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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德之剑 page 4 作者:Killer

  天翔往旁边一望,不禁大吃一惊,不远处的地面,被劲风划出了一道宽约半尺,长数十丈的笔直裂痕,深也有一尺左右,这要是人站在那边,非被斩成二截不可。

  二人正在惊骇莫名时,远处又传来一声轰然巨响,显然是刚才那个高速飞行的东西撞上了什么东西,而地点是……

  天扬跳起来大叫:「是师父的洞穴!」

  二人火速披衣起身,没命地往无忧子所在的洞穴奔去。

  来到山洞前,那块巨石还是稳稳地堵在门口,只是有一点不对劲:巨石的正中央,开了一个径长一尺的浑圆大洞,十几道裂痕以洞为中心向外沿伸,显然受了极大的撞击。

  天翔就着大洞往里面望,山洞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他顾不得禁忌,朝里大叫:「师父!师父!您没事吗?」

  没有响应。

  天扬道:「打破石头!」两人发掌击碎巨石,点亮了火折,冲入山洞中。

  来到山洞尽头,远远看见无忧子还是端坐不动,天扬心中一喜,叫道:「师父……」当他看清楚师父的模样时,顿时全身脱力,跪倒在地。天翔也僵住了。

  师父盘坐在石座上,跟洞口的石头一样稳若泰山,也跟洞口的石头一样,胸口穿透了一个大洞。

  无忧子的眼睛微微瞪大,仿佛有些惊讶,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丧命了。

  意外的是他居然没出什么血,只是四周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味。他脚边散落着一些羊皮块,上面画着一些图形,但是由于残破不堪,兼以部分已经烧焦,完全看不出画的是什么东西。

  这想必就是飞龙神剑掌的图谱。无忧子把图谱画在羊皮上,时时揣在怀里,因此图谱也受了撞击而四分五裂。

  天扬呆坐在地,喃喃地道:「师……父……」

  天翔再也受不了,冲出洞去,当场一阵狂呕,险些将肠胃也吐了出来。可是眼泪却流不出来。

  自己本来应该坐在这洞口的。本来应该要保护师父的。可是……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天翔从灵魂深处狂喊着。

  洞中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是天扬抱着无忧子的尸身走出来了。他看也不看天翔一眼,笔直朝木屋走去。

  天翔望着他的背影,脑中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你等着,我去给师父买棺木来。」

  天扬站住了,仍旧背对着他,毫无抑扬顿挫地答道:「棺木你留着自己用吧。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就是你躺进去的时候!」

  第三章

  唐朝中叶以后,朝廷在各地广设节度使,掌管各地区的民政及军事,即所谓的藩镇。节度使手中握有重兵及地方财源,宛如小诸侯,势力逐渐坐大,不但威胁朝廷,各节度使之间也是勾心斗角,争端不断。因此各节度使往往四处招纳奇人异士为己效命,专门在黑暗中奔走,以赢得节度使间的斗争。这些人,一般均称为「剑客」。

  盛夏的夜里,陈许节度使刘悟的府邸里早已熄灯,上下一片寂静。主人的房里也是一片漆黑,显然房中人早已就寝。整个府邸里只有值班的卫士们,全副武装提着灯来回巡逻着。

  院子里安静无声,仿佛连灰尘落下都听得到声音。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刘悟房间的屋顶垮了下来,一时间房里砂石四射,房中人急忙从床上跳起仓皇走避;就在漫天烟尘中,一阵锐利的剑气朝他胸前笔直劈下,然而这一剑并没有像想象中将他劈成两半,而是发出「铛」的一声,把剑尖弹了开来。原来刘悟脖子上戴了块坚硬无比的刚玉,挡住了这一剑。

