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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箫郎 page 12 作者:雷恩那

  若无昨夜那场旖旎情事,裴兴武尚能坦然以对,就是因他与落霞该做的全做了,不该做的更是做了,现下被众人拿着猛瞧,又不愿多做掩饰,一时间只得抿着唇,似笑非笑。

  闹腾到最后,还是辛守余人美心慈,淡静地牵唇,出声帮了他一把。

  「昨日在码头做事的几位大哥过来知会,咱们才知落霞独自一个出船去了,想说有九爷前去寻她,大伙儿就用不着操心,她的事交到九爷手上,哪一回不是圆满解决?只是这么冷的天,硬生生在江上冻了一夜,落霞定是累极,也多亏九爷你啦,为了寻她,累得一夜没能歇息。」

  裴兴武扬眉,神情沉稳。「她的事,我自然该管。」

  忽地,一只巨掌重重拍上他的肩,年宗腾豪气大笑。「是啊是啊,她的事全归你管,你不管,也没谁管得了啦!哈哈哈,兴武老弟,咱俩儿干了这碗酒吧!希望你与杜姑娘一路顺风,平安返回衡阳,得记住早些回来啊!」

  裴兴武也不推辞,举起酒碗与年宗腾对干起来,还连饮三碗,碗见底,他抬起绑手拭去嘴边酒汁,应承着。「我会尽快归来。」

  他与殷落霞自然是有得磨了。

  要论及耐心与毅力,他裴九可从未输过,迟早有那么一天,总得给彼此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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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事实上,在离开武汉三日,裴兴武带着小师妹杜击玉踏进「南岳天龙堂」的大门,刚拜见完久未相聚的师父、师娘,正和众位师兄在大厅内话旧、相见欢喜之际,便为突发的「某事」惊得双眉纠结、胸臆气闷,教他不得不再次动身离去。

  这一怒,他连一贯斯文、温朗的气质也顾不得了,手紧握铁箫,握得指节格格作响,一张俊脸气得发黑,额角青筋骤浮,只差没七窍生烟了。

  到得最后,他把小师妹杜击玉与刀家二爷即将到来的婚事也抛下了,快马加鞭赶着离去,去追那个恶劣至极又教人恼恨至极的人儿。

  说到底,这一切的一切,全因为一件突如其来的赠物,以及一个即便是圣人听了亦要怒发冲冠的口信。

  至于事情发生的经过,其实是这么一回事!

  当他一路护送小师妹回到「南岳天龙堂」尚不到两个时辰,一名自称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黝黑少年便风尘仆仆地策马赶至,被守门的弟子领着进「天龙堂」的大厅,当着众人之面,说是有位如俊秀书生的女子委请他送来一物,要给杜家的击玉姑娘,另外还有一个口信,给的对象是「天龙堂」的裴九爷。

  那黝黑少年从怀中掏出一小布包递上,是杜击玉出面接去,打开一瞧,布包里裹的是一只掌心大小的木盒子,摇晃了几下,里边传出滚动声响。

  杜击玉心中好奇,众人尚不及阻止,她已将盖子掀将开来,眨眼望去,里头躺着的竟是四颗鸽蛋大的「续命还魂丹」。

  心中一愕,她抬起脸儿自然而然地瞧向裴兴武,眸中尽是询问意味,而后者早已眉峰淡蹙,俊颜罩上古怪神色。

  「小兄弟,托你来此的那位男装姑娘,她现下在何处?你是在武汉见着她的吗?」裴兴武心头一绷,直觉不对劲,忍不住紧声急问,忽地一把握住黝黑少年的臂膀。

  「唉唉唉,别急、别急,咱还有口信要送给一位裴九爷。做人讲诚信啊,咱小旋风专门替人跑腿、办事,既然收了钱,客人交代的事件件都得办妥,生意才做得长久嘛!」

  「你要找的人正是我。」

  小旋风怔了怔,随即爽朗笑开。「那好啊,裴九爷,这口信是这样的,那位书生姑娘要咱儿送这小木盒过来,顺便知会您两件事,第一,木盒里的药共有四颗,也是最后四颗,别让这位击玉姑娘一口气全吞了,因药效极猛,怕病体难以承受,仍是一年吃一次为佳,慢慢调养,再过四个年头,有病的也变没病了。」

