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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之恋 page 15 作者:海晴

  浑身都在发烫却从心里面冷得发抖,手指、脚指都在不由自主地卷曲起来,身体弯曲着收缩,头沉重得让我想砍掉它,原来这就是生病。一片浑乱中,我还是清楚地听到御医说话……刺激,我居然是因为受了过大刺激而发烧!我真想笑呀,你们听过这么荒谬的笑话吗?我,天不怕地不怕的雷因格林,居然受刺激过度发烧生病!这真是全天下最难以致信、最可笑的笑话。

  笑完之后,我想哭。凭什么我要生病!就因为一只花瓶砸破了一个胆敢冒犯王族尊严的男宠的脑袋?就因为那一片刺眼的鲜红,和一双可恨的带着怜悯的该死的眼睛?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吗?威德利尔,到你死的那一天我都不会原谅你,为了小小的一个你,我笑,我哭,我更恨!

  我在床上躺了四天,当我完全清醒过来时,我看见,正对着寝床的那张靠窗的桌上摆着一束新鲜的百合花。窗外,一个快乐的声音在唱着歌谣:

  “小娃娃坐在海边等妈妈,一天,两天,三天;妈妈坐在船上想娃娃,一天,两天,三天;妈妈抓鱼大又肥,一条,两条,三条;鱼儿肚里有珍珠,一颗,两颗,三颗;妖精问妈妈要珍珠,一颗,两颗,三颗;珍珠是海神流的眼泪,一颗,两颗,三颗;流呀流不停,一颗,两颗,三颗……”

  “大海的眼泪是什么?”

  “大海的眼泪是珍珠。”

  “珍珠又是什么?”

  “珍珠是白色的眼泪。”

  “珍珠的眼泪是什么?”

  “珍珠的眼泪……是红色的。”

  当我再次走出禁闭的房间时,威尔已经调离了我身边,他成了我父皇的宠臣。一切都照着我们的计划在进行。

  威尔彻底迷住了父皇,他的美丽,他的天真,他的从受伤后开始变得虚幻而忧郁的眼神,正在令父皇疯狂。

  父皇喜欢拉着他的手,将他搂入怀中,喜欢看他穿着长袍优雅地在屈灵宫金鐾辉煌的长廊里散步,喜欢他恬静、秀丽面容上的每一点变化,甚至喜欢他有时神经质般的狂笑。

  但,威尔越来越沉默,沉默到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笨拙贪玩的男孩。有时,在宫里偶然的遇见,威尔会用他明亮的大眼睛直直的望着我,像是在问着什么,那率直而仔细的程度,差点让我以为他是在勾我的魂。如果不是他左边那只眼睛淡得离谱的颜色,让我想起眼前这人几乎就是个瞎子,我真的会为他那惹人发火的眼神再次扔他一个花瓶。

  那次受伤后,威洋的左眼几乎完全失明,而右眼因为使用过度,也有点模糊不清,所以他看东西的时候特别吃力,尤其是认人的时候,他总要睁大眼望着那个人好一会儿才能认出对方。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能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只要跟他在同一个场合,我总能看见他睁得大大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

  有时候,那眼神真的能看得人心里发毛。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没错,他的眼睛变成这样是我的错,但……不!我没错!我怎么可能有错!错的是他,是他不该在那个时候笑,他不该活得太开心,他不该单纯得像个白痴,他不该那样看着我!

  一个……一个男宠而已!他只是一个让男人亵玩的男宠而已,他不该,他不该挑战我的权威,他不该惹怒我!

  威德利尔,威德利尔,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在我十四岁那年,我的皇兄爱上了威尔。

  那个时候,威尔已经是葛莱公爵——麒麟帝国最高等的爵位之一。受封那一天,威尔显得特别疲累,脚步都有些不稳,脸色苍白像张纸。而那一场受封仪式,是我所见过的,最令人难堪的一场闹剧。首先是几个最大的贵族拒绝出席仪式,然后是册封证书上面被人恶意涂鸦,最后向新公爵欢呼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个人出声,后来,逼于皇帝的权威,终于有人叫了出来,但那时,无论是册封者还是授予者都已经蒙羞了。

  事后,我在休息室里见到符滕堡家的人跟那几个没有出席仪式的贵族当着威尔的面拿着珠宝与地契在虚伪地客套着交情,威尔,落寞地坐在被众人遗忘的一角,偷偷地掉着泪珠。

  当时的那一幕给了我的皇兄很大的震憾,坐在他旁边的我可以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如果,这算是计划一个意外的惊喜,我承认,当我发现皇兄对威尔的感情时,我的心的确狠狠地跳动了一下,但,并没有预期中的得意,因为,我已经无法预测到最后的结局了。

  伴随着威尔的受宠,符滕堡家开始成为这个帝国举足轻重的贵族。乔德成了父皇身边最受信赖的国务大臣,他的两个长子一个掌管了财政大臣的空缺,一个成了军部的要员,他将三个女儿嫁给了最负盛名的世家,只有最小的一个,随她自己的意愿嫁给了一个外区官员,我记得那是个敦厚宽容的男人。符滕堡家族开始在帝国内呼风唤雨起来。

