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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南安寺(上) page 5 作者:冷音

  他的厨艺本就高明――在石大夫家住着的那段时间里,早晚膳多半是由他一手包办――此时见着这赵记的笋香包确实不错,自有些好奇起来了。不过话说回来:东方煜在村里的那几天,他倒是一次也没下厨过。就连前几日在山上露宿时,也是友人一脸热心地抓了只山鸡什么的便自烤了起来……眼下想来,多半是东方煜以为他不懂这些,所以“当仁不让”地包办了一切。

  如此认知让正自用着包子的白冽予暗觉莞尔,表面上却只是毫无表情地一口接一口吃着手中热腾腾的包子。

  见李列吃得十分“专注”,东方煜心下大慰,笑道:

  “那就好――我对你的喜好仅略知一二,本还有些担心这包子是否合你胃口呢!”

  “……有劳柳兄费心了。”

  “区区小事,那称得上什么费不费心的?”

  友人的淡冷在早已习惯的东方煜眼里自然不成问题。又给对方斟了碗茶后,他才猛然忆起似的咬了口包子,“倒是你方才在那白桦多耽搁了好一阵,可有遇上什么难题吗?”

  “没什么。只是多问了些练华容的消息。”

  这倒也不完全是借口――最后那几页情报所载,便是与练华容有关的消息。

  此地人多口杂,两人又是众人留心打量的对象,故白冽予神态虽见不着一丝异样,后半句却用上了传音的功夫。

  东方煜自也清楚这点,同样传音问:“可有他的行踪?”

  “柳兄可知江陵杨家?”

  “便是以绿松石雕闻名荆楚的杨府吧?去年我曾登门拜访过……杨师父的雕刻技法十分高超,其女燕辞小姐容貌不俗,于石雕方面颇有天份。”

  顿了顿,“你的意思是,练华容意图对燕辞小姐……?”

  “一个月前咸宁曾发生一起命案,死者是名歌妓,犯案手法同练华容如出一辙。”

  “对目标出手前必先找一名烟花女子下手么……看来真的是他了。”

  “若练华容真以江陵杨家为目标,你我最迟明日便须启程。”

  “既是如此,等会儿咱们便分头采买所需之物,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清晨动身罢。”

  “嗯。”

  白冽予本就有各自行动的意思,此时见他主动提了,自是顾着应了过。

  这一番谈话下来,两人用膳的速度分毫未缓,很快便将整笼笋香包扫了个精光。

  将最后一口馅咽了下,东方煜擦了擦手,并自提杯啜了口凉茶。

  “终于吃完了……后头等着的那几位想必已十分不耐烦了吧?”

  仿若闲谈的语调,话中提到的,却是铺内打方才谈话时便不时注意二人,周身隐透杀人的一伙。

  听他这么说,白冽予眸中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浮现,反问道:“你我的仇家都不少,就不知这批人是冲着谁来的?”

  “想必是我了――你才刚离开村子,要有仇家上门,少说还得等个两三日吧。”东方煜笑了笑,“况且,就这些人,好不够资格做为你‘复出’之战的对象呐,列。”

  这一番交谈并未用上传音之法,便连声音也没怎么压低,自然让那些个一直留心二人的老江湖听得清清楚楚。自是东方煜那一声“列”唤得甚是亲热,虽等同泄漏了身分,却让听着的人一时怎么也想不出这个“列”究竟是谁。

  同样这番话听在耳里的还有那群“仇家”。瞧柳方宇一脸没将他们放在心上的模样,本就等着出手的仇家们当下已是再难按捺地拍案而起:“好你个柳方宇!给你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啊?有本事就到外头把事情解决了!咱们关中六虎今天就让你给大哥偿‘命’!”

  “关中六虎?”

  稍嫌陌生的“称号”让白冽予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正自提剑起身、准备同仇家到外头“解决事情”的友人。

  知他不清楚事情始末,东方煜虽已一个轻身直接越过窗台到了大街上,却仍开口解释道:“他们本自称关中七虎……由于为首的老大至今已奸淫多名女子,于理难容,所以……”

  “杀了他?”

  “不……断了他的命根子。”

  东方煜并未压低声音,故此言一出,立时令店中众人一阵哄笑――原来那关中六虎跑来找人偿的“命”,居然是“命根子”!