  来人还来不及再下杀手,门外数名当值的卫士便冲进来叫道:「大人!大人!您没事……啊!!」惨叫连连,先冲进来的人全成了剑下鬼。刺客足下一点,像轻烟一般撂过门外众卫士,一路挥剑不绝,倒霉挡在他去路的卫士一律胡涂升天。正当他飞出房门时,一支飞镖朝他射来,他侧头闪开,这时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妙手空空儿,聂隐娘久候多时了!」

  语声甫绝,迎面刺来凌厉无俦的一剑,剑上泛出点点寒光,直攻刺客上身多数要穴。刺客回剑抵挡,借力闪开,稳稳地落在庭院中,此时攻击的人也落地。她正是刘悟手下得力的剑客,隐湖派第三代掌门聂隐娘。

  聂隐娘剑尖斜斜向前,呈守御之势,另一手往后一挥,示意卫士退下,幸存的卫士们慌忙拥着房内的主人逃出内院。

  借着卫士们留下的灯笼,聂隐娘将来人的面目看得清清楚楚,是一个高挑的青年,穿著鹅黄绸衫,袍角都以青线刺绣,十分灿烂华美,与其说他是刺客,更像是京城的王孙公子,只是右臂上系着白纱,好似服丧。他的相貌也是十分清秀细致,就是女子也少有此等美貌。这人果然就是传说中的妙手空空儿,衣着华丽的美少年,心狠手辣的冷血杀手。

  虽说他外表如此光鲜亮丽,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是飘忽不定,仿佛站在这的不是血肉之躯,只是个影子;端正的五官像陶土面具框在脸上,硬梆梆地没有半分人气,又像个会动的人偶。

  聂隐娘谨慎地开口:「妙手空空儿。」对方没有回答,脸上表情丝毫不变。「聂隐娘久仰大名,今日有幸讨教,虽死亦不枉,请了!」剑吐长虹袭向空空儿,空空儿不慌不忙地挺剑迎击,二人从庭院中一路打到墙头,又回到庭院中。

  约过了二三十招,聂隐娘手中长剑「铛」的一声断成二截。原来空空儿拿的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一般凡铁根本抵挡不了。

  聂隐娘一惊,朝后一跃,从地上尸体手中踢起一把剑,伸手接住,及时挡住空空儿风驰电掣的迎面一击。谁知又过了数十招,她的剑又断了,只好再向死人借剑;如此重施故技数次,剑断了七八支,她仍是无法取胜,不禁有些焦躁起来,一时没留意脚下,踩到一截断剑,滑了一下。

  她倒抽一口冷气,连忙稳住脚步,挺剑护住前方,一抬头却发现空空儿已不在眼前,她四处张望,仍看不到他的踪影。忽然背后冷风袭来,一道剑气朝后脑劈下。聂隐娘眼看已来不及抵挡,心中大叫:「完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墙外飞进一颗石子,从空空儿脸颊旁擦过。他停下攻势,抬头望向石子的来处,但是墙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聂隐娘打算趁机抢攻,空空儿一抬手,眼睛仍望向别处,剑却已指住了她喉头,她只好站住不动。

  这时她看见他脸上流下一道血痕,面具般的脸上首次露出一丝惊讶,他甚至轻叹了一声,然后整个人凌空而起,掠过墙头,无声无息地飞出了刘府。

  聂隐娘看着他消失在夜空中,心中仍有余悸,回头向石头的来处叫道:「是哪位出手相救?请出面让在下致谢。」

  忽然一道人影从暗处窜出,手中长剑一挥,庭院内的灯火同时熄灭,四周恢复一片黑暗,聂隐娘一惊,喝道:「干什么!」黑影纵身跃出墙外,她叫道:「别跑!」立即追了上去。

  来到花园中,黑影脚步稍慢,回头对着追上来的聂隐娘挥剑急攻,聂隐娘虽是挡了下来,心中却一惊:「这剑招!--」来人的招数跟刚才的空空儿竟是十分相似,攻势也同样凌厉。

  来人剑尖一抖,数十记快剑如疾风骤雨般袭来,聂隐娘卯足全力一一挡回,顿时「铛铛铛」数十声巨响不绝于耳,二剑上也爆出一连串火花。

  聂隐娘待对方攻势稍歇,往后一跃拉开二人距离。方才的火花让她看清楚了来人的面貌,是一个青年男子,年龄与空空儿相仿,但是衣着破旧,满头乱发,只比乞丐稍好一些。最奇怪的是,此人右臂上同样系了一道白纱。