  他歇着喘了口气,接着又站直身躯,声音清脆响亮。「第二件事呢,那位书生姑娘又说啦,她和裴九爷您之间的恩恩怨怨全数结清、一笔勾消,您的命,她不要了,从此以后各走各的路、各过各的日子、各得各的幸福,谁也管不着谁,谁也没欠了谁,您的人,她也不要了,请裴九爷留在衡阳,想留多久就留多久,用不着回去寻她,就算往后遇上,也请视作陌路,老死不相往来的好。嗯……便是这些啦!」

  口信已了,大厅却陷入诡异的寂静里,杜天龙夫妇二人、「天龙堂」里的众位师兄以及杜击玉全一瞬也不瞬地望着裴兴武。

  即便旁人不甚清楚他在武汉时和人家有了如何的纠葛和牵绊,此刻也隐隐约约从这诡谲的口信中探得了点蛛丝马迹。

  「九师哥……我想落霞姊姊她只是、只是突然想不开……嗯……呃……你、你别气,你这模样好可怕呀!」杜击玉从小与他青梅竹马,今儿个还是头一遭见裴兴武恼恨到这等地步。

  「兴武,别急,有事缓下心来解决,一切有商有量,真有什么疑问,先和那位殷家姑娘谈过再说。」杜天龙拂着一把美髯边道,沉稳低嗓终于教裴兴武回复了点神智。

  裴兴武紧绷的下颚扬起,双目神炯,以同样沉稳的低嗓道:「师父、师娘,请恕徒儿无法久留,这事……徒儿非立时处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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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处理的事,全按着她的意思做了了断。

  分道扬镳,各归各位,不再辜负谁,亦不再拖累谁,想来无事一身轻,她该开怀的。

  傍晚时分,殷落霞让船家将篷船泊岸,此河段在洞庭湖以南,若继续南行,过长沙、湘潭,一日左右便能抵达衡阳。

  只不过,她最后的目的地并非衡阳。说实话,她自个儿也还尚未厘清,此趟留书出走、不告而别,悄悄尾随裴兴武和杜击玉离开武汉,究竟要上哪儿去?

  雇了艘船往南而来,她内心不断地告诉自己,她仅是要确认所委托之事有无办妥,待得到答复,她放下牵挂,便可敞开心怀,天南地北走走逛逛。至于武汉那边,她会回去的,待她的孤傲任性让她在外吃尽苦头,得来一身风霜,她总会回去,那是她的家。

  冬已降临,风寒沁骨,刮得人双颊泛红,喷出的气息全成了一团团白雾。

  岸边有几艘泊船,一些船老大们将船绳系紧后,早在岸上选了个平坦地方搭起简易的石头炉子,捡来不少枯木枝燃起火来,然后在石炉上烤起玉米饼、肉条和河鲜等等。

  「姑娘,过来一道用啊!」那船家大叔热忱地招呼,殷落霞只淡淡一笑婉拒了。

  裹着一件男子款式的黑披风,她独自一个沿着江岸缓步走去。

  散步片刻,她停伫在一棵树皮已脱落成灰白的水杉木前,此际碧天渐沉,风劲较强的缘故,天云移动甚快,她凤目收敛,改而静望着苍茫江面,心思幽幽,下意识嗅着披风上属于他的气味。

  心在瞬间酸软起来,她体会着,并不排斥这般异样的感受。

  她渐渐懂得,即便裴兴武在她深心所在落地生根,她仍是她,依旧过她该过的日子,仅是在许多时候,她会不自觉地思及那张清俊面容,想着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想着他驾马的身影和那一次又一次的月夜清箫。

