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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南安寺(上) page 11 作者:冷音

  “列。”

  十分简短的一唤,却藏着深深的关心与忧切:“还好吗?”

  “桑姑娘的情况已经稳定。待体力稍微恢复后便能出外……”

  “我不时问她,是问你。”

  将他的话语理所当然地当成了对桑净病况的询问,白冽予略一颔首后依着先前的观察作了回答――可话未完,便给东方煜稍嫌急切的一句打了断。

  迥异于平时稳重的反应让青年心下微讶。幽眸轻抬,随之入眼的容颜俊美依旧,却少有地带着同语气一般的急切……甚至,焦躁。“柳兄……?”

  心头讶异因他如此表情转为担忧,白冽予一个上前正欲探他体温,眼前却忽地一黑……

  “列!”

  瞧青年身子一晃便要倒下,东方煜一声惊唤,匆忙上前扶住了对方:“你的身子――”

  “不碍事,一时有些头昏而已。”

  微微一笑示意对方无须担心,可才方就着友人搀扶稳住身子,那本扶着他的双臂却于此时一个使力、将他身子紧紧拥入了怀中。

  如此举动令白冽予一时微怔,却又莫名地添了丝……安心。

  紧实双臂交环于身后,力道虽稍重了些,却不至于令人难受。

  重逢至今,这已是他第三度给东方煜这样突然抱住了。

  多少是有些习惯了吧?虽依旧给对方弄得措手不及,却已不再像前两回那样慌乱了……随着那包围身子的温暖透衣传来,他心头一松,终究是放弃了所有力道,只靠那稍紧了些的拥抱来撑着确已乏力的身子。

  “让你担心了,抱歉。”

  “……你所受并不比桑净少,却这么累着自己。到时若桑净好了,你却反倒病倒,你要我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

  因顾忌着不远舱房内的少女而用上了传音之法,语调却已隐隐泄出了一丝愠怒。便连称呼少女的方式,也因那紊乱的心绪而由平时的“桑姑娘”变成了直呼其名。

  而白冽予注意到了这一点。

  心下几分暖意与歉疚同时升起。他并不回答,只是任由友人拥抱着的力道进一步收紧了些,

  好半晌后,知道自己有些失控的东方煜一声叹息。

  “抱歉,我太激动了。”

  稳了稳心绪缓声歉然道,双臂的力道却分毫未松……“我在岳阳有处宅子。中午到岳阳后,咱们便上岸歇歇,让城里大夫给桑姑娘看看吧!你也别再忧心其它,好生歇息两天――就算习武之人身强体健,也禁不起如此操劳的。”

  “嗯……”

  “好了,我扶你回房吧。”

  听他应得老实,东方煜神色转柔,单臂一松,转抱为扶将青年送入了房中。

  后者几夜来根本没好好阖过眼,榻上被褥自是连动也没动过。

  多少有些监督意味地,东方煜于榻旁暂坐了下,凝向友人的目光温柔中已然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怜惜。

  知他定然得看着自己入睡才肯罢休,上了榻的白冽予无奈间索性一个侧身,直接面向了床畔的友人。

  “柳兄似乎很习惯。”

  “嗯?”

  “突然将人紧紧抱住,然后把对方带进房里……之类的。”

  如此一句,让听着的东方煜险些没给自个儿口水呛着。

  “无、无所谓习惯与否罢……”有些慌了手脚的回答着,俊朗面容之上几分尴尬无措之色浮现:“我、我只是……觉得你……”

  觉得你……需要这样的拥抱。

  结结巴巴的一句终究是没能延续。将心底一瞬间升起的怜惜与微热强压了下,他凝视着榻上依旧双眸明睁的青年,一声长叹。

  “我虽是想着为你好,所为却毕竟出于自个儿片面的判断,难免有些自以为是……若真令你困扰,尽管直说就好,不必有所顾忌。”

  带笑说着的语气虽十分爽朗,神情间却已隐隐添上了几丝消沉:“我以后也会尽量克制着,不会再造成你的困扰――”

  “习惯了……便也还好罢。”

  瞧着友人如此沮丧消沉,白冽予不忍间启唇便是如此一句脱了口――却又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时,尴尬地别过了头。

  没说之前还不怎么着,可一说出口,便觉分外别扭害臊。

  白冽予也不晓得自己先前为何会就那么脱口而出、却越想便越觉无措……见一旁的东方煜仍在呆愣之中没有反应,心思几度翻腾后,索性直接转过了身,背向友人不再多看。

  眼不见,心不烦――便是逃避也好,如今的他,实在不想面对东方煜。

  而东方煜,却直到此刻才由呆愣中领悟了青年话下隐含的默许。

  先前的消沉瞬间为喜悦所取代。一个张唇正待说些什么,却在瞧着仍自背对着他的青年、那柔顺长发下隐露出的一截薄红侧颈时,本欲脱口的话语转为温柔笑意。

  虽只是背影……可他,好像还是头一遭见着李列如此害羞别扭的模样吧?