  她厉声说:「你也是魏博节度使派来的刺客吗?」

  青年轻叹一声:「大姐,除了魏博节度使,别人就不能看刘悟不顺眼吗?况且要是有人花钱雇我,我还会这么寒酸吗?」

  聂隐娘心想:「说得也是。」口中说:「既然你也要行刺大人,刚才为什么要救我?」

  青年说:「刘悟的头是我的,我不准别人抢。况且我都还没跟你打过,怎么可以让你死在那个只会靠兵器的小子手上?」

  聂隐娘一笑,说:「承蒙阁下看重,聂隐娘不胜荣幸。顺便请教阁下大名?」

  青年摇手说:「想报恩就不必了。」

  聂隐娘冷冷地说:「别客气,反正你活不过今晚了,好歹让我帮你刻个墓碑,聊表心意。」青年一笑,说:「既然这样,那你就在墓碑上刻『聂隐娘死于骤雨狂扬之手』吧!」说着飞身上前,二人又缠斗起来。

  聂隐娘手上打着口中一面讥刺:「你的功夫路数跟空空儿差不多,威力可差多了。」骤雨狂扬出口也不留情:「这种威力对付你正合适。」手上一使劲,聂隐娘的剑又断了。

  骤雨狂扬立刻收剑:「这一下不算,你去换柄剑再来。」

  「为什么不算?」

  「你的剑刚才就被翔……空空儿打坏了,当然会断,所以不算。」

  女剑客摇头说:「难怪你寒酸,果然不是赚大钱的料。」

  骤雨狂扬不耐烦地说:「少废话,快去换剑来再打!」

  聂隐娘说:「我没剑可换了。」

  年轻人一挥剑,从树上截下二根树枝,砍除枝叶,把其中一根扔给聂隐娘,然后自己把剑放下。

  聂隐娘嫣然一笑,觉得这人做事实在怪异,却又率直得可爱;她手持树枝在身前划一圈行礼,说:「你这人倒有趣,要不是你跟大人作对,我们改天倒不妨一起喝杯酒,可惜!」

  骤雨狂扬以树枝还礼:「可以啊,等我杀了刘悟再请客。」

  聂隐娘说:「只怕你请不起!」说着呼地一「剑」刺了出去,青年还击,口中说:「我还没穷到那地步!」

  又斗了数十招,聂隐娘眼角忽然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开了天窗的刘悟房里窜出,迅捷无伦地消失在夜色里。

  她叫道:「别跑!」飞身欲追,骤雨狂扬一剑挥出,聂隐娘手腕剧痛,树枝脱手。

  骤雨狂扬得意地说:「这一下总该算数了吧?」

  聂隐娘紧握住疼痛的手腕,咬牙恨道:「你……居然有同伙!」

  骤雨狂扬把玩着树枝说:「没人规定不能带同伙吧?」

  「他到大人房里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跟刘悟借个东西。」

  聂隐娘一楞:「借东西?」

  骤雨狂扬拾起长剑,说:「去告诉刘悟,要是想拿回兵符,明日卯时(日出时分)带飞龙神剑掌的图谱到东门外土地庙来换。还有,要他本人来,不是刚才房里那个替身!」说着飞身出了墙外,只剩下聂隐娘全身发冷地站在原地。

  兵符!

