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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气恶魔 page 4 作者:陈毓华

  再抬头,人已经来到她跟前。

  这种长毛地毯真是糟糕,人走在上面不想发出声响容易极了。

  锦玉女防备的缩回双腿,把整个人虾米似的缩在沙发上,只扬起倔强的脸跟他对视。

  武器?她双手空空,手能触及的地方只有抱枕,这……一点用也没有,要用来抵御外侮大概效果形同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而已。

  大大不利的角度,她让自己钻进死角。

  他忽然抹了下脸。他不喜欢这种无谓的对峙,只想赶快把事情解决。

  她脸上那脆弱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难道以为他吃人吗?

  对,他还是没啥耐性,尤其这种人跟人之间的你来我往,简直是不耐烦到极点。

  抹了脸的他像是试着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变的真挚些。「本座曾经打过电话给妳。」

  就是交代那个办事不力的九尾狐狸,要不是他把事情搞砸了,哪还用得着他亲自出马,还差点被她的爪子毁容。

  「我家里也没电话,至于手机……应该是没电了。」

  他忍耐的表情带着狰狞。「就因为妳不装电话、不带手机我才联络不到妳,为什么连商金童也联络不到妳?他不是妳的经纪人?」

  她是原始人还是有自闭症?电器科技产品不是现代人不可或缺的东西吗?不装电话,搞什么!

  虽然他厌恶那些科技产品,就像他喜欢老房子也不想住那种所谓的科技大楼一样。

  可是他跟这些人类不同。

  「这位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瞅了他隐含邪魅的神情,拜托,他还是恢复刚刚的皮笑肉不笑吧。

  至于她跟商金童的关系不需要对外人解释。

  「我墙壁上那些鬼画符是妳的杰作。」他的个子高,头往下压,看起来气势惊人。

  锦玉女梭巡了四周一遍,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

  「你是这房子的屋主?」

  要来找她算帐了吗?

  「我就是那个倒楣鬼。」他一点都不想搬家,一点也不想躲到这小岛来,去他的死劫!

  就算雷劈下来又如何,他根本不信谁能拿他怎样!

  天要收他早就收了。

  「你可以好好说,用不着把我戳昏。」她还以为自己碰到的是什么狼之流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杀人灭口……好吧,她承认想太多,不过,他的手段真不光明。

  「那叫点穴,是妳太吵。」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锦玉女胸口起伏,她受到的惊吓先撇开不谈,现在情况对她大大不利,绝对不是吵架的好时机。

  她这条小命可是捏在别人手中。

  一想到这里,她的态度总算委婉了起来。

  「这位先生,你要跟我谈墙壁的事情是吗?你有什么不满的,现在就摊开来讲如何?」

  「总算妳还有一点理智。」

  她摊手。「先生怎么称呼?我叫锦玉女,请多指教。」

  江湖要诀,低声下气,客客气气,是不二法门。

  他从鼻子喷气。「神气。」

  神──气──噗。

  她接收到不善的眼光,马上敛眉。「很有创意的名字。」

  「哼,是某个白痴。」取的,害他想甩也甩不掉,老被拿来当笑柄。

  「虽然那是你的家务事,不过这样对你妈妈不礼貌吧!」骂自己的老妈是白痴,白痴生的小孩不也是白痴嘛。

  他低咆,像是忍耐到了临界点。「那个白痴不是我妈!」以下消音……

  「好吧,」看他快吃人了,她绝对不想变成消夜的第一口。但是,他干么恶狠狠的瞪她,又不是她的错。「神气先生对我的书法字有什么不满?」

  挥挥衣服,她缓身站起,赖在沙发上怎么谈正事,悄悄打个哈欠,希望下次别挑这么晚的时间,她习惯早睡,这会儿,肯定早过了她的上床时间。

  「妳在我的墙壁上写的是难登大雅的十字诗。」

  古时候儿童入学启蒙诗歌,用这来敷衍他?!哼!

