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的朋友,她就住在岚山一带,我原本是要去投靠她的。”
她实在不应该对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强烈的认为他不是坏人。
“为什么要离家?”
“因为……”她原想撒谎,但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我的父亲要我嫁给一个高傲得无法无天的男人。”她吞下口中的饭,继续说道:“我可不想和那种人生活一辈子。”
藤堂彻沉默了好半晌,似乎在压抑什么。
“怎么了?”她奇怪地问。
“我认为有本事的男人才敢高傲。”他冷着声音说。
风仪笑了起来,没想到他竟然会替东方爵帮腔。
“听起来,你与我的‘未婚夫’同样是大男人主义的实践者!
不过话说回来,日本男人多半有大男人主义。不谈我了,谈谈你吧!你怎么会住在这里?这里甚至连灯都没有。”
他怎么能适应如此漆黑的环境呢?
“不是没有,是因为我不需要。我的工作是雕塑,只要靠着手的触觉就能完成作品,所以灯对我来说是多余的。”
灯光也经常破坏许多东西的美感,在藤堂彻的想法中,月光是最美的照明。
“就算你工作不需要灯,难道你也不需要暖气机或是其他电器用品?”风仪狐疑地问。
“除了灯与电视以外,所有的电器用品这里都有。”他毕竟是个现代人,无法不倚赖现代化设备生活。
“你真是个怪人,电视也就罢了,没有灯不觉得不方便吗?”
如果有灯的话,她真想看看他长什么模样。凤仪想。
“我已经习惯了,而且,我也不喜欢让别人看见我的相貌。”
藤堂彻淡淡地说。
“为什么?你的脸上有什么吗?”凤仪好奇地追问。
他的脸有缺陷吗?所以才借着黑暗掩饰一切?
但藤堂彻显然不愿意再回答她的问题,改变了话题道:
“凤小姐,你用过饭把盘子放在几上就好,明天会有人来收。如果你想沐浴,屋后有露天温泉,你的行李就放在门边。洗过澡后,你可以在这间房间休息,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我整晚都会在走廊尽头的工作室里。如果你打算离开,明天早上八点开始,山脚下每小时有一班观光巴士,可以载你到三公里外的旅馆投宿。
晚安!”
虽然她还有问题需要向藤堂彻寻求解答,但他那疏离的态度使她打消了念头。
“晚安,还有……谢谢你。”
晚上有夜色做掩护,使他得以隐藏他的脸,但白天就没有了吧?
她不急,反正明天她就可以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
“不用谢,只是举手之劳。”藤堂彻似乎很不习惯接受别人的.感谢,“对了,我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肯告诉我这么多关于你的事情?难道你对陌生人向来毫无戒心?”
“你是陌生人,但不是坏人。我不认为如你这样一个肯向别人伸出援手的人,有什么需要防备的,再说,我也需要一位谈话的良伴,只是这样。”她微笑着再一次向他道晚安:“晚安了,藤堂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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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凤仪被某种敲打的声音吵醒。
当她睁开眼睛时,夜色依然深浓,一弯新月黯淡地掩藏在云幕之后。
或许是在桂川旁睡了一顿好觉的关系,晚餐后她睡得并不深沉,所以才能听见那隐隐约约的敲击声。
凤仪披上外套,从温暖的棉被中起身。
入夜后的山区寒气刺骨,虽然屋内有暖气,但风仪还是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颤。
她摸索着墙壁,想找到开关将灯打阑,找了一会儿后才想起这里根本没有灯。
“藤堂彻真是个怪人!”
没奈何,她只好摸着黑循声走去。
传统的和式房屋全是木造建筑,当她走在走廊上时,木板发出了细微的响声,那声音在深夜中听来十分诡异,令人寒毛倒竖。
凤仪忍不住联想起许多恐怖的鬼怪故事:鲜血、女尸,和可怕的酷刑。
说不定这幢屋子里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正如同藤堂彻那张无法窥见的脸,处处充满了谜团。
凤仪越往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越能听见声响。
房门虚掩着,正好能让她看见房内的景象——
透过昏黄的月色,她看见房内有许多人影。
女人的身影。
藤堂彻的手轻抚其中一个女入的脸颊,半晌后,他突然拿起一旁尖锐的工具,往女人的胸口刺下——
“啊!”凤仪无法阻止自己失声惊叫,震撼地发现自己竟然亲眼目睹一场谋杀案!
“凤仪?”藤堂彻发现她了!
凤仪转身就跑,但是虚软的腿使不上力,她跌倒在走廊上,藤堂彻一下子就追上来了。
“你没事吧?”
他想扶她起身,风仪却躲避着他的碰触。
“不……不要碰我!你这个杀人狂!”她错了!她怎么会将他误认为好人呢?
难怪他不以真面目示人,原来他是个杀人犯!