  如此情况令仇家们更是恼羞成怒,齐齐怒吼着冲出店里将东方煜团团围住。

  这等争斗寻仇之事在远安城最是常见,自不会引起什么恐慌。一旁路人见双方便要打起来,不是相识的远远避开,便是好奇的围在一边凑起热闹来了。

  知那六人不至于给友人带来什么威胁,位置正好的白冽予索性也放松了心情“看戏”,顺便同友人传音提点了句:“筋骨活动过头对肠胃可不好。”

  多少有些揶揄意味的话,令场中的东方煜听得一笑。

  可四周围着的“六虎”不知此间因由,自然将这笑当成了嘲弄。本就怒发冲冠的六人这下当真气极,掣出兵器便往他身上招呼了去。

  这关中六虎毕竟只是三流角色,尽管来势汹汹,却终究无法改变实力上的差距。只见场中本自伫立着的身形一闪,“日魂”带鞘迅疾刺出,瞬间便点上了前方二人左胸心口。

  二人只觉胸口剧痛传来,喉头一股腥甜涌上,当下已是一口鲜血喷出――也在同时,东方煜攻势未歇,一个旋身反挡下即将及身的兵器。随之送入的劲力令得对方虎口剧痛连退数步,手中兵器几乎当场便要落地。

  六人一同出手,却只短短一刹那便已是三人负伤……这等实力差距让余下三人心下大骇,竟连出到一半的招都给忘了。

  难怪“没命”的老大再三阻止他们报仇。以双方实力之差,这仇又岂有可能报得了?这柳方宇甚至连剑都没出鞘!若他有心,随之而至的,是挟带着破风声袭向柳方宇背后的银亮小箭――

  “小――”

  铿!铿!铿!

  那人惊喊方启,眼前青年一个旋身,长剑离鞘已是一朵剑花挽出――伴随着银白剑芒闪落,袭向俊朗青年的三支淬毒小箭,就这么给打落在地。

  也在同时,围观人群中骚动忽起。一人撞开两旁群众便欲离去,诡若灵蛇的银鞭却已先一步缠上了他的咽喉。

  此间变化甚是突然,四周众人一时有些来不及反应……可一旦回神,继之而来的,便是震惊。

  就在赵记店前,那个身分成谜,本应歇坐的青年卓然而立。手中,还持着那条正缠着敌人喉头的银白长鞭。

  一个本该殒命的人名瞬间浮上众人心头。

  “列”……柳方宇,是这么唤那名青年的。

  而那个本该死了的人,传言中也确实同这青年一半淡漠难亲……

  “归……归云鞭李列!”

  不知是哪个人最先喊出来的。但当这个称号、这个名字被喊出来之时,四周人群立时为之震动。但青年却无视于此。

  神情淡冷如旧,手中长鞭亦分毫未松……他只是略一侧首、清冷眸光凝向仍给仇家“包围”着的友人,传音淡淡问:“你也惹上了漠血?”

  “有些冲突而已。”

  得他此问,不希望友人担忧的东方煜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是漠血的人?”

  “不错。”

  “放了他吧。此人多半也是被派来威吓我的小角色,不论杀了他还是擒下逼问,于你我都没什么帮助。”

  “……便依你吧。”

  白冽予本无杀他之心,遂依言松了长鞭。

  如此举动,令那杀手及围观的群众同时大讶――前者毕竟保命为要,一回神后便即按着脖子,推开人群往外头逃遁而去;群众们则不免一阵议论,却因顾忌着青年而转为窃窃私语。

  当然,以青年耳力,这些话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但他只是径自收了长鞭,并将之缠回腰上。

  “我去采买药品。马匹粮食便交由你吧。”

  横竖都是要分头行动,瞧着眼下时机正好,白冽予这么传音罢,已自转身穿越人群而去。

  稍嫌突然的举动让来不及反应的东方煜先是一呆,而旋即无奈一笑,于友人走远前传音嘱咐了句:“今晚城东‘翠竹居’再会吧!”

  *  *  *

  丝丝细雨,随风飘落于午后的远安城中。

  任凭春雨沾衣,白冽予沿街独自前行。隔绝了雨丝的假脸上见不着分毫情绪,只有似乎更胜于前的冷漠,教人无从接近起。

  打赵记店前离开后,未持兵器而没入熙攘人群间的他,似乎又从“归云鞭”变回了寻常路人。除了某些自他离开赵记后便一直追蹑着的人外,几乎勾不起他人分毫注意……但周身流泄的那份冷漠,却又将他与远安城内仍显得十分热闹的街道或多或少地隔绝了开。

  明明是那样平凡地融入了人群之中,可一旦留心,这青年便又好似特出于人群之外,以着平凡至极的外表莫名地吸引着他人的目光。

  但不论是平凡也好、特出也好……尽管身后至少有四、五人死死跟踪着,青年的面上都已然是见不到任何情绪的冷漠,让人不禁怀疑起这世上是否有什么东西能够影响到他。

  ――可便在这冷漠下,盘踞于青年心头的,却是与表面平静迥异的纷乱思绪。

  为的下属,为的友人,也为的自己费心筹谋、一箭三雕的报仇大计。

  回想起早先别前同关阳的一番谈话,白冽予心下已是一丝忧虑升起。

  这一年多来,他能顺利收服冷月堂并建立白桦,作为其心腹股肱的关阳绝对是最大的功臣……他很清楚这一点,也十分信赖关阳,所以才确定是关阳未经他允许便泄露行踪给东方煜时,未再多言便接受了这一点。