  某种狂喜因而于心底升起,却又隐隐夹杂着某种……难以分明的蠢动。

  凝视着那瞧来份外惹人怜爱的身影,略一犹豫后,他已然微微倾身,顺着青年躺卧着的姿势搂了搂对方。

  而青年默默地承接了下。

  感受着周身残留的余温,白冽予眼帘微垂,心底却已是诸般心绪交杂而生。

  “有件事……”

  一问脱口,难得有些吞吐的,“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什么?”

  仍沉浸于喜悦中的东方煜并未察觉到他语气的微妙变化,理所当然地顺势反问道。

  可接下来的答案,却让他立刻从狂喜之中拉回了神。

  “两年前在傲天堡,我为晁明山所袭,重伤坠崖一事。”

  青年的语调淡淡,可听着的东方煜却在忆及的瞬间,心神为之一颤。

  “……我自然记得。”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不记得……瞧着那延续至断崖的点点血迹时,心底涌生的懊丧与痛楚?

  曾给搁了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那曾深盘于心头的难受,亦同。

  事在当年,便已令他如此难过。若换在今日,只怕他连静下心来思索的余裕都无,想也不想便冲去找凶手拼命了吧!

  于心底推想着现下的自己可能的反应,东方煜暗暗苦笑着,却有些摸不准友人这么问的理由何在。

  可还没等他问出口,青年低幽悦耳的音色便已先一步入了耳:

  “早在那晚之前,我便知晓了晁明山有意杀我。”

  “什――”

  “那晚之所以拒绝了你的护送……也是为了让晁明山有下手的机会。”

  毫无起伏的一句罢,白冽予背对之着友人的姿势依旧,眸间却已染上了些许歉疚与自嘲。

  他曾以为彼此既然都有所欺瞒,只要不伤害到对方,便是利用了东方煜,也无须更不至于感到愧疚。

  可事实并非如此。尤其……在这重逢之后、瞧着友人一次又一次地为他忧心伤神之时。

  他曾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却直到察觉了,才发现心底升起的并不仅仅是单纯的愧疚。

  还有些许的不舍……与心痛。

  ――就如同这几日来每次见着东方煜时,那于心头蔓延开来的浅浅痛楚。

  因为友人眉间隐隐添上的……那丝既熟悉又陌生的沉郁。

  而他不想、亦不愿再看到一个人因为他而有了这样的表情。

  仍须隐瞒的事太多,所以至今在这一点上,白冽予希望能坦白以告。

  不管……听到了这点的东方煜,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仿佛是回应着他的思绪般,青年如此疑问方现,身后便已是一声低叹传来,带着几分感叹地。

  温热掌心,亦随之轻握上了肩头。

  “凡事冷静自持虽是一大优点,却也不时拿来这么用的。”

  开口的音调温和,却又隐带了几丝无奈。

  “我最近才发现……你越是提及了让自个儿在意、越难受的事儿,态度便越是冷静……甚至冷静到即使得再次面对曾有的伤疤,也都毫不手软地揭开来的地步。”

  说到这儿,东方煜语调不舍中已然隐有了些激动:“为什么总如此苛待自己、毫不容情?既然是如此难受的事,表现些情绪又有何妨――或者,便是对着我,也无法让你放心地表露心中苦楚吗?”

  “……不错。”

  心下虽因他字字恳切而波澜略起,却终究只是过于淡冷的二字脱口。

  便是东方煜早有准备,也没想到友人会答得这样斩钉截铁……唇角苦笑扬起,他轻轻松了本握着青年肩头的手,转而替对方拉上了被子。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能为你做些什么……就算无法让你倾吐内心苦楚,至少……也能在需要的时候扶你一把。”

  语气恳切温和一如先前,却又更进一步地、在青年心底激起了汹涌浪涛。

  可白冽予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他只是阖上了眼眸,任由自己在友人的注视下松了心神、沉沉入眠――

  第七章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能为你做些什么……就算无法让你倾吐内心苦楚,至少……也能在需要的时候扶你一把。”

  始终于脑中盘旋不坠的,是数天前友人于床畔的一席话。

  取下了久未离身的面具,白冽予一袭便衫、有些慵懒地靠坐榻上,端丽容颜微侧,神情间却隐带着一丝迷茫。

  到达岳阳,也已是两天前的事了。

  那天……当他自沉沉睡眠中醒转时,第一眼望见的,便是榻边东方煜靠坐着打盹的身影。

  而那时的他,最先想到的不时确认易容的完好与否,而是因对方仍守在旁边的事实而松了口气。

  说来也好笑――斩钉截铁说“不错”的是他、选择沉默以对的也是他……可却又在做出了这些完全是给东方煜碰钉子的事后,还盼望着对方不会就此灰心放弃,继续在自个儿身旁守候看顾。

  也许……是因为他早算准了东方煜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才会对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做出那等事吧?