  她浏览几天前写上去的字,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我觉得挺好的……」话还没说完,在他的恶势力眼光下吞了回去。

  好嘛,要不她换个方式说:「你不就是要跳出框框的东西,我就给你跟别人不一样的。」

  「妳又知道了?」

  她并没有因为神气鄙夷的口气受伤,反而吐了吐舌头。

  「文字到了最华丽的极致,想要回归的就是简朴,我看过之前七位书法家的作品,显然你对他们都不满意,那几位大家走的都是极尽磅礴的写字工法,我承认,那些大书法家浸淫二三十年的功夫我万万及不上,不过,我要是有了把年纪可就说不定了,唉,离题了……总之呢,我这写法有点取巧,当然,我会写这诗是有意思的,你来看!」

  有些赌气,有些反向操作,就这样。

  他不动。

  锦玉女叹口气,翻手向神气勾勾手指。

  真是别扭。

  竟敢用叫小狗的方式叫他!

  他又要拧眉。

  但是,他的脚自有意识,过来了。

  「这首十字诗用小孩的笔法来写,你不觉得很贴切?而且,你想,寥寥几句,邵雍就把你想要的山光水色都搬进这里了吗?」

  他不置可否,看着她的眼却像要把锦玉女吞下去。

  怎么,这种解释还不能满他的意啊?

  「还有这里。」她忽略毛骨悚然的感觉,指着墙的转弯处。「门后你让人种了一大片芦花,所以让乾隆皇帝来帮你看门,不赖吧!」

  「它本来就在哪里。」

  哦,好吧,是她自做多情。

  他凉凉的瞪她,好像她的解释要是稍微出差错,不能包君满意,就小心死得难看了。

  这男人有必要威胁性十足吗?

  她笑的僵硬,硬撑着。「再来你要问楼梯了对吧?」

  不等他回应,锦玉女翩然转身,拎起裙襬,轻盈的踩上阶梯,按着上面的字跳来跳去。

  「小皮球,香蕉油,满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八、三九……」

  她裸露的小腿洁白的令人想犯罪,袜子也没穿的复古布鞋让她显得有些稚气,专注的眼眉,桂花蜜般的肤色在顾盼间、光线下,更是神采飞扬,小脸柔软微笑,上下跳跃的碎花裙像一片飞扬的云。

  恍惚间,他看见一个绑着小辫子的丫头在踢毽子,那毽子上的羽还是他拔了狐狸身上的毛做的。

  当时,她高兴了半天,后来,知道毽子毛的来处,竟然哭了,更蠢的是还把毽子埋回土里面喃喃的跟狐狸说对不起。

  想到这里,他带桃花的嘴角抿成一条线,老实说,他早就忘了,记忆真是烦人的东西,高兴来就来去就去!

  「……很好玩喔,你要不要来试试?不过,要是有音乐就更棒了。」带着微喘,锦玉女鬓发微乱,忘我的对神气招手。

  「幼稚!」

  他转身就走。

  「欸,你要去哪里?」

  他头也不回,撂下话。「去申请电话,要不然就买手机,二选一。」

  他绝对不再为这女人劳动双腿。

  「下次请不要再用这样的方式请我来。」他是谁啊,命令她,早的很咧!

  神气把她的话当耳边风。这一走,离开客厅,不知去向了。

  「我想怎么做妳管不着!」放马后炮的人还在对着空气计较。

  咦,锦玉女沸腾的血液瞬间凝固。

  她干了什么蠢事?

  好没风度的人。

  礼貌啊,老师没教吗?

  算了,狗吠火车,火车早不见了。

  不过,他没再摆脸色是表示OK了吗?

  揉揉乱发,抹汗,手来到左颊,这下,变成了泥塑。

  ……她,跟一个从来没见过的面的男人相处自在不说,最诡异的是她从头到尾忘记了自己最不能见人的胎记。

  他也没任何表示。

  嘲笑、惊讶、挖苦……什么都没有,就连一丝丝诧异都没有!