  看着当年的帮手完全脱离自己的掌握,我想最后悔的应该是我母亲,她在寝宫里大发脾气,在深夜里咒骂着符滕堡的狐狸精。但我并不认为我输了,如果乔德够聪明,他会想得到他们一家所处的位置有多危险,整个国家在憎恨着他们,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寄存在皇帝对一个男人的变态爱恋之上。而父皇已经不年轻了,如果符滕堡还想继续风光下去,他们只有找到另一座靠山——皇太子铁托维亚。

  要如何吸引铁托维亚,我只想到一个人——威尔。我的皇兄迷恋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如果不是为了皇位,铁托早已经跟父皇闹翻。

  也许,这就是机会。我跟铁托说,我可以帮他得到威尔。铁托面上有着兴奋的表情,但随即,他又冷静下来。

  你想要什么?

  我?我想看他倒霉。当然,这句话是不能说出口的。以着年龄的优势,我表现出一个热烈祟拜哥哥的好弟弟的样子,很快便取得了铁托的信任。

  我记得那是深秋里一个有着凉风吹拂的舒适而昏暗的黄昏,我让人以我的名义将威尔约了出来,又是在那个我第一次见到他的离宫的黑窗边,铁托维亚穿着我的衣服正在等他。

  威尔白皙的脸上有着红晕,明亮的碧色大眼努力地想抓住窗前人的模样。在他还没感觉到我的存在时,铁托已经抱住了他……

  整整一夜,我坐在离宫外那片只长着野花的草地上,空气中是带着点腥味的湖水的味道,寂静的夜,只有偶尔的一两声哭泣扰乱着我原该平和的心境。

  我,心烦意乱。

  突然很想唱歌,可惜,脑子转过来转过去,想到的依然只是一首幼稚到不行的儿歌。

  “小娃娃坐在海边等妈妈,一天,两天,三天;妈妈坐在船上想娃娃,一天,两天,三天;妈妈抓鱼大又肥,一条,两条,三条;鱼儿肚里有珍珠,一颗,两颗,三颗;妖精问妈妈要珍珠,一颗,两颗,三颗;珍珠是海神流的眼泪,一颗,两颗,三颗;流呀流不停,一颗,两颗,三颗……”

  风中的悲鸣停止了,我的歌声也停止了,然后,他出现了。

  漆黑的夜让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可以看得出他现在的样子很狼狈,脚步蹒跚,头发全都披散下来,衣衫凌乱不堪,长袍下摆处好像还有一滩异样的黑色。

  我不知他有没有看到我,他从我身边擦过,蹲在湖边,双手合成漏斗状,掬起冰冷的湖水从头上倒下来。大概是水太冰了,我听见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倒完了水,他望着湖面静静的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他脱掉鞋子,一步一步走进了湖水中。

  他别是疯了吧。看着湖水慢慢淹过他的膝、大腿、腰……我忽然慌乱起来,就像那个疯子一样,我跑进了深秋的湖水中,任由冰寒刺骨的水浸透我的衣服,冻结着我的肌肤。

  就在水刚好没过我的腰线时,我捉住了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双大眼定定地望着我的脸出神,跟水一样冰的手伸了过来,抚在我脸上,然后,他笑了,有着凄凉的感觉,我再感受不到他的视线,他仿似已经知道答案,不再问为什么。

  “你来了。”

  受不了他的呆,我伸手到他膝下,将他打横抱起走回岸边。

  “……我只是想洗干净。”他抱着我的脖子,将头放在我肩上,向后望着那一片黑暗的湖水,“我没有想死,这些……我已经习惯了。”

  一种突发的,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愤怒炙烧着我被湖水浸得冰冷的身体,我将他丢到地上,伸手就给他一记耳光。

  为什么你不哭!为什么你不叫!为什么你可以如此心平气和!为什么!什么叫已经习惯了!你就这么下贱,连让男人强暴都可以成为一种习惯!还是说,你已经跟无数男人做过这种事,根本不在乎压在身上的男人是谁?心口好痛,我不能呼吸,难过极了,甚至,我感觉到眼眶一阵阵的发热。

  “让我习惯的人不是你吗?”威尔的声音在轻轻的抗义着。

  我的心脏已经收缩得连血都无法流动,他让我好难受,好难受,这个人的存在就是我的痛苦,我不要再痛苦,我不要再难受!我的手摸上了他温热的脖子,好细,只用一只手就可以扭断了吧,如果,扭断了这脖子,我是不是就可以不再痛苦?