黑暗中,白牙一闪,藤堂彻竟然笑了起来。
“杀‘人’狂?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的恭维了!”他低沉的笑声撼动人心。
他竟然还笑得出来!一时间,凤仪不知道要逃还是要咒骂他。
他突然弯腰拉她站起来。“过来,我带你去看看那些‘人’。”
“我对看尸体没兴趣……”她的声音微微发抖着。
他充满威胁地挑起眉,不过凤仪根本无法看见。
“你如果不想成为她们之一,最好乖乖听话。”
凤仪没有选择,只能被动的让他拉着走。
当她走进那间房间时,出乎意料韵没有嗅到任何血腥味,而她先前所看到的“女人们”或站或坐或躺,静静矗立着。
她们不是人,而是一群塑像。
在幽暗的室内,她们的轮廓栩栩如生,若不是那坚硬的触感告诉她那是石膏,凤仪很可能会再度尖叫出声。
感觉到她的惊讶,他的语气里加入了一丝难得的笑意。
“看见了吗?凤仪,这就是所有的‘被害者’。”
如果不是黑夜的掩饰,藤堂彻将会看见凤仪涨得酡红的双颊。
“很……很逼真的塑像。”她终于笑了起来,“我很抱歉我反应过度了!”
她竟忘了他是雕塑家,反倒给自己闹了个笑话。
“你的反应对我而言是恭维,原本我打算毁掉现在正在做的塑像。”
凤仪想起他刚刚拿起工具时那决绝的模样,摇了摇头,“为什么要销毁?我不觉得有这种必要。”
“你不认为‘她’一点也不完美吗?”
风仪打量着横陈在工作台上的石膏裸女,虽然光线不足,但她身躯上的每一处线条与阴影,都显出这具塑像的细致与逼真。
“不,我看不出来她哪里不完美。”
“是吗?你看不出来?”
藤堂彻粗暴的攫住塑像的下巴,严酷地批评着: “你看她的表情,完全缺乏感情!跟神空洞、笑容肤浅!还有她的身体……”
他又握住裸女塑像的乳房,“僵硬、刻板得像一具尸体!与橱窗里摆放的那些人体模特儿丝毫没有两样。这具塑像只是‘像’个女人,空有女人的形体,但她根本没有女人该有的神韵!”
说完,他大手一挥,将工作台上的裸女塑像挥落,石膏塑像发出一声巨响,摔成一堆碎片。
破裂的碎片飞溅,在风仪的小腿上割出一道血口。
“痛……”她弯下腰,抚着伤处。
“怎么了?我看看!”他飞快地抱起她到光线较为明亮的窗台上,将她的裤管卷了起来。
修长的小腿上,有一道怵目惊心的血痕。
“流血了!伤口必须上药。”他从工作台的抽屉里拿出药箱,从里面拿出纱布与药膏,飞快地为她止血上药。
但是这个男人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对不起,或是任何一句类似抱歉的话。
“你应该向我道歉。”她提醒他。
他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你摔碎塑像,我也不会受伤。”凤仪振振有辞。
没想到,他竟然回答:“谁教你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
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
凤仪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倨傲的男人。
这算什么回答!?
稀微的月光映照出他刚毅、宛如刀凿的脸部轮廓,与宽阔的肩线,他与她靠得那么近,近得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温度与清爽阳刚的气息,她不禁微微的屏息。
虽然还看不清藤堂彻的五官,但她本能的感觉到他是个极为英挺,也极为傲岸不屈的男人。
他的身上有种若隐若现的狂狷特质,一种在无数商场叱吒的男人们身上,所淬炼出的魄力与自信,他具有指挥若定的沉稳气质,也有着亲自掠夺的危险性。
为她扎好绷带后,他把药放回药箱里。
他真的只是一个雕塑家吗?
风仪凝视着他的背影,心中充满疑惑。
“不要再盯着我看。”他突然开口。
风仪方丝不悦。
“为什么?夜色这么暗,我又看不出你的容貌。”
“因为我会有感觉。”他僵硬地说:“我很久没有女人了,而且你长得非常漂亮,若不是顾虑到你没有地方可以住,我是不会让你进来的。”
听见他这么说,凤仪的心脏狂跳。
他真的觉得她很漂亮?
他会对她的视线产生感觉?
风仪的心跳加快了些许,她立刻斥责自己不要乱想。
她知道这是他的警告,她该夺门而逃的,但是她却动不了。
藤堂彻突然发出一声懊恼的低吼,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扯向自己,俯下头来粗暴的封住她的唇——
凤仪一阵晕眩,有种蠢蠢欲动的情感凌驾了理智,并吞没了她。
藤堂彻很快地攻陷了她,将舌头探人她丝滑的口中,大手探进她单薄的衣内,抚弄她赤裸的肌肤,撩拨起令人颤抖的欲望。
她不是不曾接吻过。
一直以来,她的身边都不乏追求者,但是她却从未感觉到这样强烈的悸动——
除了昨天东方爵的吻。
藤堂彻的吻使她想起东方爵,他们的吻法都一样充满侵略性,像最精纯的毒品一样令人迷醉。
同样的震撼,藤堂彻也感受到了。
该死的!他又不是不曾有过别的女人,为什么唯独凤仪总能使他自豪的自制力濒临粉碎的边缘?
