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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志骄阳part2 page 14 作者:赭砚

  我爷爷很有钱,结了三次婚,第二任太太是中国人,生了我爸,我不是他唯一的孙子,却是他唯一的混血孙子。我坚持不跟他住,因为受不了他身上的洋骚味儿,他每次来,停在门口的宝马车都会被我用硬币画乌龟。我一年一年长高,他拍我的头,然后拍我的肩膀,哈哈大笑。他不知道我也很喜欢他。

  纽约那个地方,黄种人比黑人还低贱,我的外貌是纯粹的亚洲,受尽欺负,我从不怵,谁揍我一拳,我就算遍体鳞伤也要加倍奉还。可进了中学后,情况变糟了。同样是发育中的孩子,我的力量却完全比不上欧美人,我打不过他们,咬着沾血的牙,我懂得什么叫憎恨,我不怕死,但不想给爷爷惹事,我喜欢看那老头对我哈哈大笑,蓝眼珠里有平等的姿态。

  就在我被欺负的最惨时,len出现了。”他长长地嘘口气,我紧挨着他,“当年的len,喜欢穿白色t恤格子衬衣,有酒窝,金发,映着阳光,一笑,春风明媚。”

  “哼——”我咳了一嗓子,他被打断,不爽又好笑地看我,我说看嘛看,老子没酒窝。

  他揍我一拳,“len比我高两届,学校文艺部部长,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力量,保住我不受欺负,我问他干嘛,他笑着说因为我的情人也是黄皮肤。我说原来我沾了女人的光。他摇头,我的情人是男的。”

  我灵光顿闪,猛叫,“阿卡!是阿卡!”

  臧关陌点点头,“我就这样认识阿卡,当时他在纽约最缤纷的酒吧,驻唱,调酒,兴致来了就下舞池。一个其貌不扬、却有着古怪魅力的男人。阿卡是天生的舞者,也是天生的流浪者,我不知道他和len之间的故事,只知道len因他变成舞痴,而他为len甘愿驻守纽约。有一次,我冲着阿卡大小眼,说你们跳舞的人都是浪迹天涯不负责任的混蛋。阿卡默不作声地看了我很久,说那你知不知道,你骨子里有你父亲留下的,跳舞的天才。”臧关陌叹了口气,“那是第一次,有人告诉我适合跳舞。我的回应是冲他比中指。

  阿卡和len,他俩带着我,游走在高雅和低俗之间,教我欣赏印象派画作,也教我在黑人区的生存之道。”臧关陌捏我手上的戒指,“那一年,我在古董街看到这枚戒指,价格高得离谱,我盯着看了两个小时,掉头走了。几天后的生日,那两人漫不经心的扔给我一个旧布袋,说送个东西给你玩,我打开,看到这枚戒指,当时眼眶剧疼。焦焦你知道么,那段时光,是我长那么大,头一次活得开心,我很难描述,那种介入友、爱之间的亲密。”

  我点头,我说我懂。就因为太懂,才会为了守着周黎而险些和你擦肩错过。

  他又飞过来一拳头,骂咧着错了就认,别逮着机会就替自个儿开解。

  “我可以放弃很多,以求保住那份时光。可是人和人之间,慢慢地就变了,len变得喜欢凝视我,眼神里光芒强烈,起初我以为自己想多了,直到有一天打扫礼堂,他说你脸上有脏物,然后凑近了要吻,我一拳头揍的他脸泛铁青。我避开len,足足两星期,我认准了他一时冲动,等他冷静。我连阿卡也避,没想到是阿卡先找我。”臧关陌靠在沙发上,“我赶到机场,他还没登机,我问他去哪儿,他说飞去瑞士再转机,目的未定,这才叫流浪。我忍不住问len呢,阿卡温柔地笑起来,说,他爱上你了,可是我知道,这与你无关。”

  “他就这么走了?”我问。

  “走了。他走后,Len消沉了两个多月,形容枯槁地在校园游荡,其实对len而言,我的分量和阿卡截然不同。可阿卡居然轻易离开,我至今不明白,他俩之间的纠葛。Len振作之后,我成了他感情的寄托,他开始狂热的追逐,用尽手段,直到我忍无可忍,说你如果放弃跳舞,就ok。其实,我只是一时之言,他也大可敷衍讨好,可是,他认真地看着我说,这个是我唯一的坚持,我梦想跳舞时的飞翔感。焦焦,那瞬间,我没心动,但是心软了。”

  我不作声地点点头。

  “我们再度友好相处,len以为时间久了,我会慢慢接受,他小心翼翼,我怀念过去。偶尔,他试着碰我,无一例外被我狠揍,”臧关陌苦笑起来,“只能是最亲的朋友,不爱,一点办法都没有。”