  回想起自个儿当日闹别扭使性子的举动,白冽予不禁暗暗苦笑。

  虽已决定了不再对东方煜有所掩饰,可那样轻易便给对方看得通透,却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的。

  该说东方煜不愧是碧风楼主呢?还是他受二人平时相处的情况影响、失了应有的判断力……?虽是早该算进的事,可东方煜看透他内心的程度,却超过了他最初的预期。

  “我最近才发现……你越是提及了让自个儿在意、越难受的事儿,态度便越是冷静……甚至冷静到即使得再次面对曾有的伤疤,也都毫不手软地揭开来的地步。”

  “为什么总如此苛待自己、毫不容情?既然是如此难受的事,表现些情绪又有何妨――或者,便是对着我,也无法让你放心地表露心中苦楚吗?”

  仿佛于耳畔响起的话语,让青年唇畔苦笑再添上了一丝无奈。

  那一瞬间――当东方煜近乎恳求的字字句句入耳之时――他的心底,真的萌生了渴望依赖对方的想法。

  而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念头了。

  这十年来,始终占据于他心头的,便是那刻骨铭心的仇,依旧伴之而生的罪恶感――对那些仍旧爱着他、照顾着他的亲人们。

  因为憎恨,因为愧疚,这十年间他从不容许自己有分毫懈怠与逸乐。他总是冷静地自我鞭策着不断前进,便如东方煜所言地,毫不容情。

  唯有这样,他才能转移自己的心思,才能暂时减轻心头那过深的愧疚与自责……就算是苛待也好,这,也是支撑他过了这十年的方式。

  十年来,便是疲惫的时候、难受的时候,他也从没依赖过什么人……对于至亲,心底存着的愧疚总是轻易地便消去了一瞬间升起的软弱;而对着终算是“外人”的师父……他,也不可能真正撤下所有防备地倚靠、依赖着对方。

  可对着东方煜时,那份渴望……却轻易地越过了犹豫与迷惘的障壁,让他险些便要撤下心头维持了多年的防备。

  还好,他一贯的冷静和理智终究阻止了一切。

  还……好……?

  察觉了自己的想法,白冽予自嘲地轻笑出了声。

  几分凄色罩染上幽眸。

  既已决定了面对一切,便不该再维持着这种近乎龟缩的可笑防备,不是么?

  练华容之事便是最好的证明……若总一味逃避着、防备着,一旦被人揭开了伤疤,现在的他,又和十年前那个无力可回天的孩童有什么两样?

  只是明白归明白,要想下定决心,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回想起这些天同友人的相处,白冽予唇间已是一声轻叹逸出。

  即使不久前才碰了个钉子,东方煜对他的态度也依然没变――初到岳阳,便半强迫地要他好生休养,并另外为桑净请了位大夫加以照看。

  桑净的病况既已稳定,无须再时刻照看的他遂接受了友人的好意,于府邸中静下心老老实实地歇息了两天。

  这府邸便是东方煜先前提过的宅子,地处洞庭湖畔,景致优美、环境清幽。院子虽不大,却布置得十分简雅舒适,颇适于怡情养性。

  这两天来,白冽予除了运功调息和例行的练武外,便是窝在东方煜的书房中看看书、欣赏些字画什么的,半步也没离开过这间屋子……倒是凌冱羽耐不住闲,同东方煜问了本地名胜后,便带着锅巴出外逛去了。

  至于身为主人的东方煜么……或许是碧风楼方面有什么需要处理的吧?每日总会出去个两趟,直到用餐时间才带了桌酒菜回来同他一道用膳――白冽予本想过亲自下厨以表谢意,可见友人如此尽着“地主之谊”,自也只好作罢。这样悠闲的“调养”下来……不知不觉间,竟也耗去了两日之多。

  离开那位于深山间的平静村落,也已是一个月前的事了……而今,时入三月,料峭春寒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足令百花盛绽的舒适暖意。

  望着那自窗隙飘入的片片飞花,白冽予眸光转柔、覆上面具正想到外头走走,少女的足音却于此时由远而近,直至房前――

  但听敲门声响,桑净清脆的音声随之传来:“李大哥,是我,桑净。”

  “……有事么?”

  一个上前启了房门,询问的音调淡淡,神情淡漠而见不着一丝情感。

  可早已习惯他如此表情的少女并未因此退却。

  迥异于前几日病奄奄的样子,清秀容颜之上红霞微泛,水灵眸中满是殷切期盼:“李大哥,我想去街上买些东西,不知你能否……?”

  一问虽未完结,可目的却是显而易见的。

  瞧她如此期盼,深知她病中之苦的白冽予自然不忍拒绝。加上他本就打算外出联系冷月堂密探,遂于稍作衡量后,一个颔首:“好。”

  *  *  *

  “柳爷,这是您外带的酒菜。”

  “谢了,小儿哥。”

  由小二手中接下了打包完成的菜肴,东方煜礼貌地一声谢后,便自转身离开了醉仙楼。

  时近正午,当空春阳下,早市虽已接近尾声,大街之上却是熙来攘往如旧。不少摊贩都加紧着叫卖,希望能在收市前再多挣几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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