  到底是他目中无人,还是,压根不──在──乎──

  第四章

  天亮。

  搭上最早的一班公车,锦玉女睡眼惺忪回到自家公寓。

  长长的哈欠掩不住她睡眠不足的事实。

  上了年纪的人真糟糕,也不过一个晚上没睡饱,搭公车的时候就差点去撞到门,糗毙了!

  轻微的金属摩擦,钥匙插不进孔里。

  睡眠不足,连钥匙孔都跟她作对。

  微弯下腰,睁大眼,对准了,「喀嚓!」门是开了,不是钥匙善尽了它的责任,是有人从里面开了门。

  「生日快乐!」

  纸包吹到爆的声响起,心形的彩色雪花从她头上撒下。

  一个头戴金葱巫婆帽的男人笑嘻嘻的一把抱住她。

  她还没从头晕脑胀的惊愕里醒过来,更多人挤过来,喷射式彩带喷得她几乎变成五彩缤纷的木乃伊。

  穿着超人机车内裤的是她表弟,还有女友。

  把自己装扮成好彩头,一根大萝卜的是她堂妹,还有男友。

  招财猫是她妹妹,跟妹夫。

  两只北极大企鹅是她老爸老妈,刚刚替她开门的金葱巫婆则是商金童。

  阿弥陀佛,幸好还不是全员到齐,要不然楼上的房东会抓狂。

  花枝招展的一群人,又拿她这里当派对地点了。

  「错啦,我的生日不是今天。」她一点都不起劲。

  不是她爱泼冷水,这群人只要想玩就会随便找个名目,她今年已经过了五次的生日,这些人,能不能有点新的创意?

  她一定要把给出去的钥匙收回来,免得三不五时心脏都要受到考验。

  墙壁上贴着一只超大型的黑蜘蛛,天花板布满各种颜色的气球,她的书桌上都是零食跟玩具。

  「玉女,妳回来了?」锦妈跟锦爸像连体婴,不管哪个走到哪,另外一个肯定会黏上。

  「爸、妈。」互相亲亲脸,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不过要抱那么大一只企鹅还真不容易。

  「妳昨晚没有回来,约会去了吗?跟哪个男人,他正吗?有没有车?做哪一行的?」劈哩啪啦,叽哩呱啦,啦啦啦啦啦……锦妈不管她还在玄关脱鞋,迫不及待的探听。

  锦玉女的大妹,也就是在脸上画了几撇胡子的招财猫撞了撞她的腰。「快点招吧,爸、妈已经闷了大半天,我也很想知道呢。」

  「大妹子,妳别也来凑热闹。」这几个还不够她头疼啊?

  「没回来睡觉的人又不是我。」

  「老三、老四呢?」锦家四个女孩,三个是仙女,红花需要绿叶衬托,她就是那片不起眼的叶子。

  三个妹妹,男朋友从小追到家门口,炙手可热的程度,果然三个早早就嫁人生子了。

  以前三个妹妹最不喜欢她去应门,脸上的胎记总是吓跑人,后来她也学会就算门铃烧掉了也不关她的事。

  自此,两造平安。

  搬出来以后以为大家都可以放松了,却没有人放过她,老出其不意的出现小公寓。不是只有商金童一个喜欢出入,她们会连袂出现,目的通常只有一种,那就是想尽办法把她推销出去。

  她是锦家的滞销品兼万年存货。

  真是搞不懂,她嫁不嫁,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才二十九,又不是九十二岁,可是在他们眼中她大概是灰尘满天的老古董了。

  呔,酒可是越陈的越香。

  不识货!