  ※※※

  仍是幽深的夜,破败的土地庙静静地立在山坡上。山坡下是河谷,原本清澈的小溪经过前天午后一场大雷雨,已变成了轰隆怒吼的急流。

  骤雨狂扬走进山神庙,看见他的同党,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瘦削少年,正坐在神坛上,手中把玩着一个小东西,号令陈许两州八万重兵的兵符像垃圾一样丢在他脚边。

  骤雨狂扬问:「你手上那是什么?」

  少年将手掌摊开给他看,原来是只翠玉刻的小蜜蜂,大小跟真蜂相仿,碧绿的身体配上细薄的纯金翅膀,还有尾部闪闪发亮的小金针,当真是巧夺天工。

  「怎么会有这个?」

  「从刘悟房里顺手拿来的。」

  年长者笑了笑,这家伙毕竟还是个孩子。忽然想到一事,问道:「飞飞,你在刘悟房里,有没有看到一张羊皮卷?」

  少年白了他一眼:「房里乱七八糟,都是砖瓦砂石,我找得到兵符就不错了,哪看得到什么羊皮卷?要是看到了,我会不给你拿来吗?」

  骤雨狂扬笑着说:「有理,是我问得太笨了。」沉吟道:「他果然把图谱藏起来了。」

  飞飞是陈州大盗裴研的弟子,虽然年纪最小,轻功高强却远超过其它师兄弟,甚至胜过自己师父。由于动作轻灵迅速有如飞鸟,因此得了「飞飞」的外号。骤雨狂扬到了陈州后,机缘巧合认识了裴研,二人一见如故,裴研邀他到家中作客,并慷慨自愿协助暗杀刘悟。

  二人商谈之后,定下了「盗兵符换剑谱」的计策。眼前有钦差来陈州视察,若是让他知道节度使居然弄丢兵符,刘悟的下场一定奇惨无比,所以不怕他不乖乖听话。主意既定,轻功最好的飞飞自然是担任此项重责大任的最佳人选。

  「飞飞,你还是回去吧。」

  飞飞跳了起来:「为什么?」

  「待会这里会有一场大战,你会有危险。」

  飞飞说:「我就是等着要看大战,不然我来干什么?你休想东西到了手就甩掉我!」

  骤雨狂扬还想再劝他,转念一想换了自己,一定也是越危险越不肯走的,只好闭上嘴,心里骂自己实在太不会说话了。

  飞飞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兴高采烈地说:「没想到居然还会遇到其它人来行刺刘悟,真是太巧了。」

  骤雨狂扬说:「没办法,谁叫刘悟做人这么失败。」

  「那空空儿到底是谁,真的好厉害啊。」

  骤雨狂扬笑了笑,却是笑得十分勉强。

  飞飞又说:「你跟他,不晓得谁比较强些?」骤雨狂扬说:「当然是我,不过我很难打赢他。」

  「为什么?」

  「因为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却下不了手杀自己弟弟。」

  飞飞吃了一惊:「你说,他是你的……」骤雨狂扬痛苦地蹙紧了眉头,低头不语。

  飞飞看他陷入沉思,不禁十分困惑。这人平常虽然总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却又常常忽然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就像现在,那脆弱无助的眼神,简直就像陷阱里的小鹿。

  这太危险了。平时强悍的他在这种时候,全身上下便会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妖媚,让人怦然心动。好在他剑法厉害,否则贞操就难保了。

  正当飞飞胡思乱想的时候,天扬心里也是思潮泉涌。

  刘悟会来,聂隐娘自然也会来;而那个人,更不会错过。能同时跟这么多高手过招虽然令人兴奋,一想到要面对那个人,头就痛了起来。

  几个月来他一直生不如死,那罪恶的一晚伴随着师父惨死的景象,深深刻在心上;自责到了极点,愤恨到了极点,巴不得一死了之。自暴自弃了许久,终于领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决定无论如何先完成师父的遗愿再说,然后还得去找出谋害师父的凶手,为师报仇。至于会用这种骇人的手法杀人的,究竟是人是鬼,他也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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