  “赞。”我兴奋地拍大腿,他横我一眼。

  “len一直是主流的好学生,只不过,之前的时间和精力全给了阿卡。阿卡走后,他变得功利,那个过程是逐渐的,等我察觉时,他眼里只剩野心勃勃。他不再去酒吧,也不提阿卡,唯一坚持的是练舞。那年,len作为学生代表致词,很帅,全校师生为他鼓掌,学校首席赞助商的女儿坐在第一排,金发闪闪发亮。不久,校园里议论纷纷,说len只要肯弃舞从商,名利地位指日可待,我觉得松口气,又很矛盾的抗拒,如果len放弃跳舞,那对我而言,纯真年代就真的结束。直到那天……

  那天放学,我想抄近路,走进巷子,发现len被一伙人渣堵着,拳脚相向,有个家伙猛踹len的膝关节,我当时就炸了,冲进人群,卯准了那个像头儿的混蛋就打,那些人渣被我轰傻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毕竟寡不敌众,我和len很快落了下风,我俩背靠着背挨揍,我被逼到绝境,理智全没了,拿出书包侧袋里的水果刀,有人冲过来,趁乱抢了刀,拳头落在身上,我睁不开眼,混乱中,听见len大声叫我小心,然后一声惨呼,他倒在我身上,血迹流过大腿。”

  我抽了口冷气,臧关陌说到这儿,停下来狠狠叹着气,闭了会儿眼睛。

  “我背他,一路飞奔去医院,血滴在地上。伤口很深,医生皱着眉头给len缝针,说伤到脚筋,今后再也不能跳舞。Len一声不吭,脸色死白,我背他回家,在门口给他跪下,他说别傻了,关你什么事。我跪着不动,我说我去学跳舞,我来完成你的梦想,我带着你高飞。Len笑了,只是那时候,我没发现他笑得很勉强。

  那天之后,我一心一意学跳舞,这是个好东西,跃动的时候,海阔天空,我常觉得自己背着三个人的份,展翅飞翔。我进步神速,教练都佩服我,或许如阿卡所说,我骨子里有父亲留下的天才,尽管我不稀罕,但它始终在。而len,却和那位富商女儿越走越近,我去问他跳舞的心得,他低着头,给我榨果汁,眼神游移,对那话题甚至有些痛恨,那一刻,我倏然发现,眼前的人早已不是昔日的len,舞蹈和我成了他的包袱。

  Len订婚那天,我带着大礼去恭贺,街口,遇见那伙挑了len脚筋的人渣,我横下心,捏着拳头揍上去,焦焦你知道么,我一对四,虽然狼狈,也没让他们好过,哈,他们踹我的腰,我死命挣扎,我说你们要敢废了我,就等死,我连len的仇一并报了。那伙人一听,轻蔑大笑,说你这黄种傻小子,还不知道那是len自导的戏吧。”

  “什么?”我惊跳起来。

  臧关陌苦笑,“那伙人渣看我愣了,笑着说出真相。一切是Len的设计,让我看见他被围殴,本打算作出膝关节重伤的假象,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放弃舞蹈,没想到的是,混战中,刀居然真的挑破他的脚筋。多可笑。我来到婚宴,鼻青脸肿,满堂宾客对我指指点点,len迎上来,担心又尴尬,我把贺礼给他,说,以今天为界,十字架我再也不背了。别,且绝。”

  话说到此,臧关陌如释重负的长嘘口气,“这就是全部了,一段日子后,我收到阿卡的音信,说他在这儿,我闲着没事,就来了。阿卡曾问我,爱不爱他,我说不爱,是真的不爱。但他几乎让我再不相信爱。”

  我的心猛地抽疼,紧紧拉住臧关陌的手,或许很难表述,但我真的理解他和len之间矛盾的关联。

  那个人,曾经带他看到最珍贵的友爱,即使人心变了,岁月总是还在。即使没能相爱,但谁说那段日子不比相爱更美好。

  那么……那么,我扎下去的那刀,是否比能想象的更伤害?

  臧关陌看看我,“发什么呆?想什么呢?”

  我还是有些茫,愣愣地冲他说,“哥,再叫份pizza吧。”

  他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你饿死鬼投胎的。”

  “听了你的故事,我就觉得有胃口。”

  “殴打你啊,什么故事,你说得轻巧,亲身经历,血泪史!”

  “赶明儿给你说我的。”

  “不要听。”

  “别介啊,我也有血又泪啊,德克萨斯头回下蛋时,我……”

  “闭嘴。”

  “……哥。”

  “让你闭嘴。”

  “再说一句,就一句。”

  “就一句?”

  “就一句。”

  “说。”

  “嘿嘿,那什么,咱爷爷有多少钱啊?”