  「一个要补班,一个结婚纪念日庆祝去了,不过她们晚一点都会来。」

  锦玉女呻吟。

  「去打电话叫她们都省省吧。」

  「别一副上断头台的样子,告诉妳好消息,我公司那个杰生经理离婚了,介绍给妳。」大妹子把手穿进姊姊胳臂。

  她点头。好好好。

  不敢说不,接下来会是地狱般的马拉松洗脑。

  她吃过苦头,现在学乖了。

  商金童拚命指着自己。这些人眼睛都坏啦,他这优秀的男人明明在眼前!

  「我也带了一迭表姑妈寄来的相亲照片。」锦妈连忙将锦玉女唯一空闲的手据为己有。

  她点头。嗯嗯嗯。

  商金童被挤开。

  引狼入室啊……他默默哀嚎,却没人要理他。

  「我家附近搬来一个单亲爸爸,人斯文还在公家机关上班,堂姊,有机会来联络一下感情。」堂妹人往后退,口沫横飞。

  她点头。了了了。

  商金童……口吐白沫了。这些人不是来讲他好话是来过河拆桥的!给他记住!

  表弟轮番上阵。「表姊……」

  锦玉女笑僵了脸。看起来,要装死好像太晚了。

  二十九岁单身,真的不是罪过。

  但是,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不这么想。

  饶了她吧!

  她哀嚎……

  她要把商金童切成生鱼片,让他变成一片又一片不可!

  就在人声鼎沸到某个顶点时──

  先是小堂妹安静了下来,她表情怪异的竖起莲花指,喉咙不停的发出「嗝嗝」的声响,顺着她指头看过来的表弟也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怎么?闹剧演完换默剧吗?

  死寂一片。

  「啊──」她老妈夸张的倒退好几步,相准老公的怀抱才晕了过去。

  老爸忙着把老婆搬到沙发上。

  「堂姊,妳什么时候去整的形?」有勇气的人发问了。

  「我?哪有。」她摸脸。

  「有。」

  大家异口同声。

  商金童最是直接,一把镜子递到她手中。

  狐疑的接过手,镜面反映出来的脸蛋洁白无瑕,不管右脸还是左……她有了一张完整的脸蛋了。

  这……是她?

  光滑无比。

  打从有记忆起,她没看过自己这么干净的脸庞。

  她左颊的胎记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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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来的很快。

  第二天不早不晚就来按一字园的门铃。

  「锦小姐。」开门的小狐管家仍是张笑脸。

  锦玉女始终没怀疑小狐总管是怎么在短时间内从如游乐园幅员那么辽阔的宅子到大门来帮她开门的。

  脸不红气不喘,没半滴汗。

  「我来找你家老板。」表明来意,眼光直往里面瞟。

  「请进。」没问她所为何事,就大方的请进,对她焕然一新的脸处变不惊,合该她就该这样。

  再度走进这府邸,风很暖,日头又亮,曲桥下的莲花有紫有粉也有黄,硕大的鲤鱼在田田叶子里游来游去,路边脚下,处处是她不认识的奇花异草。

  春光烂漫,空气里都是芬芳扑鼻的花香。

  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往后一看,小狐管家竟然没有跟来,天地间,就她一个人独赏春光。

  没有什么危机意识的管家,诡谲邪门的主子,还真是绝配。她发噱的想。

  现在可不是郊游时间,她甩头,沿着很有一段路的小径进了宅子。

  香气是从云纹的小鼎炉里飘出来的,安定人心神的檀香。

  神气两腿搁在脚墩的软垫上,一件家居衫,扣子意思意思的扣上一枚,身子是歪的,膝盖上摆着本书,双眼瞇着看不出来是小憩还是假寐。

  好一幅勾引人遐思的模样。

  老实说,上回照面,饱受惊吓之余的锦玉女实在没有心思打量他,可是,他那么迷人,要一下把眼光撇开,实在不容易。

  慢着,她可不是专程花上好几百块车资来看猛男秀,不可中了敌方美男计。

  这次,她可是有一肚子的疑问。

  想归想,眼睛却舍不得收回来。

  「你醒着对不对?」她要是不出声,这家伙大概不会主动来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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