当她用那双大眼睛凝视、探索着黑暗中的他时,他感觉到有一把火焰在他的心底焚烧了起来,而且愈发失去控制!
只是区区一个吻,竟然能令他失去自制,克制不住的想要得到更多更多,莫非他已对她……
不!这一切才刚开始,那种感觉只是欲望而已,不可能再有别的了!
藤堂彻猝然放开她,胸口剧烈地喘息。
“出去!如果你不想莫名其妙的失身,马上回房去把门上锁!”
这次,凤仪不敢犹豫。
她夺门而出,跑回房间并落丁锁,她贴在门板上,发现自己整颗心都在颤抖。
藤堂彻的吻竟能使她如此震撼,仿佛是……唤出她渴望被爱的本能。
她钻进被窝中,想以睡眠使自己忘却方才的吻,但是,却反而让自己陷入另一场异色梦境……
第四章
凤仪原以为在离去前能够再与藤堂彻见一面,但藤堂彻连这样的机会也不给她。
当她醒来之后,在门缝里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寥寥数语:
茗子是我的管家,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她。
藤堂彻
凤仪握着短笺走出房间,在厨房里看见一抹娇小身影。
听见脚步声的女子回过头来,朝她绽出一抹微笑。
“你一定就是凤仪小姐了?”女子朝她弯腰鞠躬,“我叫茗子,藤堂先生要我帮你准备早饭。啊,对了!盥洗用具也都准备好了,你可以任意使用。”
“藤堂彻呢?”
“藤堂先生还在工作室里,通常他不到下午是不会露面的。”
“能不能帮我告诉他,在我临走前,我想当面向他道个谢?”
茗子露出为难的表情。
“在晚餐之前,藤堂先生是不见任何人的。他非常不喜欢别人看见他的脸。”
茗子的回答与她昨晚所得知的一切完全相同。
“为什么?”
茗子舀了——点味噌汤到小碟子里试了试味道,然后回答:
“也许……他的脸曾经受过伤吧?”
也许?
“难道你也不曾看见他的脸?”凤仪讶异地问。
茗子笑着摇摇头。“我在儿子满两岁后算起,已经当了他四年多的管家,连一次也不曾见过。”
连茗子也不曾见过?
凤仪在盥洗室里一面刷者牙一面想着,藤堂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虽阴沉、孤僻,但是却是一个好人。她心中很自然地浮现了这个答案。
虽然她尚未看见他的容貌,但是她可以感觉到他充满阳刚味,尽管她对他所知不多,不过,她几乎可以确定他是个极吸引人的男人。
她对他充满了好奇。
想到自己阴错阳差地在他的屋里住了一晚,并与他共享了一个热烈的吻……然后天亮了,她便要离去,从此再也不必联系。她真的能把这个美丽的邂逅当成命运中的插曲?凤仪心中顿时涌现一种难言的情绪。
不,她无法走得这么潇洒。
她对藤堂彻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一种……若有似无的吸引。
那是在其他的男人身上,所不曾感受到的……呃,或许东方爵身上有一些,但是她宁可相信这是因为两人极度不和、冤家路窄的缘故。
可能的话,她很希望能够再多住一段时间,如果他们两人之间真有什么在萌芽,她不希望自己错过。
话又说回来,住下来又有何不可?
藤堂彻知道她没有地方可以去,她为什么不善用这个机会?
凤仪扬起一个微笑,心中立刻下了某种决定。
当凤仪从盥洗室出来,餐桌上已放着一份简单的日式早餐,
闻起来香味扑鼻,令人十指大动。
茗子端起装着另一份早餐的托盘,正朝屋外走去。
凤仪叫住了她:“茗子,你要去哪里?”
“我给藤堂先生送早餐去。”
“我也去。”说不定,她能在他开门的瞬间看见他。
茗子虽然感到有些吃惊,但也没说什么。
两人一同来到后院,茗子将托盘放在突出的白色窗台上,在窗上敲了三响后就打算离开。
“你不亲手交给他吗?”
“不,藤堂先生交代过,那样做就可以了。”
“是吗?”凤仪不肯离开。“那么,我要站在这里等他开窗。”
“没有用的,凤小姐。窗上的那扇玻璃是特制的,你看不见他,他却可以看见你。如果他知道你站在外头,就不会露面了。”
茗子望着她,欲言又止。
凤仪敏感的察觉到她有话想说,问:“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
茗子坦白的回答:“我只是有点好奇,凤小姐为什么对藤堂先生的相貌这么好奇?”
凤仪反问:“难道你从来不曾好奇过?”
“当然有啊!可是……我只要想到藤堂先生可能是因为脸上有什么不愿示人的伤疤,就不会想去深究了。”茗子低下头,吞吞吐吐地说:“对不起,凤小姐,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但是……我……我劝你不要再抱着好奇心了,那样是很伤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