  “…………”

  ****

  手上戴着合适的闪晃晃银戒指,日子本该美好的很,次日睁眼,却不得不面对小康退出后的残局。

  Sexy来上班,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

  这两天之内,我们拨了无数通小康和小复的手机,那头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也试着按履历表上的电话打去闾丘家,那头传来苍老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一听来意,“嘭”地挂断。不死心,按图索骥,找到地址,幽雅的路段上,小洋房空空如也,邻居满脸迷茫,闾丘家啊?昨天连夜搬了,匆匆忙忙的。

  眼前是沉默的铁门,我们不得不相信,小康和小复是彻彻底底的,选择了消失。

  公司里议论纷纷,什么难听的都有,中心思想都一样,揭穿了小康和sexy的暧昧。林磔起初特愤怒,堵在走道口骂咧,把前台小姐的祖宗八代连同男朋友的祖宗八代都问候周到,可听多了绘声绘色的描述,不禁气短,回头悄悄问我们,“哎,你们说这是不是真的?头儿平时对小康……好像是有点儿那……”

  靳蠡瞟他,“你很闲啊,都什么时候了,顾着我们的前途要紧,管那过去的废事干嘛。”

  “哼,”林磔瞪他一眼,摔上门。

  谁的心情都不好,我叹气。

  SexY出现的时候,依然西装笔挺,潇洒得很,就是脸色差,躺在棺材里不用化妆。

  当时我们在练舞房,从落地镜里看见他走进来。

  “头儿!”我们蜂拥着围住他,“情况怎么样?”

  “很糟。”他平静地逡视着我们四个,关上音响,沉稳的动作宣示破釜沉舟的前兆。

  我们这才知道,闾丘兄弟俩的父亲是复员军干部,以前很有些地位,小康进文艺界,他本来就不支持,这回出事,老爷子大为震怒,动用人脉力量,给公司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公司怵了,不乐意为羽翼未满的小组合担待,决定把我们冷藏,等风头过了,静观其变,什么演唱会,当然是取消,想都不用想。

  “靠,”臧关陌狠狠跺地板,“公司也太弱了吧,把我们几个当什么,糟踏也没这么不讲良心的。”

  靳蠡冷笑,“娱乐公司,要的就是利益,你还指望他们有良心。”

  SEXY看着我们,我总觉得他今天笃定得有些诡异,带着豁出去的狠劲。

  “小子们,”他说,“我就问你们一句,只靠自己的力量,能不能撑起演唱会?”

  我们一呆。

  “头儿,你什么意思?”林磔小心地问。

  “没意思我不会问这话,你们就回答我。有没有力量?”

  四人互相对视,靠自己的力量,撑起演唱会,只属于我们自己的演唱会……

  “能。”四张嘴巴一起发一个声儿,有点儿浪费。

  SEXY眼睛一闪,笑了起来,我们缠着他问究竟,才知道他跟公司翻了脸,堵上自己的资历,抗下了这场演唱会。演唱会结束的时候,也就是SEXY辞职走人的时候,他用前途为我们换了这个舞台。

  “头儿……”林磔抖着声音,“你何必……”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何必为了我们四个不知能不能出息的小子,陪上那么多年的辛苦。

  “不完全是为你们,”SEXY慢慢地说,眼光停在远处,“我是为小康。小康曾对我说,他希望能在舞台上,看海啸席卷。我以前什么都要,就是不要小康,现在什么都有,却发现除了小康都无所谓。我要替他把这个梦做完。所以,”他突然冲我们深深的鞠躬,“是我拜托你们。”

  “头儿,”我走过去,抱住他。

  我和臧关陌不想被公司逮着软肋,搬离了原先的宿舍,另租一套小房子。

  离演唱会的时间已然不多,失去了公司的支持,筹划显得异常艰难。

  剧务方面的问题不大,SEXY多年来的资历和人脉,在此时异常宝贵,我从未见这个男人如此辛苦奔波,自小康出事后,他的脸色始终是病态的枯白,可眼睛里有光芒,尖锐激烈。

  资金是个大问题,财务明细表一旦赤裸裸的摊在桌上,那金额吓得我抱着椅子都坐不住。这是一次不成功则成仁的搏命演出,舞台效果追求极致华丽。

  极致华丽哪里来,全靠炒票堆出来。

  数字很惊竦,我抖着手指数了半天,也没能数清楚究竟多少个零,都成对眼儿了。

  SEXY即使拿出全福家当不够,站在窗前揉眉心。

  “头儿,”臧关陌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支票,填着吓死人的数字,走过去塞到SEXY手里,“够不够?不够我再想办法。”

  “什么!!”我跟蚱蜢似的,一跳老高。

  大伙儿惊恐莫名地瞪我。

  “……啊哈,啊哈。”我心虚地擦汗。

  SEXY说收回去,钱的事你们小孩子别管。

  臧关陌抱着胳膊,“谁们小孩子,你也说了,这是靠我们的力量撑起来的演唱会,我凭什么管不着。怎么,你家小康能有梦想,就不兴别人梦想梦想了。”

  SEXY看着他,慢慢笑起来,接过支票,慎重的插进支票夹。

  靳蠡站在一旁看着,抿抿嘴,喝了一大口水。

  困难接踵而来,没过几天,行政部的小白脸阴阳怪气地嚷嚷,“哎,我说你们几个,练舞室是公司的财产,无关活动不准用这儿。”

  靠,早看这娘娘腔不顺眼了,头顶闪闪发亮,就跟抹了三斤猪油一样,苍蝇都站不住脚,说话直扭脖子,谁都没他恶心。

  我怒火说来就来,拳头捏的“喀拉”响,“放什么屁,再放一个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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