  很多时候,比起主从,他和关阳之间更像是朋友。可要说是朋友,对于他,关阳却有在称谓上有着绝对的坚持――尽管他也曾数度要关阳不必喊他“二爷”、不要对他用上什么敬称。

  关阳会出言揶揄、会出于对他的关心而擅作主张……可于此之外,这个下属却又死死谨守着其作为“下属”的分际,揶揄之余绝不失恭敬。

  在白冽予耳里,那一声声“二爷”有时甚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所以他才会担心,在察觉了关阳提及东方煜的话语中隐带着的情绪之时。

  不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主从,白冽予都不希望关阳有任何勉强。

  ――他已不想、也不愿见着那些真正关心他的人因他而受到任何伤害了。

  所以他才会在那赵记店前出了手,即使清楚东方煜有足够的余裕避开。

  毕竟,使东方煜和漠血结下梁子的原因,正是“李列”。便之时万一,若东方煜真因那暗袭而受了伤,他定无法原谅自己……

  思及至此,白冽予面上神色冷漠无改,本就有些紊乱的心绪却已随之一沉。

  直到目标所在的药铺映入眼帘为止。

  这“长生堂”是远安城内颇有名气的一间药铺,也是冷月堂在远安的一个隐密据点,同“白桦”所在仅一街之隔。

  入铺同店伙计吩咐了几句后,白冽予便给引到了内院――长生堂自来都如此处理特殊药材的买卖,故这番举动并未引起他人的注意。

  而在内院厢房候着他的,是经由暗门先一步来此的关阳。

  知他定已由早先在“赵记”的事推出了自己的动向,白冽予并不讶异,只是一个眼神示意下属一同歇坐。

  “二爷。”

  恭谨一唤后入了座,关阳神情间从容潇洒一如平时,见不得分毫别前的无奈、苦涩与压抑:“天方已经上钩了。‘天帝’于月前遣使来信,希望能同我方分进合击,一起对付漠清阁。”

  漠清阁便是“漠血”和“清风”两大组织的合称。漠血专司暗杀,清风掌管情报……二者皆为其所属领域的第一把交椅,于江湖上名声极响,却鲜少有人清楚这两大组织之间的密切关系。

  而他的一石三鸟之计,就是以这“漠清阁”为引,诱使天方主动和白桦合作,藉此除漠清阁,壮大白桦,并趁机渗透天方。

  李列三番两次坏漠血的生意就是个饵,一个昭示着“天方”将有机会取漠血而代之的饵……再加上白桦的兴起,屈居第二已久的天方自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关阳之所以说天方上钩了,原因便在于此。

  如此话语令听着的青年唇角淡笑勾起,眸光亦随之转沉。

  “分进合击么……这‘天帝’可正是遂了我的意呐。”

  面上搭着的仍是李列的脸孔,可这神采、这笑容,却是属于白冽予的:“详细的情形呢?”

  “合作一事已大致抵定。之余详细的盟约和及进一步的计划,则待端阳面会时再行商议。”

  “地点?”

  “天方提议在洞庭湖上举行,船则由我方负责派遣。”

  洞庭湖是擎云山庄和碧风楼于水域势力上的一个分界。但与远安的三不管不同,双方在这片水域上是处于一种互相制衡,暨合作又竞争的状态――甚至可以说,在白冽予同东方煜相识之前,多年来擎云山庄和碧风楼的交流便只局限于此地。

  如此地点倒也还在白冽予意料之中,故仅是略一颔首后,便将心思移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对方可能派遣的人选呢?”

  “天帝为展现诚意,打算让‘四鬼’中的一位作为谈判的代表。而又来使的口风听来……”说到这里,关阳笑了笑,“或许您有兴趣猜猜这个人究竟是谁?”

  说是让他从四人中猜猜,可“四鬼”中真正有那个能力作为谈判使者的,却只有两个人。

  所谓的“四鬼”,就如同漠血的“天榜”,是天方的王牌杀手。而四鬼之首,便是当初潜入擎云山庄的“青龙”严百寿;居次的,则是以使毒、易容见长的“朱雀”。四鬼之中,便只此二人有和地位相符合的智计参与谈判。

  白冽予清楚这一点,也清楚关阳之所以这么问他的理由……幽沉眸子微凝,似是无意地,他抬掌轻按上了心口。

  “是朱雀吧。”回答的语调很轻、很淡,“虽然……我比较期待同青龙见上一面。”

  过于平淡的反应瞧不出分毫情绪。可那以掌轻覆住胸口的举动,却让对坐着的关阳心神一震。

  作为冷月堂的骨干,他对当年的事虽称不上一清二楚,但也知道得不少……其中,便包括当年不过九岁的主子,因那“青龙”而受了多么严重的伤这点。

  那无暇右掌所覆的胸口,据说就曾为青龙用剑深刻其名,以为羞耻……

  在真正见过白冽予之后,关阳便将这些流传在冷月堂内部的事当成了过于夸大的谣传。毕竟,以主子眼下的实力,又有谁会相信那等事情确实在他身上发生过?更别提他身上根本见不着一丝伤痕。

  但眼下主子那应是无心的举动,却等同证实了一切并非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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