  她爱听那箫音,又怕听那箫音,箫中多情,吹皱了她心间一池的春水。

  希望一切的一切都还来得及,他能及时对心爱的女子表白情意,击玉姑娘极好,若他错失了,连她也要为他惋惜。

  好人难为啊,毅然决然做了这么一回,她五脏六腑尽伤,特别是胸口,像针煨似的,疼得她直抽气。

  苦笑摇了摇头,她硬压下喉头无形的块垒,犹如石像般静伫不动,直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快马蹄,越奔越近。她似已料到来者何人,脸容波澜不兴地半侧过来,颅着正翻身下马的黝黑少年。

  「迟了一日才到。」殷落霞沉静一吐。「瞧来,你『小旋风』这会儿可砸掉招牌了。」

  像在抚慰马儿这两日卖力地为他疾奔,小旋风边喘着气,双手好温柔地抚着马颈,边哀哀叫:「落霞,这差事若不是本人出马,谁来给妳办妥啊?本来送递东西、传个口信也不是啥难事,可恶的是妳那位裴九爷,这位仁兄那对眼,瞧得咱儿直发寒,差些没在我身上瞪出两个窟窿来!妳妳妳……没良心,还嫌弃咱办事不力?呜……枉费咱小旋风对妳一见钟情,妳好狠心……」

  尽管心里啼笑皆非,殷落霞仍冷淡着清容,毫不在意小旋风的指控和表白,道:「出了什么事?你到底说不说?」

  「呜呜……唔……呃……」

  见哀兵姿态无效,小旋风幽怨地眨眨眼、吸吸鼻子,忽地如川剧变脸,瘪嘴咧开一个大大笑容,咚地跳到她身旁来。「落霞落霞,就算有事,咱儿也全摆平啦!那位裴九爷知道自个儿遭人抛弃,脸臭得可以炸出一大锅臭豆腐来。他问妳下落,逼着我把遇到妳、受妳所托的细节一一说明,呵呵呵……他精明,我也不笨,就算他心里怀疑,也抓不到我话中的破绽。妳反正是瞧他不顺眼,要把他赶得远远的,咱帮妳,所以指了一条路要他往东寻去。嘿嘿嘿,且瞧他找不找得到?」闻言,殷落霞眉心轻折。

  他还来寻她做什么呢?当务之急,他该想着如何阻止小师妹与刀家二爷的婚事才是啊!

  她敛眉沉吟着,陡然间,一双臂膀竟从旁偷袭而来,将她捆抱。

  凤眸细瞇,她声音冷淡。「你干什么?」

  小旋风的身长尚未完全长成,没较她高出多少,此时,一张黝黑大脸搁在她肩上,在她耳边嘿嘿笑着。

  「落霞,妳晓得的,我就爱妳这调调,够冷、够有性子、不扭捏作态,妳不笑比笑还美。唉唉,我心里可真喜爱妳啊!」

  「放开。」

  小旋风充耳未闻,傻呵呵地咧嘴。「落霞呀,妳坚决甩掉那位裴九爷,那肯定是他不够好用,但咱小旋风同妳拍胸脯保证,用过的都说好哇!相信我,我一定会给妳幸福的。年龄不是问题,我不介意娶个大姊姊当媳妇儿,更何况,妳瞧起来同我一样年轻,妳说好不——哇啊啊啊!」他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双臂陡放,捣着腰侧往后跳开一大步,像杂耍的猴儿般在干枯草地上跳来跳去。

