名律师,是个狂热的高尔夫球迷,庄晓梦于是拿Golf这个英文字的开首字母为他取了这个代号。

  「该不会又跟人家分了吧?」

  一箭中的!

  童羽裳已经麻木到不觉得痛,只感到懊恼。「是又怎样?」

  「你啊!」庄晓梦摇头,狡黠的眼神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关怀。「你还好吧?」

  「放心,死不了。」童羽裳横好友一眼。

  这回,庄晓梦不跟她斗嘴了,轻轻握住她的手。

  沉静也把手臂探过来,搂了搂童羽裳的肩膀。

  「哎,我真的没事啦。」感受到姊妹们诚心的安慰,童羽裳胸口一融,语气也软了。「我才认识他三个月,你们以为我能对他放多少感情啊?」

  「那倒也是。」庄晓梦若有所思地沉吟。「不过童童,自从我认识你以后,好象从没见过你跟哪个人交往超过半年,差不多都是几个月就分了,你有没有想过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的恋爱总是这么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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