  ……手,在用力,我全身的血液再次开始流动,断暂缺氧的脑袋已经糊乱不堪……

  什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到你的声音了,你的声音呢?在哪?在哪?你在哪?快告诉我你在哪,就算是呼吸声也好呀。

  我第一次拥住了一个男人,在我怀中,他只有微弱的呼吸声,身体还是暖的,没有反应,只是温顺地躺在我怀中,被我所保护着。

  眼眶好热,好热……

  爱情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它也许就是最初相见时的那一次怦然心动,或者,就是那一缕总是若即若离的淡淡体香,又或是,那温顺柔和的眼神与你正面相对的那一瞬间。而我,发现到这就是爱情的时候,他已经被伤得太深、太深……

  父皇死去的那一年,我刚满十六岁。那一年,整个国家都慌慌张张的。父皇的突然卒死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正在南方平叛的铁托维亚匆匆忙忙赶回来,在他手忙脚乱地准备自己的登基大典时,内战开始了。

  首先反对铁托维亚的是拥护跟他一母所生的三皇子的波启浦夕家族——废皇后陀斯曼德的娘家,他们宁愿拥立木头人似的傀儡,也不愿意一个太过聪明的皇帝得势后对他们砍草除根。

  跟波启浦夕家族差不多同一时间揭竿而起的是领地内拥有全国最大金矿的蓝纹章家族,他们的后台是一直与铁托对立较劲的二皇子。

  一切似乎都跟十六岁的我毫无关系。父皇死后,我得到一块封地,不大,但还算安宁。每天,我治理着仅属于我一个人的小小王国,用刻着狮子纹章的大印签发每一份文件,与做作的僧侣们交往,用强悍的手段训练手下强壮的士兵,生气时我仍会向每一个身边的人扔东西,但再没扔过花瓶,然后,在每一个空闲下来的时间,我会到永远开着一扇窗子的屋子里,去看为他种下的百合花。

  父皇死后,我将威尔带到了我的小王国。威尔的左眼已经完全失明,右眼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没有人带领,他根本无法走出房门。

  我说不出我对他的感情是什么,我只知道,现在的我不想失去他,而且努力地想找回一些很久以前已经失去了的东西。

  我们之间的相处是一种外人无法想像的平淡,他不是我的男宠,我也不是他的恩客。我拉着他的手,带他到花园中散步,动作也许并不温柔,眼睛看不见的他常常会跌倒;我用粗劣的手法为他绑辫子,但那发型连我自己看着都想叹气;我为他种植了一园子白色百合花,每天早晨,在他还没睡醒时将开得最灿烂的一朵放在他的枕头边;我最常做的事情是躺在他身边听他唱歌,虽然曲子永远只有一首。

  永远?我刚才提到永远了吗?呵,永远,永远到底有多远?那段短暂的和他一起生活的温宁的时间大概就是我们的永远了吧。

  在我十七岁那年的春天,内战形势急直下,二皇子战死,蓝纹章家族与波启浦夕家族联合起来对抗铁托维亚,五万军队直逼皇宫,这时,在内战中一直作壁上观的符滕堡家终于下定了决心,拥立铁托维亚。

  那一天,刚刚结束服丧期回来的母亲突然神经兮兮地望着我好一会儿,她从黑纱里伸出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摸着我的头,以从来没有过的慈祥说:“孩子,你该结婚了。”

  后来,母亲好像还说了很多话,但当时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我只注意到了母亲左手无名指上的一只小戒指,那种突然出现的想法倾注了我所有的心思,我开始估度着尺寸与样式,到底是镶钻石好呢,还是他最喜欢的珍珠?

  那也许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想过要跟一个人在同一根手指上戴同样的戒指,虽然事后,我惊诧过自己的一时冲动,但,从无后悔过,那是当时直至现在我脑海中最真实的想法——我,想和他过一辈子。

  十八岁那年的春天,是我和他之间永远的终结。

  为了得到军队,我答应和慕吉斯坦公国联姻。当我在未婚妻左手中指套上一只硕大的钻戒时,我看到了躲在柱子后一抹一闪而过的白影。

  打那之后,我再没有去看过他。军队、战争、政治还有女人一下子全都向我冲了过来,每天累得倒头就睡,闭上眼前,总是想着,明天,明天一定要去看看他……然后,在明天的夜里,又在想着再一个明天……

  某天夜里,服侍他的女仆战战恪恪地告诉我,他失踪了。走进他那间小小简单的房间,在冰凉的床铺上,只放着一朵枯萎的百合花。

  再见面的时候,我毫不怀疑他已经成了铁托维亚的男宠,符滕堡的“礼物”永远都是最吸引人的不是吗?我的军队在不断扩大,战力之强连铁托维亚都无法再忽视。有了我的加入,铁托维亚已经差不多是皇帝了,联合军的溃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那双碧绿的大眼睛已经完全失去焦距,铁托满足地拥着他坐在主位,毫不避忌地与他亲热。那是一种示威,也是一种试探,我的长兄在向我宣示主权。

  是不是只要我暴跳如雷,从他怀中抢走那受尽羞辱的男人,他就可以一声令下将我砍首?是不是只要我表现得无动于衷,他就可以放心我对属于他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国家——都毫无野心?我的大哥变笨了,他难道还没发现我是一个最好的演员?他当然没有发现,有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在想些什么,理智与情感,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完全抛弃情感,但那些在极乐之后毫无预警地出现的空虚,还有连我自己都不明白的可以持续整整一天的伤感却已经成为我永远摆脱不了恶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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