  「痛痛痛……呜呜呜~~妳扎我,妳拿针扎人家!扎得人家好痛、好痛!呜呜~~好痛啦~~」

  殷落霞唇边终于露出微乎其微的笑意,将银针收入袖中,慢条斯理地重新拉紧黑披风。

  「不痛扎你干么?这会儿针上没煨毒,下次就不敢保证了。」

  「人家帮妳把事办得妥妥当当、漂漂亮亮,现下,妳妳妳……妳想过河拆桥吗?」

  「小旋风,咱们是银货两讫,请你跑腿,我可是花了银子的。」面对他呼天抢地般的指控,她根本无动于衷。

  「呜……落霞落霞,我就爱妳这无情冷酷的脾性,如果抱妳得被妳扎得满身伤、哀哀叫,那也心甘情愿啦!」他眨巴着眼,可怜兮兮的。

  殷落霞没打算多理会这个「发疯」的少年,既已知晓结果,确认他已将所托之事办妥,再说无益。

  她旋身便走,打算再沿着江岸回到泊船的地方。

  此一时际,江面上起了动静,忽见七艘乌篷船从上游而来,以极快的速度朝这儿靠近,随即,小旋风的坐骑发出不安的嘶鸣,不断地甩尾、跺蹄,因林子内亦传来可疑声响。

  「咦?见鬼啦?!」小旋风紧拉缰绳,瞠起圆瞳。

  跟着,幽深林中现出一个又一个影儿,那些影儿晃动着,越靠越拢,团团堵住去路,一浑厚笑声突然从中震将开来。

  「小鬼,这公子姑娘早早就被人给订下了,想抢她的人可不少,你还是乖乖到后头排队去吧!」

  殷落霞认得这声音,凤眸瞧去,见那发话的中年汉子正是三年前奉了一个小姑娘之命,率领「洞庭湖三帮四会」的众人欲要劫她的赵东。

  她心中愕然,却不动声色,暗自猜测对方的意图。

  瞧这阵仗,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些人又专程在这儿打埋伏吗?该不会……又是为了同一桩事吧?

  她清冷着脸容,抿唇不语,眸光下意识扫向江面上已围将过来的篷船,却在距离最近的一艘篷船上头,瞧见那男子欣长挺俊的熟悉身影。

  她一怔,心口陡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犹如被瞬间点住周身穴位,她动弹不得,只模糊思及,他的眼果然如小旋风所哭诉的,冷得教人直发寒,仿佛要往她身上瞪穿两个洞……

  第十章  寄我柔情于清音

  在挣扎无效、抗拒徒然的情状之下,殷落霞难逃「被劫」的命运。

  她被强行押上篷船,裴兴武怕她会企图跳水逃脱似的,单掌硬是紧扣她臂膀不放。

  他一路沉默不语,向来温和的表相已然龟裂,一副专程来「讨债」的模样。

  在江上行过两刻钟左右,几艘篷船转进一道江面较窄的支流,跟着切进一道狭长的岸壁,泊在一处极为隐密的水上竹坞。

  竹坞建造得十分精巧,在江面之上星罗棋布地排列,中间皆有竹桥相连,放眼望去,极是壮观。殷落霞首次瞧见这奇异景致,尚瞠眸发怔之际,人又被强行给拖下船去。

  她一时间跟不上裴兴武隐有火气的步伐,双腿一绊,差些跌倒,都还来不及站稳,腰身已被他强而有力的铁臂捞起。

  「放开,我自己会走!」好多只眼睛盯着他俩直瞧,殷落霞清颜赭红,不禁也跟着动气了。

  裴兴武对她的要求根本充耳不闻,把她当成三岁孩童般,以单臂挟持在腋下,踏上一座拱形桥,将她带进筑在江上的一问竹屋中。

  「裴兴武,我叫你放开我!听见没有?放开我——」她恼得胸脯急遽起伏,真想张嘴狠咬他一口。

  这一方,裴兴武仍旧不发一语,脚后跟往后一蹬,将门踢上,然后笔直走到搁在里边的一张小杨,把她丢了下来。

  「唔……」闷哼了声,殷落霞连忙翻身坐起。

  此时分,外头天色已然昏沉,她在幽暗中辨识他的灰黑身影,见他往角落的木桌走去,背对住她不知做些什么,她正欲出声,下一刻屋中陡亮,他慢条斯理地掉转过来,手中持着一座燃起三根蜡炬的烛台。

  「你、你你……」不能怪她结巴,那三根窜得老高的火焰蓦地照明了男人此时的面容,她从未见过他显露出这般神态,锐目深邃如渊,几近可怖,更教她心惊胆战的是,他一句话也不说,只压沉着两道利眉,直勾勾地凝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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